《又见栀子》 1、纯白色的猫 诺江九月还未脱夏。 暴雨前,整个九十二中陷入“哥特式”昏暗。 南栀被迫停笔,见教室窗外狂风卷着纸屑钻入滚动的乌云间。鼻腔里一股灰尘腥臊。 泛着薄红光的天空,像稀释了一滴血。 “南栀,郝老师和年级主任找你!” 黑幢幢的教室没来得及开灯。门口,马晓丽一嗓子引来几条人影的注意。 南栀才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大家都知道是代表学校参加区里文艺汇演的事,有些羡慕地看着她站起来。 光线暗,只可辨女孩子整洁的书桌,和一头秀丽乌发的影子。 美人,就是美人,不敢多昏暗的环境也掩饰不住她的特别。 学生处在一楼。 交代完下个月区里“文化周”文艺表演的事,谭志远和郝玲都对南栀露出最亲切的微笑。 “这半个月就辛苦你啦。” “不辛苦。谢谢郝老师、谭老师的推荐我参加表演。”南栀温顺地回答。 “好好练舞,但也千万别耽误了月考,啊?” 南栀点点头。 郝玲笑眯眯拍拍她的肩膀:“去吧,这节自习课舞蹈教室正好空着。” 说完“老师再见”,南栀礼貌地退出去。 谭郝两人不约而同地瞧着少女走远的背影—— “会跳芭蕾的女孩儿就是不一样,连走路,都有股优美劲儿。” “谁说不是呢?” 高中两年来,次次考试年级前三,会弹钢琴,会跳芭蕾,脸蛋漂亮品性也端正......这种完美无缺的尖子生,简直不像真实存在! 谭志远笑了笑:“就是好像太聪明了,话不多。” 郝玲“啧”了下,护犊心切道:“就是要这样专心学习才好。“ 老师们不是聋子,也会背后在办公室开茶话会,聊各班显眼的孩子。 谭志远也是偶然听被逮到学生处罚站的差生悄悄聊天说的。 学校里有好几个家庭不错、长得也很帅的男孩子追过南栀,结果都碰一鼻子灰。 说她是冰山美人,根本瞧不起他们那种差生。 -- 舞蹈教室和琴房在一栋楼,过去必须穿过体育馆旁的小树林。 南栀塞着耳机听着英语听力,刚走到林荫下。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几个男生的叫骂,迅速靠近。 她一拔耳机看过去时,被震慑得心一晃! ——十多个男孩子,正在凶狠地打架。 两拨人,推搡扭打。 边上站着三个男生,散散漫漫地抽着烟,偶尔对人群嚷几个字。其中有个染了烟灰色头发的男孩儿。 个子瘦高,皮肤白,五官干净,很不相称的是他咬着半截香烟,和下唇角一颗无比异类的唇钉。 三个男生都很帅,但数他最显眼。 南栀眼神浮了浮。 由于人数悬殊,有一方很快落下风,被制服摁在地上。 “许措!你他妈的,再动我你试试——” 有人挣脱,摇晃地站起来对烟灰色头发男生叫骂。 他当即没什么表示,把烟蒂从嘴皮上夹下来,一抬臂,在树皮上慢慢碾出火星。突然一出手就揪住对方头发,提过来。 他狠狠盯着他的脸慢慢歪了头。 被提住的人脊柱一蔫儿,像条霜打的茄子软在他手里。“你你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人叫嚣。 “现在知道怂了。” “肖阳,我说你惹谁不好偏惹我们措措。” 三个帅男生中,一个皮肤黑、偏壮,一个有双小鹿一样的黑眼睛,人中。黑皮小子一撸袖子:“懂不起?我许措哥本学年荣升高一,高中部大佬的位置他妈的就得换人!” 因为“荣升高一”四个字,有人忍着笑,发出闷闷的嗤声。 烟灰色发的少年也被逗笑了,舌尖一顶唇钉,把打火机扔朝黑皮小子一扔—— “去你的,老子没兴趣!” 见他笑,所有人才敢一起笑出声。 许措。 他的名字。 因为校区隔开,高中部只是听说过,并不认识人。 隔着几米的树下,南栀从少年动手时攥紧的拳头,才终于松开。 那边,宋魁和鹿皖才注意到她,立刻一脸大事不妙! 其他认出的人也顿时傻了。 南栀向来对这群校服穿得乱七八糟的男生的世界,没有兴趣,所以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准备离开。 一群人,包括那两个给烟灰发男生帮腔的男生,都松口气。 “卧槽,太他妈倒霉了吧也......” “怎么给她撞见了。” “那不是学生会的那个那个。” “高高在上的尖子生,升旗仪式帮老师念咱们处分通知的那个!” “冰山美人!” 一些胆小的甚至都流露出发怵的表情。 只有许措。 他漫不经心的,一双天生冷又狠的眼睛,小豹子一样随着女孩儿背影移动。 “阿措。” 鹿皖认真提醒,“你千万别惹这个女的。她不是咱们能招惹的姑娘。” 许措牙齿咬着烟蒂上下晃,眼珠里有些恶意的微笑,懒洋洋地拖声应:“昂,我知道~” -- 响雷之后,暴雨大得像要把地面剥层皮。 南栀在舞蹈室绑好芭蕾舞鞋,拉伸完腿筋和腰,刚练了一遍,门就被悄然推开。 她早有预料,所以并不看来人。 墙面是大幅落地玻璃,被雨水模糊,映着不清晰的风景。头顶的吊扇晃晃悠悠。 她合着窗台雨滴坠落飞溅的节奏,踮着脚尖一跃。 雷鸣震耳,闪电瞬间将她小脸照得刷白。 暴雨正狂。 许措随手把校服丢凳子上,靠着镜面坐地下。手腕搁在屈起的一条膝上,随她舞姿节奏轻轻晃。好似她是专门在跳给他看。 少女纤细的手臂,优美旋转。 超短裙飘起。 大腿往下的浑圆曲线,被紧身的奶白连袜裤勾勒得清晰。他多看了那里两眼,视线落在她背后,从黑色舞衣开叉出露出的一对白净蝴蝶骨... 如果可以,南栀想永远不要说话。可有些时候人不得不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为了生存。 她目光软软落在少年身上:“爸爸让我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没去哪。你就告诉他我上网吧打了几天游戏。” “......” 南栀无言,连下腰的动作都有了瑕疵,“那样......爸爸会很生气。” 许措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不正好吗?” 他和过去一样,总是点到为止地意有所指。南栀也只好一如既往地,装作听不懂他的意味。 反正她完成任务了——过问他的行踪。 南栀专心排练。 芭蕾,意大利语balletto,法语ballet,源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舞。看着温柔,跳起来却很需要肌肉力量。 南栀逐渐浑身冒汗,发丝黏住粉颊。 许措漫不经心地咬棒棒糖的动作,放缓。 女孩脖子湿润后,肌肤明显的滑腻......过了一分钟,他低下眼皮。 暑假两个月没见,南栀用余光观察后,发觉许措好像又长高一截。 十六岁的男生,却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了。他不知何时剥了颗棒棒糖在嘴里含着,就看着她跳舞,居然也不嫌无聊。 身材清瘦,长相端正干净,她竟然看出一丝“乖”的错觉。 “才上高一你就要打架。”南栀忍不住道。 “我打架,你不高兴?” 许措扯唇瞟她,“我以为刚才你很开心。” 脚踝一软,南栀险些崴到。 ——不,他不乖。一点也不。 “我,我怎么会开心!” 许措不置可否,就看着南栀失去排练的兴趣、拿了校服外套去里面的更衣室。 等她走到门口,他才慢慢笑了:“我们之间就诚实点不好吗?姐、姐。” 他将这两字咬得意味深长。 南栀裸/露的后背一阵凉,被那语气的戏谑刺到。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高傲、冷淡,唯独,对这个男孩子...... 匍匐于地。 “你晚上放学别乱跑,早点回家。不然……爸爸又要发怒让你跪。”南栀跨进更衣间,关上门。 雷鸣隐匿了。 门后衣服摩擦肌肤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呵。” 许措戏谑地笑了下,手抱着后脑勺大喇喇地躺下去,也不着急去上课。慢慢听着换衣服的窸窣声音。 冷淡的眼睛,慢悠悠看着吊扇有灰尘的叶子转动。 这个姐姐,她有乌黑的长发,白皙漂亮的身体。 单薄,又可怜。 总让他想起了纯白色的猫,或者,羽毛洁白的天鹅。 许措用舌头来回转动棒棒糖,猫捉老鼠一样耐心玩着口腔里荔枝味的糖球。脸上一点玩味的笑。 可这世界只有他知道。 这个姐姐,有点坏。《 》 2、你知道 九十二中升学压力大。 下晚自习,教学楼下熙熙攘攘,楼顶的高三17班仍一片安静。 南栀是走读生,她收拾好书包,回应了几个女孩儿殷切的微笑招呼后,一个人离开教室。 其实班上女孩儿们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榜样,但要说和南栀做亲密朋友还是不太敢。因为和一个漂亮优秀到接近完美的女孩儿做朋友,需要想当的勇气! 北大门外,接孩子的私家车堵得厉害。 南栀钻进一辆凯迪拉克suv后排坐下,刚把书包放腿上,身边的门就豁然被粗鲁拉开! 她一惊。 来人也一顿。 然后迅速这门“啪”地关上。强震带来的风,让南栀条件反射地一闭眼,头皮一紧。 许措从另一侧上来,书包随手一丢,刚好砸到南栀腿边。 “对不起啊~”他散漫地跟她道歉。 “没关系。” 南栀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张手绢,去擦随书包落在她腿上的几片烟灰。 许措瞄她——洁白的手绢,白净的手指,擦着同样白净的腿… 他慢慢往皮座椅上一靠,“等我很久了?” 南栀低着眼皮,“还好。” 许措莫名地笑了下,“那我明晚多睡会儿再出来了。“他动动胳膊,“打架可真累,晚上困死了。” 南栀手指一顿,缩了缩。 前排的司机文致紧张地吞了吞唾沫—— 无法无天的小天王老子,清高目下无尘的大小姐。 千年烈火练百丈寒冰! 他擦擦虚汗,就觉这份司机差事应该涨点工资。 - 从暑假期到开学半月,许家的小祖宗才回家,聪明的佣人们事先感知不妙,默契地躲了。此时只剩一家四口在客厅,或坐或站。 南栀抱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低头坐在沙发上翻。周彦全无心情地敷着面膜,紧张地注意着许家父子俩。 许清文脸色铁青,背着手来回踱了一圈,忍无可忍地一指还瘫在沙发上、用一根烟逗猫的少年—— “都开学两周了你才摇去学校!这就算了,你说你中午刚报到完干嘛把一群高三的学生揍了!” 他气得肝儿疼,“我让你去学校,是喊你去揍师哥当老大的?!” 猫儿的胡须被烟蒂绕着,小爪子一下一下摁。少年想到了被教训的人的怂样子,一扯唇,“是他先惹我。” “乱七八糟!你要再这样无法无天,公安局都得找上门!” “跟同学一点小摩擦。”他嗓音淡淡的,“这么大惊小怪。” 许清文一看他还无所谓的样子,直想呕血,“揍人儿子你也不看看他老子,你知不知道你下午揍的那个是谁?” “知道。” “知道你还动手??!!” 许措眼皮一挑,父子俩终于才眼神对上号。他认真道:“你居然怕他老子?” “我、你!” 许清文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见许措在首都呆了一个暑假回来嘴角就多了个唇钉,咬牙道:“好的不跟你姐学,坏的学得变本加厉!” 南栀翻书的手一顿。 周彦也迅速暗瞟她一眼,随后又明白过来,这个“姐”不是指南栀。 “小栀。”她悄悄用手肘碰南栀、示意她说点好话。 南栀挣扎了下,还是顺从地默默合上书:“爸爸,阿措已经知道错了。” 她声音有种天然的娴静,“他只是还小,以后慢慢就会懂事,您别生气了。” 许措立刻瞟向她,食指一下一下挑着猫的下巴玩。猫儿眯眼享受,在他清瘦修长的手指上擦。 许清文这才想起,两个孩子回来后他只顾着对自己儿子发怒,还一句话都没跟南栀说。 于是稍微收敛脾气,问:“这次区里的文艺汇演,是小栀代表学校跳舞?” “嗯,独舞。” “上学期期末成绩怎么样?”此时距离发成绩通知已两个月,许清文才想起这码事。 “班里还是第一,不过年级排名降了,只得了第三名。” 见少女温柔懂事,许清文露出欣慰的微笑。 “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周彦笑道,转头热络地拉起南栀的手,“阿措弟弟耽误了两周学习,你一会儿给补补课,啊?” 冲动地说完这话,周彦就后悔,因为那少年立刻用冷冰冰又狠的眼神,盯着她! 她屁股不安地沾在沙发上。 “好啊。”南栀配合地应道。 许措当即一脸无语。 猫也害怕地从他手心逃走。 南栀先上楼。 许措百般不高兴,还是站起来,盯了周彦一眼。不满的情绪不带一点掩饰。 周彦背后发凉。 等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她才活过来一般:“哎呀我这...是不是又惹阿措不开心了啊。” “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许清文头疼地叹气。 他思来想去,确实想不出办法管。从小孩子是前妻在管,那会儿还行,后来离婚,他也忙,属于管教,完全反了。 他见旁边落在沙发上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欣慰道:“幸好小栀还能稍微管他一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搞。” 周彦干笑着称是,然而却满腔疑惑。 她悄悄瞄向二楼。 分明姐弟俩关系也并不像很好,这“祖宗爷”怎么会大发善心地听话...... -- 南栀在自己房间拿了笔袋、草稿本,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外。家里所有门都是乳白色,唯有这一间,门黑沉沉。 她刚举起手要敲门,门就被豁然从里面拉开—— “闲的?居然给我补课。”许措斜倚着门框俯视她。 南栀余光注意到周彦和许清文快要上楼来,“让我进去。” “呵。” 她抿抿唇,“你,先让我进去。” 许措瞟一眼即将上来的父亲和继母,舔舔后槽牙,还是侧开身。 南栀擦着他胸膛进屋。 房间灯光很暗,单调的冷灰。 少年拿了手机,窝沙发里玩自己的。 南栀避开地上的摩托车头盔,绕到书桌前:“你过来一下。” 她转过身,指着桌上的几包烟、打火机和一只烟灰缸,“把这些收拾了。” 他才从手机网游里抬起目光,眼神慢吞吞地从她白净脚踝,沿着双腿,看上她脸蛋。“得寸进尺?” “……” 南栀唇珠抿得发白,白瘦的手指握紧纸笔。 见她这样子,许措十分头疼地偏脸挠了下额头:“能别这样吗。” 把手机丢一边,他站起来。 烟盒被准确地抛到电脑桌上,他手里留了一支,夹着食指与中指第二个关节。 南栀才坐下,从桌底的书包里找了一本化学翻开,“我给你讲第一章。” 许措瞄她扯唇,敷衍地坐下。 “第一章是化学的概念,很简单,你只需要理解这个课程是做什么的就可以。” 南栀用笔在书上勾画重点,声音温柔地阅读,“化学是一门以实验为基础的自然科学。做好化学实验,并保证——” “这样有意思?”许措打断,“明明你最不想我学好。” 南栀笔尖一停。 许措的目光,从书本转移到她白净的侧脸。乌黑长发从她耳后垂落到胸前,到腰... 她是他见过头发最长、最漂亮的女孩儿,身上的皮肤连一颗痣都没有。干净到让人生畏。 那年他毫无准备地回到家,在客厅看见黑发、白裙子的女孩儿,差点以为看见了仙女...... 几年过去。 现在好像漂亮得更变本加厉。 “别教了,纯粹浪费时间。”他直直的眼神,没一点虚以委蛇的耐心。 南栀笔握得指尖微微发白,每次面对他这种直接的眼神,就好像被剥掉衣服。“学一学,没什么。” 她低头继续勾重点。 “呵,倒也是,反正我也学不懂。” 许措无所谓地冷笑,两指把烟往嘴皮上一摁,“那你等会儿!我抽完听。” 南栀不管他说什么,什么态度,我行我素地低头准备一会儿要讲的内容。翻完两章发现人还没来,才抬起头。 下午那场暴雨轰轰烈烈。可也许所有一开始热烈的东西,都难逃匆匆收场。 窗外夜色微凉。 少年在月光和灰烟里,不知在想什么。 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也会长得眉眼端正,气息这样干净清爽。连烟苦在他身上,都清透几分。 她有一定责任。 但,也别怪她狠... “下午...你到底打了谁?” 许措慢慢喷着烟,向南栀瞄过来:“怎么,突然对我们这种渣滓的生活有兴趣?” 南栀唇线抿了抿,平静地说:“你不是渣滓。” “是吗。” 过了一会儿。 “不是谁。”许措淡淡说,“就一区长的儿子,挺孬的。” 南栀眼神立刻惊讶。她张了张口:“那你肯定会被处分的。” “嗯哼。” 少年无所谓的样子,见南栀还想说什么,他干脆走过来。因为个子太高,所以看南栀的时候必须弯点腰,骨节修长的手支着书桌边缘。 “姐姐。”他看她眼睛,“你这会儿是......在对我愧疚?” 南栀的眉蹙紧。 许措笑了下,脸上微笑的弧度像一对小括号,“可我越坏,你在这家里才越珍贵啊。你不高兴吗?我现在这样。” 南栀手指攥紧中性笔,眼睛懦弱地缓缓移开。 “别露出这种可怜的样子。”许措站直,心烦地呼出口气,去窗边时很小声地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心疼...” 南栀指尖掐着手心。因为他后面那句低声的话,胃里有一阵隐约的不适感。 “今天有点晚了。”她收拾好书本站起来,“我明天再给你补课吧,你早点休息。” 她走向门口,手才握到门把手就听见背后的少年质问。身形一僵。 “奖励呢?”少年站在暗灰色月光里,手指一掸烟灰,“上学期我考的倒数,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南栀余光往后稍微侧了侧,嗅到房间里有刚洗澡后的沐浴露气息。 “周六下午,19点,游乐园门口见。”《 》 3、“桀骜” “就辅导完了?” 南栀出来,被周彦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看她白着脸的样子,周彦也弄懵了,瞄一瞄许措紧闭的房门。 “嗯...补完了。”南栀回答。 周彦奇怪地上下打量她,几十岁的人当然不会傻。这些年她老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辛苦你啦,高三课程那么紧还要照顾弟弟。” “妈妈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南栀笑了笑,“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房间了,今天课程还没做完。” “噢!行,行...” 虽然从前夫过世,南栀已经跟她好几年,但周彦还是有点不习惯被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孩儿叫“妈妈。 尤其,还是个这么聪明、好像什么都门清儿的孩子。偶尔还是怪怪的。 南栀礼貌地露出一点笑容,说完“晚安”,从旁边的小走廊离开。 周彦看着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暗暗一叹。 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白得了这么个优秀的女儿,还是叹息自己太善良,改嫁还带着前夫留下的这么个累赘。 当年也不是没想到把她丢了,只是没丢得掉,渐渐,也不忍心丢了。 周彦边考虑着边往自己房间走,自言自语:“还是,得生个姓许的孩子才行。” 再优秀,始终不是亲儿女。 -- 关上房门,南栀才吐出口气。 房间布置简单,只有些基本家具。她调整好心情后不敢耽搁地坐下写作业。 高三的课程可不是闹着玩儿,她必须优秀。 两只小虫追逐着台灯灯管打转,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累了。有一只落在作业本上,沿着娟秀的手写的英文一直爬。 南栀惊醒地忙缩手,有点懊恼地看着小东西。旁边闹钟,时针与分针正好在12刻度重合。 ——深夜了。 她揉揉太阳穴,休息了两分钟后又因为一天发生太多事而陷入发呆。 有个念头在心里晃过,她略作犹豫,而后从抽屉里拿出只小盒子,打开来。 拿出里面的一张全家福。 母亲还是漂亮优雅的模样,六岁的她,做了时髦的公主卷发、穿着白色的蛋糕裙。至于旁边的男人,身材高阔、气质俊逸清风,只是整个脸部被锐器来回划烂,看不清长相了。 南栀撑着脸颊,又缓又沉地深呼吸,失去继续学习的心情。 五年了。 回忆起来,她竟然已快记不清父亲的模样。 她放下照片。 盒子还有一块剪下来的、巴掌大的旧报纸,已经泛黄。另外有一支旧式的英雄牌黑钢笔。笔盖是黄铜的,墨水已经干涸在铜针笔尖。 她使了点力气才拔/出来,沾了墨水。纤细的手指翻开日记本到最新的一页,提着笔出了会儿神。 台灯的白光映着她纯黑的眼眸,眼珠像一对纹理漂亮、质地清透的黑宝石,而此刻,宝石里盛装的目光是缥缈、无尽的迷茫。 南栀托腮,白净的脸上细小绒毛也在灯下清晰可见。 她发完呆,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曾以为,会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当个小公主 却没想到,现在竟要卑微地依靠一个不学无术的少年活着... 写到这,她看着这两行字又狠狠蹙了眉。好像看见了赤/裸/裸、又恶心东西。 她笔尖迅速来回,混乱的黑线把这两句不小心吐露的话完全划掉。 心口憋得难受,南栀手指扎进乌黑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少年来了高中部,要和她天天上下学了,心里就难掩的烦乱。 她反复把额前的发往后拨了拨,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瞥着那两行黑线,重新拿起旧钢笔,随意地在那下面落下两行字—— “我们都是如此。” “一半在光,一半在影。” -- 九十二中是诺江的顶尖学校。两个顶尖,一是高考成绩、学霸人数,二是诺江家境良好的孩子人数。 上层社会的人,谁不削尖了脑袋把自家孩子塞进来?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谁不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多结交些家庭好的同学当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所以九十二中的尖子班是真优秀,但阳光班大部分却是富家子弟的战场,为学校制造各种“传说”、“新闻”的,成绩差的也是差得没底。 许措只来了那么半天,这整一个星期就没出现,可他名气却一点不耽误,整个九十二中高中部无人不晓: 高一新生里有个烟灰色头发、有唇钉的男生,就是初中部那个小恶魔。又是姓许的。 个子高,一双能穿透人的冰冷眼。 大概是浑身给人的感觉太冷酷,虽然很帅,却没怎么听说花边新闻。可他身边的好朋友女友交得乱七八糟的,估计这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毕竟物以类聚。 高中部的风云要变了。 南栀偶尔听见身边的关于这些的热切谈论,无动无衷地认真学自己的。到周六下午一放学,她才收拾了书本,准备离开。 “南栀,你晚上不自习吗?” 对于17班这样的尖子班,几乎人人都抓紧分分秒秒学习,周末也不例外。所以马晓丽对南栀反常的离开感到奇怪。 “今晚有事,不自习了。” “那。”马晓丽乖巧小心地问,“能借下你数学笔记吗?我数学好差。” 南栀温和微笑一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当然可以。” 于玲玲也从后座探头,小声问:“南栀南栀,我、我能借下你物理笔记吗?” 南栀点点头,把物理笔记递给她。 接着就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南栀又把其余科目的笔记本都一一借了出去。只要她不学习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子跟她借书、借笔记本、借卷子,她早已习惯。“不着急,你们慢慢对,明晚还我就行。” “嗯嗯。” “谢谢你啊南栀。” “你就是我们的女神!救星!” 南栀只是微微笑。 看着她走出教室,马晓丽和于玲玲几个抱着笔记本、卷子,都一脸感动。 她们默默无声了一会儿,于玲玲最先打破沉默:“唉……真是完美。” “可不?” “长得漂亮,身材优美,会跳舞,会学习,人还这么温柔可亲。” 副班长赵云强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能理解:“温柔可亲,那只是对你们吧。对我们男生超冷的好不好?” 他附近的几个男生不能更赞同的点头。 “同班三年,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讲过。” “我也!” 女孩儿们对他们吐吐舌头。“谁叫你们讨人嫌?活该。” 男生们摇摇头。对于南栀,男生们开座谈会的时候也讨论过。结果是:无果。 ——温柔纯美的南栀,什么都好,唯独对男生毫无兴趣,冷酷无情。 - 晚上七点,游乐场的摩天轮已经开灯了。 天微微暗。 大门口有一对一对、来来往往的情侣。 南栀坐在售票处旁边的花坛长椅上,腿上抱着书包,耐心地等着。直到落在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白色帆布鞋。 ——鞋带长长的,触到地面。浪荡不羁。 许措歪歪头,挑眉咬着下唇放开的样子有点欠。 “不想来的。” 他目光傲慢地撇开,手却准确无误地抄起南栀腿上的书包,挂自己肩上,嘴角难以掩饰地上翘,“就是看你小可怜才答应。” 南栀腿上一轻。见少年已经迈着长腿跨出几步远。 她站起来,垂着脸,跟上。 晚风轻轻拂,带来男孩子身上dior的“桀骜”运动香水味。 他嗓音轻佻:“你今天,最好表现好一点。让我开心开心。”《 》 4、不凶 南方大都市,七点多夜生活才开始。游乐场人声喧嚣,处处人影晃动。 几个湿漉漉的比基尼美女,身上挂着游泳圈,在小吃休息区买了奶茶,转头就看见两米外烟灰色短发、双腿很修长的少年。 熟女们直接,眼神在他明显的喉结和嘴唇上不停转。兴致勃勃地嬉笑谈论。 南栀一手举着一颗冰激凌转身,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许措插兜站在红皮小火车旁,冷酷的眼神像一条直线,偶尔扫一眼人群。空气像围着他降了一二十度。 南栀当然看见了那几个胸脯饱满、对许措充满兴趣的女人,犹豫着要不要晚点过去,免得坏了人家桃花。 她看四周,寻到一张黑漆斑驳的长椅,刚挪步,又突然改变主意...... 不行。 她迅速转身,然而目光立刻陷进一双十分不愉快的眼睛——在几许灰色发丝下,穿透光影,笔直地盯着她。 “磨磨蹭蹭的!” 许措肩上还挂着她书包,一抓她雪白的手腕,扯着往前走。声音小了很多:“没看见我快被别人抬走了......” 许措拉着南栀在唯一无人的长椅坐下。旁边的绿皮垃圾桶,不时有人来丢炸串竹签,窸窣掉落些在地上。 他把她隔离在干净的那边。 “桀骜”的干净味道,一点点驱散空气里的油污气味。 耳畔,过山车和跳楼机制造的尖叫声,一浪一浪的时近时远。 许措侧头,因为个子高、背也长,居高临下的样子。语气收敛了些冷酷。“脸色为什么这白?” 南栀回神,扬起黑亮的眼睛。 许措看她始终握着一只手腕。“不舒服?刚被我拽疼了吗。” 他想查看,却被南栀瞬间躲开,只剩右手错愕地晾在空中。 南栀张了张口,显然刚才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并不是故意让他难堪。 “没有,不疼……” 收回手,许措变得不耐烦,撇开脸无语地搔搔后脑勺。但说话的声音并不凶。 “要这么不喜欢我,真用不着跟我出来。心不在焉的没意思...” “对不起。” 南栀转头,看见少年冷冰冰的侧影。过山车呼啸,尖叫声从左耳一瞬飞驰到右耳方位。想了想,她觉得应该补救一下。 “我......只是在想刚才的事,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哪个们?” 许措敏锐地回头,看她,“你打扰我什么?” “刚才那几个女的应该——” “我没有看她们。” “...是吗。” 南栀低头,看见自己的帆布鞋,也是黑白色。 一样的款。 远处dj台的探照灯晃过地面,像跳跃的白水瞬间流过。许措有点惊愕地看着南栀的鞋子。 他目光落回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一点上扬,但很快压回去。 声音冷平地给她解释:“我又不喜欢那种......” 话到这,停止在无色无味与微甜之间的刻度。 身边不时有一对对情侣坐下,又离开。两人始终呆着,也不怎么说话。 许措偶尔稍微偏头,看着南栀吃一小口冰激凌。 明明那么躁、热衷逃课飙车干一切叛逆事情的男孩,居然坐得住。 两人散了会儿步,看完水上飞人表演,就遇到几个结伴卖花的。卖花的阿姨沿着一对对情侣挨个推销过来,很快到许措跟前。 她笑吟吟地用眼神指指南栀,“小伙子,给女朋友买一朵呗!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许措没吭声,立刻掏了钱。 下一秒一支花被递到南栀眼前。 玫瑰很新鲜,芯儿还带着露珠。她却没接,站起来,挑挑拣拣地在卖花阿姨怀里重挑了一朵白色康乃馨,抽/出来。 “换这个吧。” 她微笑,嗓音柔软:“你误会了,我们是姐弟。” 许措脸色一阴。 他一语不发。分明夜还不深,南栀撸了撸胳膊,觉得硬是在他旁边被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快九点了。” 她看看手表,嗓音还是温温柔柔的,站起来,“我们走吧,该回家了。” 说完并不等待回答,往前走。书包还在长椅上,少年身边。 “姐!” 许措站起来,嗓音低沉。 南栀脸微微往后侧。 许措锐利的目光看着她,缓缓说:“等我喜欢上别的女孩儿,就不会再跟你出来了。” 风静。耳畔发丝回落脸颊,一阵轻柔摩挲。南栀很久没说话。 ——“嗯,我知道。” 游乐场的人声与音乐在远处嘈杂。 许措攥紧拳头。 南栀清晰地回答了他,迈开步子。倩丽清秀的背影,每每单独出来,头发才会完全披散。美毫无遮掩。 她有一双大眼睛,但通常不会睁得很大,平静地盛着热闹的世界。夜色与灯火,在这双黑宝石里落成星光,落成浩宇。 她静静看着全世界,往前走。 我不会喜欢你,但是,你现在必须喜欢我。 就这样。 但你有一天会自由的。 等我也自由的那一天,你就自由了。 -- 对不学无术的学生,整天想的都是怎么玩乐。变着方儿的闹! 今晚赵品言、鹿皖、宋魁兄弟仨在ktv大包房请客搞联谊,先问许措他说不来,结果冷不丁出现。几个狐朋狗友都措手不及。 许措要了酒,一个人灌,吓得鹿皖和宋魁二人都甩开各自桃花,过来陪他。 “别别别啊。”宋魁忙摁住他想举的酒瓶,“酒不是这么个喝法的措哥!” “就是,一个大男人喝寡酒有什么意思?” 鹿皖用眼神瞄瞄那边沙发区,或素面清纯、或打扮妖艳的女生,罩着嘴小声说,“附近几个学校的校花都在哦,随便抓一个呗!” 许措瞄过去,他眼神酷,立刻弄得几个女孩娇羞地低头躲闪,紧张地不敢对视。 他瞄完,却没表示。 宋鹿二人摊手耸肩地对视一眼,觉得意料之中,又不能理解。 许措晃酒瓶,“这玩意也能醉人?” 他胳膊一扫,桌上的酒全噼里啪啦在地上摔得稀碎,酒沫乱流—— “拿好的来!艹!” 服务生在门口忙点头答应。 那边的女孩儿个个吓得噤声,咽唾沫:九十二中的大佬,好恐怖啊!虽然长得也是真高级~ 鹿皖、宋魁当即手掌捂额头。 ——这位爷脾气上来,就是谁哄都不管用。哪个天杀没长眼的惹了他。 “到底咋了今晚?”鹿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原因,“难道是因为肖阳的事?” 宋魁嘁了一声,“跟措哥比肖阳算个鸟!怕他个diao哦!” “我就胡说嘛。” “不知道别瞎说,看咱们措哥心情够糟了。” 许措家庭不用说,从小九十二中就是他的地盘。而他们俩,还有那边跟女生调笑没完的赵品言,随便拎一个都背景够硬,不然也混不到一起。 他们这群人就是一起烂,将来也不愁出路,人生辉煌的富家子弟。 那边赵品言终于调戏完妹子,走来用眼神询问鹿宋。两人摊摊手,表示毫无进展。 兄弟仨不知道许措怎么了,想来是有难言的烦恼,也就不强问。富人家庭谁没几个烦恼事? 所以他们就干脆一起陪许措喝酒,许措不说话,他们也不烦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聊。 “当时被冰山美人撞见,我就知道处分没跑了!”鹿皖亮着小鹿眼说。 “唉,真衰!”宋魁粗声一叹。 赵品言回忆,“可我听说冰山美人从来不理男生啊,直接当空气,她应该不会告你们的状。” “那倒是...”鹿皖道,“不过后天的全校广播大会,念咱们处分的肯定是她。哎~” 宋魁也一起叹气。倒不是怕,主要是有个处分要通知家长,难免被家里念经。 赵品言抛着酒瓶盖子,不正经道:“念就念呗?被冰山美人念名字也是种享受嘛。你们见她平时叫哪个男生了?你们仨还能被她亲切地念名字,多棒?” 他摇着头,一脸向往:“我真是后悔啊,那天没跟你们一起去。” 鹿皖:“我们四个里头就你爸还没放弃你,你不怕被骂死?” “怕什么?仙女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许措肘桌晃着半瓶酒,无语地评价两个字。“傻逼。” 宋鹿二人同竖大拇指,表示这一词简单明了、总结精辟。 “不是!”赵品言有点急,“我说你们三个脑子也太直男了,啧啧。措措就算了,老魁、鹿子,你们俩也交过女朋友的,咋还这么不开窍。” 许措正转头含着酒瓶,闻言漆黑的眼珠瞄回来瞧他。 宋魁、鹿皖也不服气。 “我们咋不开窍了?” “就是。” 赵品言回忆几次在学校里和南栀的擦肩而过,露出点笑意:“你们不觉得,这种女生很极品吗?” 他分析:“她对男人越高冷,说明越纯洁啊。而且没有和男生交往的经验,所以你一旦和她在一起,那得到的就是她全部。多干净?多美好?是吧?” “你怎么就知道。” 许措眼神笔直,勾着唇盯他,“她不会跟男生走近?”《 》 5、“你说” 宋魁、鹿皖还以为许措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么个问题。他们当即哭笑不得。全校谁不知道高三的南栀冷得不得了! 他们拍拍许措的肩,一左一右地搭上去, 宋魁:“措哥,你慢慢会见识到的。” 鹿皖像海上拨迷雾一样,嚯嚯着手,“对全世界男人来说,最冰冷难接近的女人!” 许措“嘁”了下,翻着白眼含/住酒瓶。 “你可别不信,措措。”赵品言凑他耳边,“那种优秀清高的美女,眼光是相当高!将来不嫁豪门博士生,就是书香门第的天之骄子。” 许措眼珠一盯他。 赵品言没发现他眼神不对,还陶醉在自己那套理论里。 “总之啊,我们这种男的就算钱再多在她眼里都是臭的,她看咱们,就跟看智障差不多。谁追到那就是奇迹!你说连咱们这种极品都追不到,还有个怂蛋能搞定?” 宋魁鹿皖听完,直扇赵品言后背,叹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感情专家!三人推推搡搡地闹,都是帅哥,引来女孩子们目光悄悄打量,却没勇气主动过来。 这四个人,家境都很不一般,言谈举止都透着股凌厉气。 许措一直陷入沉默,盯着桌面上被头顶灯光射得发亮的一滩酒渍,蔓延着,浸湿了半包烟。 他烦闷地喷了口气,背一扭、推开他们横七竖八的胳膊—— “喝个酒废话还那么多。走了!” 他丢了酒瓶,手插在兜里,在一些女孩失落的眼神里走出去包厢。 剩下宋鹿赵三个,互相摊摊手。 -- “芭蕾舞,最早追溯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宫廷。每逢婚宴庆典,就会表演芭蕾舞助兴。” 二楼的舞蹈教室,一群穿着黑白舞蹈服、身材纤细的女生正跟随老师在练基本功。 “芭蕾最重要是形体精神要高贵、典雅。”高媛媛一边示范讲解,一边往后看自己学生,“记住了吗?” “明白了老师。”“记住啦。”女孩们一起回答。 “南栀!”高媛媛偏偏头。 南栀在第一排左二,边上是同班的汤立莎。南栀见她吃力摔倒,刚伸手扶住对方就被点了名。“老师。” 高媛媛温柔地微笑着招招手,“来,你给大家示范下,这学期咱们教的所有基本动作。” “好的。” 南栀微吸口气,收腹,绷起脚背、足尖立地,大腿肌肉收紧,一抬臂,自然而然地一个旋转动作就到前面。 女生们低声地“哇”,心里都想到一处。 ——会的果然不一样,连走路都可以跳舞。 南栀示范的时候,高媛媛在一旁以她为范本地讲解每个动作要领,所有人盯着她的身体和姿势。 下蹲抬腿,摆腿,后撤,从一位手到七位手...... 高媛媛看着看着,不禁露出欣赏的神色,又让南栀做了几个还没教的旋转跳跃,作为接下来课程的样本。 全部完成后,高媛媛带头轻轻拍手,女孩子们在惊叹里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 从7岁开始学芭蕾,这些基本功对南栀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她停下来,提在膝部的足尖落地,控制着呼吸速度以保持形体优美,回头对大家的赞誉报以微微一笑。 门口有人喊,高媛媛一拍手,“大家自行做把上练习,老师马上回来。” 众女孩儿说好。 楼边小树林的阴暗处,几个高个子男生在结伴抽烟。瞄着二楼落地窗,开始扶栏压腿的一排女生。 “我去~~~”鹿皖阴阳怪气地喷着烟,“这片腿,小爷要肾亏了。” 宋魁佯揍他一拳,“瞧你这点出息!” 许措瞄二人一眼,嘴皮沾着根没心情点的烟,也没说话。眼睛在树影里又凉又黑,穿透烈日,穿过玻璃,径直盯着一人。 阳光映得她锁骨上的汗珠发亮,没入胸口...... “啧啧。”赵品言瞧一排边上,压下腿抱住足尖的南栀,纤细的腿包在白色丝袜里,线条利落优美。有点不正经道:“你们说,谁以后娶了冰山大美人儿,日子可‘幸福’啊。这得解锁多少姿势?” 许措眼珠立刻滑向他。 他眼神有种狠,一般人被盯着都会紧张。赵品言摸摸脸:“咋了措措?这么看我。” 许措弹掉烟灰,抽刀一样撤回目光。“走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树底阴凉,跨入烈日下。 二楼的舞蹈教室有空调,扇叶开合的送着小凉风。 汤立莎探着脖子看底下,正见三个男生追上一个大步走的烟灰色发男孩。 他们勾肩搭背地推搡,都没穿校服。感情很要好。 “是那个男生啊。”汤立莎一笑两个酒窝,偏头问南栀,“南栀,你知道那个烟灰色头发的男生吗?” 南栀从楼底收回目光,对她微笑,摇头。 “你、你居然不知道?” 汤立莎诧异。她观察南栀低眼时浓密的黑睫毛,又一想,南栀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她可是从来不理男的啊。 她没想到的是,连这样出彩的男生都难逃厄运,果然天之骄女的眼光非同常人的高。 看见许措的并不只她俩,旁边的三个女生已在红着脸小声交流了。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就是那个!” “他就是许措啊!” “帅是帅,可他看起来好凶哦~都不笑。” “可你不觉得他这样超a吗?” 她们话语里难以掩饰的兴奋,南栀无动于衷地压自己的腿。她们讨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生叹气。 “唉,可惜他好像上周六就跟二年15班的班花徐菁菁在一起了。” 南栀压腿的动作一顿,余光往旁边侧了侧。 上周六...... 汤立莎没觉察南栀的走神,扬着酒窝道谢:“对了,刚才都还没谢谢你扶我呢。南栀,你以后当我老师教我跳舞好不好啊。我好喜欢芭蕾哦,可就是身体好硬……” 南栀应付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的汗毛竖着,在听旁边。 “那群富家子弟又不缺钱,好像是搞了个联谊吧。不知道怎么勾搭上的。” “啊?姐、姐弟恋啊!” “那么冷酷的男生会喜欢姐姐?” “不知道~” 社团活动结束,三三两两的女生下楼。南栀拿着装了舞蹈服的手提袋走在最后,心不在焉。 上周六。 是在游乐场分开之后... -- 夜晚下了晚自习,九十二中几个门依旧人车拥堵。背着书包的高中部学生,在走走停停的私家车间穿梭,寻找自家父母。 凯迪拉克在靠近电箱的马路边。 “小栀。”司机文致从驾驶座回头,“我们还要等阿措吗?” 南栀抱着书包,透过凯迪拉克的深色玻璃,见街道上已人影稀疏。她看看手表,晚自习已下了一小时了。 文致看看手机,并没有收到许措的消息。“阿措也没说今晚要回家,不知道.....” “算了。”南栀想了想,道,“我们直接走吧。” “好、好。” 车辆动起来,离开校门口,南栀静静看着后退的街景。 周六那天之后许措就没着家,她本庆幸着,每天只需要投入学习、自由地排练芭蕾。可似乎,这样有点太任性...... 回忆了一晚上,她终于想起来,那天少年说了什么话。 好几天许措都没回来,也找不着人,许清文和周彦脸色都很难看。整个家有种埋着火/药、等待点燃引线的感觉。南栀知趣地早早上楼,学习完就睡了。 直到深夜,叱骂声夹着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分外刺耳。佣人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出来打扫。 南栀被吵醒出来看情况,倚在二楼的墙角。 楼下客厅,许清文在怒火正旺,沙发上是很多天没出现的许措。他还是那样子,许清文气得不轻,他挨了一记耳光,脸被打得一偏。 “唉,闹成这样。”周彦穿着真丝长睡裙,头疼地搔搔卷发。 她看一眼南栀,语重心长,“你也别老顾着自己学习,弟弟这么多天没回家,你要带着他一起进步、改变,知道吗?” 南栀低下头。“我知道了......” 周彦压抑着不满地上下看她一眼,鼻子一叹,回卧室去。 南栀看着楼下。目光冷沉。 客厅的地毯被茶水打湿,堆积着一些湿茶叶。南栀蹲下去,把少年脚边的几片碎瓷片一点点捡完。 “大晚上的不睡觉,下来干嘛。”许措脸偏向别的方向,并不看她。 “疼吗?” 许措眼神浮动,因为脸颊被羽毛般的指尖轻触了一下。他有点不可置信,可回头来已经晚了。 南栀蹲下去,用棉签沾好酒精,涂抹他被碎盘子刮伤的小腿。长发水一样垂落,随着擦拭的动作摇曳,发梢挠着地面。 许措目光失神一瞬,低沉回答。“不疼...” 小腿血液汩汩流下来,酒精沾上去火辣辣的。他也咬牙忍住,坚持一声不吭。南栀耐心地为他仔细涂着,一点,一点。 许措就这样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叠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白皙手腕,不盈一握。 她总会把柔弱的样子给他看... 想到这,顷刻没了心情。 “你说。”他眯眼,“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你,好吗?” 南栀手一顿。 少年语气从没有过的认真。绝不是开玩笑。《 》 6、蝉鸣 第六章 身形只是短暂一顿,南栀动作就恢复自然。 “都随你。” 许措从她语气听不出一点波澜,所以也用同样冷冰的语气说:“行,那我立刻就找个女朋友,跟你划清界限。” 南栀跪在他跟前,地毯上,动作温柔地为他擦掉血。 许措高高坐着,就冷眼看着她反应。 最终棉签迟疑了几下,还是没能落到少年有黑色毛发的腿骨上。 “你一定要这样吗。” 南栀手无力地垂在地毯上,“我们就保持过去的状态,不好吗?” 许措:“不好。” “为什么。” “我得到的,不够。” 南栀抬起头,眼睛天生的清澈,动人,“我已经十八岁了,从来没有男朋友,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整栋小别墅寂静。此时只要周彦或者许清文起来,在二楼的楼梯口,就能看见他们两人、听见每一个字。 少年脸上没有反应,只是沙发上的手指在微微蜷缩。“我?” 南栀低下头,平静地看着地毯的花纹,“我只跟你出去,也只跟你出去过。我以为...你会满足。” 许措手指慢慢缩紧,伸出手。 南栀低着头,没避闪。 他小拇指勾住她发梢,慢慢攥在手里。很久,从紧抿的唇线里迸出几个字—— “跳舞给我看!” 白猫从楼梯上来,左右看了看,往二楼唯一开着灯的房间小跑去。伸爪插/进门缝,脑袋和身体挤/进去。 里头的人浑然不觉。 窗开着,夜风灌入。南栀感到一阵冷。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椅子,眼珠随她脚尖踮起、旋转的动作移动,手指无意识地翻动手机玩。 南栀穿的还是白天那种黑白超短裙的舞蹈服。 很薄。 天鹅颈一样的脚踝、双腿,纤细的腰肢,线条优美的手臂…… 但高贵与优雅,变成无心欣赏的东西。 这副身体。 太美。 许措翻手机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停止。回神后他眨了几下睫毛,目光移到地板上翩跹的影。满脑子都是赵品言的那句话,一遍一遍的。 他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当然明白那什么意思......所以脑海难以控制地设想。 一些从未动过念头。 双臂优雅地呈椭圆的放在头顶上,南栀连着两个旋转,忽然,腰被一掐、大力往后一拖! 她大睁眼抽凉气。 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抱入一个怀抱! 脖侧的血管处,立刻喷洒来灼热的呼吸—— “别跳了,我看够了......” 少年的声音熟悉,但嗓音有异常的沙哑。 南栀头皮密密地发麻。 “姐姐...” 许措闭上眼,嗅到一阵清新的、家里浴室的沐浴乳的香味,“你以后,能不能在我生气的时候哄一哄我?” 他抱住南栀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呢喃。“在我说,会喜欢别的女孩儿的时候,告诉我不要。” “你。”南栀双耳轰鸣,像冰水僵住了身体,“你先放开我!” “我不...” 许措轻轻嗅她脖子上的味道,辨认她用的哪一瓶,“除非你答应我跟我约会。” 他补充,“任何我想的时候。” 南栀没想地道:“不行!” 许措的脸隐在半明半暗,狭窄细长的双眼皮眼角尖锐,冷冷的,像未成年的雄狮。 他用眼神近近描摹她的耳朵、脸颊、鼻尖,说—— “那....我就不会再听你话了!” - 深夜,冷风从窗户吹进来,撩动桌上的书页簌簌作响。 旧闹钟的指针咔、咔地跳动。 南栀瑟缩在书桌前,被书页的响声惊吓,忙伸手摁住。她一直没换掉练舞服,薄薄的一层贴着皮肤,两个小时前被抱住时浑身僵直的凉意,还一遍遍从脚心到头皮,来回蹿。脖子那处的皮肤,却像火在烧,擦也擦不掉。 她混乱地发了会儿呆,心境很乱,有些六神无主。 她想到通过写字可以让自己平静,就哆嗦地拿出盒子里全家福下的日记本。 缓缓拔/开钢笔。 落笔时笔尖却一直颤。 字不成字。 “怎么办” “好像要失控了” -- 每个年级1~16班是阳光班,高一年级的阳光班在工字楼。 课间的走廊,拍着篮球、在墙角挤油渣儿的男生和互相挽着手上厕所的女生来来往往。 高一1班的班主任任鲁坤是个矮胖子,刚从拐角处的年级主任办公室领骂出来,脸黑得平底锅似的。 原因无他,就因为班上有个问题学生——许措。 这不良少年家庭好,校长不敢开刀,指着年级主任一顿臭骂,年级主任不敢开刀,指着他一顿臭骂,让他必须管管! 这他可怎么管? 总不能指着那少年一顿臭骂吧...... 嘶! 不对。 他应该骂,他是老师,完全有这权利...... 不仅有权利,还有责任和义务! 嗯,得骂!必须得骂! 任鲁坤穿着黑皮衣,在教室外愁容满面地晃了会儿,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他背着手转头就逮到上厕所回来的班长,怒冲冲地吩咐: “进去!把许措给我叫出来!!” 班长吓到,直觉要发生大事,“哦哦”地点头,仓促地跑进教室。 片刻,烟灰色发的少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到他跟前,俯视着他。 “贵干,老师。” 他嗓音冷沉沉的,带着困意和稀薄的耐心。 “……”任鲁坤腆着肚子,背在背后的手不自觉交握到身前:“又、又睡了一节课?!” 许措上下瞄他一眼。“嗯。” 突然腹稿有点凌乱,任鲁坤张了几下口才说,“就是,你、你之前逃了很多天的课,知道吧?” 许措睫毛缓慢一眨:“啊,知道。” “……” 接下来该说什么来着。任鲁坤手指捏捏教案,心说这孩子不知怎么长的,十六岁就这么高,眼神比大人还冷,怪让人害怕。 “想起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吗?” 许措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按照经验道:“检讨?” 任鲁坤心中豁然明亮,好主意啊!这样一来也有书面文件可以交差了。“对!马上写份检讨!你写完了,看什么时候交到我办公室就行......” “哦。”许措听完,懒懒地转身,打算回教室睡觉。 任鲁坤默默用教案拍脑门,觉得怂得对不起老师这职业,万分窝囊之后又滋生了勇气。抬手一指:“你你你站住!!最重要的我还没说!” 他往前一大步,“我说你这头发呀——” 许措插兜微驼着背,困惑地回头。眼神虽然困,但那狠劲儿却是在的。 “我……” 任鲁坤张张口,肩膀泄下去,“长了!有时间修一修......” 然后他蔫儿气地擦着少年的肩膀过去,踩着铃进教室,憋着怨气声音有点怪地喊——“上课!!” 一片椅子吱嘎声。“老师好……” 在林立的男女同学里,少年眼神懒散地走到最后一排,手还放在裤兜懒得拿出来,脚一勾椅子腿,坐下去。一弯腰,额头贴着刻有字的桌面。闭上眼。 耳边又是一片桌椅吱嘎声,讲课,和翻书的窸窣。 可他耳朵里,却满是绑了舞鞋的小脚,点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段日子夜里都睡不太好,总是晃着一个跳舞的影。连浴室那瓶沐浴乳,都变成毒/药。让他不敢去碰...... 最近九十二中的学生,课间趴走廊的次数明显增多。明里暗里,多少注意着高一那栋楼附近。全校唯一敢染头发的男生,这一周多天天在学校出没。 卷子发下来后,许措随意填了些题,倒头又睡了一堂。最后还是被赵品言在教室后门叫醒。同行的当然少不了鹿皖和宋魁。 四人一起去食堂。 兄弟仨一路盘问个没完,最近两周许措天天按时上下学。一天不落! 食堂人声鼎沸,他们四个占了一张桌,结果方圆一圈的桌子都没人敢坐。 鹿皖宋魁一左一右地扒着许措的肩膀。 “阿措你这是咋了?咋上个周末回来就跟转了性似的。” “让我看看。”宋魁扒拉他眼皮、耳朵,“没哪儿出问题啊?” “啧,那就是内伤。” 许措咬着一颗棒棒糖,没心情地警告:“别烦!” 赵品言真心地关切道:“到底怎么了?” 他想了想,“难道是,许叔叔念你了?” 提到许清文,许措扫兴地呼出一口气,“别提他,他有那功夫宁愿去挣钱。” 因为不想被一直追问,许措站起来,打算走。 食堂学生端着饭菜,吃饭的交谈的,声音嗡嗡。 他刚迈开一步,帆布鞋就粘在地板上。 南栀端着饭盘,刚和汤立莎找位置坐下,一抬头就看见鹤立鸡群一样站在餐桌走道的少年,他正盯着她。 “怎么啦南栀?” 因为几次芭蕾社团活动相熟了,汤立莎天天跟她一起吃饭。 她轻轻拉拉南栀的袖子,“哇,那个一年级的帅比。他在看你吗?” 南栀低下头,站起来:“我们另外找个位置坐。” 见她故意远离,许措眉毛皱得拧巴,正提步要追—— “你好,请问你是许措吗?” 一个女孩儿站他跟前。 许措目光从远处收回,用约等于零的耐心瞄一眼来人:“昂,咋了?” 传说中的酷man,比预想的还冷。徐菁菁缩缩脖子,微笑有点僵硬。 “我、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所以想跟你求证一下。能、能借一步说话吗?” 许措见南栀越走越远,“啧”了下:“赶紧!” “你确定,要在这说吗......”徐菁菁脸一红。 四周围了一圈偷瞄打量的学生。 她脸皮薄,鼓起勇气:“就是,我们恋爱的事。” 许措一挑眉,才正眼看这女生。 身边的人都低语窃窃。南栀是不想注意也由不得自己—— “看见了吗,就是那个女生!” “许措的女朋友。” 汤立莎喜欢听八卦,扬着酒窝对南栀兴奋地说:“哇,坏学生弟弟喜欢上二年级的学霸小姐姐耶!真的假的啊?” 南栀低头,淡淡说,“快吃吧,早点吃完好复习。一点半就考试了。” 下午第一场月考英语。 汤立莎哦哦地点头。 她观察南栀不为八卦所动,专心吃饭的文雅样子,满心佩服。然后就扫见桌上考试用的透明文具袋,里面夹着一支英雄牌黄铜黑漆钢笔。 “南栀。”她好奇分出一根指头,指指钢笔,“这支笔是你长辈送的吗?每次考试你都用它。” 耳边人声喧嚣,南栀缓缓放下筷子:“不是送的。” “好高档啊,一定有特别意义,对不对?” 南栀从记忆里回神,低头喝汤的时候轻轻随口道:“也没有特别意义,只是我爸爸曾经用的东西。” - 从食堂出来,汤立莎就被高一年级的妹妹叫去帮忙了。 南栀独自往教室走。 其实她并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出没,尽管,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也并不糟。 只是她生活比较枯燥,除了跳舞勉强算娱乐,没什么别的活动。估计一般人都受不了。 她不想……给别人带去痛苦和不快乐。 九十二中很多黄角树。 它们四季不分,或在落叶,或在抽芽,每一棵都从容地活在自己的时区。 风吹过,黄角树落叶如雨。南栀走这场雨里,心中寻到些许宁静。 凋零的美,就像死去的美人,最让人疼惜。 她曾希望变成一颗黄角树。独立,坚强,不畏风雨、不惧风霜,就简单地活着。 可惜人的生活总是比树复杂得多。 ——只要有阳光,脚下所踩,皆是阴影。 距离考试还有一阵子,走读生没有宿舍可以呆,南栀选了黄角树旁的石条凳坐下。 举起透明的笔袋,让阳光穿透塑料膜。 钢笔被日头布上一层光晕,像宝物散发着光。 “一念正,一念恶。” 她默念着,久远记忆里有人告诉她的句子,“身在泥沼,守望光明。一身正气,无愧苍天.....” 她背完嘲讽地一笑。觉得很傻。 如果不是汤立莎提起,她都没深想过,每次考试为什么用这支钢笔。 但现在她也不想去追究原因。 南栀低头,从手机里翻出一个拉黑阻止的外地手机号。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拨动界面。 那串数字,也随着节奏上下滑动。 “跟谁联系?” 桀骜的淡香和低沉的男人声音,瞬间逼近耳侧! 南栀吓一跳,一转头就对上男孩近在咫尺的侧脸。鼻梁直挺,耳朵净白。 “余、冉。”许措越过她肩,看她手机念道。 南栀回神,迅速将手机翻转。 他蹙眉:“男的?” 太近了,这“桀骜”的气味,南栀满脑子都是一两周前那个晚上。头皮一点点收紧。 她屁股往旁边抬,想离这只小恶魔远一点。 但为了不惹急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不是。” 许措嘴角凉凉上翘,从花坛一跃而下,坐在旁边。“只要不是男的,都好说!” “……” 坐了一会儿,一句话没有。偏偏风也静静的,气氛干得怪异。 南栀顺了顺耳发,“最近你都呆在学校?” “嗯。” “...谢谢。” 许措戏谑地笑着一偏头,嘀咕:“又不是因为你。” “......” 南栀想起在食堂的那个女孩。她默了默,“不管什么原因,都谢谢你。” 他嗬了一声。 树影摇曳,脚边水泥地上的光斑时大时小。 南栀微微侧目。 少年刚好坐在阳光照耀的地方,银灰色短发衬得皮肤分外白皙,整个人像……在散发星光。 许措闲散慵懒,长长的胳膊撑着两边,仰头让阳光直射脸。 鼻梁直,有一点点倒弯弧度的唇线,因为太冷酷反而有种禁/欲/性感的长相。但或许是年纪才十六,脸蛋白净得有点乖。 可能是因为这点乖的错觉,南栀听见自己匪夷所思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染头发?” 许措斜睨来,眼珠凉凉黑黑的,“不好看?” “…很好看。” 他一怔。 南栀由衷地说,“你很适合这个颜色。”冰冷的,很干净的颜色。 许措干笑了下。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吸了口气,不太愉快地说,“被批评得太多,我都麻木了。” 南栀眼睛躲闪,低眼却刚好看见自己坐在光影交界的地方,一半明,一半暗。 “抱歉......” 许措一挑眉峰,“你要觉得抱歉,就答应我那晚的要求。” 他缓缓吸气,说,“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你反正没什么底线,只要我听你话该坏时坏,该好时好。” 南栀忽略自尊轻微的刺痛,想到那晚他从后面抱住她,牙齿根还隐约发颤。 但下一秒,余光看见星星一般散发干净光芒的少年,恐惧和寒冷又褪去了很多。 “暑假两个月,你在首都怎么过的。”她转移话题。 “谈不上怎么过。” 许措一回忆就头疼,手指连着刮了两下鼻子尖,“被我姐拉去做苦力,非让我当她新歌mv的男主角,还给我染了这头发。” “拍了两个月吗?”南栀诧异道。 “没,一个月吧。” “一个月?那也,挺久的。” 许措无语地冷笑,似乎确实经历了让人脑仁疼的事。他耸耸肩:“是她太懒,镜头还没热她就说要中暑,要午睡。一睡就磨蹭到晚上。” 南栀惊诧得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个大明星姐姐似乎是许家的骄傲,但奇怪的是,经常许措被骂时也少不了带上她的名字...... 比起夸赞,倒是被批判得更惨。 “然后呢,另一个月你去哪了?” 一想到感兴趣的事,许措笑了下,嗓音轻快了些。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扯下来。 “然后去西北的折汗尔大沙漠,准备比赛了。” 他一勾唇,“沙漠越野。” 南栀有点吃惊。她手心摊开地接住项链。 虽然同在许家已经三年多,但她并不关注许措的事,他也很少提。而且他有一半时间会去生母那边住。所以说起来,她其实知之不多。 吊坠上有赛事冠名,清晰地镂刻着“1”的字样。是第一名的纪念物。 “你还是第一名?” “嗯哼!” 许措笑一下,眼睛里有笃定、要强的光芒闪过,“只要喜欢的,就必须得到手,不管是什么!” 南栀哑然地看着项链,睫毛缓缓眨动几下。 刚好许措嚼完口香糖,把事先留在兜里、整理得很好的包装纸掏/出来,仔细包好之后,才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南栀目光扫着少年无尘的白球鞋,干净的手指甲。 恍惚忆起刚到许家见到许措,那时他并不是这样无可救药的叛逆少年。而今,他保有的一些习惯,依然还能证明曾经的他有多好。 ——若不遇她,他一定也可以很优秀。 就像他不学习,但是喜欢的东西都能做到极致。这说明他是有那能耐的。 忽然在心底苏醒的良知,在理智下翻滚、煎熬出几条血丝。 南栀蹙眉,捂了捂心口。埋头把项链还过去。 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蝉鸣在背后嘶哑,诺江的九月底,烈日已经走到末路。马上十月就入秋了。 “恭喜你,第一名。” 许措微微扬下巴,嘴角压制着微末到难以察觉的骄傲上翘,一脸淡薄地“嗯”了一声。 她坐姿端正,很温顺;他坐得手脚放开,无所畏惧。 一片黄角树落叶轻轻落在许措球鞋上,又被风拂转,贴到南栀的从白棉袜里露出的细瘦脚踝。 “如果。”南栀考虑之后,低声开口。 “怎么?” “……” 南栀唇齿动了几下,才继续低低地说:“如果你想找我约会,要提前告诉我,我好安排时间。高三...比较忙。” 许措懒懒闭着的眼立刻睁开,日头晃得他眼盲一瞬。手指随意打节拍的动作也停了。 他不敢相信地缓缓转头,南栀已经走出好几步远。 ——秀丽的长发扎着高马尾,柔顺发亮。白底蓝边的校服短袖,露着后颈窝的皮肤和碎发,还有白皙纤瘦的小臂。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突地站起来。脸上有极浅的笑闪过,眼睛里星光不断闪烁。冷冰冰地喊—— “谁骗人小狗!” 虽然距离远,南栀还是被震得缩了缩脖子。 她脸微微往后,然后没回头地往前走。 梗在胸口的气息,叹息着轻轻泄去。 ——只是补偿。 偌大无人的操场,她一个人前行。沐浴阳光,脚踩阴影。《 》 7、他 月考是三个年级一起,周六、日两天,考完连着上课。 学生来不及怨声载道,因为很快出了成绩排名。 三天后出成绩发到家长微信上。 周四、周五讲评试卷。 一周就结束了。 高三这周六放假,作为前一周连上的补偿。所以南栀呆在家里。 因为许措这小半个月按时上下学,月考也一科不落,许清文心情顺,一家人晚饭难得这么和谐一次。 “阿措这次考试前进了二十多名,进步很大啊!多吃点肉,补补,啊?”周彦脸上笑容堆砌。 少年停筷,毫不遮掩地嘴角扯了冷笑。 ——年级近千人,从倒数第一到倒数第二十三。也叫进步。 “你别老顾他,自己多吃点。” 许清文给她夹菜,周彦才有台阶下,“哎。” 南栀在一旁安静吃饭,不打扰他们三人之间的往来。 从十四岁跟着周彦来许家,她就学会了少说话。 因为很多事都和她无关。 参与进去会不伦不类。 就像他们每次提许措的“姐”,从不会想到把她划分在那里头—— 许清文难得有心情地问:“暑假在你姐那都干了些什么?” “吃喝玩乐。” “你!”不想破坏一家人难得的和谐,许清文忍了忍“除了这个,别的呢?” “没了。” “……嘿你这孩子。” 周彦:“阿措是开玩笑呢,文哥你别气。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汤。” 许清文喷口气,才作罢。 他看着斯文,但脾气却很凌厉,有一双商人的精明眼睛。常年公司事务繁忙,确实在儿子身上投入的精力很少。 想到这一茬,许清文看向南栀,语气虽然稍微温和但也因此反而显得隔阂:“这些天老盯着他,又每天浪费时间给他补习,辛苦你了。” 南栀停筷:“不辛苦。” 她微微地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是阿措自己想上学。” 许措凉黑的眼睛一动,看见她因为吃饭而泛红发嫩的唇。 眼神有微小波浪。 周彦才想起来,夹了一筷子,倾身:“小栀也辛苦了,多吃点。” 南栀有点迟疑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香菜牛肉。 她蹙眉忍耐了下,还是低头夹了起来。 “她不吃香菜。” 手腕被一握,南栀哆嗦着牛肉掉桌上。 许措眼神直直的,看着周彦:“不知道她过敏?” 周彦尴尬地张着口。 许清文疑惑地看着儿子。少年一晚上漫不经心,还没见他这么在状态过。 “呀,我都忘了~那、那就不吃,咱们不吃了。”周彦把南栀碗里的香菜粒胡乱一挑。 许措盯她一眼,把南栀的碗拿过来。 低下眼。 仔细地一颗颗饭地挑。 南栀忙去拿自己的碗:“不、不用了,我可以吃~” “你坐着,别动!” “……” 许清文去旁边接公司的来电,周彦打消了跟他眼神交流的想法。奇怪地瞄着姐弟俩。有些重的放下筷子。 后妈不好当。 她倒好,这一下还当了俩! 每每这时候,她就后悔当初南俊霖去世时,自己干嘛要带着这么个拖油瓶。闹心。 -- 饭后佣人收拾着桌上碗筷,许清文还在打电话,周彦抱胳膊坐沙发里,一语不发地指着电视一顿按,电视机人语断断续续。 南栀知趣地不在她眼前晃。 “喵~” 小白猫眯眼用耳朵蹭少年的腿。许措丢开手机,手刚放在猫儿头顶,眼神就注意到南栀上楼的背影。 背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南栀微微往后看一眼,继续往上走。 到二楼的小走廊。 她停下脚步,后一步的许措也停下。 他手插兜里,俯视着她背影。马尾发落在背心,有蝴蝶领结的白衬衣下,透着一点内衣的黑色轮廓,在衣料下部分隐、部分现。 “以后别这样。”南栀转过身,看着他小声说。 黑色轮廓从背后变成胸前,少年眼神微波浮动、落往旁边,然后才回到南栀脸上:“哪样?” “...你知道。”说着南栀埋头回自己房间。 许措一扯眉梢,跟进去。 打开台灯,南栀坐下准备看书。 许措一扯旁边椅子坐下,撑脸偏着头,“我香菜挑得不好,你生气了?” 南栀笔尖一顿,对他的理由有点无奈。 台灯近距离照着少年侧脸,直挺的鼻梁,像一片洁净的雪崖。 “虽然我们约会,但我不是你女朋友,你不用这么细心。” 南栀看着他认真地说,然后把书翻到最新一页,“我只是你姐姐。” “……” 在门外走廊的窥视小插曲带来的血液微微兴奋,像被乍然冷冻。 许措冷笑一下。 过了两秒,说:“姐姐,哪门子姐姐。” 他用直接的眼神看着南栀侧脸,食指敲敲日记本封面,“连户口本里都没你名字,他们当你是女儿?” 南栀低着眼,目光在元素周期表上麻木地停着,“...无所谓。” 许措把日记本立起来,对角站立地转了一圈,“周彦连你吃什么过敏都记不住,你还每天叫她母亲。不难受?” 南栀笔尖点在纸上,黑点凹入纸页,嗓音低到有些沙哑:“你不会懂。”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会明白,当人饿到极致、冷到极致,生命垂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自尊,良知,体面......通通都无所谓。 十二岁父亲去世后,她被周彦甩过三次:一次在农贸市场,一次在游乐园,还有一次在长途客车站…… 当你一觉醒来,亲人离世。再一回头,唯一的生活依靠也不复存在...... 那种连活下去都困难的日子,经历过,就不会想再经历。 所以只要能在这里呆下去,她会不折手段。 回忆过往,南栀手忍不住地颤,目光变得深邃隐晦。 “不过没关系,他们在乎不在乎不重要。我不会让他们把你赶出去。” 许措支着腮,拿起南栀落在桌面的一缕发梢,一边看她侧脸一边在指尖绕着玩,有些恶意的笑,“只要,你让我开心。” 南栀转脸。 许措:“不高兴?” 南栀才松缓了眉眼里的寒意,恢复温和,只是嘴唇几开几合才挤出两字:“高兴......” - 许措呆了大半小时就离开了。 到他离开房间后南栀才蓦然发现,他摆弄了一晚上、后来压在胳膊下的,竟然是她的日记本! 她忙拿过来,和钢笔一起死死抱在怀里。 缓了好一会儿才擦掉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幸好他对文字东西不感兴趣,才没翻。 南栀托着太阳穴,抓了抓长发,翻开日记本。 在无人倾诉的岁月她已习惯自己对自己说话。 提笔沉默了一会儿,她慢慢写着字。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 还是感激他给了我一条生路 要合上日记时,她又摊开,在后面补充: 妥协是暂时 我早晚要走的! -- 隔天周日,是区里文艺汇演的日子。 南栀的独舞《奥贝尔》在中间。 礼堂黑压压的一片观众,舞台大,太远并看不清长相,只见台上的女孩手腿纤细,像只高贵起舞的白精灵。 活动最后,是区文化宫馆长给南栀颁了一等奖,并且宣布,前三名的节目还要送往市里作为年末庆典。 长荣区学校众多,囊括诺江最好的几所中学。 唯一的第一名落在九十二中,殊荣无可比拟。 台上合影时,高三的年级主任谭志远,和17班班主任郝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左一右地站在南栀身边,与区领导、别的学校师生合照。 另外又留了几张百人大合影。 等一切活动结束,已接近中午一点。 女更衣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南栀换好衣服出来,墙边就晃出一条人影将她一拦。 高个,压着黑色棒球帽,遮了大半张脸。 “……!” 南栀头皮蹿过激灵,“啊”了一半嘴就被对方一捂。 许措才大拇指抬抬帽檐,无语地笑:“吓成这样...我就那么坏?” 南栀僵在喉咙的气吐出来,“...是你。” “不然?你想哪个男的来。” 瞥一眼正走来的谭志远和郝玲,许措弯腰一捞她手腕:“走啦!” “去、去哪儿啊?”南栀不停回头看,“我跟郝老师说一声。” “老师都坏!所以不用说。” “……” 许措一口气把南栀扯到大马路边。 南栀气直喘,刚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就哼着接住个摩托车大头盔。“干、干嘛?” 许措跨在辆黑灰相间的yamah□□摩托车上,长腿支着地。“戴上啊~” “我问你呢。” “跟我走就知道。” “你先说去哪。” 南栀看这辆摩托车不像摩托车,块头大得吓人。于是把头盔胡塞过去,“我回去了,这种车不安全,你也少骑吧。” 她刚转身就被一抓手腕扯回来。 许措一脸头疼的表情,单手提着头盔,不断逼近。南栀后退,直到背抵住贴满小广告的路牌,胸前是从他胸口落下的越野赛吊坠。 风吹得她眼睛轻微闪烁,也吹低了近在咫尺男生额前的几缕短发。 “姐姐......” 南栀耳道里汗毛直立。 许措撑着南栀耳侧的广告牌,发出铁皮声。他低着头,耐心不多,嗓音却很轻:“戴上坐我后面。乖。” -- 十月诺江的阳光由浓转淡,天浅蓝,空气温暖。 但南栀全无心欣赏! 整个人在机车后座发颤。 因为是辆赛摩,许措身体伏得很低,像张紧绷的弓。因为经常和赵品言一起出来骑车,对长荣区的路况很熟。 强劲的风冲击着他身体,挡着后面的南栀。 “抱紧!” “..啊?” 南栀没听不清。 他快速回头:“抱紧我!不然你危险。” 南栀愣了愣。 但她来不及细想他的话,下一秒就陷入巨大惊恐——摩托车冲上诺江二桥! 她喉咙猛吸气,头扎在少年背后,死死攥住他腰上的衣服。 这一刻她恐惧的东西都聚齐了。 许措。 桥。 还有水。 南栀紧闭眼睛,浑身抖得厉害。摩托车在铁索落下的一条条阴影和阳光里不断穿行。她手也在哆嗦,不时碰到少年精瘦的腰。 “求你,停下,不要,不要——” 许措没戴头盔,迎风眯着眼,听她这样乱七八糟地喊,呼吸有点乱。脸颊浮起红晕。“别乱喊了,我不会让你有事。” 南栀当然不信。 她想知道他还要疯多久、这痛苦还要忍多久,所以颤颤睁眼。远处光影相间的桥梁笔直,通向大片耀目的光明。 而眼前,是少年线条利落的肩,银灰短发被风吹成张狂乱舞的线。 像一簇灰色的烈火在烧! “求我也没用!你越喊,我越舒服——” 少年冷漠的唇线上翘,恶意地说着南栀不懂的话,一拧油门冲向前方。《 》 8、如果 “好了,你得救了。” 许措不乏嘲讽的口吻,瞄一眼还呆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南栀。 身上的风速冲击突然消失,皮肤迅速蒙上一层温热。南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迅速陷入另一种,更深刻的恐惧! ——眼前大江滔滔,金波滚荡,不见彼岸。 是诺江! 她脸色透白。 许措斜勾着唇走过来,想掐她腰抱她下摩托车。南栀触电一样、立刻踉跄着跳下来。 “我、我自己可以!” 少年弯着腰身形一僵,眼神撵着她对他避之不及的背影。他挑眉,收回臂弯,站直:“你躲我。” 南栀当没听到,摘下头盔。 许措重复:“你,躲我。” 又补充:“总是。” 南栀低着眼把头盔递过去,“有吗......” “有。“ 南栀:“……” 真固执! 南栀往前走,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突然被截,她踩着鹅卵身体前后一晃。许措俯身,歪着头:“没点自觉?让我开心,就得事事顺着我。” “……” 他丝毫没让开的意思。显然认真了。 南栀沉默地忍了下:“我只是,不喜欢被异性碰触。” 她决定诚实,绕开许措往前走。 “抱歉刚才躲你,但你已经,比所有男生都离我近了......” 许措眉头松开,一愣,回头。 大片鹅卵石上河滩上,两个人的影迅速靠近。许措伸臂一抓南栀手腕,果然她立刻浑身一缩。 他眼波浮动,绕到她跟前、握住她双臂,低下脸与她近近逼视。 江面金波折射,落在南栀眼里。如碎钻石细小明亮的光芒。 南栀感受到他呼吸,看着近近的男孩眼睛,汗毛都绷直了。 她简直像被吓坏的小动物。 许措觉得难以置信,“你.....真的害怕?” 南栀慢慢点头。 “那。” 少年顿了顿,想起两周前她为他跳舞的那晚上...眼神褪去一层冷酷,“我,是第一个抱你的男的。” 南栀撇开头。睫毛低下。 波涛流金无声,映着她低顺的白净脸颊。 她真漂亮。 许措嘴角难克制地上浮。 “怕也忍着!” “……” 凶巴巴说罢,他转身时一握她手腕,拖着往前走。 南栀亦步亦趋地跟,根本不敢看旁边奔流回荡的诺江。 许措头发被吹得往后倒,短袖外是黑皮衣,叛逆不羁。他提着头盔一直往前走。 因为皮肤接触,南栀眉头紧蹙,但对许措还算可以忍耐。“你怎么不戴?那样很危险。” 许措:“什么?” 南栀:“头盔。” 许措:“只带了一个。” 南栀:“……” 许措找了块地势高的大岩石,无语地看着南栀诚惶诚恐、警惕水边的样子,但还是耐心地什么都没说。坐下时,不动声色地把她夹在了自己与石头之间的位置。 那里干燥,也背阴晒不到太阳。 有大石头躲,南栀才找到些安全感。 河滩大片绵延的鹅卵石,被日光晒得发白。 它们各色各样,每一颗都经历千锤百炼,每一颗,脸孔都各不相同。 南栀看着掌心的鹅卵石,心中莫名感伤。 人其实和鹅卵石有什么区别? 平凡,又各自独特。没有锋利的棱角,坚硬顽固地不愿改变,但还是逃不了随波逐流。 可走走停停一生,也摆脱不了命运的长河。 “如果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应该也没有两颗相同的鹅卵石。”南栀呢喃。 “你说什么?” 许措回复完朋友的微信抬起头。赵品言、鹿皖一整天都在逼问他行踪。最近几兄弟发觉他“乖”得过头,都起了疑,甚至扬言要跟踪。 不然他也不会跑到这无聊的河边,偷偷摸摸的。 南栀目光注意了一下他,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 没人会懂她。 许措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看得懂她不想和他多说的表情。 “呵!” 两人静静吹了会儿风。 “姐姐,你最好对我好一点,别让我失去兴趣。”许措半真半假,一股邪气调子,“我可是很花心的。” 南栀注意到他放松的干净手指,戴着简洁的戒指。“她叫徐菁菁,是吗?” 许措一时没想起来这名字,“谁。” 过了几秒,他才恍惚记起食堂的某个中午.......“啊,就是她。好乖的女孩儿。” 他嘴角翘起,“吃醋?” 南栀低下眼,摇摇头。 “……”许措冷笑,声线低了几度,“那你怕吗?” 南栀默了默,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轻轻说—— “怕。” 大岩石挡住阳光,阴影里的风有点凉。 南栀双臂环着膝,只有偶尔被风牵起的长发梢突破黑影,挠着少年阳光下的手臂。 “如果可以。”她轻声说,“我希望你晚一点交女朋友。如果实在要交......也请不要对我太坏。” 不然,她会活不下去。 许措冷冷瞄过去,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好啊,那你可想清楚了,我对她会比对你好得多。” 南栀眼神平静,淡淡说,“都随你。” 许措冷笑一声,心口憋着一股无名火。 “姐,你说...如果我让学校那些追不到你的男的知道,你甘心做一个连备胎都不算的角色,他们会怎么想?” 心口扎一下,是自尊被刺痛。南栀深黑的睫毛与眼眸往旁边斜了斜,看见少年干净的球鞋沾染些许灰尘。 “无所谓。” 轻轻的三个字,抛掉的何止是自尊。 “嗬,好个无所谓。” 风徐徐从侧面来,许措一斜眸子,看着南栀清纯侧影——她长发披肩,抱着膝的手臂白白的,很瘦。 她总这样安安静静,动作也不多。 “你可真大度啊。”他讽刺道。 南栀低下眼,平静地说:“我们虽然约会,但不是男女朋友,没有爱情。” “……” 许措冷笑了声,“是没爱情。我喜欢你,也就跟喜欢玩儿游戏一样。”他捡了块石头,使劲丢入江面。微末的水花迅速被江涛吞没——“搞着你玩儿的。” 那年周彦嫁入许家,她十四五岁,他十二三岁。 个子一样高。 他那天刚好和人发生矛盾,打了架。 而这个漂亮的姐姐,敲了他房门,说他那样子好酷。 “想我陪你玩吗?” “你只要变坏一点,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你其实什么都没失去。” “因为你得到了我。” 他还那么小,根本不懂得拒绝诱惑。尝过之后才发现,并不只毒//品才有瘾。 他烦过。想要又占有不了,这感觉很恼人! 也不是没想过摆脱。 可是... 他拒绝不了她每次摆出来交换的东西。 从陪他吃饭,散步,打游戏......到去游乐场,到现在的约会。 许措有点心烦意乱,站起来。“走了!没心情......” 南栀正吹得冷,闻言反而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水。 而这里,她更是一秒都不想多留。 许措往岸上走,南栀跟在后。 他似乎真生气了。 但那些话分明是彼此一直以来心知肚明的。 她需要他证明自己价值、在这个家呆下去,而他喜欢她漂亮皮相。 等价交换。 阳光角度西斜,空气里有明显的橘血色。许措走得很快,南栀跟得吃力,但不想服软让他等等。 她等走出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住,回头。 ——七八百米宽的诺江水面,波涛滚滚。颜色深浅不一,像暗藏可怕的、让人发寒的东西。 南栀头皮麻了一瞬,目光无所附着,在江面悠远地飘着。 “再见了,爸爸。” 低声说完,她回身,不停歇地远离这地方。 - 返回市区后,许措把南栀往路边一丢,叫了个出租车给她后自己轰着油门消失了。 南栀也不想去追究他要去哪,年纪够不够骑车,因为这些都无所谓。 ——她只需要他最近稍微收敛一点,偶尔听她的就好。 夜晚照旧学习,洗漱,睡觉。到躺上床,南栀依旧没听到门外有任何许措上楼的声音。 她只是掌控到这个线索而已,并没有往下想的打算,所以翻身一伸手。 开关轻响,灯灭。 十月到底入了秋。夜雨淅沥,像无数双触手骚扰梦境。 昏暗的房间,没有一只玩具或布偶。 只有床上有洋娃娃一般柔顺长发、白净皮肤的少女。 南栀眉头紧锁,在梦境里挣扎。 水鬼从河底伸手,把吊在桥边、即将掉入水中的父亲一把扯落。摔起水花。 他们争先恐后,把他咬得满是鲜血。 诺江金波里,徐徐蔓延开血红色...... “啊!” 白墙上猝然映出女孩从床上坐起的稀薄影子。 冷空气拂面入骨,南栀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惊恐地喘//息着,望着大开的窗,潮风吹雨丝拍着玻璃。密密麻麻,一遍遍洗刷。 梦。 只是梦...... 她撑着额头缓了缓,然后一掀被子下床。 趾甲圆润的双足扎进拖鞋。 先去关了风雨潇潇的窗,身体往后,疲惫地坐回书桌前。南栀撑着太阳穴,想起诺江回荡无边波涛,浑身不住打颤。 然后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打开了很久没看的邮箱。 她选中各种公司发来的广告邮件,只剩下那同一个id的。 一连十二封未读邮件。 时间从去年十月,最近一封是两周前的九月三十日发送。很有规律,都是每月三十号发送。 发件人:yuran927 食指在屏幕上迟疑着,南栀抿唇,一封封点开,阅读。 看完后,又对着逐渐转暗的屏幕麻木地出神。 直到门口停来极轻的脚步,激灵从尾椎骨窜到头顶,她豁然回头— 走廊香槟色的灯光暗淡,深夜整栋楼寂静。 南栀轻声打开门,从缝里看出去。 ——又瘦又高的男人背影,黑皮衣搭在右肩上,烟灰色头发根部连接着修长的脖子。 他步子不快不慢,走路姿势因为很稳所以显得有点傲气。 南栀靠着门框,如抽掉力气般地松懈下来。 原来是许措。 少年推开黑沉沉的门,随手一关。 “砰。” 南栀随声音吸了一小口气。浅色的墙,黑漆漆的门。 许措喜欢酷的东西。 就好像黑色到他那里,也变成张扬、炽烈。不再只是阴影的颜色... - 重新关上门,窗外风声雨声依旧。 或许是看见了活人。 也或许是惊醒后的时间变长,脱离梦境的真实感驱走了不安。 南栀手脚回暖,心又踏实地装回胸腔,在书桌前手指托腮欣赏了一会儿夜雨。 然后低头,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在日记本里随意地写了些诗句: 如果世界黑暗 你就是光 我期待着你降临,如果这世界还没坏透.... 假如我的灵魂死去了 把我连到你的心脏《 》 9、既然 后半夜,南栀没有再做相同的噩梦。 远离了水。 远离了桥。 就是...有一个人还是在梦里面。他冷冰冰地笑,偶尔用轻蔑的眼神看她,清瘦凌冽的肩,俯视她时鼻梁高傲地扬着。 但他会弯腰。 抓住她手腕,一扯:“不想来的。” 她跟在他背后,很吃力。他不回头地说:“就是看你可怜。” 结果接近天亮的时候,她还是被吓醒了。 -- 秋雨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到升旗仪式前刚好停止。 学生们怨声载道,十分不情不愿地从教学楼被抠出来。很多人趁机去吃早饭,也有被抓住拎回来。 好不容易才列好队,一个个黑脑袋组成的方块队伍,扭扭捏捏。 各班班主任老师在旁边背着手来回巡逻。 操场边的几栋教学楼顶边悬挂的大音响,一股股强震地传播着校长训话。声量在肃静的校园上空来回荡。 都是那几个名字,堪称耳熟能详。有一个新加入的,却仿佛是有过之无不及...... “以上!就是关于高三3班赵品言、高二4班鹿皖、高一1班许措的通报批评!!!!” 说到许措这个名字,台下三三两两学生交头接耳。 “哪个错啊,对错的错?” “措施的措。” “错失的错?” “对。” “哇,这名字太逆了……”这个女生说,“就天生跟老师过不去。” 台上,大腹便便的校长拿着稿子偏头清清嗓,从严厉愤怒换到自豪轻快的语气。 “接下来,我要公布几则喜讯。希望以上三位同学引以为戒,并向下列同学学习! “首先,我校高三17班南栀同学,代表我校在长荣区第十三届文化艺术周文艺汇演中,以《奥贝尔》独舞,斩获第一名......” 升旗仪式结束,高三17班队伍爆出一撮儿“噢噢”喝彩。汤立莎、马晓丽和于玲玲几个女孩子簇拥着南栀往教室回。 “哇,南栀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月考年级第二,这马上又在区里得了第一名。” “我在咱们学校网页上看了你的视频了,跳得真好看……” 南栀微微笑着,低头看路,没有过多喜悦。然后前进的步子蓦地被眼前出现几双男生的脚,挡住去路。 水洼里倒影着少年刀削的下颚线。 她抬起头。 在身边的女孩儿发出低吸气里,缓慢眨了下眼。 隔着一个水洼的距离,许措插兜站在那,冷冷盯南栀。身边是刚被通报批评的鹿皖,和刚批评完就撞见女神有些尴尬、在摸鼻子的赵品言。 这几个人,全校没几个学生不认识。尤其许措那年级主任也只敢骂、不敢动手剃的头。 南栀低头绕过去。 许措眼珠随着她转,一呼一吸,脸色很差。 南栀脖子根发凉。 在身边女孩儿在小声谈“许措”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听见身后少年不耐烦地说了声:“走!” 他在不高兴。 分明高一的教学楼不在这方向。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来拦路,还是真的不小心碰到。 昨天在河边不欢而散,她似乎把他得罪了。可南栀又实在想不出来哪里得罪了他? 他嫌她躲,要她顺着他,她解释了、也顺着了。 可他最后却生了气。 汤立莎歪下头打量:“南栀,你叹气干嘛??” 南栀从地面水洼移开视线,回神:“我......在想一道难题。” “什么题让你都觉得难?”汤立莎很好奇。 “一道。” 南栀顿了顿,“校长都头疼的题。” - 秋雨后降温,进楼里暖和很多。 一路上楼,汤立莎不厌其烦地跟马晓丽、于玲玲聊着赵品言、鹿皖,还有许措。 “你是不是喜欢赵品言啊。”马晓丽问。 汤立莎语塞了下:“呸,谁稀罕这种花花公子啊!他绯闻多得要命,我看长得也就一般。” “那就许措嘛!” 于玲玲手一挥,侧着身子走楼梯,“许措多帅?多安全?” 马晓丽:“许措怎么会安全?他最不安全了!你都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眼睛都盯着他啊。” 于玲玲:“盯着有什么用啊,得有胆子撩啊?他好冷哦!!刚看见他我就感觉该加外套了。” 汤立莎捂着酒窝笑得忍不了,看南栀。南栀扯扯嘴角,不知道怎么评价。 该加外套吗? 对。 是该加外套。 这么冷的天,他还只穿个短袖..... 进教室后,汤立莎往位置上一坐回头:“可是你不觉得他年纪小了点儿吗?” 于玲玲:“两三岁就还好吧。” 汤立莎纠结地想了想,仿佛真要跟学弟恋爱似的,她没想到答案,一趴南栀的桌子:“南栀南栀,你觉得呢?假如是你,你会跟比自己小的男生在一起吗?” 南栀听见了,但还是迟疑两秒才抬眼,“...嗯?” “我说,假如是你,会喜欢许措这种吗?” 她手指紧了紧笔尖,想了想,摇头:“我不会。” 马晓丽、于玲玲都凑过来,和汤立莎三个趴南栀桌上一排,歪头看她。“为什么啊?”“他那么帅。”“而且感觉好a。” “呃。”南栀被盯得有点紧张,“没为什么。” 汤立莎不信:“总得有个原因让你不喜欢他啊。” 要说真心的答案,是不成熟,不安全,难以依靠,但一想这样她们肯定刨根究底,所以南栀就浅浅一笑,说—— “难哄。” -- 十月的夜晚真是肌肤可感地凉下去。 马路边。 南栀坐在凯迪拉克里,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许措。拨了电话过去也是被摁断。 这情况已持续好几天。 从江边不欢而散、升旗仪式的早上他莫名冷冰冰之后,他又开始不好好上课、不按时回家。电话也不爱接。 就如她和汤立莎三个说:真的难哄。 一想到周彦在家里等着,许清文最近又因为许措上火,南栀蹙眉,硬着头皮又拨了一个。 没想到这次一下通了。 “什么事。” 她还没开口,就听冷冰冰的三个字。“我,我想问问要不要等你一起回家。” “用不着。” “哦。” “没事我挂了。” 张张口,南栀想说好,就听见听筒里好像是许措身边的朋友之一的声音,在喊:“措哥,你码子来了!” 然后电话嘟嘟挂断。 南栀有点惊愕地盯着慢慢变暗的手机。 码... 她都难以想象那是什么乌烟瘴气的画面。说这样粗俗的话。而许措就在那儿,还是其中一员...... “我们还是走吧,他可能不回家。”南栀对前座的司机说。 文致哎哎地答应,想到又没接到许措,回去后许清文脸色肯定不好看,一顿难受。他和父亲跟许家的两代人开车,多少有些感情。 他回头问:“阿措这几天老不回家,是住在他妈妈那吗?”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许清文是离异再娶的周彦,前妻也在诺江。他常年忙于工作,似乎根本对这些不上心。许措不回家,他就只知道训斥,而少年又是能少说就不会多解释一句的性格。 文致看着南栀叹息:“怎么搞,阿措现在连你的电话都不接了。唉。” -- 长荣四街全是大大小小的夜店。 ktv的包厢烟味弥漫,很多人都带了女朋友。许措手机啪地往桌上一丢,对王子川:“瞎喊什么呢?” 见他动气,鹿皖忙拍拍肩膀、对被吓懵的小朋友挥挥手。“生啥气啊措措,来润润嗓子。” 许措接过来一饮而尽。脸色很差。 鹿皖凑下去,用鹿子一样圆黑的眼睛观察他:“啧,突然乖一阵,又突然拎着我们到处疯,节奏很诡异啊!难道被你的神秘女朋友甩了?” 许措眼睛浮了浮,插着兜往沙发走,“无聊去搞赵品言,别烦我。” 鹿皖摊摊手。 许措坐到沙发里吸烟。 这几天南栀给他打电话的时间都很固定。晚自习后,或者回到家。不用说也知道是完成任务。 一想到她在江边说他交女朋友也无所谓的样子,他就一股无名火。 赵品言一晚上托着腮,二指禅地滑着手机。 “哟喂,收起你的荡笑吧。” 鹿皖走过来拍他背,和他一起看学校官网首页,南栀的《奥贝尔》芭蕾舞视频,“冰山美人再漂亮,你也用不着天天看吧?” 赵品言托着腮,桃花眼浮着妙不可言地微笑,摇食指。“你们这些俗人,不懂。” 许措瞄他:“那你倒说说,你看懂了什么?” 赵品言立刻徐志摩上身一样,装出一身气质,:“我,看懂了一个圣洁的灵魂。” 他抒着情:“她高贵,优雅,单纯,一尘不染。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 对此许措无语地扯唇,冷笑,“你知道的,倒是多。” 就是没一个对。 单纯,优雅,高贵,一尘不染。是没错,可那只是她皮囊。 许措吐着烟,举杯子到眼前,轻轻晃荡里面的液/体。 她跟他的交易。 可一点也不纯洁高雅。 或许真是长大了,许措仰头看灯光。心里越来越明亮,思绪清晰。 他喜欢这个姐姐。 可多少,也夹带着点看不上她自私、现实的情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把他耍得团团转。 本还以为她多少对他是有点感情的,比如说,她说没有男朋友,比如说,她说他是离她最近的男生.... 许措冷笑,把杯里的冰水倒入口中。 其实他不喜欢酒的味道,反而经常喝冰水。因为认为那应该是...她嘴唇的感觉。 喜欢她。 承认。 厌恶她。 也有。 -- 近十二点,南栀听见有上楼的声音,推开门。 果然是许措。 “才回来吗?”她轻轻问,免得吵醒家里的人。 许措脚步一停,回头:“嗯。“ 他顿了下:“干嘛。” 少年比往常都冷漠,眼神直直的。 南栀张口,接下来想询问他去向、让他别逃课晚归的话,都梗在喉咙。 见她语塞呆在门边,一时没对策的样子,许措走过来:“我问你,干嘛。” “你,最近回来得有点晚,爸妈他们——” “什么爸妈。” 他下腰撑着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们只是你利用来生活的工具,和我一样。” 他声音很轻,然后如所想的看见南栀目瞪口呆的样子。 许措笑一下,站直身,居高临下地样子有点傲慢:“姐姐,有些话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明白。” 南栀僵在门口,就看着少年的背影走远。对他的转变一时找不到根由。“你交女朋友了,是吗?” 许措脚步停住,不耐烦道:“不早告诉你了,还问。” 南栀:“……” 她以为,那是他随口说的,以为食堂的传闻也只是传闻。原来是真的。 许措头微微往后:“姐姐不止你一个,漂亮女孩儿也不只你一个。约会不一定得找你。” 他“嗯”着思索了下:“就是突然有点腻了。对你。”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钻进脖子里,像冰落进去。南栀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继而是不知所措。 这个发展,在她预想之外。 -- 好在不管怎样,第二、三天许措按时上了学。带了书包,校服也穿着。好好上了几天学之后,他好像就去了母亲那边住。 南栀暂时松了口气。 周彦以为是她功劳,对她又多云转晴。这家里只要许清文心情愉快,她日子就愉快。 这一段时间折腾来折腾去,第二次月考也就是期中考,就要到了。 至于许措不配合之后,在家里会发生什么事,南栀不知道,但总算已经高三,撑一撑就毕业了。脱离了高中总应该能好一些。 而现在的发展就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 ——姐弟恋不现实。 ——不安全,不可靠。 他有火焰一样的炽烈,却不是可以让她安全的人。 她将会谈恋爱的。 但不会和他。 而且,许措也不可能真的很喜欢她。 天天看她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他顶多只是被自己皮囊吸引,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只是搞着玩。 - “南栀。” 中午芭蕾舞社团活动结束,汤立莎粘着南栀,非拉她在操场散步。“你看那个男生是谁?” 南栀看过去,一群高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 少年烟灰色的头发实在太显眼。 “那个,是他女朋友吗?”汤立莎指了指。 南栀顺着她所指看见个个子中等的女生,白净,乖巧。在场边等着,不时对场中挥手。 想起那晚在小走廊的话,南栀低下眼皮。 “我们回教室吧,作业还剩好多没做呢。” 他既然腻味了,许措这个时候应该就不会想看见她。她是这样想的。 见她没有兴趣,汤立莎点点头。两人刚转身,就听见旁边有人惊呼。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小心!” 但已经太迟了。 南栀只觉头顶一撞,眼前一阵晕眩。视线被黑点占据。《 》 10、以后 中午一点多。 露天篮球场上大片挥汗如雨的男生,篮球掠过日头化作圆黑的影。 “哐”,砸到铁篮圈。 卡顿一下才坠进去。 赵品言刚跃上去抢,结果身边伸出一只更长的胳膊,干净的手指鹰爪般抓住篮球。 许措刚拿到球,鞋底还没来得及落地。 ——“南栀!” 女孩子的惊呼引得一片人回头。因为这名字辨识度太强。 南栀半仰面眯着眼,视线在日头下很晕眩,天空、树梢、楼顶......明晃晃,又像发着黑。 周围迅速聚集了一小圈人。 “南栀!你别吓我啊。”汤立莎把她扶到自己怀里,“南栀?” 南栀摇摇头,清醒些,刚想说没事,就看见一小圈人外高高的、正俯视她的烟灰发少年。 他高挺鼻梁之后,有冷冷的眼神。 南栀反应过来,低下眼,然后回答汤立莎:“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而已。” “呀!血,南栀你膝盖磕破好大一片!怎么办!” 汤立莎晕血,看着红色从南栀皮肤里渗出来,整个人六神无主。 她见两百米外的小卖部:“你在这等等,我我我去找小卖部拿纸巾先擦擦灰尘。” “哎——” 南栀都来不及说不用,她就已经冒冒失失跑远。 罪魁祸首终于跑过来,是个温温和和的眼镜男生。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走运”,一颗球能砸中南栀! “南、南栀同学,你还好吧?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 赵品言无声轻“哇”了下,用胳膊碰旁边的人:“真的是冰山美人!你说她来这晃干嘛?这儿可都是男的。” 许措一言不发,眼神掠过面前两个男生的头顶,手慢慢握紧。 冰凉的目光一直萦绕,南栀不用往那方向看都能知道是谁的眼神,何况还听见了赵品言这一句...... 唉~ 弄得她像来偷看的。 “我没事。”南栀对这个男生淡淡扯了扯唇角,“你不用跟我一直道歉,我不严重。” “真的吗?” “嗯。” 可她撑着地面试着站起来,却失败了。膝盖突然很疼,磕得比她想象的严重。 大概是中午没吃饭,又去跳了芭蕾,低血糖上来了。 眼镜男生见状慷慨地弯下腰伸手:“我扶你起来吧!来,你把手臂给我。” 南栀先没反应过来,直到瞬间陌生的异性气息,逼近呼吸,小臂被握住的一瞬她从背后打了个寒颤! 迅速往后一躲。 “……!” 眼镜男生看着空空的手心,一脸莫名,旁观的男生也低声唏嘘。 南栀白着脸手撑着地面,警惕地盯着他,以及围着自己的、正各种表情打量的一小圈男生。 “……” 赵品言眨眨眼,小声:“喂措措,冰山美人表情是不是不对劲啊。” 许措唇线紧抿,他比很多人高,清晰地看见那占满灰尘的白瘦手指在发抖。 他呼吸重了下,拳攥得发颤。 冲动什么? 别冲动。 说了腻了…… ——“南栀!” 这时,汤立莎及时赶到,拿着干净的餐巾纸。 “先大概擦一擦,我马上送你去医务室。来来来。” 南栀才缓过气来,被她扶起。 眼镜男生迅速跟上去。 男生们散开了,只留赵品言和许措还站在原地。 赵品言使劲一拍脑门,“唉!” 许措瞥他。 “我也太怂了,刚竟然没勇气上去。”他半真半假地语气,惋惜自责,“差点就美人在怀啊,我刚就该公主抱她去医务室!多可怜,摔成那样。” 许措低着头看自己影子,手指一根一根攥紧。 “怎么了阿措?” 赵品言遗憾完才发觉许措异常沉默,“咋了这是,一个字不吭的?” “……没咋。” 篮球被一砸,弹了老高,影子落在地上。 “不玩了。” 他径直走出篮球场。 嗓音难掩低沉与烦躁。 赵品言懵了懵,直觉不对,赶紧小跑跟上。 “阿措,阿措?” 赵品言好不容易追上,可手刚碰到对方胳膊,许措就乍然一停。“……?” 少年仰看天空,看不清眼神。 清瘦修长的背影,手臂因为握拳青筋鼓起。 他旋即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单手一剥、撕掉自己外套—— “别跟来!!” 赵品言一脸惊愕地摊手。然后探着头:“你、你揍谁去?不带点人吗。比如言哥哥我?” “你有多远滚多远。” “……” 好死不死,中午医务室的医生吃饭午休去了。锁着没人。 汤立莎去附近食堂找医生了,南栀跛脚站在门口等,旁边眼镜男生还一个劲地赔不是,要扶她,要用外套给她垫着坐。 他刚打完球,身上多少有汗味。 南栀闻得头皮发麻,简直不堪其扰,不时瘸着腿往旁边挪,“你真不用自责,我没事的。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 “我真的...” “不行,你受伤是我的责任,我必须陪你等啊——” 眼镜男生热切地说到一半,见南栀眼睛大睁,纯黑的眼珠里有人影晃动。 他还没来得及追究,就觉视线劈头盖脸一黑。 整个头被罩住! ——“别挡路,没长眼的瞎子。” 南栀惊吓地捂嘴。少年背对日光,高直的鼻梁凌人。 许措用外套将男生劈头一罩、一推,扫垃圾一样清除掉。 他利落地弯腰,把南栀打横一抱。她几乎想尖叫。 “忍着!” 桀骜的淡香刹那驱散空气了汗味,呼吸被完全占据,身体接触的一瞬南栀浑身打颤,寒意从脚底一路蹿到骨髓。 本能地在这双臂弯里缩成一团。 许措抱着她大步走出医务室,穿进树林,往校门走。林间树叶沙沙响,还有女孩子因为害怕发出的短促呼吸声。 许措只盯着路,余光里如水的长发在他怀里摇曳。低低说: “以后要是怕别的男人碰你,就叫许措。”《 》 11、遐思 阳光从叶片缝隙漏下,南栀被晃得不断眯眼。 仰望的视线是少年清瘦分明下颚线,男人标志性的明显喉结,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许措低头看她一眼,然后用清瘦的下颚,为她挡住了刺眼阳光。 “再忍一下,马上到诊所了!” 嗓音低沉,又干净。 低血糖让南栀有点晕眩,心口微微荡。手指无意识地,浅浅捉住少年胸膛处的衣裳。 - 路边诊所门外的小叶榕下,又停来两辆自行车。 问诊室,白褂子医生看过南栀的膝盖,说涂点碘伏和双氧水就没事,可又见坐凳子上的女生长发飘飘、一身白净,身上如果留了疤太可惜,于是又加了支疤痕膏。 外面有病人催,医生留下药水就出去了。 南栀想到医务室门外的场景,担心少年没轻没重,个子高身手又敏捷,别打人打坏了, “不知道刚那同学怎么样了,你下手——” “张嘴就关心个不认识的男的。” 许措打断,眼睛直直看她,“不正是他把你害成这样?” “……他不是故意的。” “所以我不也没动他吗。” “……” 那架势,也跟动没区别了。那男孩子肯定吓得不轻。 南栀倾身,伸出手,药瓶却先一步被拿起来。 “坐好!” 南栀只好坐着,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少年收得很紧的下颚线,难以克制地想起在小树林里.... 她比平时更沉默,只是坐着,用两只漆黑的眼珠看着许措。 他的一举一动。 许措粗略一瞄碘伏说明,拧开。 从小打架、赛车,伤没少受,所以轻车熟路地用棉签沾了消毒液。 “有点疼!”他声音越来越轻,“你忍一忍...” “嗯。” 南栀点头,但还是在棉签接触皮肤时眉狠狠一抽。 小房间只有他们,很安静。 许措手上动作越来越迟疑,女孩一呼一吸在唇齿间厮磨,清晰落进耳心。他把总不禁看她微张红唇的视线,拉去地面。 “...啊疼!” 棉签突然重一下,南栀一分懊恼地看许措,眼睛晕着水露。 “别这样看我....” 许措不自然地撇着头,脸颊微红。清冷锋利的眼神变得有点钝钝。 南栀看他冷冰冰,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咬住唇,只是疼得脸颊毛孔冒汗。 许措低着眼,一语不发地专心涂药水,只觉得倒霉。 ——医生不进来,也没别的患者来擦药、输液,房间安静如真空。全部是,从少女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呼吸声,吐纳微香..... 像一条琴弦勒着他脖子。 他快不能呼吸。 满脑子在演练勾着她脖子吻上去的场景。 把她喉咙的气息,全部吞进腹。 - “走了,你自己回去。” 从诊所出来,许措丢下一句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南栀看他背影,摸不透他所想。 他到底是真对她腻味,还是,最近又只是在不满? 可是。 南栀一瘸一拐地停下来,仰起头,看向灰白天空流过几只麻雀。 可是她已经没东西可以拿来交换、来取悦他了。 这三年,从陪他散步、吃饭、打游戏......到后来约会,他都还不满足。 而自尊,骄傲,善良……这些在许措面前通通都不存在。 好像除了还有一颗心,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 南栀回到教室,汤立莎整个人快哭出来:“南栀?南栀你回来啦!我、我差点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天啊,吓死我们了——” 马晓丽、于玲玲和另外两个经常借她笔记本的女孩儿也围过来,汤立莎太激动,说不清,全靠她们解说南栀才知道。 原来汤立莎去食堂没找到医生,回头来就遇到眼镜男孩儿。 眼镜男孩被吓得不轻,提着件男士外套,说南栀被校外人员劫走。 一听是劫,把大家都吓到了。 “罩他头的就这件衣服!”汤立莎把黑灰色夹克外套递过去。 “……”南栀无言地把衣服捧在手里,看被吓着的几个女生,满心的一言难尽。 唉。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要这么狂。我行我素得不管不顾的。 完全是危险分子。 南栀手指慢慢收紧,把衣服拿在怀里。旁边汤立莎还惟妙惟肖地跟马晓丽她们模仿转述着,眼镜男生跟“歹徒”的交锋。 汤立莎说完转头来,只敢轻轻地拉南栀袖子。在这样优美的女孩身上,谁都做不出冒犯的的动作。 “南栀,你怎么跑回来的?我们赶紧告诉老师吧——” 马晓丽:“对啊这学校也太不安全了。” 于玲玲:“嗯嗯!” “不用了。”南栀想了想,“他只是...我一个哥哥。” 汤立莎:“哥哥?” “嗯。” 汤立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戳自己脸颊喃喃自语:“什么哥哥这么野。” “……” 南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许措说成哥哥,而不是弟弟。 也许是他推开那眼镜男孩的动作太狂,也或许,是他弯腰抱人的动作,像她们说的,很a... 总之只是一念起。 她低头,摸着许措落下的外套。 散着轻微的“桀骜”气味,和很淡的烟草薄荷凉。 -- 深秋凉意浓,南栀进屋后随手关上门。 周彦难得穿了身练舞服,在客厅拉腰。她曾是舞蹈演员,后来受伤才没法跳了,只能当兴趣。 “我回来了,妈妈。” “哦,回来啦?” “嗯!” 周彦瞄她一眼。“阿措今天也没一起?” “没有。” “噢!”她不禁露出笑容,是打心里挺害怕那男孩的。 “我上楼了妈妈。” “去吧。” 等南栀走上楼梯,周彦看见她侧脸的轮廓,一时失神。 ——太像了。 ——跟南俊霖。 “唉。”她忽然失去了跳舞的兴趣,扶着沙发点了根女士烟,心头薄淡的哀伤侵袭。 光风霁月,南俊霖。 是她没那福分跟他白头偕老。 想到这,一些灰色回忆随后涌上来,周彦脸色发白,哆嗦着去把灯全打开。 南栀洗漱做完作业,已接近十二点,头发还没干,长长散在背后。她点开邮箱里10月30日准时多出的邮件。 发件人依然是yuran927 行文简练,从措辞看得出是个高学历的人。 她托腮发呆,目光刚好落在用衣架挂于衣柜把手上的男士外套上。 许措太狂了,也很少穿校服。难怪被眼镜男生当做校外人员。 南栀微微勾唇。 看着宽大的男士外套,有了一些遐想。 对于未来是否会有一个人,结束她这样阴暗不耻的生活。 让她不再担惊受怕,让她感受光明...... 那一定是个温暖,强大的依靠... 风轻轻吹响窗上的贝壳风铃。 “叮——叮——” 牵起女孩肩上的发丝。 南栀陷入遐想,然后突兀地,又坠入一阵强烈迷惘:对于这样一个人,这世界究竟会不会存在。 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牵手,拥抱,接吻...... 南栀白着脸抱住头,瞳孔惊恐地盯着桌面树纹,身上不停抖。 理智变清楚后,她意识到,这个救世主不会存在。 她陷入突然的痛苦,抱着自己,只感觉整个房间开始扭曲。 皮肤疼痛,像有人撕咬,在咒骂…… “都别缠着我,走开。” 模糊的、不耐烦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南栀脊髓僵硬一瞬之后,慢慢坐直,回头。 夜很深,客厅只开了半面灯。 南栀倚着二楼楼梯角,拉了拉肩上披的白色珊瑚绒外套。 靠坐着沙发的少年只露出清瘦的肩和后脑勺,灰色头发靠近脖根的部分短短的。干净,清爽。 许措居然回家了。 刚那句,是他对猫说的。 南栀头靠着墙,看着那青涩凌冽的肩膀,和修长却单薄的背影,发呆。 “到家了,路上没人查。” 许措接起赵品言电话,言简意赅,“有事?” 赵品言听许措这口吻,嘴开始碎:“哎哟我的措措,未成年要有未成年的样子,口气怎么比我还躁?真是!童真上哪了。” 许措手指勾着机车钥匙,靠着沙发,成九十度曲着的腿,大腿部分也很长。 两只猫就黏在那蹭这无动于衷的少年撒娇,说来奇怪,分明他最冷了。 “没事挂了。” “多说一个字,成吗?” “滚。” “……我去,果然多说了一个字!” 南栀不着痕迹地叹了一息。 他又去骑那危险的东西了…… 现在想起那天去诺江边,她还心惊肉跳。 或者比起摩托,他更危险。 这个她一手促成的,最叛逆,最狂的少年。 心里有些闷,南栀低下头,却没注意因为客厅灯光暗,二楼的灯光把她影子投了下去。 楼下影子跟着她晃。 “你今儿中午到底干嘛去了?喂?喂!阿措.....” 因为放下手机,听筒里赵品言细小的喊声越来越远。许措保持回头的动作,盯着二楼的人。 南栀眼睛才上扬一点,就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二楼走廊连着通往沈清文、周彦卧室的走道,家里虽大,却安静,所以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 上完楼梯许措就看见了南栀,脚步不自禁放慢,一小步一小步逼近。 南栀慢慢后退。 他目光一直没移开,一抬手臂,摁掉旁边墙上的一盏灯。南栀在暗下去的光线里,黑发披到腰,白裙子变成灰色。 “你,干嘛?”南栀小声提醒。 许措从这摄人的干净美貌里稍微回神,“不干嘛。”顿了下,“你还不睡?” “今天复习得有点晚。” “...哦。” 许措低眼,想了什么,又重新看南栀。不可控制地被她长发白裙子的样子吸引。 穿透力极强的一双眼睛,在半明半暗里,南栀缩了缩肩膀。 什么都不说的对视,气氛有点说不出的怪,心跳也明显。 “我回去睡了。”她一扭头。 “你等等!” 南栀一停。 其实并没想好说什么,许措张口空了下,目光才笃定了。说:“我要去你房间!”《 》 12、风铃 ——去她房间。 南栀呆了下。“...不可以。” 许措逼近一步:“为什么?” “太、太晚了。” 他皱眉:“这跟晚不晚什么关系?” “不方便。” “白天就方便?”他上下看她,明显不满,“之前补习也是晚上。” “……” “你不想我进去!”冰冷的眼神透过来。 “…………” 南栀张了半天的嘴,最后没有办法,小声“唉”了下,埋头往房间走:“小声点,别吵醒爸妈他们~~” 光影交错。许措下巴几不可见地上扬一点点,唇角也是。 他懒懒地后一步跟上。“我当然知道。” 台灯开着,数学书翻在第57页,夹着本子和笔。作业写了一半打断的样子。 许措左手懒懒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用两根指头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卷子——上面标明了高三用。 南栀把本子拿出来,书合上。 “怎么不看了。”他问。 南栀看一眼闹钟:“十二点半,太晚了,再学会影响明天上课。” 点点头表示明了之后,许措拿起闹钟,“这么早就休息,看来尖子班也不是很累嘛。” 南栀:“……?” 他抬头:“我们打游戏都不止这个时间睡觉。” “……” 南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低眼收拾笔袋时,手指把耳边垂落的发丝往后拨了拨,“那你们还挺辛苦的。” 南栀把挂衣柜上许措的衣服拿下来叠,听见风铃响,抬起眼。 许措坐在她的椅子上,小臂支着扶手,微仰着脸在看窗上随风摇晃的风铃。 冷冰冰的唇微微上翘,狭窄细长的扇形双眼皮因为微笑而放松,很温柔,说—— “嗯哼,差生也不好做的,我当时也适应了好久。” 南栀些许失神。 一是因为他的眼神,二是,因为他的话...... 她低下头。 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有做过太多坏事,但所有的坏,都加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想,许措早晚会恨她的。 事实上,这些日子他越来越频繁的不满也证明了确实他开始越来越恨她了。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觉醒过来,发现她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许措从南栀书桌上的小镜子,看着她爹衣服。长长的头发,洁白的裙子......他眼睛钝了钝。 “你一件衣服要叠多久?” 南栀诧异地回头:“你...在等我?” 许措蹙眉,“我等半天了。” “……” 他站起来,懒洋洋靠着窗,灰色头发碰到了风铃底部。下巴一点他让出的位置,示意她坐那。 “你不喜欢毛绒娃娃。” 南栀刚坐下,就听他这么一说。“什么?” 许措:“从没在你房间见过。” 南栀才明白过来,他坐着这会儿并没有闲,只是没想到他眼睛这么细。 小时候很喜欢,但是父母双亡后没人给她买了。渐渐就不再奢望,也不再注意这些美丽但脆弱的东西。 “我都十八岁了,在法律上是成年人。”南栀温和地笑了下,平静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听提到年龄,许措看了南栀一眼。 然后想起白天在树林,她缩在他臂弯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嘴角压着笑,低声:“嘴硬……” 风铃轻轻在他头顶响。 两个人都同时仰望去,然后同时低头时眼神就不小心触到一起。 “……” “……” 前阵子那么严重的摩擦,到今天许措才回家,就算故意忽略不提,难免还是有些怪怪的。 许措眼神有些细微波动。 南栀低下眼,经过今天,对少年的情绪心里多少明了。 毕竟她要大两岁。 凭着这点年龄优势总能占一些上风。 “姐。” 低沉的嗓音,喉结沙粒子滚过般的哑。 南栀正想着,忽然听到这一声,整个脊髓都颤动了一下,她目光小心地抬起。 喉结上下滚动,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许措烦躁地低头,搔了下后脑勺,低哑地说:“我走了!” “哦...” 过了几秒,南栀不自禁回头,许措刚好走到门口停下。 这么冷的天,少年还是只穿着件薄薄的黑卫衣,又瘦又高,侧脸回眸时的鼻梁直而凌冽—— “明晚,别锁门。” 几个字,像薄冰滑过耳心。 南栀缩缩脖子。 直到许措消失在门外黑漆漆的走廊,她才松了紧握的手心。 她想起,于玲玲说。 ——许措这种男生,就是越冷越性感啊。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 花洒的水珠,像密密麻麻的透明水晶不断冲刷。 把头发往后一拨,许措粗粗地喘了口气。 人才从燥热里静下来。 他将手背举到鼻子下,立刻嗅到栀子花与牛奶混合的香。 就是这味道。 今天抱她,为她涂药,还有刚才房间,都是。 她换新的了。 之前,明明是茉莉... -- 第一节课本来是化学,结果因为上周调课变成了数学,而二三节本来也是数学,所以上午连上三堂。到第三节下课时,整个高三17班,都像被吸干了阳气的一群赶考书生。 安安静静的,或趴或瘫。 南栀是为数不多还直着背,在争分夺秒写作业的。 由于上星期汤立莎跟老师主动申请,现在换座位到了南栀左边,隔着一条走道。 她虽然是尖子班,但上了高二就突然不学了,整天就玩手机、听歌、看电影,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 不过她家庭好,大概是不担心未来。 汤立莎坐不住,转头对南栀说话时声音文静了很多:“南栀南栀,我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吧,我快憋死了!” 南栀抬起头,来不及说话,她就又做了个可怜请求的动作。 没办法,南栀放下笔:“走吧,就在楼下走走,一会儿就该上语文课了。” 汤立莎立刻一左一右地拔掉耳机,站起来:“南栀你真好!么么哒。” “等一下。”南栀站起来,左右摘掉袖套放桌上。校服袖子干净得一点污渍都没有。 汤立莎看看自己的,眨眨眼,然后注意到南栀旁边的位置。 ——那里两个多月了,依旧空空的。 “真奇怪,你这个同桌不知要什么时候才现身,她不怕影响高考吗。” 南栀看旁边。 干净空旷的桌面,在教室大片密密麻麻堆满书山的桌子当中,格外突兀。 “可能病情有点严重,耽误了吧。”南栀猜想。 开学时,郝玲说有个复读的学生要来,但开学的时候刚好出车祸,伤了手和腿,暂时来不了。 一出洞穴般的教室,空气直降了几度。等出了高三这几层楼,氧气都充沛起来。 南栀和汤立莎在楼下的小花园走了走。 花园里有小片龙槐树,长得茂密,也没人修剪,隔着几十米又是男厕。所以这里不时隐匿着些抽烟的男生。 老师也是睁只眼、闭着眼,毕竟很多男老师也吸烟。 汤立莎的妹妹托同学送来两只棒棒糖,然后跑开。剩南栀和汤立莎在龙槐树旁走。 南栀虽然没见过她妹妹,但是感觉那应该是个活泼又可爱的女孩。 汤丽莎:“下节课真是语文?我咋看我课程表上抄的英语。” “是语文。” “呃,那咱们该讲《边城》了吧?” 南栀愣了下,有点不敢相信,看她:“一单元的《边城》让我们自学,已经是开学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是第四单元。” “……”汤立莎讪讪,摸摸鼻子。自惭形秽。 然后她发现南栀突然不走了。“怎么啦?” 她循着南栀目光看去,低低呼出一口气。 那颗茂密的老龙槐树下,正靠着四个个子高、动作嚣张的男生,每人都夹着根烟,也正看她们俩。眼睛在吞云吐雾里说不出的痞痞坏坏。 南栀埋低视线,立刻转身:“我们回教室吧,要上课了。” 汤立莎才从那,有点书生气的男生身上慢吞吞收回视线,“哦哦。” 看着两个女生转身就走了。 鹿皖胳膊一撞赵品言:“你穿的啥玩意,今天。搞得这么文质彬彬的,像个衣冠禽兽,瞧把人家美眉都吓跑了。” 赵品言老成地吐出口烟:“你不懂。” 宋魁笑:“不就是你爸逼的呗?也是,你爸爸堂堂phd,大博士,你也太不成器了。” 三个人说着,旁边的许措下嘴唇沾着烟,盯着远处。拿出手机。 刚走了几米,南栀就感觉兜里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 “姐姐,要好好上课。” 见她停步不走,汤立莎歪头:“怎么啦南栀?” 南栀回神,“没。” 她把手机放好,才走几步,又来消息。南栀再拿出来—— “好好上,晚上才有时间。” 南栀:…… 太阳穴有点胀。 汤立莎:“谁找你吗?” 南栀关掉手机,进楼。“一个讨债的。” 汤立莎来了兴致,立刻跟上去:“啊???” 赵品言是复读生,还是书香门第,最近被家里轮了。鹿皖宋魁把他洗刷完,发现许措在看手机。 “措措跟神秘女友复合啦?” 许措抬起头。“什么神秘女友。” 三人相视一笑,“别装啦。哪个年级的。”“怎么连兄弟几个都瞒。”“坦白点儿,哥哥们给你支支招啊。” 许措瞥宋魁一眼。 鹿皖擂了宋魁一圈:“用得着你分析?措哥的魅力不什么都手到擒来。” 赵品言正色,扒着许措肩膀:“阿措,真的,说说呗。你要不想说名字,就说说进度也成啊。” 鹿皖宋魁都停着互怼,凑过来。 树下的光,不浓不淡,许措舌尖顶了顶脸颊,眼下卧蚕浅,上眼皮压得低,有种清冷的狠。 只是笑起来才会温柔。 “我....昨晚进去了。”他嘴角压着一分满意的上翘,慢慢吐完烟,“她的房间。” 赵品言几个脸色就跟坐了跳楼机一样,瞬间从兴奋的顶点,摔到地面稀巴烂。 “……” “……” “……” 从这颗龙槐树冠边缘的缝隙,能看见楼顶高三17班的教室。 许措弯背靠着树干,咬着烟蒂,没有吸。眼神眯眯的。 今天他没用香水。 这样,他们身体的味道就一样了。 如果被利用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方式。 那,就这样吧。 她没有自尊和底线。 他又何尝有过……《 》 13、无趣 小别墅二楼的房间是错落式。 沈清文、周彦的房间在高一阶梯的南面,两个孩子的在同一平层,洗漱浴室共用,门就隔着几米。 黑色门敞开,没开灯的房间希拉几下点鼠标键盘的声音。 许措斜靠着椅,脖上挂着白耳麦,单手随便操作着。 公屏上,大土豪赵品言和鹿皖大喇叭刷得飞起,一溜全是他名字。 他没理。 洗漱间轻微的水响声停止,片刻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耳麦往键盘上随意一丢。里头,赵品言和鹿皖喊他的声音窸窸窣窣。 突然,脚下蹿出条黑影,南栀长吸了口气。她余光往后动了动,脚步没停地回房间。 黑红色男士拖鞋紧跟。 脚步声,漫不经心。 门关上。 “咔哒”。 南栀刚坐下打开英语书,就听见脚步声到背后。“现在才十点多。” 椅子被粗暴地吱嘎拖她旁边,黑色运动裤裹着的长腿,靠着她膝坐下。 突然的炙热体温烫上小腿,南栀触电般把膝并拢,远离。 “谁叫他们睡那么早~” 许措捡起桌上的圆珠笔,摁了几下笔帽,唇带着点弧度,“你想晚点?” “……”南栀低头做着作业。 她想别来。 许措舌尖顶了顶脸颊,看着她冷笑一下。 听话的女儿,温和的姐姐,优秀端正的好学生......南栀每一面都做得很好。 可,每天盯着一个人演戏久了,不管她演技多精湛,总能能看穿她一部分神态心理。 “嫌我烦,那就别勾着我。你看,我又被你吸引了。” 他目光落桌上,从她肩膀流泻到桌面的长发,一丝一丝,乌黑发亮。 字才写了半个,南栀停下,把这缕有勾/引嫌疑的头发捉回来,顺在胸前。“不是很好吗?我们和好了,家里也安宁。其实只要你高兴就行,我都无所谓。” “……” 喉咙里无声的冷笑有些讽刺意味,许措睨着南栀被台灯照得白净无瑕的鼻尖,凑近她,低声:“姐姐,我真好奇,你怎么这么漂亮又这么坏,一点底线都不在乎......” 南栀低着眼皮,过了两秒,轻柔地回答:“我一直是这种人,你不是清楚吗。” “是,我清楚。” 听到他的肯定回答,南栀沉沉吐纳了下呼吸,耐心地表述自己态度:“反正,只要你对我有兴趣,我都在。还有上次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计较。” 许措不知如何形容心情地瞄着她,然后恨得牙有点痒。半天才说话。 “真是脾气好,以后我肯定会被你宠坏,然后......” 他近近看着她上的绒毛,一字一句:“我会想要更多!” 南栀写的字歪咧了一笔,然后目光平静地继续写下去。 许措冷冰的唇线微有上翘。 高三年级期中已过,越到下半学期,学习压力、升学压力越重。尤其南栀这样顶尖的学生,稍微动一两名就被当做是成绩下降,关注度大、得失心也明显。 和很多学神一样,南栀也是要强不允许失败的人,所以看书很用功。 许措坐了会儿,就站起来在窗台风铃下抽了支烟。 他打量南栀长袖长裤包得严严实实的腿,连脚都没露,就若有若无地笑一下:居然防备成这样了...... 也许,他并没资格觉得她坏。 就像贩/毒和吸/毒的瘾君子,他们是烂在一起的。 光鲜亮丽给了外面的人,最不耻的一面,都给了对方。 许措深吸一口烟,手指夹着烟蒂,在南栀书桌上放置的烟灰缸掸了掸。旁边书架架着一排书,他透过唇齿溢出的烟白瞄一眼,随手抽了一本,一挑眉。 真巧,还是上次那个日记本。 皮质蓝色封皮。 很厚。 得有个三五百页。 中指和无名指夹住烟,许措徐徐翻开。 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三页,零零星星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看南栀一眼,女孩长发及腰,正专心低头看书,丝毫不觉自己的宝贝日记本被截获。 许措歪头。学习好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意境句子。 他随手从笔筒取了一支笔,选了中间靠后的一页新的。 翻开。 一勾唇,也写了几个字....... 然后不动声色,放回去。 “真无聊,走了。” 许措仰头动了动脖子,这个动作喉结很明显。似乎“陪读”累了。 南栀才从让人头疼的物理大题里抬起脸,回头见他已走到门口,松口气。 “好,你早点睡。” 听她的温柔声音,许措又一停,嗓音低沉—— “以后只要我在家就不许锁门,更不许,穿这么厚!”他似乎还冷笑了下,“一点观赏性都没有.......无、趣。” 南栀:………… -- 课间十分钟,尖子班的学生都安静,只有零星的学生小声说话。 “南栀,南栀?” 汤立莎摇着酸奶杯,在南栀面前挥手,才把她从窗外天空唤回神。 “你叫我?” “对啊。”汤立莎放开吸管,一笑两个酒窝,“你发什么呆呢,看你最近老怪怪的,像是有心事。” 南栀微微笑了下,低头准备下一堂语文课需要的东西。 心事。 她是有心事。 她在想,许措要的观赏性该怎么办! 唉。 真怀念以前,那个逛个游乐园就满足的少年。 现在的许措,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她有强烈预感,许措,将来一定会是个大隐患。 好在这几天,他被许清文的前妻要求接过去住阵子,总算让她缓口气。除了学校还是不时碰到,家里躲过一劫。 在南栀想这一连串的时候,汤立莎也没闲着,要了她下堂课要交的语文卷子抄,没抬头地问:“我们下节语文讲第五单元吗?” 南栀讶异地看她,摇头,“没有第五单元。” 汤立莎抬头,推了推为了快速赶作业而临时戴上的眼睛:“没有吗~我都,哈哈,晕了!” “……” 南栀见她桌上的各科教材都还还崭新崭新的,微微叹气。 也不知道汤立莎怎么想。 她每天就是化化妆、抄抄作业,考再烂也完全不担心的模样。 南栀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她成绩还在中等偶尔偏上的位置。可高二突然就自暴自弃。 不过想想,那都是别人的私事,没有必要问。 九十二中学生的背景深不可测。 白天大家都穿着校服,看着一模一样,可你根本不会知道ta夜晚回家时是坐劳斯莱斯,还是玛莎拉蒂,爹妈又是做什么的。 过于有权有势的人都很敏感,反而不太吐露自己背景。 就像许措,别人知道他家很有钱,父亲是商人,却并不清楚许清文到底有些什么势利,更不知道,许措还有个更加厉害的母亲。 她也是偶然听周彦喝闷酒时提起的。 那似乎是个,漂亮又有手腕的女人,跟周彦这样的“无根玫瑰”不一样。 “那我们下节课上什么呀?我也好有点准备。”汤立莎说。 “应该是,练习材料作文切入点。” “啊??那不是要叫一堆人起来回答!” 南栀点头。 汤立莎手指戳着脸,又望着日光灯叹气,“我现在可太颓了!真怀念高一还勤奋的日子。现在捡都捡不起来了,脑子里完全没东西。” 话这么说着,但她并没什么难过的样子。 南栀喜欢汤立莎的酒窝,也很羡慕她这种潇洒、轻松的生活状态。 因为,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奢望的安稳、幸福。 “没关系,慢慢来。”南栀微微笑说。 汤立莎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眼神一指南栀桌上竖着的《人性的弱点》、《林肯传》...一串课外读物。 “南栀,你文笔真的超好!张老师那么那么喜欢你,肯定叫你的。一会儿多说点哦?我记下来考试照搬。” “好。” “你爸妈应该有一个文采很好吧?你文字领悟力那么强,我听说文采这个东西,父母影响很大的。” 南栀愣了愣,笑容些许不自然,低下眼。“我爸爸还可以,我妈妈就......她芭蕾舞跳得很好。” “难怪你那么厉害,原来是随父母。” “……” 说到这就打了上课铃。 语文老师张显昱,夹着讲义走上讲台。 在课前,副班长赵云强就已经提前把投影仪、幕布都准备完善。见不用对着枯燥的课本,整个班级都有点兴奋,包括张显昱。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练习材料作文切入点。”她笑吟吟,“这一则材料非常有意义,不管是对你们学习,还是对你们今后的人生,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认真对待。” 教室一片朗声说“好”。 兜里手机振了下,又振了下,南栀正想不管,又振了第三下。 她不得不拿出来,因为这三下就知道是谁了。如果不回,对方恐怕还会继续。 【认】 【真】 【听】 一条一个字。 南栀:…… 她刚好靠窗坐,瞥眼楼下龙槐树。 腿长的高个男生站在那,身边还是上次那三个男孩。 今日阳光强,南栀只朦胧看得清他嘴皮上又沾着烟,有点慵懒的站姿,但是面部的气质截然不同,轮廓清冷又干净。 这时她又收到一条—— 【听话】 南栀:“……” 她摁摁太阳穴,分明打扰她的就是他吧。 讲台上,张显昱已经在电脑上点开个word文档,叫了赵云强起来念材料。 赵云强在南栀右后方的位置,铿锵有力地念—— “十多年前,东方都市报曾风靡南方诸城,首席政法记者赤羽,卧底报道揭示了十三宗重大案件!从卧底□□抢劫团伙,到卧底黑砖窑、赌场,收集到的证据解救了无数受害者、为弱者讨还公道。恶势力曾以千万利诱他放弃收集到的罪证,未果,更有三次放出消息,百万买他人头。赤羽不为所动,还留下‘一念正,一念恶。身在泥沼,守望光明。一身正气,无愧苍天。’的家训......” 教室关着灯,光线昏暗。 这些字眼落入耳朵,南栀的脸,刹那煞白。 盯着投影幕布上的字……《 》 14、秋雾 座位后,赵云强还在念。但南栀从“赤羽”两个字出来的那一瞬,就已双耳轰鸣。 汤立莎刚好开小差,见她盯着投影幕布,脸色很白,倾身越过小走道—— “南栀......南栀......” 她压低声喊,可南栀没一点反应。 赵云强念完,整个班级静悄悄,因为这段材料包含的内容不太寻常。 张显昱一拍手,“朗读得很好,请坐。” 她缓了缓,调整好心情,才继续道:“这是一则真实的材料。老师当大学生实习的时候,曾有幸受邀,听过这位赤羽先生的讲座。他是老师整个学生时代的偶像,所以今天分享给大家。” 有人举手,“老师,他真的姓赤吗?” “那不是真名。”张显昱微笑,“没人知道他真名,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因为揭示恶势力难免会惹仇家。” “哇,真刺激,卧底□□哎!” “我只听过卧底警/察,不知道还有卧底记者!” “好像专业名称是调查记者吧?” …… 整个班级议论纷纷。 第四排靠窗的座位,南栀埋头盯着翻开的语文书,手指把中性笔的胶圈,掐出一道月牙印。 张显昱提到偶像滔滔不绝。 “这位赤羽先生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甚至连长相也鲜有人知,老师是为数不多见过他本人的。真是光风霁月、清逸俊朗。我有幸见过她女儿,也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南栀低埋的背脊一僵。 纯黑的眼珠,缓缓抬起来,惊讶地盯向讲台上的张显昱。脑海里,迅速搜索着些久远的回忆..... “今天我们就以这则材料为题,大家都踊跃发言,找找材料切入点。来,班长先说。” 第三排站起来个女孩儿,声音清脆:“我觉得这则材料可以从梦想的力量入手。因为赤羽有坚定的新闻梦想,所以他不惧诱惑,不惧危险,成了英雄.......” 接二连三,又有别的同学被叫起来。 “他很伟大,我觉得可以以大我和小我入题。” “我想以自己出发,偶像力量为题。” ....... 一个一个的字,像钉子往耳心钻!南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抱住头,一声也不想听。 “南栀。”张显昱叫到这个名字,声音也放轻柔几分,“来,你也说说你的理解。南栀,南栀?” 汤立莎焦急地越过走道,轻轻拉南栀胳膊,压低声,“南栀,老师叫你!” 她才放开双手。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疑惑地往后看。 为了投影清晰,教室灯都关了,少女在昏昏暗暗里站起来。 张显昱心头奇怪,想到这么优秀的学生,肯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原因,所以又耐心地重复了一边问题。 “南栀,你针对这则材料,说说自己看法和切入点。最好是和别的同学有所区别的。” 少女很久没发出声音,太安静,然后离得近的人听见她张开唇齿时,一声细微的平直呼吸—— “我觉得,他很愚蠢。” 所有人,包括张显昱,都呆了。 “这世界,有光就有影。他做了自己的英雄,家庭的罪人。当自己是救世主,其实根本就是英雄病。他其实是个自私鬼,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自己的理想,牺牲了所有爱他的人,让整个家庭笼罩在灰色阴影里。让几岁的女儿亲眼看着母亲难产死在面前,而他为了他的理想,还不知在哪里。” 整个教室,除了她之外师生49人,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们在完全颠覆中,看着立在光影交错中的南栀。 披肩长发用黑皮筋扎了一半,发梢垂到腰,清纯,美貌,只是表情和声音平静温和到好像不带感情的麻木。 “老师,我想以人性的恶为题切入。在‘伟大’二字背后,是多么丑陋的自私。我想说,这世上所有人都一样,一半光,一半影,根本没有绝对的好人,只有选择把善良给谁。做谁的天使,谁的魔鬼。好,我说完了。” 椅子轻声响一下后,光影里站立的女孩儿坐下了。张显昱嘴还张着,愣是一个字总结不出来。 教室持续安静了一分钟,一张张脸都充斥不可思议与震惊。他们悄悄看南栀,然后遮着嘴,压低声议论...... “南栀同学...的观点很犀利,呵呵,不过考试可不能这样。” 张显昱努力圆场,并将学生的思想和注意力拉回正轨,“高考作文是戴着镣/铐跳舞,咱们少年作为祖国未来,要积极体现阳光的一面,选一些大众点方向......” 爆炸的小插曲被跨过去,教室里灯被重新打开,一片明朗。 师生互动继续。 只是张显昱可不敢再叫她认为不光“身体不舒服”,可能心情也有点不佳的南栀了。 南栀埋头双手撑着太阳穴,耳边讲课的声音越来越远。 身体突然陷入扭曲的疼痛。 脑海里,一张张脸孔相继闪过。 亲切的,狰狞的,恐怖的...... 她被他们欺骗,辱骂,抽打,撕碎...... 太惊悚的回忆,哪怕过去了,也让皮肤记住了那种疼痛、害怕,所以止不住发抖。 ——这是个糟糕的人间。 ——这世界根本没什么好值得守护! 她“伟大”父亲守护的这世界,何曾守护过她一次? 身边教室的日光、同学的说话、老师的嗓音都逐渐缥缈...她像被掷入黑暗的空间。 寒意从骨髓浸出,蔓延四肢百骸,嘴里也一股血腥味。 痛苦没有尽头。 直到,校服兜手机一下连一下振动。南栀才草木皆兵地,哆嗦着回神,一低头所见,是腿上从玻璃窗落进的白色阳光。 她愣一秒之后,意识稍微清明。 坐起来,点开微信—— 【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 【快回我!!】 她睫毛颤动,从透过玻璃看楼下时眼睛被阳光炫得一眯。 龙槐树边,少年叛逆的冷灰色头发很显眼。 他站在阳光里。右手指节夹着烟。 炯炯有神的双目穿透空气。 笔直地盯着她。 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分暖。南栀空白而愕然。 “许措...” -- 赵品言见许措始终注意手机,脸色一会儿凝重,这会儿又放松,一搭他肩膀上。 “怎么,跟女朋友又小甜蜜啦?” 把手机塞回裤兜,许措瞄一眼高三17班教室,转身走。嘴角压着极浅的弧度。 裤兜里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映着刚接收到的微信:【我没事,快回去上课】 鹿皖小跑两步,“我们现在去哪?” 赵品言耸肩表示不知。 走在最前头的少年,用天生偏低的声线说:“上课!” 鹿皖讶然,赵品言和宋魁也没好多少。总觉得这话从许措嘴里说出来,就是有点怪! 四个男生一道走在上课时分、安安静静的校园。 三人都对许措的神秘女朋友十分好奇。 虽然知道许措的“性/冷淡”长相只是表面,内心一样不正经,但还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阿措,那晚你进去之后...” 赵品言清清嗓,“我是说进、房、间之后,有没有没干点儿别的?” 说起这些,跟他一丘之貉的鹿皖就开始打配合拳。语气不正经,“都进房间了,怎么也该更‘进’一步了,是吧?” 许措肩上,一左一右扛着他们的两条手臂,眼皮半压着冷淡的眼珠,嘴角上浮了浮。“我在她心里留了句话。” 三人一懵。 赵品言:“啥?心里。” 宋魁表示没弄懂。 鹿皖叹息:“进这有什么意思啊,下次换点别的地方......” 他们老提这字,许措终于觉察出来,狭长清冷的眼睛一眯。 鹿皖咬住嘴…… 见事有不妙,赵品言一拍鹿皖后脑勺:“就你话多,我们阿措怎么进,什么时候进,进哪儿都懂着呢!” 宋魁:“就是!” 鹿皖:…… “嗬。”许措偏头,迈着长腿往前走,嘴唇却压不住弧度。 -- 张显昱就东方都市报的材料内容布置了作业,让每个学生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周六交。 晚自习打下课铃,南栀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时,还有人因为她语文课上跌破眼镜的发言偷偷看她。 ——这么优秀的女孩儿,皮肤白,头发黑,又美又干净,怎么就是三观好像...... 南栀觉察到班级同学的想法,并没过多放心里,这只是个小插曲,不会有人花费自己生命去整天注意一个课堂发言。 她默默下楼。 刚下晚课,学校主干道密密麻麻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高矮胖瘦皆有。人声喧闹。 南栀垂头走着,今天没有心情看任何景物。只想看自己的路。 蓦地,视线里一双黑白色帆布鞋截住去路。 鞋带长长,触及地面。 南栀停步,慢一拍地抬脸。 秋夜的路灯下有雾。 男生背着光,模糊在影子里,硬朗的面部轮廓冷得有点盛气凌人。 南栀呼吸一滞。 身旁有走过的学生觉察。 许措一扯嘴角。 擦过她肩。 他走路也不低头看,旁边的学生一顿匆忙地让。 南栀站了站,等旁观的学生离开,低头跟去僻静的岔路。 夜晚树林边的林荫小路,影影绰绰。就是开学时南栀撞见一群学生打架的地方。 这儿没椅子,她左右没看见许措,就在矮楼墙壁支出来的石条子上坐下。 刚把书包放腿上,后颈窝就撞来凉风!耳朵和脸颊皮肤在贴面的冷空气后,感受到一阵热哑呼吸—— “姐姐,你好上道,我随便暗示你就懂......”《 》 15、外套 突然的呢喃耳语,连同白天被勾起的回忆,让南栀惊吓得倒吸气,然后才看清眼前影绰绰的脸。 许措嘴角翘着点讽刺笑意:“这么怕我,还乖乖跟过来?” “……” 他身手敏捷地跳下来。 “起来。” 南栀抬着脸:“怎么了?” 许措站在她跟前,俯视她,耐心不多的样子。“起来,站我背后…” 南栀暗叹,站到一边。就见许措脱下自己黑色带帽的外套,垫在刚才她坐的地方。 他回头隐晦地瞥她一眼—— “不是不能受凉吗....还比我大,这些都不懂。” 微风吹来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南栀哑然。 脸,慢慢浮上一点红晕。 许措靠坐在旁边,南栀默默看他一眼,底下有衣服垫着,坐上去是暖和很多。 可分明许措最近都不在家,怎么会知道她......例假来了。而且知道她会,不舒服。 “谢谢。” “嗤。”许措偏头,并不领情的样子。 南栀见他里面只穿着件黑色短袖:“你不冷吗?” 许措微仰着头,睨过来,和眉眼的利落冷淡不同,嗓音很懒散,“你可以摸摸我,看我冷不冷。” “……” 南栀低下头。 ——看来是冷的。 许措看了她一会儿,声音轻了一点:“下次这种情况就别坚持上课,真走不动...就给我打电话。” 南栀讶异的抬起脸,然后明白过来,原来他把她语文课的异常误会成......结果歪打正着了。她张张口,放弃了解释。 许措竟然这么懂,这些男生背后到底在了解些什么? “你要是觉得,做这些事有趣的话,我下次可以给你打电话。” “……” 许措扯了左边唇角冷笑,看了南栀两眼,“我的漂亮姐姐……怎么一个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生气??” 南栀余光注意了他一下,“对不起。” 毫无波澜的对不起,其实听起来只是添油加醋。 许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咒了一声“妈/的”。 他视线落在地面的黄叶上,又顺着叶子移动方向看见旁边并拢放在地上的小白鞋。眼神浮了浮。 “反正,你就少给我添麻烦吧!我每天也很忙的...” “……”忙。 南栀无言地看他一眼。然后想想,发现许措确实很忙。 朋友一帮,逃课、玩游戏、打架、玩儿球.....很少见他落单,都是被一群人追着围着。 其实不是不知道他不爱听这种话,但南栀觉得,有必要提醒下界限。 他觊觎她美貌,她希望能在这个家里活得好一点。 等价交换。 跟“恋爱”,那种单纯干净的感情无关。只是低劣的交易。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 风吹树叶哗哗地响,黄角树叶落如雨。厚实巨大的叶片,被风推着在地面刮得窸窸窣窣。 许措看旁边,南栀正襟危坐着,没表情,也没想什么的样子,只是眼睫毛还在缓缓地眨。 她经常这模样,像不染人间情绪。 及腰的黑长发,脸,脖子,还有一根根纤细的手指......每一处的皮肤都白得发光。触感似乎很好。 他只碰过她手腕。 像温暖细腻的白玉,力道重一点、或者手指动作粗鲁一点,就会伤到她。 但是..弄起来又很舒服。 这时,损友的力量又发挥了作用。许措从南栀并在一起的白皙脚腕移开目光,有点燥,低呼着口气揉了下太阳穴。 过了几秒。 “走了!真无聊......” 他站起来,还是冷冰冰的眼神,只是那股狠劲儿比平时轻一些,“我送你去校门口吧,刚好顺路。” 南栀看他一眼,跟着站起来。 “好。” 本来叛逆的人想法就活跃,她向来懒得追究许措的动机。反正,只要满足他的要求、别让他反叛就行。 这儿离校门不远,即将走出林荫时,许措突然停下。 南栀正走神,险些撞上他的背。 “我今晚不回家,你可以睡个安稳觉。”许措居高临下,嗓音慵懒散淡,“然后你还有三天时间。” “什么三天。” “三天后我回家住。” “……” 南栀想起他那晚上说没观赏性、无趣,叹了下气,“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 许措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然后勾唇。 立刻,南栀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许措弯下腰,贴近她耳畔。 心不在焉一下午加一晚上神的她,瞬间如冷冰激灵到脑髓—— “姐姐,我好像青春期了。对你好感兴趣。” 那每个字,在唇舌间黏着摩擦的过程都无比清晰,“你想想我喜欢什么,准备好。” - 马路上学生渐少,私家车也零零星星。 文致从车窗回头,终于看见南栀走来。他松一口气,忙下车给她开后排车门:“哎呀小栀可来了,我都差点以为你遇到事儿了,打电话也不接。” 突然近在耳畔的声音和人,让南栀惊吓着回神,眼睛瞪睁着。 文致被她的样子吓一跳,“怎,怎么啦?” “...没,没事。” 南栀把脸侧的头发顺到耳后,整理好在树林边被冲乱的心情,上车。 文致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想着可能是高三压力大,或者心情不佳之类,随便问了几句。 “今天碰到阿措了吗?他哪天回这边。” 听到这个名字,南栀眼神直了下,脸色很差。“过几天。” “哦,那应该挺快了,他也去那边挺多天,该待不住了。”文致开着车。 凯迪拉克行驶在夜晚的城市,南栀紧紧抱着书包,盯着不断后退的灰暗街道。 垃圾桶,野猫,酒醉推搡的混混,嗑着瓜子、衣着暴露的女郎岔腿坐在路边,老鼠在附近捡食...... 阳光死去了。 腐烂在阴暗里发酵。 整个世界爬满霉斑。 她连呼吸也不敢大,深怕惊扰他们、吸进霉灰。 南栀低头。 抱着书包,抱着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想要一些汲取坚强,抓住一些向上的力量。 - 最近许措都不在,许清文又去长宁出差,周彦在家比较清闲,于是顺手把佣人打扫屋子时清理出来、放在茶几边上的旧报纸拿起来看。 结果不小心,就看见了个有点眼熟的名字。 余刚。 她凝眉,想起来是谁后随手把报纸一丢,再没心情翻。 刚好南栀推开门,进屋。 “回来啦?” “嗯,回来了,妈妈。”南栀惯如往常地微微一笑,注意到周彦脚边一大摞报纸后,脸色一怔。 周彦见她这表情,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她叹着气,上下瞟瞟南栀,不好的往事回忆起来总让人心情难以愉快的。所以口吻也含了冰冷和沉重。 “都过去了......你也别老想着那些,咱们有今天的安宁不容易,要多谢文哥。” 她打量南栀,冷静地说:“你也要懂事,能多帮弟弟的就帮,也帮文哥分担些压力。别给家里惹麻烦,知道吗?” 南栀手指在袖子底下缓缓握紧,点点头。 “我上楼去了,作业还没做完。高三事情比较多。” “行,去吧。” 南栀走路的声音很轻。 周彦侧头看着她背影,肤白发黑的样子,完全是南俊霖的基因。幽幽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对南栀手里的,黑色男生外套皱了皱眉。 算起来,这好像是第二次见她拿男孩子衣服了。 “呵,时间过得真快。”周彦摇摇头,“一晃眼都十八岁了。” 咔哒,门落锁。南栀背抵着门闭目仰头,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径直走到垃圾桶边,短暂伫立后,把黑色外套扔进去。 又拉开衣柜,把里头叠整齐放好的,许措的另一件衣服也丢进去。 都处理完,她坐下对着台灯发呆。 一回忆许措那句耳语,就浑身发麻。 可想到周彦的话,又硬着头皮不能忽略这个麻烦。 如她所预感。 许措这个麻烦,越来越大了...... 她已经没多少东西可以吊着他了。 牌,已经快出到最后。 心烦意乱,南栀揉着头发,连书也看不进去,想来想去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耐心周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窗户进来深秋的微风。 南栀撑着太阳穴,看见夹在书架里的日记本。 她一伸手,淡粉的指腹用力抽/出本子时变成白玫瑰色,又一瞬间回血,变成蔷薇粉。 笔记本中间似乎有一页有点翘,她奇怪地就小臂摁住封面上下压了压,抚顺。 然后对着日记本发了会儿呆。 笔尖在纸上慢慢滑动—— 狼是可怕的动物 一旦没有东西可以喂食 它就会吃掉主人 她写完停笔。 一低头,瞥着脚边的垃圾桶里,那余留着淡淡烟草味的黑色卫衣外套。 ——只希望,等她不再需要这个家庭庇护的时候,他也能对她丧失兴趣。 如此,他们两个人就都自由了。《 》 16、栀子 ☆、栀子 诺江一入深秋就变得很潮。 三天两头雾蒙蒙。 九十二中的树木不温不火地落着叶, 花坛里还有小花在低温里畏畏缩缩地开着。秋冬带来的湿冷静悄悄的,风也轻轻。 多年前全国雪灾那种白皑皑的场景, 已是遥不可及的回忆。 上午第三堂课下已经10点多,窗外依然浓雾不散。 南栀托腮, 看着楼下龙槐树在浓雾里化作薄影。依稀记得, 6岁那年, 全国雪灾之前的秋天, 也是这样雾气弥漫。 母亲挺着肚子, 总站在窗前,对着雾蒙蒙的玻璃张望、期盼。 可最后还是没等到 “南栀南栀!”汤立莎坐到她旁边的空位置上。 南栀转头,坐直身。 “我觉得你上次语文课说那番话, 真的好棒!”汤立莎捧着有一对酒窝的笑脸,满眼崇拜, “你简直是我偶像啊!” 南栀愣了愣。 “我那天就是胡乱说的。” “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太震撼了,震撼到我都没想起来鼓掌!”汤立莎回忆着那天课堂的情形, 感叹:“尤其是你说没有一个好人那儿,哇我也觉得,但不敢说。” “……” 她是这么说吗?南栀头疼了一下。那天情绪有点失控, 说的话只怕一般人听了都受不了,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记不清原话了。 宏帆班管得严, 汤立莎不敢烫头发,只敢在皮肤上下功夫,擦了粉底和浅色唇彩。她看着南栀笑眯眯,眼睛里有亮光, 扫了扫南栀跟她完全不同的干净书桌,心里想到了一些事,然后说:“没关系,我记住了。” 南栀看着她,在想她为什么对这个话题如此在意。 汤立莎手罩着唇,凑她耳边:“南栀,我觉得,以后我们可以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说完,活泼地对南栀一眯左眼。 南栀缓缓怔了下,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当很好的朋友。因为一般女孩儿都不太敢跟她走得很近。 于是她微一笑。点头。 教室里突然些许哗然,而后陷入寂静。 南栀循着旁边学生的视线,望向教室门口。 立刻一呆。 “呼……” 是前头马晓丽和于玲玲的低呼气。 南栀手指慢慢捏住,看着门口的人。 “阿措。”赵品言搭着许措的肩,跟他一起瞄17班教室里一张张或吃惊、或娇羞的脸孔,“你女朋友就是这个班?牛逼啊哥哥,高三宏帆班。” 许措靠着门框,手放在裤兜里,缓慢地嚼着口香糖。眼睛漫不经心,却很有穿透力,看过一张张女生的脸。 “啧,你再这样乱盯下去,学姐们下节课可能没法儿专心听了。” 终于,他找到。 眼神很轻地一抹亮,冷漠的嘴角,上翘。 南栀立刻屏住呼吸。 汤立莎不可置信。门口一个烟灰发、冷冰冰的男生,和一个满眼笑的男孩儿。她眼盯着门口,手拉拉南栀胳膊:“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看我啊??” 南栀愕然了下。“也,有可能” 汤立莎立刻惊喜回头:“真的吗?你觉得真有可能吗?” 南栀只好对她笑一下。她也这么希望啊。 见教室第四排靠窗的桌子,两个女生交流自若。南栀脸色正常。许措眉峰很轻地动了下。 耳边,赵品言还在对高三17班的女生们挨个品头论足,就快说到南栀那。 他一转身。 “走了。” 胳膊骤然失去支撑,赵品言趔趄一下,然后无奈地摇着头跟上他:“每次喊走都是你,对世界多保持点兴趣不会死的。措哥。” 南栀一抬头,门口已经没那两个招摇男生的影子。 她才松口气。 只是不明白,许措好好的,来高三年级的教室门口干嘛 教室里逐渐响起嗡嗡声,学校谁不认识这两人。 赵品言,在高中部混得最久的老油条。加上留级,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许措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刚来,但比起赵品言是有过之无不及,那头发真是恐怕高一的年级主任头发,也快愁得跟他一个色了。 打不得,骂不得,要管管不住,不管又不行。做老师也是挺难。大概是都盼着他赶紧毕业。 前座,马晓丽回头来:“他们来我们班干嘛?哇,刚看得我心跳加速。”于玲玲:“他们也看你了吗?我以为只” 两个女生无言对望。 汤立莎看她们俩表情,脸上一僵。原来都看了 她叹气,一转头,对南栀道: “这种长得帅的,都花。南栀你好好学习,千万别理他们!他们就喜欢祸害你这种漂亮又学习好的。” 南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鹿皖、宋魁在龙槐树下烟都燃完了,才见许措和赵品言下楼回来。 许措一扬手,准确接住宋魁抛来的打火机和烟盒子。 背一靠树干,点了一支烟。 仰头吐气时喉结非常明显。 鹿皖听完赵品言说的情况,两眼亮闪地回头:“高三宏帆的姐姐都泡到,措哥!” 宋魁感叹:“牛掰牛掰。” 许措只是扯了下嘴角,抽自己的烟。 赵品言抛着烟盒,睨许措,用胳膊碰碰他:“别藏着了,就是冰山美人旁边那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对吧?” 许措眉拧了拧。“谁。” “冰山美人旁边那个,就是南栀,南栀你认识吧,她那漂亮同桌。” 许措舌尖舔舔牙齿,很莫名。“为什么是她?” 赵品言顿了顿,“那,总不能是,冰山美人吧。” “嗤。”许措歪头,似笑非笑,“为什么就不能是她?” 三人一起愣了愣。 鹿皖:“不、不会吧。你进她房间,你在她心里留话?这” 他摊手,表示难以相信。 宋魁也懵了。怎么看,这都不像能发生故事的两个人。南栀那么清高,根本谁也看不上的样子。 牙齿咬着烟蒂动了动,许措笑,“开个玩笑,你们这么当真?就随便上去转转而已。” 几人才松了吃惊的样子。 许措懒散地靠着树干。 雾太浓,今天从这里看不见楼上。 鹿皖和宋魁一个班,下节都有副校长的课,抽完赶紧溜回去上课了。就剩下赵品言大喇喇地张着腿,坐在花台上。抽着闷烟。 许措向来不爱主动讲话。 只要别人不找他,他可以一直不理人。 赵品言心情有点闷,抽了半根后突然说:“阿措,其实你刚看人的时候,我也在看人。” 他笑,“我不知道你瞄谁,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看谁。” 他侧头,手指熟练地掸掸烟灰,“本来我去年高考完没准备复读的,但就是忽然想再在学校呆一呆,看看升旗,看看她。反正对我来说上哪都是混日子,多在高中混一年也无所谓。” 许措脾气冷,但并不迟钝,眼神敏锐地瞥向赵品言。 人也稍微站直。 赵品言手肘着膝盖,吸烟时眼睛眯了眯,从烟雾里看在秋雾里迷蒙的17班教室,慢慢说: “说实话吧,我觉得,她真的好干净。就是觉得自己不配你知道吧?就是不配。” 他缓了口气,“她应该有个很厉害的,跟她一样完美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许措盯着他:“什么才是完美的男人?” “就是,至少不能像我们这种,整天打架逃课,不学无术,乱七八糟的吧。”赵品言笑了笑,由衷地说,“她值得更好的。” 许措也看向17班的教室。低声复述了一遍。“更好的。” 心里就有点烦躁。 赵品言叹息:“就连追她都觉得自卑,觉得是耽误了她。” 许措唇上沾着烟蒂,烟头燃出一截灰色。 赵品言说完也陷入沉思。 许措瞥他一眼,将烟头在树干上碾灭了,才丢进垃圾箱。没吭声地走了。 赵品言回过神,才发现许措已经走了很远。 他看看烟头在树干上留下的一点点黑迹,笑了声。“讲究人~” 许措,就是这些地方不太像不良少年。 爱干净,也有修养。 他吸完烟站起来。 无所谓地将烟头一丢,一脚踩灭,吊儿郎当地走了—— 夜晚,小别墅很安静。许清文带周彦去聚会了,还没回来。 南栀上楼,手里拿着奶茶,刚推开房间门脚步就一顿,看向传阿里极轻微水响声的浴室。 她觉得稀有。 许措竟然比她早回来。 这种情况放在过去这几年里,都很少。按照经验,这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他是在外面混累了。打了架,或者干什么耗费体力的事。 再穿得少不怕冷,再像火一样精力充沛,他也是正常的男生而已。 浴室没开排风扇,热雾弥漫。 水从头顶冲刷下,沿着肩胛、背脊沟壑一直到腰窝。 许措低着头,拿起栀子花味的沐浴乳,睫毛被冲上水珠,轻轻颤动。 关了水。 他走到镜子前,手随便一抹,占满水迹的镜面立刻清晰倒影出他的双眼。 卧蚕很浅。双眼皮部分靠后,眼神稍微一用点力就又冷又狠。 再一抹镜。 脖子,肩膀,胸膛都呈现出来。 虽然十六七岁,清瘦但并不瘦弱,因为赛车和运动量大,已经有一些腹肌。 他看着自己,过了会扯唇笑了下。 随手一取浴巾。 许措会来,南栀一点都不意外。但听见门响声还是在书桌前心头紧了一下。 她稍微侧了侧目光,空气就撞来一股微微湿的、带着栀子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三更可能有点晚。 谢谢每一个小仙女的订阅,因为有你们的喜欢,才有这每一字、每一句话。 比心- 题外话 最近肺炎多发,大家一定要注意防疫。 昨晚织织家附近小区已经发现一例,但还没上报,各地可能都有潜伏病患。 分给你们主角光环,圣光罩顶,百病不侵。=3《 》 17、冷水 ☆、冷水 “怎么不喝?” 很低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南栀停笔, 仰脸回头,微微有一点笑容:“不知道是谁送的, 所以没有喝。” 许措手放在深灰色卫裤兜里,目光从桌面奶茶, 落在南栀身上。 然后一低眼皮, 靠在旁边窗台没说话。 南栀莫名了下, 想不到他不高兴的原因。 许措背靠着窗框, 看了会儿小区的夜景回头来, 南栀正在看书。 ——长头发,白色棉睡衣,拖鞋是干干净净的婴儿蓝。还是不温不火、温柔安静的样子。 很美。 可越美他心情就越莫名有点躁。 “你就穿这样?” 方程式写了一半, 南栀抬起头,“嗯?” 许措眼神懒倦, 上下把她瞄了遍,“衣服。” 南栀低头看着自己, 裤脚、袖口有木耳边的白色棉睡衣,“这样,不好看吗?” “不好看。” “我以为, 你喜欢清纯的。” “……” 许措眼神浮了浮,然后站直。他走过一步, 手撑着书桌弯下腰。 南栀眼眨了下,眼珠映着许措越来越近的脸。 许措近在咫尺地看着她,很轻地告诉:“我喜欢骚一点,你可以吗?” “……” 南栀微张口, 干净的眉眼是讶异,和轻微的惊吓。 沉默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儿,许措才站直。嘴角上扬。 虽然不知道什么,但这种破坏她“纯”感觉,会让那种躁得到缓解。 他冷睨着,轻慢地质问:“如果这都不愿意,你凭什么让我拿青春陪你玩?” “你。”南栀眉头小幅度蹙拢,随后忙一低头,不想让此时的表情被看见。 她手指紧紧捏着笔,小臂下的草稿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涂鸦。和她手背皮肤一样。 ——“好,我尽量。” 许措低压的眼部一松。 南栀拨开袖口,手腕上套着一根黑色橡皮筋。她轻轻歪头,把半干的长头发拨到一边,立刻一片白腻的脖子露出来。 许措眼睛缓慢眨了下。 黑发丝在灵活手指之下,被松松编成辫,垂到胸下的位置。 脖根松软地落着些小头发。 接着南栀手顿了顿,才慢慢举起,摁住领口。挑起一颗扣子。 “……”许措手慢慢攥成拳。 做完这些,南栀才抬起头,“这样,可以吗?” 纯黑的眼睛盛着台灯的半面光,脸颊被映得白净,只是她眼神很平。 呼吸滞了滞,许措从她锁骨移开目光,眉骨一边上抬,“你不是怕男的吗就不怕我?” 南栀唇忍着抽/搐地抿了抿,看着许措眼睛,平静说:“怕。你看不出来,我在发抖吗?” 许措才注意到,她整个身体完全绷紧,脸上也没血色,连呼吸很轻微地哆嗦着,到在唇齿间发出摩擦。像吓坏的小白鼠。 但眼里那股干净劲儿,让他在怜悯里重新生出贪婪。 他低下视线。 “就一颗,可以吗?” “什么?”许措没抬头。 “扣子,就一颗。” 他余光才稍微一移,看见南栀并拢的小腿。从裤腿里露出一小段脚踝,也是好好并着。 “可以” 南栀才不着痕迹松了一息,看看闹钟时间,拿起笔。 “那,我要忙了。你有什么可以说,只要不太过分,我可以答应你要求。” 许措眼睛才抬起来:“真的?” 南栀低着头,开始写字,“嗯。” 他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慢慢说:“姐姐我这年纪,对女孩子好奇心可是很重的。” 笔尖一停。南栀低垂的睫毛压抑轻微发颤。“你只要记住,我还是你姐姐,就好。” 许措立刻冷笑了一下。 似乎是表明并没那么认为。 深秋窗外的梧桐,不时落着叶。 台灯白光迎面落在南栀脸颊、身上,雪白一片。她专心为第三次月考复习着。 许措靠在风铃下,鼻梁在脸上打落阴影,眼神敏锐地一直看着她。 默念文字时的唇。 很白净的下巴。 和耳垂 她就静静坐这,容忍着他。 写字时摇曳地笔帽,一停一顿。 许措眉毛拧起来。觉得心脏像摊在那纸上,那每一笔都在挠他心窝。 痒。 …… “困了。” 南栀手一停,微微侧头。 许措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 他往后看了看,漫不经心的口吻听着有点冷冰冰的傲慢:“奶茶可以喝。不过现在凉了就扔掉吧。”—— 浴室灯只开了一小盏。 半昏半暗。 开关一开,花洒冲下水珠。 才洗过澡,所以头发和脸颊立刻湿润,许措仰头闭着眼,随手一抬把温度又调低了些。 温凉的水才终于冲走些燥闷。 可喉咙还是渴! 他手臂一撑墙,低下头用口在淋漓的水里呼吸。 笑了下。 “一颗扣子算什么?” 这个单纯的姐姐,是不是对男生有点不了解! 许措嘴角又上翘。一拨调温器。 完全调成冷水- 等浴室动静消失,黑沉沉的门也随一声关上,楼下渐渐传来许清文和周彦回来的谈话声。 南栀才倚着门框,松了口气。 像侥幸捡回一条命。 她关上门,坐回床前。四肢百骸还在发着麻。 以前许措只是想要她做一些事,但现在,他似乎已经开始盯上她 南栀抱住自己胳膊,浑身发冷。 许措简直像一场潜伏她身边的瘟疫。 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 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已经十一月下旬,第三次月考还有一周多就到。 学期过了大半,可南栀的同桌还没来,班上也有些小道消息议论。无外乎说,大概又是哪个有钱的,或者跟学校有点关系的,才敢这么放肆。 南栀正写数学作业,汤立莎从教室进来,把手里的热奶茶放她桌上—— “喏,今天份的。” 南栀抬起头,对奶茶失了下神。 汤立莎低下脸,趴她跟前:“栀栀,这回又是哪个班的新追求者啊。我问奶茶店的小姐姐她就说不知道,神秘兮兮,嘴可紧。” 南栀笑了下,“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汤立莎眯眯眼笑,一脸不信。 “可能是一年级那个灰头发的小弟弟吧。” 汤立莎笑一僵,突地站起来。南栀看着她。 结果汤立莎捂住肚子笑出声。“南栀,你讲冷笑真的哈哈,小心被许措的迷妹听到,嫉妒你哦?” 南栀眨眨眼,并没有逗笑的神色。 但她通常都这么一本正经,所以汤立莎并不以为然,她举起奶茶摇了摇,妖娆娆地坐下,一趴她旁边的空座位上,“这杯奶茶要是许措送的,那他旁边那个整天笑眯眯的就是我男人!” “……”南栀张了张口,看她这么单纯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汤立莎手指戳着涂了淡口红的嘴巴,“嘶”着想了下,“我觉得,你就不可能喜欢那种男生啊~” “是吗。” 汤立莎想了想:“南栀,你这么聪明优秀,肯定喜欢的也是那种高知识、高修养、才貌双全,而人成熟稳重、气度不凡,性格又特别温和的。许措的话啧,他太硬了,又冷,看着感觉很不温柔也很不会疼人那种,反正就肯定是女生迎合他。” 南栀微微一笑。点头。 “是吧?”汤立莎笑,握住她手,“看来我还是很了解你嘛。” “我点头是说,你四字成语用得很好,记得作文的时候用。” “……你嫌我成绩差,哼。” 汤立莎佯装生气,抱胳膊转过头。 南栀微笑缓缓消失,目光落在桌面上、被汤立莎摇晃后慢慢果粒落定的奶茶上。 眉头轻微地蹙了蹙。 脑海晃过昨晚扎头发解扣子的一幕,胃里就一阵不适。 恶心。 分明就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偏偏扯得乱七八糟。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挺晚,大家早睡,明天看吧《 》 18、硬抗 ☆、硬抗 南栀正对珍珠奶茶发呆, 门口马晓丽就探头喊:“南栀南栀,郝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南栀站起来。 汤立莎直接冲门口问:“去干嘛呀?喊来喊去的, 老班也太麻烦了!” 马晓丽:“我不知道,班主任没说。” 她想起刚才郝玲桌上的新书, “可能是, 咱们班那个神秘又倒霉的转学生同学的事吧!” 传言中的, 在开学路上遭遇车祸一直耽误的转学生。 南栀摘下袖套:“我去趟办公室, 回来再跟你聊。” 汤立莎撇撇嘴。她本想跟南栀好好聊聊, 许措旁边那个笑眯眯男生的事的~ 在整个宏帆班里,她这种整天不学习的完全是异类。一般学生没时间跟她聊,也怕跟她做朋友影响学习。 整个班级只有南栀。 她聪明, 自律,处理完课业还有剩余时间, 而且心理素质好,脾气也好, 一点不怕被她影响成绩。 汤立莎趴在转学生的空座位上,下巴搁手背上,跟回头对她笑的南栀捏了捏手:“快点回来哦, 我等你聊心事。” 南栀一点头,消失在教室门口。 汤立莎歪头, 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看却不是男的!”- 南栀在办公室门口说了声“报告”,一办公室的老师见是她, 都和颜悦色。南栀跟他们也打了招呼。 郝玲亲切地让她过去。 “下个月我们班的新同学就要来学校了,因为车祸耽误了太多,虽然他家请了私教,但还是难免有些课程对不上。” “老师是想我帮他学习吗?” 九十二中很多敏/感家庭的孩子,老师做起来也很难,有些时候推却不过不得不对一些孩子稍微特殊关照。南栀也不是第一次帮郝玲解围。以前就被要求过,当一些同学的同桌。 “啊~那个,辛苦你啦。”郝玲有些抱歉地说,“高三这个节骨眼,还让你多一分工作。” 南栀微微地笑了笑,“没关系。对我来说学习就跟吃饭走路一样,帮同学学习自己也是顺带复习,不辛苦。” 一听这话,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开始羡慕郝玲。 这觉悟~ 班里要都是这种学生,他们还愁什么业绩考核啊?!现在随着高考逼近,整个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头都快秃了。 四班班主任周坤忍不住说:“哎呀,宏帆班就是宏帆班!想我们班那几个真是尤其赵品言,越临到毕业越让我头疼得不行!” 他手臂下压的正是赵品言的检讨书。 姜佳佳插一句:“是因为刚来的那个许措吧,带着那几个调皮的学生好像更混了。” “可不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厉害。” 提到许措,他们也不敢过多评价,反正就知道是个让人头疼的不良学生,背景是很复杂。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山头的。 刚给南栀交代完新同学联系方式的郝玲抬起脸,笑着加入:“我听说,高一1班的任鲁坤老师,这学期收了不少许措的打印版检讨书。周老师,你这好歹还是手写的!” 周坤干笑:“那倒是。比起任老师,我这还在幸福指数以内。” 南栀愕然。 等走出办公室,又忍不住笑了下。 “打印的检讨书。” 所以。 在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把谁当回事?- 课间走廊学生来来往往。从龙槐树边,能看见长发的南栀穿过几个学生,往另一边走。 许措眯了眯眼,眼珠里映着南栀消失在走廊。 他吐了最后一口烟,碾灭之后。 一转身,离开- 南栀回到教室,按照郝玲给的邮箱以及QQ号加过去。 QQ资料显示是男。 但头像又是个眼睛一道疤妆容的朋克风女人。看起来有点阴阴的,感觉会是个性格比较带刺的人。 南栀勾起些遥远的回忆,然后迅速收拾好心情。 QQ还没回应。似乎没有上线。 她又发了封邮件,把主要科目的课程进度拍了下来,发过去。 发完才见邮箱里躺着封新邮件。 仍然是YuRan927 发件时间不是30日,而是15日。似乎对方坚持了一年,已经有点等不耐。 南栀叹着气,本想直接删除,但手指刚落到屏幕上,又改变了注意。改触到回复键。 她稍微平复心情,编辑了两句话: 谢谢您一年来的关心,但请别再给我发邮件、打电话。 我现在过得很好。 编辑完,点发送。 “男的吗?有没有照片看看啊。” 汤立莎以为她还在跟新同学联系,好奇道。 南栀摇摇头:“没照片,只有个黑乎乎的头像。还是女的。” “头像女的还是性别女的。” “头像。资料显示是男。” 汤立莎摆了个“唉??”的表情,“女人照片当头像,十有八九是个Gay。” 南栀:…… 是不是Gay,她都无所谓,只要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隔天隔天地跟他沟通下进度、重点就行—— 周彦在楼下,跟许清文聊着这些天备孕的事。猫咪窝在她怀里,撒着娇。她心情不错。 许清文聊着聊着突然想起来。回家后安安静静的,是不是儿子还在外面混!立刻怒色晕上脸。 “阿措呢?是不是还没回来!” 周彦忙宽她心:“在楼上呢,刚上楼。大概小栀这会儿正给他补习。” 闻言许清文些许欣慰地松口气:“那就好。” 周彦也看向楼上。 眼睛里的狐疑更重了些。最近,许措补习得有点勤。可怎么看那都不像是爱学习的样子。 南栀的房间门半开着。 许措瞄一眼楼下客厅,整理了下黑色卫衣的帽子,罩头上。走进去。 门开轻微地响。 南栀只是眼皮动了下,没回头。 片刻身旁就多了栀子的香味。 椅子被拖过来,许措坐下,双腿交叠地放在书桌边上。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学习。 那天之后他也没提过分要求了,就每晚这么坐旁边。 看。 但这也却并不比那样好。 南栀猜不透他想法,这感觉像被什么野兽盯着。 或者他是不是又哪里不顺心,在酝酿更坏的主意,打算在她身上实施? 但马上期末就是一模,她没那么多精力管别的。而且下午起就有点头晕,此刻更不想为无所谓的事动脑。 “你从刚才开始,在回复谁?” 南栀刚关掉手机上QQ界面,然后低头继续看书。“新同桌。” “名字。” “还不清楚。” 许措歪头皱眉:“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一整晚地跟人联系?” 南栀放下笔,看过去,“只是沟通些学习的事,没别的。” 许措瞄了她一会儿,脚放下来,改为支头:“那我也要。“ “嗯?” “我也要,沟通学习的事。” “……”南栀感觉到头疼加剧。学校有一个新同桌要处理已经非常麻烦,完了家里还有个更大的,“旧同桌”。 “改天,可以吗?我今天有点忙。”南栀耐着心说。 “不行。” “明天。” “今天。” “那,晚一会儿,好吗?”南栀想到明早要交的作业,眼睛不禁露出些许焦急。 许措就没说话了,正在她以为过关的时候,他一勾唇,恶意地笑:“姐姐,你再可怜一点求我,我就答应。” 南栀:…… 唉。 头很疼。 疼得太阳穴都开始抽。 “我。”她竭力保持语气温和一点,“我已经很可怜了。现在。” 许措嘴角上扬。睨着少女眼睛里流动的光。 他喜欢看南栀冷静被破坏掉后的表情。不管是恼怒,害羞,还是恐惧 总比一个虽然美,却总一副戴着温和微笑、毫无生机的样子好。 “嗤。不愿意算了。”他舔舔脸颊,“改天想想怎么弥补我就行。” 南栀松了一半气,又噎在胸口。“……” 南栀翻着书,连奋斗的心情都蔫儿了一半,脑子里几次认真的划过一个想法:许措,是不是专门来克她、让她不幸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但任何一本练习册里都没有解。 许措放弃了对知识的求索,也放过了南栀。他就在一旁盯着她学习,盯着她偶尔回复一下那个不知谁的人。 他视线扫过去。 手机屏幕上刚好弹来新消息。 【Moon:太谢谢你了,我们下个月初见 [玫瑰.jpg] 】 许措冷漠倒弯的唇线勾了下,下巴很小弧度的上扬,一歪头,甚至有点笑。 能抢他的东西人。 还没生出来- 周彦上楼来送了果盘,关心了两句。结果许措根本一个眼神儿都不给。她讪讪,末了才想起嘱咐了南栀两句好好辅导许措之类。 走到南栀房门口,周彦狐疑地回头瞄了眼两人。 “小栀啊,你也早点睡,啊?时间不早了。” 南栀回头:“好的。” 周彦勉强地笑一下,离开。 “他们在商量着要孩子。”许措冷淡地口吻说,“你的妈妈可能更不在乎你了。” 南栀吸一口气,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周彦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跟她相依为命的革命情谊可能就真结束了。 但那一天迟早会来。她一直清楚。 “无所谓。她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个弟弟妹妹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就是这个家,唯一没有任何血缘牵连的人。”许措笑一下,“你来我们家也几年了,我不知道你懂没有懂有钱人的规则。” 南栀抬起头。 “其实,我们都只是看起来大度,真计较利益算得比谁都清楚。” 许措看着她,清晰地说,“你永远不可能进我们家户口,你想要的安稳生活,这个屋檐下永远没有。” 南栀手指掐住笔。 生活是现实的,她一直明白。 美丽有时毫无意义,因为生活与生命落到实处时,都是些让人窘迫到卑微的东西。没有钱,没有家,没有庇护就是一无所有。 她低头,不想说话。 许措靠近,天生一双冷漠眼,这个气氛下显得更冷淡:“对有钱人来说,户口上多个人就意味着多个人分财产。周彦是迟早要放弃你的,就只看,她耐心什么时候耗尽。” 南栀握笔的手指节微微发白。眼睫忍不住颤。 台灯的光是纯净的白,安安静静的流淌在她容颜上。 两个靠得很近。 许措眼神钝了钝,默了下。“不过也没什么好怕!我既然答应你的交易。”他想到什么,一扯唇,“看过你的‘骚’。就不会食言。” 南栀抬起眼,深皱眉。 许措站起来,也是有点困了,脱下外套朝南栀身上一丢。刚好罩住她肩膀。 “感冒了就多穿点!还是姐姐呢,这么笨。” 他嘴角扬着,转身时往后敷衍地挥下手,大步走了。 还是一副永远懒得看脚下的样子。 南栀错愕地看着身上,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手指摸了摸柔软的棉质布料。看见许措已经到了门外小走廊。 应该刚理了发,脖子根的头发很短。 身形修长。 作者有话要说:  南栀:腿好长—— 谢谢小仙女们的评论营养液和订阅。 织织除了比心想不起来别的姿势了~ 就再比个心吧 不知道有没有虫,空了可能会捉一遍。 过年期间尽量保持日更,如果有突发更不了会在文案第一栏说明 大家晚安(?3[▓▓]《 》 19、可能 ☆、可能 空气里弥漫浓香氛。 美式风客厅, 中年女人的声音饱含无奈,她抄着手, 愠怒地站在一旁。 “哎,你这一天在家, 到底哪天才去上课!学校催几遍了。” 灰沙发往下一陷, 坐下的人双腿交叠地搁茶几上, 拿起手机。 “慌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成绩下滑?” 手机键盘被不停打字, “得得”地轻响。 速度比寻常人快得多。 “而且我这同桌似乎挺有意思。呵。水平不高, 人倒挺可爱。” 消息编辑好,发送。 再往上一条,是默认企鹅头像的南栀发来的消息。 一张满是小楷字的笔记照片, 和一句话。 【这是我昨天物理课的笔记,你看用不用得上, 如果有需要我把前面的也拍给你】- 叮。 南栀抬起头,把盖住手机的小方本子揭开。屏幕上正显示着新的QQ消息。 【好, 谢谢你哦 [小太阳].jpg】 她拿起来,微微一笑。 也许汤立莎说得对,这可能真是个偏娘的男生。不过看起来性格倒不算太坏。 “还在跟你新同桌聊呢?”汤立莎有点吃醋地霸占南栀旁边的空位, “有新欢没旧爱。唉。” “是男是女都不确定,哪来的新欢旧爱。” “肯定是个Gay啊。” 汤立莎笃定, 瞄一眼那QQ界面,“感觉就不像小女生。死气沉沉阴阴的,” 南栀手指上下拨了拨聊天记录。 确实很简洁。 话不多。 不过她也不喜欢啰嗦,倒是彼此省了很多麻烦。 这时, 前后桌响起压得很小声的议论。 “啊,许措” “呼真的。” “他居然手里拿着烟唉,不怕被抓吗?” “老师不管他。” “这也太” 南栀抬起头,呆了一瞬。 高三17班教室在走廊最边上,靠近窗和厕所。 不时有从卫生间出来、或回班里的女生,三三两两,都被杵在17班门口的两个帅比吓到。 她们都飞快低头,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路过闻到他们身上很淡的运动香水味,还是掩饰不住少女情怀,被撩动的一点娇羞。 “还没看够?别又跟我说是上来随便转转的。” 赵品言仰着下巴,瞄了一圈,胳膊碰了碰许措小臂。 班级似乎调换了位置。 终于,在靠墙壁的位置,许措目光落定。嘴角一点笑意。 赵品言沿着他视线,就看见了南栀,和汤立莎。“还说不是这个。” 汤立莎抓着南栀的手,力道重了下。“怎么又是他们……到底要干嘛啊,盯来盯去。” 南栀头皮有点麻,不知道许措又要作什么。这时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 【不许看我】 许措 南栀:“……” 她瞄向门口的视线,也带着一点无言的表情。 结果手机立刻又一震。 她低头—— 【还看】 南栀:“…………” 背抵着门框,许措舌尖顶了顶脸颊,嘴角上翘。 南栀低头,依然能觉察到那束目光,叹气。 她觉得,许措可能就是故意来整她。 来消遣。 毕竟不学习,连检讨书都直接打印,他真的需要找些事做吧。 她讽刺地想。 所以利落地不看门口了。 不想理这种无聊游戏。 两个高个子的男生,一左一右门神一样,霸占17班的教室前门。其它人只能猫着腰、芒刺在背一样从他们中间逃进去。 赵品言见许措背低着门框,玩起手机,若有若无地笑,又一会儿皱眉,匪夷所思。 “干嘛呢,阿措?手机哪里玩不好,偏来这儿。” 许措很细微地一扯左边嘴角,只说:“你不懂。” 赵品言挑眉,回头往里一看就看见低着头的南栀。老笑眯眯的眼神正经了一点,收回来,不自在地手指挠了挠太阳穴。 手机连续振动。是电话来了。 南栀不想理。 但电话之后又是信息来个不停。抽屉连着桌面,完全振得她没办法看书。 她只好拿出手机看。 【刚逗你的】 【你再看我一眼】 【我】 【就走】 南栀面无表情地摁灭手机,刚拿起笔打算继续。又来消息。 她耐心再多,也经不起这样耗,有点重地把手机拿起来。忍着愠怒,摁亮—— 【姐姐】 【你好冷】 眉头一松。南栀抬头,就看见一个烟灰色的后脑勺、又高又清瘦的黑色背影,从门口消失。 她迷蒙地眨了眨眼。 是生气了? 还是没生气- “我还没看够呢,就走。”赵品言一搭上许措的肩膀,两个人一起下楼。 “看什么?” “冰山美人啊。”赵品言想起刚才所见,忍不住一点笑。 这种笑和平时吊儿郎当那种又有点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南栀有那么多表情。啧。” 他摸摸鼻子:“她美是美,但就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刚刚就挺生动的。就是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许措停下步子,看着赵品言,用手背碰碰他的胸膛。“可能,只是她男人在逗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心想事成! 今天提前点更了,时间有限所以字数更得不多,就给大家发点小红包吧。2分评可得《 》 20、每次 ☆、每次 “我就说肯定是Gay。”看着赵品言跟许措离开, 汤立莎回头来。 南栀眨眼。 她笑一下,说:“你看许措, 眼神举止多硬,那种风格才是男的。” “……” 南栀低头看看新同桌的QQ。 黑白色头像。 让人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心里有个念头划过。 她点开资料, 又确实是写着男- 上午许措又来17班教室门口转, 下午开始班上就多少有点流言。 这些整天混、老师也管不住的学生, 反正没干几件正当事。大概是寻谁麻烦, 或者看上哪个漂亮的, 动歪心思了。 大家都在讨论是谁。 毕竟这是高三17班,这届宏帆班里最拔尖,九十二中的门面。 连晚自习, 郝玲来教室蹲守眼神都有点变,像想要看出个端倪, 以绝后患。 南栀听着前头的马晓丽和于玲玲,断断续续地小声讨论了一晚上“许措”, 事不关己,看书,复习。 把下午化学课老师讲的笔记拍给新同学, 然后下课,离开学校。 夜晚。 周彦在客厅喝保姆熬好的花生红枣莲子炖猪蹄, 备孕用的。 桌上的白瓷碗里,猪脚炖得软糯,汤浓白,热气缭绕。 南栀洗漱出来, 在二楼往下看了一眼。周彦正热络地用微信跟阔太朋友群的姐妹发信息,心情不错。 看样子,大概最近身体调养效果很好,很快就能怀孕了。 南栀回头。黑色门那边。 门半开,有暗淡的光。 许措今晚和她一起坐文致的车回的家。最近晚上也不出去胡混。家里很安宁。 南栀松口气,又微微蹙眉。 既高兴他听话,又隐隐觉着,这状态有点不妙- 这周末整个九十二中就要月考了,高三的时间特别忙。南栀洗完澡,头发没顾上吹,直接坐台灯前埋头学习。 大部分学霸并不是智力比普通人高,只是理智与感性的配比不同。 高度自律。 明白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并坚定认真地做好,一步步走下来就会比大部分人越来越聪明。 南栀就是。 比起花二十分钟吹干长发,她宁愿把这时间分配去学习。虽然说剪掉长发最省事,但是 用一根手指轻推开门,许措慢慢一歪头,目光落在书桌前认真学习,长发披满腰的清秀背影上。 细细看了好几眼。 理综卷子做得太投入,所以南栀没注意到背后突然弥漫来的栀子味。 “啪。” 南栀吓得黑眼睛睁得老大,正在投入计算的力学大题上,突然砸下一盒感冒灵。 “吱嘎——” 身旁,刺耳的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声音接踵而至。 南栀背脊收紧了一分。眼珠往后一斜,就看见桌面放着一只手,洗得干净的手指很长,指甲边缘轻微泛白。 南栀收回余光。 “我今晚也有点忙,你如果要我陪你玩,就再等等。” 许措背靠着椅背,手放裤兜里,右脚踝搁在左膝上。挑眉。 他似乎想了想,“好~” “谢谢。” 听许措只兴味地笑了声,南栀缓慢呼吸了下,低头,把药移开,继续认真做卷子。 心里微微地想着,和年龄比自己小的男生周旋,真是累。 白天一遍,晚上还来。 像是对猎物有种无尽耐性,和兴趣。 精力充沛。 许措了坐一会儿,觉得书桌下空间太小,腿施展不开,干脆背往后一退,把脚翘在桌边。 他刚洗完澡,就穿这个薄卫衣,头发和脖子上还有所以没有擦干的水珠。 很多不良少年都缺少耐心,坐不住,但这绝对不包括许措。 手里拿着一只圆珠笔,有一下没一下摁着,他就轻轻慢慢地瞄着南栀。微香的乌黑湿发,和偶尔启唇,唇瓣分开时软、而黏弹地肉/感。 他甚至听见她的呼吸。 在灯下闹钟慢慢走动的时间里。 一进一出 分针走了大半圈。他终于丢开圆珠笔,“我觉得,你最好先理我一下。” 南栀停笔。“怎么?” 许措支着头,眼睛懒倦地看着她侧颜:“因为你这样子,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思维。” 南栀不明所以。 许措手指挠了一下眉,瞄她一眼,移开视线时笑了下。“算了” 他低声,“别用嘴巴呼吸就行。” 南栀没懂。“为什么?” 她鼻子正有点堵。 “还问为什么”许措低头,实在无语。 南栀没听清。 嘴角扯了扯。 许措缓缓眨着眼,瞄南栀的侧影。 “没说什么,我是说你不能不理我,像白天那样。冷冰冰的。” 南栀停笔,终于睁眼看他,心里微一叹。“白天分明是你,让我不要看。怎么是我冷冰冰。” “我让你不看,你就不看?” “可你让我不看,我难道还要看吗?” 许措弯唇,“当然。” “……” 南栀微微蹙眉,觉得真有点不可理喻了。 但她还是抿抿嘴唇,忍了下,低下眉眼。 “好吧。那下次,我会看。” “下次?” 南栀抬眼:“那,哪次。” “我要每次。” “……”她吸了口气,“好,每次。” 终于忍不了,许措嗤地笑出来,偏着头。 南栀手里还握着笔,绷着仅存的耐心,眼里一些疑惑。 还有什么要求,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真当她跟他一样闲。 “南栀,姐姐?嗬。”许措似乎玩味着这两个称呼。 他瞧着南栀,慢慢靠近她的脸,收起笑色,“小时候,只觉得你漂亮皮肤白,现在” 他歪在她脸颊边耳语,“我发现你好可爱。” 突然的呼吸气流,从耳心激起鸡皮疙瘩,南栀浑身收紧:“……” 许措眼睛只隔着几厘米,近近瞄着她皮肤上的小白绒毛。没打算因为南栀害怕异性,就撤退,“要不要,当我女朋友试试?我会温柔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地雷。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了。 大家有没有新的新年计划呢? 虽然很多计划都是纸上谈兵,但练练字也是好的- sorry,今天字数依然不多。 明天的更新可能有点晚,后天起就恢复正常更新字数。 感谢在2020-01-24 13:41:03~2020-01-25 18: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怎么那么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怎么那么甜 3个;有土番茄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20-30 ☆、画册 南栀小臂压在书桌卷子上, 对异性的本能抵触让她身体完全僵了。许措看完她脸上的小绒毛,轻轻一吹, 果然放温柔了声音。 “乖,当我女朋友, 我会更听你话。” 凉风拂动风铃。 “……” 南栀正张口想说话。 骤然, 门口有轻微破风声。 “先——”周彦一推开门, 就呆在门口, 手里端着夜宵。 南栀瞳孔微收缩。 许措侧着头, 拧眉。身体还保持着栖身逼压的姿势- “学习辛苦啦。张阿姨说,这莲藕汤是他们老家江南那带的口味,吃点东西再看。” 女人的第六感让周彦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 但还是走进来,盛了一碗汤给许措。 南栀已经低头看书了。 许措还保持侧着身的姿势, 手搭在椅背上,满眼无语地盯着扫兴的不速之客。 他不接, 周彦有些尴尬。 南栀微抿唇,把笔放下。把碗接下来,放桌上, 推过去,“你尝尝看。” 漆黑的眼睛才从周彦那, 一移到她脸上。 许措无声笑一下:“好啊~姐姐说喝,我就喝。” 周彦笑得有点难看,暗瞄南栀,才刚在门口撞见那古怪的一幕, 她心里就画着问号。 南栀只低着眼皮装傻,当看不见她目光。 许措母亲比许清文更有钱有势,他是有资本,周彦想着惹不起,只好忍气吞声。 南栀双手接过周彦递过来的碗,一低头抿一口,微笑,“谢谢妈妈。很好喝,您辛苦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都是佣人熬的。”周彦按捺着一点不高兴,直接地说。 许措食指慢慢敲着桌面,盯着周彦。 “对了阿措。”周彦想起正事,“下周六家庭露营,到时候还有你杨叔叔、赵叔叔他们两家,文哥让你把学业安排安排,看” 轻敲桌面的手指一停,许措却是侧头,去问南栀:“姐有空吗?” 南栀觉察到周彦目光,“我。” 她顿了下,放弃了周六晚的自习,“我有时间。” “既然姐去,那我也就去吧。”许措站起来,靠着桌,目光还看着南栀的头顶和脸蛋。头顶边,风铃叮叮地响。 周彦眼神狐疑。 南栀心里很明白。 许措嘴角浮上点意味深长的笑,盯着南栀,手指拿起药盒子,往她怀里一丢。 转身。 双手放在裤兜里,罩着卫衣帽子慢吞吞走出门。 房间气温似乎骤然高了好几度,周彦松了压在胸口的气。 “小栀啊。”准备端碗离开时,她身形顿了下。 南栀保持着微微笑,“妈妈还有事吗。” 周彦上下打量完南栀。 又见她书桌上各种名著、画册,桌边的购物袋子里是从学校提回来的、叠好的芭蕾舞衣和鞋子。都干干净净的。 她笑了下,“你跟阿措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听门外安静,门锁终于“咔哒”一声锁定。 南栀才一瞬松开笔。 佯装的平静溃散,从许措和周彦带来的冲击里松了一大口气。往后顺了下头发,过几秒,目光才落在感冒灵上变得悠远。 这时手机一振。 屏幕亮起微信消息—— 【药,吃掉】 许措 她眉缓缓一蹙。 挑香菜,约会,抱她去诊所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想法。 但那怎么可能。 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是没爱的。 她就是。 南栀把屏幕灭掉,低头认真看书- 真傻- 从房间出来,周彦在小走廊站了好一会儿。看看两个孩子关着的房门,疑影重重。 许清文吩咐,由她来组织一场几个好友的家庭露营小聚。结婚也三四年了,想让她慢慢融入他阶层。 她是既高兴,又担忧——万一家里的祖宗不配合,去了之后看起来就尴尬了。 好在,许措是答应了。 “先生回来啦。”“嗯。” 楼下客厅传来许清文应酬回来,和保姆说话的声音。 周彦叹气,放弃思索,下楼去,脸上洋溢起快乐的笑容,“文哥回来啦?今晚事情谈得顺利吗?” 算了,只要许措听南栀的话,南栀听她的话 家里安宁,就行了—— 周末两天全校举行第三次月考。 全年级拉通排名,座位按名次。自上高中起,南栀一直在前一二张桌子移动,偶尔在第三张。 如同往常,三天后出成绩排名。 可这次,整个17班直接炸锅了! 南栀第一名。 但并列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段秋蒙。 这谁? 打名字时串班级了? 然后班长才提醒,是那个倒霉的转学生。这次转学生参加了考试。不过位置排在最末的教室,和阳光班的倒数第一们坐在一起,所以他们班学生都没遇到。 中午打下课铃,等汤立莎收拾小卷发的时候,南栀抽空看了看那黑白风格的QQ头像。 两三个月没上学,突然一考就是第一,考完也不出现。 感觉是个奇怪的人 段秋蒙。 她眉拧了拧。 对“段”这个姓,有些抵触- 南栀已经连续两次月考年级第一,班级第一。 汤立莎从教室一路感叹到校门外的小食街。 “我的天栀栀,你成绩这么好,大学打算读什么专业啊?” “可能”南栀想了想,“可能会学金融类吧。不过还不确定。” 汤立莎热情地挽着她的手,好奇地歪头:“你爸妈他们没帮你参谋下?你这么优秀,可一定得好好选个好职业。” 汤立莎说起自己父母对她的安排,南栀只是微微笑。听着。 她浓密的睫毛下垂,看着自己左右脚,不断往前走的脚尖。 其实,这世上远比失败可怕的,是成功时没一个人为你开心、骄傲。那种孤独,是寒冷透心的。 不管完成多少目标,都只是猎食。 进步变成寡淡的孤勇。 有时甚至会怀疑它的意义。 南栀漫漫地想着,耳边汤立莎还在说父母对她的各种严苛要求,她心里浮起羡慕。 中午放学后的校外,人声鼎沸。 靠近学校的这一排全是面条、盖饭店,对面一排是奶茶店、精品店、书店和咖啡屋。 买好想要的东西,南栀和汤立莎从书店出来。身边的学生买的全是参考书,而她们俩是异类。 汤立莎抱着两本言情杂志,南栀抱着一本画册。 一个是无心弄学习。 一个是学完还有空,拓展自己。 “天啊,你别说你还会画画啊南栀!我会崩溃的。”汤立莎道。 南栀摇头,周围环境再闹,她也是柔声细语,“我不会画,只是喜欢看而已。” 汤立莎才一脸“我终于平衡了”的表情。“这有什么好看啊,没文字,没故事,就是些画和名称。” 南栀低头翻了前三页,全是法国画家的收录,她停在第三页格瑞兹的《鸽子和少女》。只有一幅画,下面贴着时间、作者,再没别的了。 “是没什么好看。”她笑容娴静,“我只是想,美好的东西应该能洗涤心灵,经常看看,能感受到幸福” “啊?哦~”汤立莎偏头,想了想,不是很懂。不过经常南栀说的话,她都模棱两可的。 就想大概是学神境界高,她体会不了。 她们走着,迎面走来学生会的李朝希。 在南栀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里,李朝希和她稍微熟一些。是个斯文瘦弱的男生,人也很单纯。 李朝希怀里抱着刚买的真题卷。 他们站着聊了几句学生会活动的事,结果一阵风吹来,试卷落地上散开。旁边汽车经过马路,风带着试卷就要飘过去。南栀低下腰,顺便捡了脚边那张。 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很大,里面光线偏暗。 许措往桌上随意甩了两张扑克牌,盯着玻璃外,嘴上沾的烟没有点。咬了咬。 “阿措,该你了。” 鹿皖提醒。 他看也没看,随便甩了一张在桌上。 除了他们铁四角,还有三四个男女,趁午休在这儿玩牌喝东西。 “阿措怎么出这张?” “不能哇,措哥牌技突然下线。” “是不是。”赵品言看一眼玻璃窗外,不少女生来往,“刚在眼神撩妹子啊?心不在焉。” 鹿皖瞄一眼窗外搭腔:“撩?不都是妹子往枪/口上撞么?” 熟悉的人都知道许措不太理女的。行为完全对得起他冷淡的长相。 可就是奇怪。 他越是冷冰冰,没好气,反而特招女孩儿害羞脸红。 有人开始不正经:“哪个枪啊。”“原来措哥是老手,求经验求经验!” 鹿皖瞟那俩新加入圈子的男生:“何止老,还是能手呢。” “话那么多。”许措把牌全往桌上一丢,站起来,“抽根烟!” 赵品言拉他衣摆:“人找你求经验呢,大方点。” 许措看那男生一眼扯下唇,半真半假:“没别的。就靠脸。” 九十二中学生很大部分家境不错。 所以这间咖啡屋还不小。 许措靠在卫生间外的一人高绿植旁,吐出一口雾,摁亮手机。 校马路边。南栀把捡起的几张卷子摞好,交给李朝希。 哪怕熟悉,南栀还是与他保持着好几步的距离,李朝希知道她不喜欢接触男生,也不在意。 “谢谢你啊南栀。” 南栀刚说完不客气,就感觉到兜里手机在振动。 她拿出手机—— 【进来】 她愣了愣。 手机屏幕又迅速来了一条 【Meito】 南栀侧头看后侧方的咖啡屋,名字就是Meito。 汤立莎看她:“怎么啦?你看着咖啡屋是想去坐坐吗?” “我。”南栀用笑容掩饰着一分不自然,“想起点事,你先回学校。” 汤立莎将信将疑,出来时也没听南栀说有事。“急事吗?” 南栀想起几天前,在她房间那晚上。“可能吧” 12月2号,诺江已入冬变冷。南栀一踏进咖啡厅,就感受到空调送来的风暖,等找到卫生间外,手心已经热出些许汗。 左右看了看,却并没看见许措。 她低头正想确认下消息和位置,就见脚下埋来一层很浅的影。 她惊吓地忙回头,来不及看清,就被一捂嘴、拖进旁边的无性别卫生间。 “砰。” 门关上,落锁。 力道和身形完全可判断是男的。 南栀在哆嗦里闻到栀子的气味,来不及思索,就被迎的气势逼得踮起脚尖、背贴墙。 画册从她手心掉落,被只大手一接,直接摁在她脸颊旁的墙壁上。 许措歪头,靠近地看她眼睛,“姐姐” 他唇线冷冷的,压着火,“我在等你答案,你却背着我有别的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措措生小气气了 感谢在2020-01-25 18:39:02~2020-01-27 04: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CHI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糖 看清近在咫尺的脸, 南栀胸口提着的气,才缓缓吐出一点。 “许措” 许措漆黑的眼珠描摹她的眉毛和眼睛, 小弧度在动,声音很低:“干嘛。” “你。” 他依旧没退开的意思。空间四四方方, 很狭小。他高高的个子就占了一半。 南栀换了口气:“你、吓到我了” “……” 两个人的呼吸很近, 鼻唇肌肤被对方拂出一阵微痒。 许措眼尾下眯, 但来不及说话, 门外就有脚步声和打开水龙头的声音。 有人说话。 “这次考得这么差, 看你爸回家怎么批评你!整天不学习。” “哎妈——你们能不能别老这么烦。” 南栀眼睛睁大,听出是马晓丽的声音。 许措见她表情,眯眼看着走到门下的有影子。南栀赶紧把锁再拉紧。 嗬。许措偏头, 觉得多此一举。满脸无所谓。 隔间外,马晓丽母女还在聊—— “你嫌我们烦, 就把成绩再考好点!这马上都要高考了。我都让老师把你调到年级第一前面了,你看看人家整天怎么学, 你照着做啊。” “那人家南栀就是聪明啊,我学的时间比她还长呢。”马晓丽抱怨,“就知道怪我。你们怎么不把我生那么漂亮点呢?” 南栀攥紧门锁, 一刻不敢松手。许措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反而低下头, 靠近她耳边耳语:“姐姐,好玩吗?” 南栀轻柔地瞪他,抿抿唇,不敢出声。 “我喜欢这种感觉, 偷偷的。” “……”耳心被弄得很痒,南栀盯着他。 许措反而心情不错,嘴角勾起。 南栀见他这表情,立刻有不好的预感,刚张开唇还来不及警告什么,就听许措声音放开地说—— “姐姐,你脸好红。” 空间封闭,低沉笃定的叙述有些许回音。 正要离开的马晓丽和她母亲,都呆了。循声看过去。 “……!”南栀捂住嘴吧,恨不能把呼吸藏起来。头皮发麻地使劲闭住眼—— 快1点,校外停留吃饭的学生已经稀稀拉拉。 南栀铁青着脸,胸口抱着画册,埋头往校门口走。 后面几步。 许措手扎在裤兜里,身上是蓝色有白线条的阿迪达斯的运动外套,帽子罩着头。眼神看着前头,浮上笑。 他跟南栀走到教学楼边的树荫下。 现在中午,路上没什么人。 南栀脸色难看地回头,语气竭力克制得比较平和,“你以后别这样了。” “哪样?” “刚才咖啡屋那样。” 许措低下脸,认真地看了南栀两秒。“可是,我们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 他弯唇,漆黑的眼睛在微弱的阳光里,“你允许我觊觎的,忘了?” 南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手心捏着画册。“可是,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嗤。 许措偏头笑了下,再回脸来是满眼漫不经心。 调子慢吞吞地说,“那你要我怎样啊?” 他满脸讽刺地笑,“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你就缠着让你给我买糖,陪我打游戏?还是再用考一次倒数或者听你一次话,就去游乐园哄我?” 他笑,站直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姐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也是个男人。” “……” 南栀唇抿得失去血色,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道理。 因为,似乎都是事实。 许措走远,手越过肩往后敷衍地一挥。 南栀低压着眉站在原地。 校门外,赵品言、鹿皖一群人等得心急。他们商量好下午一起翘课去溜冰、晚上玩乐一顿,心情都很迫切。 好不容易,才见许措从校门出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簇拥着他朝校门的反方向走了。 赵品言搭上许措肩膀,“发生什么好事了?一趟回来表情都变了。” “没什么。” 许措扯着嘴角,舌尖顶顶脸颊,呵了点笑,“就吃了颗糖。”- 一路走回教室,南栀脸色还没好。 现在午休还没结束,教室只有一半学生。睡觉的,做题的,还有些在低声交流题目。 空了两三个月的同桌位置上,叠放着一沓新书。 但她此刻全无心情去管,把在卫生间里被揉皱的画册摊平。有点恼。 她亲手教许措变坏,他似乎不负期望地变得比她预想的更坏。 可该怎么收场 南栀想着,有些烦地撑着头。 脑子里设想了很多可能。 和许措闹翻,然后被他针对,周彦不喜欢她,许清文应该是完全把她当做空气。在家里处境会差一些,但也不是一定会失去这方屋檐庇护。 或者,干脆答应许措,做他女朋友 那他会更配合她演戏,周彦会为了讨好许清文,不得不讨好许措,就离不开她。许清文也会感激她管好了让他头疼的儿子。 这样,她会轻松很多。 唯一的麻烦就是许措。 他到时会做出什么、会要求什么。他像一匹不满足的饿狼,根本学不会止步,一步步逼着。 南栀抱住自己胳膊,一想到每次的逼近,心里就慌。本能抗拒。回忆阴影而本能滋生的寒意,从脚心一路蹿到头顶。 给他一点暧昧已经是极限。 再多,她做不到 南栀双手撑着头,盯着油画,心里乱七八糟。 前座的马晓丽回来了,一坐下就跟隔了过道的于玲玲说话。 “你信吗?”她压低声,“我中午在Meito的洗手间,听见许措好像和个女的在里面。” “啊?” 南栀睁开眼,姿势还是埋着头,但耳心的汗毛都竖起来。 “他说说什么姐姐脸红,哇”马晓丽浑身发麻的样子,“好那个。” “真的吗?”于玲玲也浑身起鸡皮,“他们在洗手间里干嘛呀” “不知道。” “你确定真是许措吗?他看起来那么冷,怎么会。” “也不完全确定”马晓丽迟疑,“但他们那些整天混的男生,做这种事应该也不算很奇怪吧,赵品言那些挺坏的。” 又有两个女生加入,讨论着。 南栀埋着头,听见她们往某一方面猜测,然后说“恶心”。 她狠狠哆嗦了一下。 在校外和南栀告别后,汤立莎去高一1班给妹妹送了杂志,这会儿吸着一杯酸奶进教室,在位置上坐下。她见南栀低着头,旁边桌上是新同学的书。 “南栀,你的同桌是不是来了,南栀?” 南栀身形顿了下,慢慢抬头。窗外稀薄的日光晕进教室,映着她脸颊。 “啊,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 她的声音吸引了前一排的马晓丽几个女孩儿,回头来。 南栀摸摸脸,不自然地笑了下,“没什么,可能是刚吹了下风,有点冷。” 马晓丽无心地笑着说,“风吹了应该是脸红啊,怎么是白呢?” 南栀手心攥着,“是啊,好奇怪” 此时就打了上课铃,教室还有些许喧闹声。教室前面,班主任已经走进来。 后一排,赵云强突然跟左右的男生低声议论—— “哇,这就是新同学吗?” “卧槽!” “呼……” 汤立莎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吸管从嘴巴里掉出去。整个人呆站在座位上。 她眼睛没移动,手碰碰南栀的小臂,“栀栀,你同桌原来真不是Gay啊。” 正走着神、浑身发凉的南栀,才顺着她视线看去。 前排林立的学生逐渐坐下,教室门口郝玲领着一个人进来。 齐肩发。 个子算高挑,很短的百褶裙和过膝黑袜。 眉眼浓丽张扬。 嘴唇偏红,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悄悄涂了点口红。背着同样的红书包。 班里又得了个能考年级第一的优生,郝玲心情很好。她满面微笑,手心向下地示意班级安静。 “好了,这位就是咱们班一直缺席的新同学。” 她侧过脸,温和地示意:“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从进教室起就交叉抱着的胳膊,这才放下来。她走上讲台,捡了截粉笔。在全班注视下,滋滋地慢悠悠写字。一点不慌张。 底下,学生低声地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 “段,月,檬。” 段月檬转头来,无害地笑,“月考名单打错字了,我是这个檬!” 郝玲正想鼓鼓掌,带领学生表示欢迎,就听教室突兀地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吱嘎声。 很多学生被吓一跳,看去第四排靠墙的位置。 南栀双手紧攥地直直站着,盯着讲台上的人。 段月檬被看得莫名,歪头,懵了下。随即,进教室起就傲慢懒散的眼神瞬间发力。 满眼不可置信。 ☆、气象 郝玲觉得莫名, 平时南栀上课都很规矩。这突突地站起来,表情还很怪。“南栀, 你有什么问题吗?” 满教室静得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南栀牙槽咬紧。是讲台上的人先笑了声,打破扼喉的寂静。 “嗬。” 段月檬抄手抱胳膊, 嘴角压着极度兴奋的笑, “南, 栀?” 汤立莎茫然地眨眨眼, 看见女神裤缝旁的手, 攥得骨节绷白、嶙峋清冽。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怒。 “你座位在南栀旁边,好了,下去坐好吧。” 郝玲不疑有他, 让转学生下去,自己低头翻开英语书, 高三的分分秒秒都珍贵,她准备抓紧上课, “赶紧准备准备上课。” “好啊,老师。”段月檬答。 黑色小皮鞋迈下讲台,踩在灰白的大理石地板, 在几十双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朝第四排走去。 南栀盯着她。用黑皮筋束了一半的长发, 垂在洁白的校服背后。有种黑白的清洁感和冰冷。 红书包准确地落在她整洁的桌面旁。 段月檬慢慢拍拍手上灰尘,含笑的眼神,从没离开过南栀的眼睛。 只隔着小过道,汤立莎看得很清楚。新同学, 对南栀无声地张嘴,说了句什么- 教室前头墙上的钟走得很慢。 临近下课,郝玲让班上学生默写前两天要求背诵的段落,自己在黑板上写着作为课后作业的填空题。有轻微的粉笔摩擦声。 南栀低头写着。 鼻腔持续着浓郁的香水味。蓦地,她摇晃的笔头被抓住—— “你可真淡定啊!嗬。” 南栀根本不看旁边,只看着自己的作业本,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放开。” 段月檬托着腮,蹙眉:“真是长进了,敢命令我。” 南栀瞪过去。 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情绪的有力眼神,干净凌厉。 段月檬也一怔。 下课铃打响,老师吩咐作业的声音之后是学生窸窣起立交谈的嗡嗡。 她呼出气,打量南栀——头发,脸庞,胸口 继而笑出声:“哈,行啊你。几年不见,我看你是忘了当初的教训!” 笔被攥得生紧,南栀松开咬住的大牙,扯了下唇,“我不是小时候了,你动我试试。” “哦?看来是找到大树依靠了。” “管好自己吧!” 南栀压低地利落说完,站起来。前头第一排那,小组长李静荔和姚晓芳已经收好自己那组默写作业,笑眯眯叫着南栀。 南栀走上前,虽然心中浪涛涌动,但嘴角还是温和地一笑。低头,发丝从肩膀滑到胸前,把她们的两沓作业本抱在臂弯。 段月檬细长的眉梢抽了几下。只觉她那头垂到腰的黑长发,特别刺眼。牙齿磨得咯咯响。 今天的班级比平时下课更安静。 汤立莎听着后面赵云强和一男一女低声议论着新来的转学生,看去门口。那新学生刚好手抄兜里,仰着下巴,走出教室。 她嘴唇动了动,照着段月檬的口型模仿。 模棱两可地呢喃—— “找,到你,了??”—— 工作日下午人不多,些许熙攘。踢掉冰刀鞋,许措肩上搭着外套,走出溜冰场。手里拿着手机。 屏幕上是一下午给南栀发的几条微信。 她竟一条没回。 他眉毛一拧。 其它跟上来,赵品言和鹿皖从后面一左一右地搭上许措肩膀。他们俩商量着去海德街是喝酒还是唱K,没个统一。 最后一起看许措,“阿措,你说呢?” 许措没心情,“随便。” 赵品言凑近,拍拍他胸膛:“喂,把你的妹子带上啊?” 鹿皖:“就是,我们都好奇死了。阿措你太不哥们儿了!” 眉骨抬了抬,许措慢摇摇走着,说,“妹子,不回我微信” 操—— 英语课后是化学、生物,晚自习做了一套理综随堂考。 南栀提前交完卷,又在位置上默写了两页单词,才有其他人陆续起立去讲台交卷子,然后打下课铃。 南栀起立收拾书包,不想让司机等太久。 一股夹着烟气的香味扑过来,旁边有人落座—— “给你5分钟,先走。” 段月檬一跷二郎腿,回头喷了点笑,“别让我抓到你哦,小可爱?” 南栀收拾笔袋的手一顿,狠狠盯她一眼。单肩挂上书包,她不让路,她就推开了桌子擦身而过。 段月檬冷眼“嘁”了下。 动静吵醒了汤立莎。她抄了南栀的卷子就一直睡,睁眼就见南栀已经走到教室后门。 “唉——”她迟一步地一伸手,嘟囔,“怎么走这么快啊。” 她撤回视线就看见新学生。漂亮是漂亮,但就是觉得没有南栀那种美来得舒服。 “那个,你以前和南栀认识吗?” 被问的人居高临下斜她一眼,“你跟她是好朋友?” 虽然不确定自己算不算、够不够格,但汤立莎还是很想做南栀的好友,就点头。 段月檬才转身,拿正眼打量她一番,低下脸,“劝你想日子好过,就离她远远儿的” 汤立莎背后激灵了一下。 “为,为什么?” “为什么?”段月檬手指卷着耳边的一缕头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她笑。 走读书基本离开后,教室重新安静。 汤立莎僵硬地站起来,看着新来的学生在一些同学的让路里,走出教室大门。 “什么人啊”- 诺江地处中部偏南,丘陵地带,九十二中四季树木茂盛。路灯被树冠遮挡。 主干道上,人潮互相隔着一定距离,往北大门涌动。 两旁灯光把移动的人影拉得乱七八糟。 南栀步履很快,不时警惕四周。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忍不住本能地注意这一张张脸。 观察他们脸上,有没有潜伏的恶意。 好不容易到校门外,见凯迪拉克如常地在电箱旁的老位置等,文致从车窗探着头笑,南栀才松口气,额头都走出凉汗。 她安心地放缓脚步。 身后三两学生正在讨论某个接学生的车。 “我去,好骚的卡宴。” “得两三百万吧?” “这不社会大哥标配嘛!” “啊?真的?” “不是百分百,但大部分是。” 她敏感地心一紧,眼神敏锐。 马路昏暗,汽车尾灯如一双双猩红兽眼明灭,暗中浮动。尾气刺喉。南栀一眼锁定了那辆枣红色卡宴。 看了几眼后,她迅速埋低头,钻上凯迪拉克。 站在身后几米。 那人影站在矮她一截的几个女孩身后,在笑。 卡宴车门被打开,前排的司机穿着一身黑,回头敬了个礼。 段月檬书包扔一边,掏/出手机、摁下车窗,对准凯迪拉克车牌拍了张照。然后连同晚自习拍摄的照片,发到个11人的微信群。 嘴角翘着玩味,叮叮叮打了一句话。 【当当当挡 [yeah],看我发现了什么小动物】 除了车牌照的另一张照片,是她手举有“南栀”两个小楷字的英语书皮,拍过去的另一半,是南栀收作业时的背影—— 整洁的校服,柔软干净的长发披散。 很素,也很纯。 安静的群,陆陆续续有了人回应她。 气泡框一条堆一条—— 许清文难得一天不忙,回家后就在客厅陪周彦聊周末的家庭露营聚会,和备孕的事情。 南栀本想招呼一声,但见二人只是同时抬头看她一眼,就继续聊天了。她合上嘴,自己上楼。 倒是两只白猫咪看见她,轻盈地从沙发上、周彦怀里跳下,“喵”着,小跑跟上楼梯。 边走边蹭着她脚踝。 花洒打开。 水珠不断冲下。 南栀闭眼冲淋着脸,睫毛颤动,嘴唇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冷静。 没多会儿,整个浴室都弥漫热气。 揉洗完头发,结成一只粗辫子放在左胸前,方便洗澡,她又用栀子味道的沐浴乳清洗了身体,才关掉水。 本身就皮肤偏白,此时热水冲淋之后更是白得有点冷感。 呼呼出了几口气。 南栀用手抹开镜面上的水雾。镜子里立刻倒影出她的身体。 十八岁的女孩儿,身体已经基本成熟。很干净,肥瘦有度。 南栀轻轻喘息。 手指缓缓抚摸胸上一条极细的疤痕。像发丝,或者锁喉的弦,直直的在胸上的边缘延伸。 她深皱眉,迅速接了一杯水把倒影淋掉。 回头拿了衣服穿好。 出去。 周彦跟许清文聊完,上楼正见南栀的房间锁上。而那边,另一个孩子的房间还黑乎乎的。她头疼得直皱眉:“唉,这二世祖” 她想了想,走到南栀门前。 “咚、咚。” 南栀在台灯光里回头。 屋里暗,门下缝隙一条醒目的光线,和隐约的双脚——“小栀啊,阿措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今晚,没在学校。”她如实回答。 周彦这会儿心情欠佳,语气就不是很好,“不在学校,不在学校就不关你事了?” 她看看手机,“你看看都几点了,赶紧打电话问问啊!” 南栀看一眼桌上闹钟:“哦!我一会儿就打,让他回来。” 周彦对着门低呼口气,耐着性子:“这么晚了弟弟还没回来,你当姐姐就要有姐姐的样子!哪能对阿措不闻不问 赶紧,啊?” “我,马上就打。” “这还差不多。” “……” 门缝里的影子,随着轻微的拖鞋脚步声消失。 南栀微微松口气,从门口回头。桌上是刚从抽屉拿出来、微生锈的铁盒子。 她把全家福、钢笔放一边,拿出起那片剪下来珍藏的旧报纸。眉毛拧紧,凝滞了一会儿,蓦地把它揉成团、一举手就要丢进垃圾桶。 可桶里乱糟糟,还有许措留下的烟灰。 又迟疑了。 她把报纸摊开。 八年过去,纸张已黄,但排版字字清楚,记载着曾掀动整个南方十二省的事件—— 《7.19特大涉/黑专案嫌犯钟岳宏落网》 本报6月23日讯 今天上午,诺江、高永两级警方先后通报,“7·19”特大涉/黑专案犯罪嫌疑人钟岳宏,以及重要同伙钟超越、段棋山、杨伟茹,在诺江长荣区下河滩村落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只涉及多起命案、霸占村落的特大色/情抢劫团伙终于在记者与警方的联合配合下,悉数落网 记者赤羽 实习记者余刚 她纠结着,放弃了扔掉的想法。 把折叠的报纸打开。 另外还夹着几张这案子的前期跟踪报道。 “爸爸” 南栀低声呢喃,眼睛里浮动着光, 不知是恨,是怨,还是无可选择的无奈。 原木纹的书桌上,手机振动。来了条气象消息。 她回神。 顺手点开微信。 那几条一下午都没心情看的消息,还标着红,显示着数量。 头像一片黑色。 是许措。 想到周彦的话,她呼吸了一回,平复心情。然后点开通讯录许措的号码。 不管多难。 她都要努力向前走。 既然不想死,不甘心死,就要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方法和手段,要积极,努力,朝着可以幸福的方向。 活着—— 最近对未成年查得严,大酒吧去不了,许措、赵品言一群人就在常去的KTV包厢,抽烟、玩骰子、真心话大冒险。 现在十点多了,还没撤的意思。 许措兴致缺缺,拿起安静的手机看了眼,又丢回桌上。右手边,鹿皖正跟女友杨璐璐亲亲我我。 包厢很吵,桌上又是烟盒又是酒瓶。空气里全是烟烧出的雾,夹杂着不抽烟的女孩子们不时地咳嗽。 轮到许措,结果骰子输了。 对方正好是徐菁菁,很害羞,但又跃跃欲试地不想放弃,小着声音说选择了大冒险。 因为她和宋魁有共同朋友,最近就混进了这群人,这是第一次跟出来玩。 赵品言把面前的大冒险转盘推过去,说话时眼神往许措那瞄:“菁菁啊,把握好机会哦~” 其他人跟着哄闹。“菁姐加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徐菁菁脸红得不行,注意了下许措一语不发的脸,娇羞低头。 许措只是无所谓地看着。 徐菁菁祈祷着转动罗盘,默念能灵验一点。 开学那段时间不知谁乱传她和许措,起初她是有点反感这个灰头发的男生。虽然长得帅,但总觉得不良学生都幼稚、无聊。 直到,她忍不住偷偷注意他一举一动。 才陷得无可救药 就像别人说的那样。 许措很不同。 寡言,少语,看着很不好接近,也不温柔。但就是奇怪,他喉结动一下,就让人脸红 在“抱一个”、“上垒”的乱喊里,罗盘在彩光灯里转动,指针划过一个个选项。 这时,黑岗岩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 宋魁碰碰许措的肩,“电话,阿措。” 许措正有点困,没看地随手接起:“喂” 电话刚接通,南栀来不及说话,就被阵刺耳的男生哄闹震得眉头皱到一起—— “打啵!哈。”“措哥艳福不浅啊。”“啵一个!” 她惊愕地拿着手机,打好的腹稿都噎在喉咙。什么,啵 “喂,说话。” 低沉的嗓音又问了一遍。 许措把手机从耳边取下来,一看屏幕,眼睛精神了不少。 赵品言拍他肩:“快点啊阿措,人家妹妹都等急了。” 其他人哄闹,推徐菁菁去他那边。 徐菁菁脸红得滴血,完全招架不住。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许措,求救一样。 太吵,完全听不到电话里声音,许措心烦一扬没温度的眼神,认命地放下手机。绷着稀薄的耐心:“想亲?” 今晚还是第一次,被许措眼神碰到,徐菁菁绷紧脖子吸气:“我……” 许措身体往后靠,不耐道:“自己来。” - 许措从包房门出来,里面还是一片“卧槽”“无情”之声。 他挑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找到南栀的电话,重新拨过去。 响了三声,才接通。 “找我什么事。” 南栀还在刚才听到的动静里,回不过神。连段月檬就是五年前段人月的事,都被暂时冲淡一边。 她张了好几下嘴巴,才说出话:“你还在玩?” 许措背靠着洗手台旁的墙,又长又慢地吐出口气:“找了你一下午,你不理我。现在我不回家就给我打电话了。” 他挑眉,有点讽刺笑了下,嗓音淡淡,“还真是我姐啊。” 完全可以想象,许清文和周彦是如何要求她来找他的。他们管不住、懒得管,就只会找南栀。每次都是。 他不喜欢听人唠叨,没耐心。 可偏偏这个人是漂亮的南栀。 “很晚了,你回家吧。要玩的话改天也可以。” “可是。我现在很想玩,回去了你陪吗?” 南栀让自己不去设想他此时的环境,不去注意刚才那群人叫嚣的内容,但总是有点管不住心神。“你想玩什么?” 许措眨眨眼,似乎想了想。认真地说:“就刚刚那种,打啵的游戏。” 风牵起脸颊的发,南栀呆滞在书桌前。 听筒里的人顿了顿后,声音低缓地补充:“我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8 19:03:58~2020-01-29 19: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0277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诚意 挂掉电话, 南栀缓了好一会儿。 收拾好父母留下的东西后才开始看书。 段人月那帮人会找上她,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这一下太突然了。 好在许清文虽不是很有人情味, 但有钱有势,也似乎没把她的麻烦身份放在眼里。有他在, 对那些人总能有些威慑。 所以。 只要她还呆在这家里, 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南栀边看书边计划着, 捏住笔头看向书架里那本,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俄国革命, 保尔·柯察金为了心中的理想世界受尽屈辱困苦,绝境、重伤,也不曾放弃, 四次战胜死亡,回到人间。 但命运实在不眷顾。 保尔后来双目失明、全身瘫痪, 一度想要自杀,但最后他还是走出来。写作, 出书,用新的武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比起他, 她也不算太糟。 南栀捂住左胸有疤痕的地方,揉了下。 所以只要内心够强大, 就不会倒下的。只要足够强……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 根本没有值得守护的! 所有人都坏。 为着利益,为着自己,自私地活着。 人们赞扬别人善良,赞颂英雄伟大,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继续犯傻地牺牲,这样,他们就能什么都不损失地过得更好一点。 越善良的人,越容易被欺负、越吃亏。 人们教导别人善良,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把别人教育好,然后对自己更有利。 只是谁都不愿意承认,也或许是已经把这些奉为吃饭睡觉一样的自然规则,习以为常。 她的父亲,为着没有阴暗的世界奋斗一辈子,每天都在揭示丑恶、为民伸冤,可最后,得到了什么? 死后,连葬礼都没有几个人敢去。 当年她还只是个12岁的孩子,失去双亲,无依无靠,可是连亲戚都不认她,就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不是说,她爸爸是英雄吗?不是说,他们都崇拜敬爱他吗? 这世界,就是这么对待英雄后代的。 这丑陋的人间。 根本不值得爱 “呵。”南栀对着被照得发白的纸张笑了下,明净的眉眼,盛着看透的苍凉与冷漠。 她不爱这世界。 但生命似乎是珍贵无辜的。 她还不想放弃。 如母亲临终嘱咐的那样,她要好好活着,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没开灯的房间,很静。 门被无声半推开,来人斜倚门框,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 许措歪头。 见书桌前的南栀,迎面被台灯照得雪白无暇,后背的长发没入暗影。有种妖冶,干净又昏暗 他唇角扬着点弧度,走进去。 “还刻苦呢?” 黑色外套随着风声,准确落在南栀手臂旁。皮衣袖子故意扫到她手背,字立刻歪一笔。 她停下。 “吱——” 许措拉来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去,头往后仰地瞄南栀。她埋头时、卡着长发的耳廓薄薄的,很白。 “考虑好了?亲嘴吗。” 手指缩了缩,南栀纯黑的眼珠往旁边斜了斜。过了两秒。“你等下,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 “……作业。” 许措似乎是无语。 这个时候,她还在考虑狗屁作业。 他一双长腿慢慢交叠,靠在书桌上,看着心无旁骛学习的南栀,双眼皮很浅的眼睛微冷,缓缓地一眨。 “姐姐胆子变大了嘛~ 之前被男的碰下手都浑身发抖,现在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跟我交易接吻。进步啊。” 南栀明白他对自己爱恨交织的心理,所以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语气很平静:“我大概还要二十分钟,你要是无聊可以玩会儿手机。或者,我们明天说也行。” 无声笑了下,许措从笔筒抽出平时常玩的那只圆珠笔,瞄着南栀侧脸,手里摁了两下。 他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南栀居然电话里没立刻拒绝。不难猜,她就是想吊着他。 所以高兴之后,又有点烦。 从小到大都清楚的一件事是:南栀并不喜欢他。但她需要他,很需要。 嘁。 咬口香糖的动作一停,许措不耐地把笔扔回笔筒。 “啪。” 挂掉电话就急赶回来的心情,变得有点失去兴致。 二十分钟,不多不少。 南栀写完郝玲布置的题,合上本子。“好了,我写完了。” 许措已经头仰在椅子上半眯觉,闻声懒懒半睁眼,睡意惺忪。“说啊。” 微微吸了口气,南栀把桌上的东西都推开,转过去正对着他,样子镇重。“我考虑过了,我可以做你女朋友。” 上脑的困意瞬间疏散。许措慢慢转过头,“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做你女朋友。但条件是,你以后所有事情必须听从我的,也不能再继续对我提别的要求,所有,都到此为止。期限是到我离开这里,这段关系就结束。” 许措坐直,愕然地打量了南栀几秒,反应了下后,又冷笑一声。 “姐姐为了留在这个家里,还真是不择手段,什么都答应!” “你要觉得不划算,可以拒绝。” “没别的条件?” “有。” 许措一副就知道的表情。 南栀换了口气,说得清晰明确:“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做得到吗。” 他歪头,想了想,说:“偷情?” “你要觉得是,就是吧。” 夜色柔婉,和南栀说话的声音一样。“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没有关联,但你爸爸和我继母肯定不喜欢,也绝不会同意,毕竟你爸爸的朋友都知道我们是姐弟,所以关系见不得光是必然的。” 啧。许措有点烦地转开脸,“这我当然知道” “还有。” 南栀低下眼皮,从刚才起就握紧的手心,浸着绵密的冷汗,“我不能接受肢体触碰,你不能碰我,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许措目光斜过去,唇线有一边往上一提:“不碰你??” “嗯。” “偷偷摸摸,还不给碰!” 许措左右手分别撑在南栀的椅子和书桌上,俯身打量。 “姐姐,我拿青春陪你玩,你这诚意是不是有点少。” “……”南栀被迎面隐忍的怒气逼得吸了下气,手在膝上握成拳头,纯黑的眼珠看着俯视她的人,“除了那些,别的我尽量都满足你,我可以很耐心。” 看她波澜不惊、讨价还价的样子,许措就有点来气,“姐姐,你知道你在我梦里是什么样子吗?” “梦。”南栀喃喃,有些困惑。 看她连这都不懂的样子,许措无言地偏开头,舌尖舔了舔牙齿,再回头看南栀时,胸口憋的火让他有点口不择言。 “我不怕明白地告诉你,我没兴趣想跟你谈什么纯洁恋爱!我已经学坏了,姐姐,不是曾经的许措了。” 他呵笑一下,直白说,“我就是喜欢你漂亮,就是想睡你!只能看不能摸,有什么意思” 南栀眼睛立刻睁得浑圆。呼吸断断续续。 “或者你也用不着做我女朋友。” 许措看着南栀颤动的眼睛。 喉结滚动,歪近她耳畔—— “你就给我启蒙下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就行” 南栀目光陡然惊悚,在他手臂移动的瞬间紧抱住自己,缩在椅子上一团。 像绷紧易碎的瓷器。 什么岿然不动的平静,都被搅得毫无踪影。 “嗤。” 许措一扯唇,移动手臂只是抓起自己衣服。 抽身。 大步就走了。 “砰。” 门关上。 鼻腔里的淡烟味消失,房间密闭后空气凝结,一切归静。 南栀才哆嗦地睁眼,吐出梗在心口的呼吸。活过来。 脑海涌起一些混乱的回忆,突然,胃里就翻江倒海。 忍也忍不住。 她忙蹲下,扶着垃圾桶一顿呕吐- 第二天清晨,南栀起床就见小走廊那边的门开着。黑洞洞的。 屋里上下三层楼,早已没许措的影。 早饭时,许清文沉着脸,在一旁打了几通电话,也没找到儿子踪影。 顾忌着家庭里的其他人才没撒火,一语不发,完全没胃口。 周彦见势不对,忙询家里早起的佣人。 大张阿姨和小张阿姨一口说:天刚亮许措就骑着他那辆雅马哈,一飚就没影了。 语气里多少有些头疼。 许措是不良少年,但他有很多习惯却是连好学生也难有的。 比如,他从不赖床,也不拖延。 似乎所有事对于他来说,只有选择不做,和做好。这两个选项。 他会的东西都很厉害,不管是骑摩托,还是当个差生。 “文哥,你、你先别急。”周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后妈这身份,实话不能说,一点不说又不行,“阿措只是有点叛逆,慢慢就懂事了。” “唉!要慢到哪天。” 许清文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揉鼻根,最近生意不是很顺,家里儿子又管不住,也是真烦。 “也不知道怎么的,小时候虽然调皮,但成绩还不错,也听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孩子成长,难免会变。”周彦安慰着。 南栀默然地吃着早饭,听着,没说话。 周彦回头,语气很好,甚至有笑容:“栀栀啊,你到学校去阿措班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就还听你的劝,让他别老骑车,多危险啊该读书要多读书。” 她说得很周到,许清文听了点点头,压力似乎小一些,也看向南栀。 “小栀,就辛苦你多看着点他。唉,这家伙。” 南栀回过头去时,已经变成微微的笑脸:“好。”- 清晨的道路微微拥挤,红色尾灯在微蓝的光线里很明显,马路被辛苦的上班族和送学生的家长占据。 凯迪拉克缓慢行进着。 南栀望着窗外慢慢后退的树木、街景,陷入深思。 幸好,许措没答应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这决定太冒险。 怎么能相信? 许措就算比其它男生好一点,他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男生。 他付出那么多,肯定想从她身上讨些什么回来的。 人之常情。 她理解他的愤怒,理解他话里的讽刺。说到底,他是没她狠的,才一次次受制于她。 只是段人月不对,是段月檬,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南栀抱书包的手臂不断收紧,攥紧拳。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一小时,大家久等了。 措哥会疼爱栀栀的,或者说,他一直都很疼她 直男的嘴太不会邀功 ☆、许措 体育课跑完三圈后, 老师让自由休息。 难得今天有阳光,体育委员帮把器材搬来, 立刻被学生洗劫一空。 田径场边。 南栀教了汤立莎《奥贝尔》里的两个手上动作。可她怎么都学不会,特别恼:“哎!我可能就是没跳芭蕾的天赋吧。要跳舞也能像考试一样, 找人代替就好了” 南栀听了一笑, “身体是自己的, 成绩也是自己的, 怎么找人代替?” 当然可以! 汤立莎正要辩两句, 就盯着她背后脸色一变:“小心——” 南栀回头,眼睛睁圆。 地上影飞蹿,她眉骨一痛, 紧闭眼地往后退了两步。汤立莎忙扶住她。 “呀,砸到南栀了。” “没事吧南栀?” 站在附近的三个女生围拢来。 南栀揉揉眼。“没事。” 罪魁祸首拿着羽毛球拍, 在几个人注视里不可一世地慢吞吞走来,眼神在南栀身上蹿:“我说你上个体育课, 跳什么舞啊?” 她上下瞄南栀,意味深长,“是深怕别人不知道, 自己有副好身材么” 段月檬个子高,脸长, 看着就不太好惹,旁边的女生不敢说话。 汤立莎忍不了:“喂,你这打羽毛球还是打人啊?球拍没破个洞真是它质量好,长眼睛——” 南栀把她一拉到背后, 打断她的话。盯一眼面前的人,擦身而过。“别理她,我们走。” “你——我——”汤立莎来不及嚷,被拖走。 段月檬抱胳膊笑一声,掏/出手机,举着球拍连同南栀背影拍了张。 发到微信小群。 【哟呼~】 【今天份被砸头的小可爱】 “你刚刚干嘛拖住我呀南栀。” 到教室楼下,汤立莎还在骂,第一次在南栀面前没忍住,暴露真我,“我他妈还没见过贱成这样的!她这一周都跟你找多少次茬了。” 南栀听到这,认真地转头,“你不要跟她起冲突,不管她做什么,你就当看不见就好了。” “……”汤立莎张张口,追上去问,“为什么呀?她分明就是欺负你” 龙槐树叶子掉光了。抽烟的男生有点无所遁形,不过大胆的那些依旧是不怕。 赵品言看着不远处,南栀被汤立莎追着走进大楼,用胳膊捅捅许措:“啧。还说不是那个女生?你又在看人家。” 许措眼神在南栀进楼后低下来,对着地面长吐了口烟,低声:“说了,不是她。” 赵品言蹙眉:“那是谁?” 问完,他又想起某次许措给的答案。 南,栀? 他眼神对着许措不可置信地怔了下,随后又立刻否定自己。 ——怎么会?南栀出了名的清高、聪明,怎么也不可能喜欢许措。 年纪比她小不说,还是这么混、这么不良的差生。怎么想都不是一类。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顶楼的走廊是半玻璃的。汤立莎余光习惯性瞥向龙槐树,眼神立刻一亮。 “栀栀、栀栀。”她悄悄拉南栀袖子。 南栀顺着她视线往楼下一看,微愣。 空中隔着十几米微薄阳光。身体自动记忆的淡烟味立刻出现在她鼻腔里。 但随之而来的、似乎还在耳畔的灼热呼吸和一些话,让她低下眼,加快了步子。 ——许措,和其它男人,并没不同。 指节夹的烟蒂被压扁,许措看着南栀回避的神态,眼睛一阵冷。 但仍旧痴迷地,收不回眼神。 他心里低骂一声。 赵品言一直注意南栀,回头看见旁边,同样盯着楼上的人。 “阿措” 他低声呢喃,来不及追究,就听鹿皖指着楼上说:“老跟着冰山美人的女的,是不是那次咱们抽烟遇到的那个,那个那个社会姐?” 一句话,把其他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那最近常在南栀背后几步,似乎一脸不怀好意样子的漂亮女生。 赵品言:“没印象~” 宋魁:“那天你被你爸提到年级办了,没在!” 鹿皖啧了下,对许措道:“阿措,你怎么也该记得吧?她还找你要烟呢。” 学校里喜欢许措的女生很多,但敢当面跟许措搭话撩拨的,还真没有过!所以鹿皖记忆深刻。 段月檬瞅注意到楼下,那烟灰色头发、长相又冷又欲,还有唇钉的男生。 她眉梢嘴角一挑笑,手比了个抽烟的动作。 赵品言:“卧槽” 鹿皖:“骚啊。” 他碰碰旁边的胳膊:“唉唉阿措,这个学姐好像很好上。搞不搞。” 许措眯了眯眼,没说话。看着那一直紧跟南栀的女生,进17班教室 下节物理,南栀把书翻出来,却发现封面和前十几页被刀划得稀烂。 “要不是他们叫我别进度太快,这一刀刀,该划你脸上了。” 削铅笔的小刀把指腹摁出点凹槽,即将刺破,段月檬瞄着她,笑,“你应该还没忘那滋味吧,我想想,啧,是左胸还是右胸来着。” 牙齿咬紧,南栀翻书的手把纸页捏皱,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当听不见。 “真可惜,那一刀本来该落你爸脖子上的。” 段月檬凑近她,压低声,“他可真聪明,赶在被找到前自己跳江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后悔很后悔,惹了我们” 呼吸压重,南栀松开牙槽,转头一字一句如冰珠子落地。清晰明确—— “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就不要太嚣张。” 物理老师已走上讲台,严厉地让班级安静。 痛脚被踩中,段月檬脸色乍青乍白,却没法说话反击。她眼睛圆瞪,最后一抹阴狠的笑。 无声说:够长进啊 南栀捏紧手指- 一晚上旁边的人都在玩手机,用微信联络。手机不停振。 南栀手心有微微的冷汗,没到下课已经联系了文致。 【9:30准时到,放心小栀】 收到肯定的答复,她才松口气,听见打铃立刻站起来,收拾好书包走。 “还有二十分钟。”段月檬靠着后桌,看完手机时间,一仰下巴邪笑,“要找个地方躲好哦小可爱,我们要来了。” “……”握书包带子的手指不自禁用力,南栀从段月檬脸上狠狠抽回目光,擦身而过。 校门口人/流涌动。南栀看四周,都是陌生脸孔,加快步子,往电箱旁的位置赶。 然而那里停着的却是辆轿车。 她呆滞地停步,看着驾驶室里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百无聊赖地等孩子。 手机在手心振动起来。 她急忙接起。“文致哥,你在哪?” “哎呀小栀啊,抱歉抱歉,我突然被辆Polo追尾了,你先等我半小时四十分钟,啊?处理好就来。” “追尾” “是啊,撞得还挺严重的。”文致在那边焦头烂额,似乎在愁怎么跟许清文交代。 南栀头皮一麻,不确定地猜测到一些原因。随即往背后看。 路灯下半昏半暗的街道,人影车影复杂。 她本能地搜寻躲藏的地方,却发现,能躲地方都是无人的暗处,似乎更加可怕 她低头看手表。 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还有5分钟。 怎么办 吞了唾沫,南栀手捂住心口,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小跑去关闭的奶茶店,旁边的小暗影处,紧贴墙站好,脚边是些来不及清扫的垃圾。 她哆嗦地掏出手机,寥寥无几人的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滑过去,都不合适。 焦急下的手指,无意停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许措 “以后要是怕就叫许措。” 鬼使神差,脑子里冒出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半句话。 可惜,她只模糊记得这几个字了。 “呀!妈呀!这这还有个人呢。” 有几个男生发现她,怪叫一声。 南栀吓得一挺身,手脚一顿凉。手指在颤。 “措哥,你电话!”徐子川来点歌,刚好看见许措冲在旁边的手机。 鹿皖正好跟女朋友从卫生间打啵回来,顺手拿起来,“给我。” 他往许措那一扔。“接着阿措!” 包厢乌烟瘴气的,一群人在打牌。 许措懒洋洋地单手一接,但没兴趣看地随手丢沙发上。 他右手边,穿着红高跟鞋渔网袜的周瑶瞄一眼振动的屏幕,上面只有一个字,“栀”。 她奇怪了下,然后殷勤地给许措倒了一杯酒,声音很甜,“阿措。” 坐对面赵品言坏笑了下,“瑶姐,你怎么老跟阿措倒酒,是不是嗯?” 其它人哄闹。 “酒后乱性要不得哦?” “措哥可是有腹肌的男人。” 鹿皖:“你们这些人,说的什么荤话,我们措哥很禁/欲的。” 许措扯唇冷笑,踢他一脚尖。 赵品言被手机的振动麻到腿,看去沙发时正好见许措的手机来电断掉。他拿起来,丢桌上。“你的栀给你打电话了!” 到嘴边的酒杯一顿,许措眼神慢慢一移。落屏幕上。 那显示的未接来电。 有耳尖的人听见:“栀,女的吧?”“我去,措哥可以啊。”“这个上几垒了?” 都喝了些酒,说得乱七八糟。 赵品言见许措脸色变得不是很好,敏锐地问:“栀是谁?” 对着“栀”字,许措迟疑,还是没能戏谑地吐出“女朋友”三个字。 嗓子很低:“我姐。” 其他人就噤声了- 关上门,喧闹变远。 许措边拨电话、边走向抽烟的地方。通了后,冷漠问,“还找我干嘛。” 那边一静。 “要没话我就挂了。” “还算吗?”回答的声音有些急切,“那句话。” 许措拧着眉停步,觉得南栀有点不对,“哪句?” 马路上人影变疏。南栀贴紧着冰冷墙角,抿了唇没直接回答,只是很轻地说:“许措,你现在过来找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脾气不太好的措哥超喜欢栀栀的 ☆、启齿(加了点小情节) 几兄弟刚碰杯, 就见许措推门进来。他三两步跨到沙发,拿起外套就走。 赵品言顾不上喝, 急道:“阿措你去哪?” 鹿皖:“就走啊!” 周瑶和另一个女生也站起来。许措走了,那还有什么好玩啊。 许措拉开门回头, 想了想, 对一群人邪一笑, 说:“女朋友找, 不能不走啊。” 校外道路的车辆已零星。南栀躲在奶茶店边的暗影里, 警惕四周偶尔的脚步声和野猫、老鼠的喵吱。 几分钟前文致打电话来说,对方司机很麻烦,让她再等等。听筒里又是汽车鸣笛又是喧闹的交涉,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蓝白校服的衣摆被双手紧攥着, 南栀张望一阵,熟悉的、摩托车烟囱的躁动灌入耳朵。黑眼珠敏锐地锁定住, 马路边的人。 他单腿支地,跨下大块头摩托,径直走来。 路灯光侧照着他, 长而瘦的双腿,脖子修长, 穿得实在少。骨感凌冽。 不知为何,清楚来人是谁后反而心跳加快。南栀感觉到,双掌心的冷汗浸润衣料。 黑布白鞋带的帆布鞋靠在一起,站定, 许措腋下夹着颗头盔,散漫地瞄着面前的女生:“你找我干嘛。” 分明电话里就可以问的,却偏偏选择当面过来。 许措边骂自己蠢,又一边还想蠢下去。 有真实人声,南栀暗攥的拳乍一松,只是说话还余留些许难以察觉的颤,“你怎么知道,我在奶茶店旁边。” “嘁” 许措偏头,手臂一抬,指着空旷的街道:“除了这,你说你还能躲在哪,嗯?当我这些年的人白揍的。” 南栀从巷口探头,警惕地看了左右。 街道光秃,有些不明身份的人三五聚集,看不清脸。动静不远不近的有些回声。 “走啦!送你回家” 许措把头盔往南栀头上一扣,一抓她手腕,从黑暗里把人扯出来。 被灯光劈头照亮,南栀一惊。暴/露让安全感顿失。 她忙看周围。 “不就是文致晚点来,就吓成这样。”许措扯着她往摩托走,没回头地说着,声线也不温柔,“这么胆小,还敢整天算计我,跟我谈那么多条件。” 用力抓住她的男生手掌,宽大,温热。南栀收回视线就看见面前许措的背,莫名地,踏实了很多。 想着。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许措长了这么高 赛摩后座很小,幸好南栀瘦。刚侧着坐上去,她身上就披来件大外套。 “可能有点冷,忍忍。” 南栀从头盔挡风玻璃看出去,见许措只单穿着里面的一件长袖卫衣,觉得受之有愧:“可你这样会感冒,衣服你还是自己穿吧。” 许措腿一抬、跨上摩托,左右手握住龙头,只留个后背给她。 肩膀瘦瘦的,两条手臂曲着。 他声音低下去,有点故意的坏笑,“不是说,你们女孩子这几天的体温会变高吗?” 他看着前方一扯唇,“就抱紧点暖暖我吧,姐姐。” “……你。” 南栀瞠目结舌,脸热得都来不及羞恼,立刻摩托车就冲出去。 她忙攥住少年腰侧的衣服。 许措的背长,腰窄。 干净的短发,烟味在他身上也变得不呛,气息很清爽。 南栀懊恼地并紧双膝,白净的手指摁住有热流下坠的小腹 唉。 整天跟那些学生胡混,真是流氓 耳边是摩托车和风的呼声,衣服被冲击波荡。南栀心落回胸腔地回头—— 九十二中的校外街道,逐渐退远。 稀拉的行人中,不知道有没有段月檬和当年对她使坏的那群人—— 颜色各异的灯火一盏盏,镶嵌在城市暗夜。 迎面风很冷。 好在大部分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南栀缩在后座。看见高低错落的各种建筑影廓,空气里浮动着残酒与脂粉的气味。 马路边游荡的醉鬼,紧跟女郎伺机偷窃的小贼,深夜不归游手好闲的一群黄毛小青年,衣着暴露的女人跟个老头在讨价还价,他们脚边有下水道浮上来的糜腐 南栀低下眼。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她的眼睛,似乎总很容看穿黑暗的东西。可她只想要简单和美好,不要那么洞悉的眼光。 她好想傻一点。 摩托车轮碾压减速带,一抖。 突地重心不稳,南栀捉着少年衣服的手指本能张开,指尖隔着薄薄衣料,感受到男生精瘦的腰。 前头的人立刻回眸,似乎忍了下,笑,“让你抱紧,谁让你摸我了?” “我没有摸。”她是无辜的。 “摸了还不认,罪加一等!” 她不是故意的。 南栀看着许措转回头,风吹得他短发张狂乱飞。莫名的,眼珠忽然舒适。 周围乱糟糟,许措身上的气息却总是偏干净直接的。 南栀不自觉地弯起点嘴角,低头,安心坐在许措背后。 黑色雅马哈r6驰过进小区大门,从蜿蜒的车道蹿到A区13栋。 许措把车停在小别墅负一层的自带小车库。 从摩托车上下来,南栀脚踩着不会动的地面,浑身细胞一阵恍如隔世感。 许措往后撸了两把头发,俯睨她两眼,扯了个冷笑就走了。 知道他是因为前几天的摩擦还在生气,南栀也不惹他,默默跟上。 这种姐弟不是姐弟,恋人更不算的关系。 从头到尾只与诱惑与利用有关。 她在许措心里卑鄙得乱七八糟。她一直很清楚。 她和这个糟糕的世界一样。丑陋,虚伪。许措心底瞧不上她。 不过男生似乎是忠于身体的动物。 许措也一样。 还是喜欢她的漂亮皮囊—— 许清文和周彦在客厅看电视。 许措已经多日不按时回家,许清文最近忙得也懒得管到他。对这儿子的要求已快沦落到只要他不犯大事就行。 现看着姐弟俩一起上楼,都是一愣。 南栀如常地文静问好。“爸爸,妈妈,我们回来了。” 二人反应很淡,只是嗯了一声,一同看去她身后的人。 然后少年直接无视掉夫妻俩,眼神都没一个地上了楼。 许清文:“这孩子真是” 周彦:“文哥别急,慢慢来就好了。”她朝南栀看去,上下瞧一眼,“去吧,自己洗漱完早点睡。” “好,那我上去了。” “嗯。” 在楼梯上时,南栀看一眼楼下客厅交谈的两人,低头想了想,回房间。 一只猫安静,两只猫就会很闹腾。 大白小白在小走廊追逐打闹,不知从哪里叼的拖鞋和毛线球。 南栀在书桌前,听见门外周彦上楼时责骂——“再不听话,过两天就把你们通通送人!” 紧接着是许清文低语。 片刻,所有声响归于平静。 南栀抽回视线,发呆地看着桌上闹钟走动,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过去半小时,门外彻底安静了。她还在对着台灯独自沉思。手里拿着笔,本子翻开着,却一个字没有写。 她缓缓呼吸,整个人像静止的。 松软的长发披着,睫毛和眼珠是干净的黑色。像灵魂脱离的漂亮人偶。 其实在学校外面等许措,那段心脏跳到快阻塞的时间,她就已在考虑。而今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段人月就像苍蝇,不致命,却会很烦。 傻傻等着被人伤害,重复十三岁的噩梦,那是傻子! 她不要。 现在她也十八岁了,不再是那么幼小无力的孩子。 她必须有点法子,尽量保护自己挨过高中剩下几个月。 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尽量不落单…… 可完全不落单很难。 谁会愿意,那么天天呆在她身边呢 抬头往后靠着椅背,南栀眨动眼睛,望着随风摇曳的风铃, 想了一会儿,她手指渐渐握紧。眉头也蹙着。 因为脑海里的决定,而嘴唇泛白。 但还是在风静下去的时候站起来,去衣柜拿了件外套披上,打开房门。出去。 夜晚,家里上下很安静。 走到黑色房门前,南栀听见周彦卧室的方向还有人语。 夫妻俩还没睡。 她一阵恍惚。 环境似乎拉回十来岁的时候,她提着兔子娃娃,站在自己门前。听见周彦与父亲的声音在卧室低语。 或者,是四五岁的时候,母亲与父亲在燕儿呢喃 南栀低下眼皮,看见许家的淡褐色地板。 面无表情。 举起手—— “咚,咚咚。” 她轻声喊:“许措。” 片刻。 门从里面打开- 暗灰色调的屋子。 床单是深蓝色,很整洁,桌面有点乱。 堆着游戏机、头盔和烟盒,烟灰缸里摁着几只吸了一半就掐灭的烟,桌下有滑板和篮球。 南栀在凳子坐下。 许措捡起烟盒,身体往沙发扶手一靠。刚冲了澡,短发湿漉漉,眼神疏懒地睨她:“又想对我干什么?大半夜来我房间。” 从那年,她第一次深夜敲开他的房门,后来每次交涉都是这样。他已经很懂她套路。 “今晚谢谢你来接我。还有,那天晚上是我考虑不周,条件有点无理,你别生气了。” 许措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很低声地说:“我没生气。” 眼前浮过段月檬和一些人脸,南栀手心紧了紧,深吸口气,抛开犹豫:“我考虑过了,你上次说的事,我可以答应你。” 打火机的焰陡然一灭。 许措眼皮一挑,愣了两秒。“哪件事。” “就是。” 南栀手不自觉在膝上握到一起,“你” 许措已站到她跟前,食指和中指夹着点一半没点的烟。“说啊?” 南栀抬起头:“我想让你每天陪我上下学,以及,我需要身边有人的时候,你能陪一下。” “报酬呢?” “……” 她张了几下口。 报酬龌龊得令她有点难以启齿。心里连带对自己一阵厌恶。 答案呼之欲出。许措握紧拳,有些无可忍耐,低身撑住南栀的椅背,盯着她因为他靠近而颤动躲避的眼皮,“你快点说,我等不了” 南栀脸侧开,脸颊上是他的一呼一吸。 像她一点就要炸的火/药。 “我最近碰到点小麻烦。”她口吻冷静,并试图把这种冷静传递给对方,“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以让你碰一点。只要你不要太过分,我可以接受。” 死寂,然后是一声低吸气。 “什么叫,一点!” 南栀脚趾头一个一个缩紧,听见了自己心跳。 许措盯着她白净的侧脸和脖子微蓝的血管,栀子香使劲在钻。他喉结滚动,憋住躁地低声询问—— “牵手,拥抱,接吻,还是可以直接睡” ☆、活该 12月天亮得越来越迟。 文致握着方向盘, 不由看后排眯觉的人,觉得奇怪。 许家这位小祖宗就算去学校, 也应该选择自己骑车吧。 这么规矩地坐他车。是他心情太好吗 到北门后,文致将车调头后就离开。又暗又冷的清晨, 校外街道的早饭摊还亮着灯。 南栀走进便利店, 径直去文具区挑选两盒中性笔, 回头就见收银台那, 许措正低着头, 手指敲敲玻璃,示意那包中华烟。肩上搭着一年级学生的校服外套。 店员聪明地取出来,放到柜面。 “一起付还是分开?”店员小姐姐先扫了南栀的笔芯, 抬起头问。 南栀正在书包里找钱包,没来得及说话, 身边单手插兜里的人,慢吞吞一歪头, 认真地问:“你说呢?” “……” 店员愣了下,明白过来后眼神变暧昧地一瞅旁边的南栀。 忙把烟扫在一起。 林荫路,灯被树冠遮蔽, 又裹着浓雾,相隔两米的行人都化作不清晰的影。 南栀脚步突地变钝, 不自觉慢下来。手腕的皮肤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掌心的热。 她低声提醒:“有人~” “他们看不清。” “……” 回答她的嗓音散漫。不在乎,也不害怕。 南栀低头,忍住身体本能的抵触。 她僵硬地顺从。 纵容他指腹顺着手腕滑下,轻易地, 包裹她整只手。 又过了几秒。 更得寸进尺地捏捻。又像只是在挨着数她手指。 南栀眉头抽/搐一下,咬住唇,还是没抽回手。 就这么一路牵着,直到高三教学楼旁边的龙槐树林。 她回头,看眼旁边在寒冷季节里畏畏缩缩开花的月季。 “晚上,你在这儿等我。” 许措瞄着自己手,拇指摸着食指和中指,似乎还在回想刚才那几分钟的触感,闻言才一抬眼皮。 等了几秒。 “行啊,以后姐姐说什么,我就都听了。” 他冷漠的唇线,恶意地微微上翘。 不管他言语里的戏谑,南栀低头,从校服衣兜里拿出支棒棒糖。 撕开。 “白天逃课打架想干什么你都随意,但晚上九点半,你必须在这。”她放好,后退一步,“我走了。” 许措绞着眉看掌心,草莓味的阿尔卑斯。 前头,南栀已经走出就好几步远。 他无言一笑。 每次一答应她的要求,她都会买颗糖给他。有时是葡萄味,有时是草莓。总之都是些看起来很唯美的水果。 她从不买芒果味,他问过,南栀说是名字不好听。 “是哪个!”许措突然对南栀背影一扯嗓子,“你要真怕,我直接把那人拎出来打一顿,多简单?” 南栀步子停顿,头微微往后。 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简单一顿拳头解决,就好了。 “不关你事,不需要你别管。”她淡淡说,“你真想帮我的话,就好好当你的差生。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了就是。” 那边,汤立莎刚好走到教学楼门口,远远看见南栀,一脸笑地热情招手。 南栀说完就朝那加快步子。片刻,两个女孩儿一起消失在高三的教学楼里。 呵。 许措仰头睨着那边,把南栀剥好的棒棒糖往嘴里一塞。咬着。 他站了一会儿,打算离开。 然而刚转身拉开腿走了几步。龙槐树下就晃出个人影,慢悠悠地把路一拦。 接近七点,天色还黑着。 走近后先看清的是一双细长的腿,步子傲慢。然后是留着中短发的头部,被手夹着慢慢吸燃的烟星子。 “哟呼!早啊,酷弟弟。” 来人冲他吹了口烟。 许措一眯眼偏头。闻到浓郁的香水味。 他对这张略妖娆的脸想了好久,“是你。” 段月檬扶着举烟那手的胳膊肘,红唇一翘,“是我,高兴吗?” 许措懒洋洋瞄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走。 段月檬微微意外,毕竟她也算个美女,美女的尊严不允许践踏,所以一抬臂,烟递到少年鼻子下。 “不来一口?” 低眼一瞄唇边,许措换个方向,身形又要动。段月檬及时说:“你喜欢南栀?” 他才脚步一顿,回眸。 段月檬一歪头,无害地笑颜如花。 时间还太早,龙槐树下没别人来抽烟。调皮的男生们都还在补眠和拖拉起床的中。 每天早起的许措,在差生里算个异类。 段月檬眼瞧着许措从面前走过去。 他颀长的身子往树干一靠,熟练地撕开红色中华,捏出一根,摁在唇上。 低头一擦打火机。 她兴味盎然地一挑柳叶眉:“酷弟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走路的姿势很欠?” 许措没抬眼:“有话快说。” “啧。” 放下环抱的胳膊,段月檬慢摇摇走过去,停在他身侧,手指灵巧地捏走他嘴上烟。 唇一张自己含着。 “对女孩子也太坏了。要不是看在你帅,我早生气了。” 许措一挑眼皮,对她缓缓眨了下:“我对不想上的女的,没耐心。” 他抽掉她嘴里的烟,放回自己唇上,“你最好趁我脾气还好,抓紧把话说完。” “……” 段月檬怔了下,断断续续地干笑了两声,打量许措,“酷弟弟,你多大啊?” 她盯着他绕了半圈:“姐姐20了,你呢?” 许措睨着她,若有若无一点冷笑,“你管我多大?” “呀,你这话,有点下流哦?” 大抵是不良之间的某种感应,许措终于正眼去看她,“上流下流,和你什么关系?” “当然有。”段月檬往树干一靠,笑得半真半假,“我跟南栀是好朋友,她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人,多危险啊。” “她会有你这种朋友?”许措不信地挑眉。 “怎么就不会?” 段月檬语气娇俏地嗔他,“坏弟弟,你意思是我很坏喽?” 她笑一下,“还是,你觉得南栀很好啊?” 许措咬着烟蒂,不置可否,但意思很明显。 段月檬手挡着风,重新燃了根烟,嗓音提高了一度,鄙夷的意味很明显,“南栀。呵,你别看她那么矜持,其实很骚的。” 她笑着吐烟,“你加把油,她很快就会对你张开腿,你想怎么都行。”—— 距离龙槐树十来米的小路,吃完早饭赶去上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前呼后应地说话。天微微亮。 才吸了两口的烟掉地上,砸出几粒火星。然后被脚狠狠碾灭。 小皮鞋后退、脚跟瞬间离地,伴随着一阵低吸气。段月檬背顶着粗粝的树干,面前是低头俯盯她的许措,衣襟被揪着提起。 “你,你想干什么?!” 许措微一扯唇,眼睛一发力就变成了凌厉的单眼皮,只余眼尾一点点双。 他牙槽松开后,低声慢慢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他妈最讨厌,女孩子嘴里冒脏字!张腿我都没兴趣。”—— 17班教室陆续来了大半学生,都是尖子生,自觉地开始晨读。读书声渐起。 汤立莎抄完南栀的英语作业,又伸手要数学和物理。南栀叹气,从书包里拿出来递过去时说:“你真的一点没做啊。” 汤立莎手里没停,嘴里回答这:“不想做嘛~回去就犯困。” 想了想,南栀觉得作为朋友,应该说点实话:“你这样一点不学,高考怎么办?好歹学一点也好,能多几分是几分。” 熟练翻页、抄写的汤立莎,闻言动作一顿,捏着笔杆。 过了两秒。 她抬头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大不了到时候读个民办专科,也是大学啊。” 南栀无奈地摇摇头。 宏帆17班,尖子班里的尖子班,升学压力、课业竞争大得常人难以忍受,仿佛只有汤立莎一个异类。 她的心,真和她的酒窝一样乐观。 南栀默默感叹完,伸手去接汤立莎抄完递回来的英语真题卷。 两只手正交接,蓦地被人啪一打翻。 南栀眼微圆,汤立莎直接叫出来,眼看卷子“稀里哗啦”散在地面。来不及捡,一只小皮鞋踩上去。 她们视线一起往上,段月檬抄着胳膊居高临下,扯着唇,卷子上的脚转着一碾。 “哎你这人——” 汤立莎突地站起来,但被对方一盯,蓦地一阵寒意蹿顶,声音就克制了些,“你你怎么走路的呀。” 段月檬不善地笑:“我现在心情不好,劝你别惹。” 那感觉怪怪、瘆瘆的,汤立莎些许发怯,抿抿唇。南栀忙给她一个“不要管”、“没事”的眼神,她才瞪着眼,气鼓鼓地坐下。 南栀没管走道的试卷,低头拿出语文书准备早读。 那双脚,直接踩踏过卷子,人重重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椅子腿摩擦地面,刺耳的呲啦声立刻吸引一些学生回头。 南栀视线微侧,觉察到段月檬今天似乎心情尤其差。 班上读书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刚好掩盖了说话声。 “行啊,南栀。” 段月檬抚了抚还有些乱的衣襟,细长的眼睛瞄着她侧影,“一年级的小弟弟都搞,你真是为了自保,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啊。” 南栀猛一侧头。许措 “你想说什么。” 段月檬捡起桌面的指甲锉,磨小拇指,“昨晚算你躲得快。以后你最好都躲那么快,别让我抓到你落单!” 手指一根根攥紧,南栀忍无可忍,压低声:“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 指甲锉一停,段月檬眼神暗暗一狠,渐渐咬牙切齿:“这句话你该去问你的死鬼老爸!” 她把指甲锉隐忍地往桌上一拍,“当初你爸怎么不放过我们呢?给他钱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捅那么大个篓子!现在你爸死了、轻松了,我爸还在牢里受活罪呢!你说,我放不放过你!” 一呼一吸在胸腔迂回,鲜少感情波动的清纯眉眼,出现极度的冰冷眼神,南栀盯着旁边,“是你们作恶多端,杀人犯法,罪有应得!” “是,我们罪有应得。”段月檬眯着眼,和南栀面对面地凑近,对峙,语气又轻又狠,“俗话说父债子还,你就别怪我们找你玩儿!” 手指攥出一声响,南栀纯黑的眼睛,渗出一些寒意。 “哟,我好怕呀,你这眼神。现在有个继父靠山就是不一样。” “既然知道,你就收敛点。别逼我。” “呵。”牙齿咬了一轮后,段月檬上下慢慢一瞄南栀,笑,“有趣,还说什么光风霁月的大记者,结果有个婊/子女儿。” 她歪近南栀耳畔,“跟自己弟弟搞,爽不?” 作者有话要说:  呸呸呸,大家千万别学社会姐,口吐芬芳不是小仙女。我们要乖。 心中种满阳光 像措哥那样,吃糖糖 然后这几天会尽快把时间调到早上7点更新的,到时候看文案通知,主要取决于龟速织能不能码出一章存稿神马的~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有土番茄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1-30 10:38:03 柠檬汁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2-02 02:17:14 我怎么那么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2-02 15:03:02 39860029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20-02-03 08:38:09 读者“南霜不杀花”,灌溉营养液 +3 读者“长久”,灌溉营养液 +10 (*  ̄3)(ε ̄ *) ☆、没有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 工字楼一层的高一1班已经响起轻微的嗡声。这个班是整个高一年级买分学生最多的,家境好, 不爱学习。大小姐大少爷扎堆。 汤菲尔抄着同桌数学作业,余光就见桌边出现一双黑白色运动鞋。 她抬眼, 刚好看见许措从旁边走过。 空气里闪过清苦的烟味, 混着栀子香。很清爽。 她一阵迷糊。 回忆起“桀骜”的浓烈, 思索着最近突然的花香是怎么回事 吴珊珊一碰汤菲尔胳膊:“快点啊, 看什么帅哥?我要走啦。” “哦哦。”她忙回神, 低头继续抄。 9:15分,下课铃准时响彻校园。接着是提醒下课的广播。 高三教学楼持续安静了十几分钟,才陆续有学生下来。 清晨半开的月季, 花蕾舒展。蕊上露珠已干 南栀脚步稍微停顿,匿在龙槐树后的影子就晃出来。她觉察人来了, 没犹豫地转身离开。 隔着两三米,人影跟上。 直到校外的街道, 彼此距离才慢慢缩短。 许措看了会儿南栀背影,脑海不可控制地闪过早上段月檬的话。目光扫过那段白净的后脖子和南栀走动的一双小白鞋,走神地浮了浮。然后低头一摸鼻尖。 心烦地咬下嘴唇 每晚马路边都是人车喧嚣, 尾气刺鼻。电箱旁是空的,没有凯迪拉克的影子。 南栀心头闪过一凉:难道又 “周彦今晚逛街, 文致顺路先去接她了。让我们等等。”许措在她旁边站定,手放在裤兜里。 地上被路灯拉出的影子,比南栀的长一大截。他侧目俯视她:“他没告诉你?” 南栀眨下眼,翻出手机。屏幕上提示这新微信。 她点进去才看见文致的消息。 “他发了。可能是我晚上太投入学习, 没注意。” 许措瞄瞄她半扎半垂的柔顺黑发,肩膀位置的校服外套,被路灯照得雪白的一小片。印象里,南栀总能把所有东西保持得很干净。 据说,女孩子不出门就不洗头,但许措知道,这绝不包括南栀。 她有极度的自律。 特别能管住自己。 许措看了她侧影一会儿:“是个女的,对吧。” 南栀正礼貌地回复着文致,闻言身形微僵,又继续打字:“说了,让你不要管。” “真不要?” 她没犹豫地肯定:“嗯。” 安静了两秒,马路上私家车络绎地离去,车窗里闪过各式各样的家长、学生。像无数个家庭缩影在跑马灯。 南栀听到旁边一声低笑,和许措慢悠悠地声音:“行啊,我不管——” 然后她打字的手猝然被一握,捏进一只暖热的掌心。她一抖,手机掉落,又眼看它被只大手掌敏捷地接住。 她低吸气地侧过脸,立刻有呼吸痒痒地落在脸颊:“事我可以不管,可手还是要牵的。” 一句,只属于两个人的暧昧呢喃。 “你。” 南栀从脊椎里渗出个激灵。 后背,瘦削的胸膛靠得很紧。 “牵手用不着靠这么近!” “可我想牵两只。”许措把她手机放自己裤兜。 “现在,人很多” 没有人回答她了,南栀微回头,另一只手也被从后握住。声音来到她耳边:“有什么关系,光这么暗。” “……” 一丝儿风钻进校服领口,几缕头发撩刮着脖子,冰凉。南栀脚心慢慢缩紧,背后覆盖的暖意越来越浓。 许措弯着腰,双手握双手,把她双臂在腰间交叉环住。 享受这份安静。 呼吸到她发根的淡栀子香味。 “姐姐。南栀” 名字被一喊,南栀顿时一起鸡皮疙瘩。 呼吸困难—— 一排面馆饭店早关门了,留着一个个灰尘遍布的卷帘门,死气沉沉。 段月檬牙齿咬着烟杆,举着的手机对准了电箱旁拥着的两个人,过了会儿才点了结束录制视频按钮。一冷笑。 麻利地,把视频传送到微信小群里。 【最近活动暂时取消】 接着屏幕冒出气泡对话框。有人问:【那啥时候行动】 她抬眼,盯着许措背影一勾唇,没回复。手机丢兜里,一抄胳膊,钻进路边等候的卡宴里- “……”南栀轻微挣扎,手指已经完全紧紧攥住,声音隐忍着恼,“你,一定要这么大庭广众吗?” 闻言,许措眼皮睁开一点,眉峰挑了挑。“你难道觉得,人少的时候会更安全?” “不是吗。” “……” 许措偏脸,舌尖碰碰牙齿和唇钉,想想,还是选择不解释。 只在心里感叹,再聪明的书呆子,还是单纯! “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依言松开比她长得多的手臂,鞋子后退一步,背慢慢站直。 背心覆盖的暖热抽离,南栀紧绷的身体才活命般地松懈下。脸色还白着。 许措看着她反应,略略无语。 他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耳后那片肌肤,移开。咬了根烟,默默走远了些。 两个人站在路边等文致。 得有十多分钟,还没见人。 夜深,风贴着马路迎面卷起两人脚边的树叶,打着窸窸窣窣的漩。南栀冷得抱了抱胳膊,正熬不住,风就突然小了。 她一扬眼,入目的是许措的后脑勺,和好像越来越宽的背。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住了风。 这些年南栀也没曾花太多心思去关注许措。 只发觉他上高中突然高很多,到现在,才恍惚意识到明显变化的并不只个子。 还有一种,生物书上提到的,荷尔蒙 南栀一低头,只看着自己站在马路牙子上的白鞋。 偶尔,许措XXL的黑色长裤和44码的鞋和会撞入视线—— 接近十点钟,校门外基本走空了,周彦和文致才姗姗来迟。 后备箱挤满各式购物袋,随着车子碾过减速带窸窣抖动。 文致客气地一一回答着副驾驶的周彦,一些关于接送的问题,还有昨天追尾的事情。 两个孩子坐在后排,一人一边。 “什么人啊?撞了别人还一点悔意都没有。”周彦听了生气。 “是啊。” 文致想起昨晚还余气未消,“我看那孩子顶多十□□岁,开个mini,大概是家里宠的。” “mini。”周彦语气不屑。要不是许清文要低调,家里豪车不怎么开,用得上这凯迪拉克?那Mini算个什么? “我看那女孩子脖子上都是纹身,估计不是太正当的家庭” 文致转着弯,声音说得很小,周彦低头看着刚买的手链,没注意听这句。后排也更听不见了。 南栀抱着书包,看着窗外想事情。 日常生活里周彦鲜少和她说话,对比起来,周彦对许措要呵护得多。不过,南栀仍旧对她最后的没有抛弃而感激。 也许,周彦也曾后悔过不止一次。 养她总归是麻烦。 更别说,还有可能招惹其它麻烦。所以段月檬的事,南栀想着,必须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车子摇晃,这段路刚好是平和赵品言经常飙车的金山大道。许措看一眼路边常去的摩托车行,收回视线,往旁边一斜。 街道光线穿透车窗玻璃,座椅半明半暗。 南栀正安静望着街景,只可见三分之一的侧脸,及腰黑发,露出的肌肤包括手指在内,白如霜雪。 若不是她胸部还在微微起伏。 他差点以为看见的是个漂亮没温度的人偶。 南栀慢慢觉察身边的目光,但只是沉默。 沉默。 是纵容 许措头一歪撑着,薄薄的眼皮半掩,后半程一直看她- 到家后,文致帮着把周彦购买的物品搬进客厅。真是不少。 南栀正要上楼。 ——“等等。” 她收回刚要迈上第一节楼梯的脚。 周彦提了一个纸袋过来,塞她手心,嘴角弯了弯:“上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南栀愣了下,低头打开购物袋。 一件,淡蓝色有小碎花的胸衣。 “十八岁是大姑娘了,身体方面要学着注意,小的内衣就别穿了。影响身体。” 提着口袋僵了两秒,南栀抬起头。 周彦微微一笑,眼神温和。 两个人相顾不言的两秒之后,她回身,去拿其它东西。 “谢谢!” 南栀低声脱口。 周彦脚步一停,没回头,也没回应。 她没叫妈妈。 但没那两个怪怪的字,反而彼此都舒服了一些。本来,她也不是她妈妈。 她背对地低头一莞尔,走出客厅。 南栀抱着纸袋子在原地站了会儿,客厅里大小张阿姨也出来帮忙,人语微乱。她才提步往上走,一抬头就见楼梯上面,有个人正站在那看。 许措居高临下,清楚看见她纸袋里的东西。 “…………”南栀不紧不慢地把纸袋合上。 埋着头,一脸平静地上楼。 淡栀子香擦身而过,片刻耳朵里钻进房门关上的声音。冷冰冰靠着二楼栏杆的人,嘴角才浅浅上扬—— 洗完澡换睡衣时,南栀顺便试了试。大小刚好。 穿着也舒服。 掌心捧着剪下的商标,她目光渺远地微微一笑。心坎有一点暖意。然后赶紧脱掉,换上睡衣,打算回房间复习。 然而穿过小走廊,她房门却是开着的。 屋子黑,只亮着台灯。 许措将刚将日记本放到原处,摁回圆珠笔,就听见门口的动静。 “你来干嘛。”南栀走进来,披着的头发还湿着。 窗台风铃轻响。 许措背往后一靠,小臂搁在椅背上,歪头饶有兴味地把南栀上下一打量。“吾家有女初长成。” 他漆黑的眼睛,眼尾稍稍挑起:“姐姐,还真是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没有长大,姐姐只是胖了!哼。 ☆、故意 南栀当没听见地坐下, 翻开作业写。 但还是在旁边人乱瞄的时候,忍无可忍地握紧笔:“不要乱看” 许措支着头, 手一拿一放地玩着圆珠笔:“好,我不看。” 南栀来不及松口气。 “可你让我不看哪儿?”他目光在她身上转, 唇一勾, “给个提示先啊?” “……” 笔一停, 南栀斜盯过去。也不自禁含了胸。 他一点得逞, 不正经地笑。 “以后, 不要用这么下流的态度和我说话。”南栀冷静地说。 许措却只是似乎好脾气地点头。嘴角的弧度却压不住。 她一拳打在软棉花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下,镇重地重申,“我刚说了, 别这样。” “别哪样啊。” 许措托着腮,无辜地慢慢说, “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又下流了。” 南栀头疼地咬咬唇。 许措忍着胸膛微抖, 压着嘴角,凑过去低声说:“姐姐,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我刚是说, 你年纪,长大了。” “……”瞬间脸颊血液一涌一涌的, 南栀握着笔。 “总之,你安静点,别影响我学习。” 南栀波平浪静说着,冷淡地翻过一页, 告诉他:“高三是很忙的。” 许措撤开时瞄了一眼,她微红的脖子根。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好好好~” 拖长的尾音里,还有拉长的耐心。 确实再没一个字废话,许措到旁边抽烟了。 写了几道题,南栀的心情才平静下来,一抬头,见许措正用一种慵懒的姿势靠着窗,在回复朋友微信。似乎在推脱今晚的玩乐项目。 卧蚕明显的人,眼睛像会笑,很亲切。 但许措不是。 他卧蚕生得浅。 狭长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偶尔眉头一压就一股凌厉的冷劲儿,和刚才跟她没底线逗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肯定故意的。 南栀窘迫又疲惫地想。 正稍微出着神,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讽刺的女声:“跟自己弟弟搞” 南栀猝然清醒,从许措侧影移开视线—— 周六,整个九十二中只有高三年级补课,清早的校园安静到有回音。 冬雨淅淅沥沥。 龙槐树边,许措停步,看一眼刚好有教室开灯的教学楼,又俯视面前:“晚上《Era》首映,看吗?” 南栀举着蓝格子伞,“如果爸妈他们去,我就去。” 许措想起家族微信群里,大伯三令五申的电影宣传,“八//九不离十。会。” “那。”南栀低头看完手表,决定晚上不自习,“我五点半下课,你到时在这个位置等我。” 见她每天不忘提醒这茬,许措偏头失笑,无奈地慢慢点着下巴。“行~” 南栀刚转身,又想起来,回头把伞递过去。许措会意地接过来。伞柄上还有余留的温度。 南栀停了两秒没说话,黑眼睛映着雨水。清清冷冷,平平静静。 “今天,辛苦你了。” 以为她一本正经,要说什么重要事情,结果是这么一句话。许措看着南栀跑进楼门,目光放柔,一扯唇。 “光嘴里说说算什么。” 楼下举着格子伞的男生走远,楼上走廊暗处,肘着栏杆窥视的人才戏谑一笑。她转身,去楼梯口等待。 天色还黑,楼梯亮着灯。 南栀踩着脚下突然投来的影子,并不意外。 “真令人感动啊。” 段月檬靠着转角的墙,一只鞋尖踮着地,慢悠悠转,瞄着她,“大周末还送你来学校,对你不赖嘛。” 南栀步子都没顿一下,往上走。 视若无睹。 段月檬嘴角的肉/抽动,一/挺/身站直,跟上,擦过南栀耳边,“记住别落单,嗯?” 话音到末尾浮上笑意。 小白鞋放缓步子,逐渐停下。南栀看着段月檬的背影转入教室后门,手指慢慢捏紧—— 这一天下来并没有太大波澜。 其实在学校,段月檬也不敢真做出什么。比初中时好的,是段月檬在这只是个转学生,她那丑陋的小团体不在九十二中。 他们要找麻烦,也只能聚在校外。 南栀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没给留一点机会。每天只上下学,连书店都不去逛。闷是闷了点,但这样安全些。 当你没有见识过真正黑暗。 永远不要轻易去低估它。 因为埋在地底下的黑影,远比你想象的大。 永远别碰它们,离得越远越好。这是她深刻明白的道理。 做一个没有勇气的懦弱凡人。 苟且地活下去。 这个世界变好变坏,与她什么关系?她只要自己活着。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雨也早停了。南栀收拾了几本书装进书包。 一整日,旁边的浓香水都没散过。 段月檬好整以暇,翘着二郎腿,手指扣桌子瞄她半晌,“长得漂亮就是好。活不下去还能卖卖身,给摸给抱就有护花使者。真厉害啊。” 南栀拉拉链的手指一顿,然后继续拉上。 段月檬双手肘着桌,等待反击。 可南栀只是站起来,脸上多一个表情都没有,不快不慢地越过她,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嗬!”段月檬笑一声,随即又觉一点也不解气。 ——每天对个心跟冰块一样的人嘲讽,好像只是在自己浪费力气。 她简直怀疑,南栀是不是没长“心脏”这东西。 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摸摸下巴。段月檬回忆着五年前的经过。 抱胳膊笑了一声。 “妈的,那一小刀就把她心给剖掉了不成?” 她骂完踹了一脚椅子,刺耳的响声惊动了周围的学生。 汤立莎刚好上完厕所回来,站在门口,手指轻轻甩着水珠,看看南栀空空的位置,又看看脸色阴狠的段月檬。 嘀咕:“见鬼了又。”—— 诺江的冬季细雨烦扰。 绵绵的下得不大,刚够浸湿行人的伞面。 风吹来,像凉雾流过身体,南栀打了个哆嗦。随即肩上罩来一大件黑色羽绒外套。 她回头,立刻撞上一对天生的冷眼睛,“知道冷,还穿这么少。” 许措只是瞥她一眼,就擦身进馆了。 只留了个,暗蓝色连帽卫衣、白帽绳的修长背影给她。 拢了拢肩上的衣服,南栀跟上去。 能来市立图书馆放映厅看《Era》首映礼的人,大部分是制片方内部人员,演员及家属,或者家属的朋友。 阶梯座位不算满,现在活动还没开始,三三两两的中年人互相闲聊着生意。 许清文和周彦早到了,夫妻俩衣着比平时讲究,回头见许措和南栀一前一后走来,跟老友提了一句。 和他们聊天的老爷子叫陈文汉。穿着很文气讲究,光秃的头顶用几缕发掩盖着。 他抬头先 “哟”了一声:“你们家的大少爷长这么高啦!” 许措“名声”在外,故友都知道,大少爷三个字多少有点调侃的意思。许措嗓音漫漫,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很明白。 陈文汉目光移去旁边,就皱眉推了推眼镜,“哎呀,这是、这是栀栀??” 南栀站直,微微一笑:“陈叔叔好。是我。” 陈文汉笑意满面地跟周彦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我这老眼昏花地差点没认出来!” 周彦笑眯眯,有大人物喜欢自己的继女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就看了眼南栀,“这马上都要十九了,是长大了。” “上大学啦?” “没呢,不过也快了,现在高三。”周彦说。 “成绩挺好吧?栀栀这么乖。” “还可以,回回都在前几名。” “……” 陈文汉热情地和周彦聊着南栀,南栀很少有这种存在感,也几乎没被长辈亲昵地喊过。 她偷偷看一眼周彦,这幅场景让人生出恍惚。好似,她也和普通女孩儿一样,被母亲拿去骄傲地炫耀 聊天的时候,人员慢慢落座。 许家一家四口坐在一起,许清文,周彦,过来是南栀,许措。陈文汉和另两个年纪偏大的长辈坐在前排。 开场活动完后,灯光暗下来,大荧幕开始放映电影。 南栀听到身边很轻的一声笑。 “栀,栀。” 她余光一侧,就看见在忍笑的人。低声提醒,“看电影别说话” 旁边的人笑意一收,但下一秒就身体一歪,靠过来,“你不也在说么?栀栀。” “……” 南栀余光不自禁注意旁边的周彦,以及四周的人影。有点暗暗恼:唉,要使坏,也分分场合吧。 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南栀吸了下气,温和地说,“晚点再喊,现在先不要说话。” “为什么?”他反应迅速地问。 “会影响别人。” “真的?” “当然。” “噢。” 终于安静了几秒,南栀松口气,正想专心看电影,耳蜗就爬来热热的呼吸:“骗子。” “……” 嗓音从律动的喉结呢喃吐字:“你就是不想他们听见,我喊你栀栀” 那热顺着耳蜗,爬进喉咙,胸腔一阵干痒。这个反应只在瞬间发生,南栀头皮蹿过麻。 忙离得远远的。 不肯再搭理。 许措忍着一点故意的笑,心情很好。 惹她。 不管是生气、愤怒,还是窘迫,总之,他很不喜欢刚才南栀望着周彦和陈文汉那副身体端正坐着,但眼睛空空的样子—— 首映结束后,许清文和周彦临时有局,让司机送两个孩子回家。 因为陈老爷子喜欢南栀,周彦心情也很好,格外温柔地叮嘱了南栀多穿点衣服之类。 南栀当时略微恍惚。一直到回到家,还在想周彦的心理 司机不住许家,大小张阿姨今天也告假。整栋房子只有姐弟两个。 客厅的电视转入购物广告。 南栀把物理作业答案拍照发给汤立莎后,就想着一些事情发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怀里的两只白猫。 猫咪细软的毛发摩擦指腹,有微微暖意。 许措咬着烟,回复完赵品言对他行踪的追问,就发现南栀又有那种表情。 他漠然的眼睛,透过缓缓从嘴唇逸出的白烟雾,瞄了会儿。 一抬臂,把剩下半支烟摁灭。 站起来。 猫儿喉咙打着咕噜,蜷缩小脚地窝在南栀的白棉睡衣怀里。 南栀什么也没想,漆黑的眼珠盛着两汪白色灯光,手指无意识地撸着猫脑袋。 蓦地右肩突然被一搭,她忙回神看去,却是左耳心灌入热气—— “你就爱它们,也不摸摸我。” 作者有话要说:  摸、他!- 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先么么哒我栀 再么么哒给文章投雷、评论、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奶糖 南栀抱着小白躲上楼。 背后的楼梯传来慢慢悠悠的步子, 和声音——“姐姐好偏心,对我还不如一只猫好。” 听到戏谑的口吻, 南栀在拐角处一停,往后撇着地板:“那你就当只猫吧!” 许措瞟着上头转入墙侧的背影, 无所谓说, “好啊。” 平时, 就算作为家庭主妇、日常蜗家的周彦不在, 许清文应酬, 家里还有两个照顾生活起居的阿姨。只有今晚整个房子都是空的。 很静。 房门被推开,涌动的气流惊动窗上风铃。 正望夜影的南栀抱着小白回头,见许措倚着门框, 眉眼的平静变成微疑惑。 他手指故意敲门两下,盯着她笑—— “Jingle。猫咪许措到了。”—— 高考迫近, 又有个段月檬不知道要做什么,第二天的周日南栀拒绝汤立莎去水族馆的邀请, 窝在家学习。 许措清早就不见了。 大概是跟那几个,经常和他在龙槐树下抽烟的男生鬼混了。 南栀不关心他去了哪里野。 只要他夜晚回来,明早陪她一起上学就行。 别人说:千万不要喜欢童年缺爱不幸的女孩儿, 因为你对她再好,她心也是硬的。 南栀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 她了解自己。 许措有时对她好, 她知道。可归根到底,那点浅薄迷恋又能如何? 无聊的中学生情侣游戏。 高中三年,在学校已经看得够多了。 夜晚,门外传来不紧不慢上楼的脚步声。南栀打开门, 正见肩上搭着外套的背影走向黑色房门。 她略微放心。 耳里落进不确定的微弱关门声,许措脚一停,慢慢回头。 洁白的门却是关得好好的。 脚踝微痒。 两只白猫彼此吃醋竞争着蹭上来,他狠狠皱眉,厌烦又没办法,单膝下蹲。食指抵住猫脑袋:“谁让你这只小白蹭我。” 他眼皮往白色门那一撩:“该撒娇的不来。”- 树冠不时漏下水滴,击打头顶的伞面。 天气预报一列下去七天全是小雨,气温只有2°~6°。 南栀盯着手机皱眉,怀疑它坏掉了,一看信号又是满的:“降温了” 姐弟俩打着一把伞。许措一低头,正见旁边南栀单薄的肩。 背上突然披来外套,南栀诧异地抬头。 远处有零星的学生路过。 许措看着前头,眼神目空:“能不能别让我看见穿这么少?我家就穷到没衣服给你穿吗。” 说完他抬腿、步子一大,步出雨伞边缘。 “我不冷。” “我只是用不上。” 手指摘下肩膀的衣服,南栀跟上去:“你穿上吧。” 许措低眼。 南栀平静的脸揉出些温和,耐心地解释:“大家都穿校服,你的衣服太明显,容易看出来。” 许措瞄一眼她霜白手指拿着的衣服,又看她几秒钟。嗓音轻轻慢慢:“那你扔了啊?” 南栀只好看着他走进细雨霏霏,在原地站了会儿。 然后想着没有办法,臂弯拿着外套,转进旁边的教学楼。 工字楼在隔着篮球场和主干道的三四百迷外。许措刚走到篮球场旁的林荫小路,就被一棵树干后摇出的人挡住路。 “早啊!帅比。” 段月檬抱着胳膊,冬天也不怕腿冷,只穿着一双黑色过膝袜和小皮鞋。她等着人回应,结果见许措眼神跟着她晃了两步,直接换了方向走。 “……” 段月檬诧异地放开手臂:见过脾气冷淡的,没见过这种,看谁都提不起没兴趣、像没睡醒一样的男生。 她上前再一挡。 “走什么,还不是得停下看我。”段月檬得意地一扯唇。 许措斜往下地睨她两秒,说,“找死呢?” “……” 段月檬喉咙呵了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许措粗略瞄她一眼,“滚。” 段月檬怒吸了口气,嘴刚动又听—— “否则你会知道我是谁。” 毫无威胁口吻的一句话,轻飘飘的,把她打断了。 段月檬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种,脾气难以遏制。漂亮的脸混着愤怒和笑,很难看。 “你不想看看南栀的漂亮视频吗?” “喂——” 她喊一声,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上早自习的上课铃。 收回视线就见脚边一颗石子。她对着那边狠狠一踢老远- 早自习一三五英语,二四六语文。 突然第四排第二组位置发出很大的椅子摩擦声,附近的学生都看过去。 汤立莎刚转头就被带起的一阵凉风撞了脸。见段月檬坐下,把手机拍在桌上,眼神盯着南栀。 那嘴角,似乎还有一点古怪的笑。 然后南栀表情就有点变了。接着又被转学生支头的动作挡住。她只好收回视线。 宏帆班学习压力大,彼此都不太关心私事,书山如墙地阻隔彼此。不到片刻,读书声更加浓郁。 南栀丢开书本的手指,缓缓蜷缩,瞳孔映着手机上播放的视频。马路边,许措弯下腰,从后面环住她。 段月檬斜一扯嘴角:“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给你继父继母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眼睛微睁,南栀一盯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段月檬盯着前头,冷笑一声,过了会儿才很低声地说,“周末我还得去监狱看我爸,每个月,我们只有两个小时能见面,有时还不到。” 她转头,眼神又狠又哀伤,“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咬牙:“你说,我家被毁得支离破碎,我要干什么才能解恨呢?” 南栀:“制裁他的是法律,不是我父亲。” “呵!” 段月檬觉得可笑,所以连着笑了两声:“要不是我爸爸心软、放了你爸那混蛋卧底记者,我们好好着呢!” “就算没有我父亲,也有其它人揭发。” 南栀声音又平又冷,像铁丝,扎到听的人耳朵出血:“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牛、逼啊!” 段月檬细长的眼一瞪,下巴上昂,“不愧是大记者的女儿,理论堪称优秀!” 她手指愤怒地一滑下个视频,“你倒是给我看完这个再讲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啊?嗯?” 南栀眼神从她侧脸落在桌上,终于浮现一缕慌张。 不清晰的画面显示着年头已久。 但却能看清人的脸。那一仰头,眼里有泪的女孩儿 呼吸变乱,南栀手不自觉抓住椅子边缘,指甲刮紧。 段月檬满意,歪头靠近她:“要不要,让全校男的都来看看你漂亮的胸啊。哦不对,是全世界,所有网络能到的地方” 南栀盯着她眼睛,后面这张嘴里吐出的话变得不清晰,或者说,她耳朵已经轰鸣。身体似乎困入泛黄的回忆。 直到—— “你那个弟弟摸没摸过,嗯?” 南栀手指攥紧,双目浮现血丝—— 上午,有四位名校老师来给高三上英语冲刺讲座。其中有中央电视台英语频道某主持人的恩师,所以学校很重视。 早自习一下,整个高三年级被拉到大礼堂三楼。大门还没开,宏帆的17、18班站在消防楼梯上,来得晚的班级围在楼下。 南栀站在三楼梯边上,身边几步是始终跟着的段月檬,像一条埋伏的毒蛇。 开门的老师迟迟不到,段月檬抄着胳膊来到旁边,意图交谈。 南栀手抓住有水滴的铁栏杆,嗓音低到有些变声:“说吧,你拿这两个视频想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 段月檬望着远处的工字楼,“让你那弟弟别跟了,他严重妨碍到我们玩游戏。” 手指握着铁,温度渐失,南栀隐忍了一会儿:“就不能放过我吗?” “呵呵,说得轻松,你能让我爸立刻刑满释放吗?” 段月檬回忆一个月前探/监的情形,那消瘦蜡黄的人影,牙齿咬了又咬,“我们混道上的不讲你说的那些狗屁‘自毙’,书我读得不比你差。” 她转头盯着南栀的眼睛缓缓凑近,脸部轻微扭曲:“我们不讲法律,只算恩怨!咱们,一辈子没完。” 一辈子。 霜白手指握住的铁栏杆被攥得微松,南栀眼神冰冷,头顶上一层楼梯落下阴影,半遮着她干净白皙的脸。 两人对视到最后,段月檬由怒化作笑。后退,斜斜站着瞄南栀。 楼下学生出现骚动,是有帅气男生跟漂亮女生打闹。吸引了无数双眼睛,包括段月檬。 她似乎对那帅男孩子有些兴趣,饶有兴味地转身去瞧。留了个背影给南栀。 南栀眼神微一浮,视线从后背丈量到楼下的水泥地,距离换算自动在脑海里浮现。 目光聚焦在她脚边的陡峭的台阶。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浮现种干净的冷意。 黑色液/体突破心脏,一丝丝地渗。 她握栏杆的手松开,指尖缓缓,朝着这后背延伸—— “坐车就不要看书。” 路灯的光不停晃入车窗,落在后排的皮座椅。 “戴眼镜难看。” 南栀低垂的睫毛颤了颤,侧过脸。 许措支着头,修长的体型在后排显得些许憋屈。看她心不在焉、反应很慢,他长臂一抬,直接从南栀腿上拿走书本。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念完,他呵地笑了声,看封面,“什么玩意。” 南栀还是扯了一点没温度的笑,温和地说:“现代诗,汪国真的。” 许措:“……原来是现代诗。” 古诗听不懂,但还能听出高级感,可现代诗在差生眼里真就跟无病□□差不多。许措连问的兴趣都没有,直接丢开。 书本落在两个人中间,半翻着。 南栀目光渺渺,看着间歇被泄入灯光照得泛白的字——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我是一座庄严思索的大山。 报我以幸福吗?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 报我以不幸吗?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车内《回家》的轻音乐,文致的咳嗽,窗外不时划过的汽车鸣笛、地铁呼啸,都渐渐飘远 她陷在执念里。 努力记住美好文字,回忆优美的油画,让自己往温暖光明的方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傻子吗?你想笑用不着读这种东西啊!” 不咸不淡的一句。 南栀空冷的眼睛回神。许措背着光,勾着唇的五官轮廓有点藏不住的坏,慵懒散淡地说: “给你的,小朋友。” 她低头,面前一只大手掌伸过来。掌心一颗小奶糖。 作者有话要说:  下车就吃糖糖的栀—— 谢谢大家的支持,看我栀女神惊心动魄的成长恋爱史。 现代诗是真的 汪国真《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 30-40 ☆、不装(新内容,请重看) 台灯开着, 糖纸折射微光。 小白窝在桌下南栀的大腿上,打哈欠时露出两粒小尖牙。 南栀右手抚摸它, 左手拿起手机,一用力摁亮。 界面是段月檬发来的视频和文字 她眉狠一抽, 指甲掐得微微泛白。 真要一辈子, 跟她没完么 不由自主, 南栀脑里闪过白天在大礼堂三楼消防梯上, 倏忽冒出的危险想法。 场景在脑中再次预演。 她伸出手, 段月檬坠下去,然后…… 南栀猝然回神,念头到这戛然而止。她眨着眼, 连换了两口气,忙拿起车上看的那本现代诗集, 用白皙的手指翻开。 《微笑着走向生活》之后,是《热爱生命》。看到末尾, 几行字徐徐映入眼睛—— ……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南栀眼睛颤动,在光与暗里焦躁徘徊的心, 猛然清醒了一样。回归冷静。 ——玉石俱焚,绝不是好的办法。 她要热爱生命。 不管遇到什么, 要乐观,向上。 这才是对的方法。一切一定都会如她所期望的发展的。 含在嘴里被忽视的奶糖,在舌尖化出草莓和牛奶味。南栀才想起还在吃糖,轻轻抿一小口。 很甜。 QQ邮箱提示有新邮件。她顺势点开。 发信人是熟悉的YuRan927。在几周前她回复他不必再关心之后, 这个人依旧锲而不舍 真是职业病。 “我衣服你丢了?” 身旁突然的声音,让南栀条件反射地从灯前侧脸。 许措不知何时进来,背对她坐在旁边的椅子背上。腿长长的两条,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黑毛衣。 “你要穿吗?”南栀翻扣手机,略微平复心情后问。 许措扭头淡淡瞥她一眼,没直接回答:“丢了就算了。” 南栀顿了几秒:“我穿完放在教室抽屉,忘了带回来。” 许措再回眸来,眼睫轻微眨动后:“哦” 他低头,对从南栀怀里跳下、在擦他脚踝撒娇的小白一扯唇。 南栀明白他笑什么。 许措的迷恋,从来逃不过她眼睛。 她看着他难得耐心地蹲下,挑起猫的下巴。猫儿小幅度反抗他,又不敢真惹。男生的肩膀骨骼又直又宽。 南栀目光悠远,“明天起,你就不用送我了。” 正翻猫耳朵的许措动作一顿,抬起脸。看了她两秒。“怎么?” “没怎么,就是暂时不用了。” 许措一站直,手放裤兜里打量南栀几秒钟。装作不经意地试探地问:“咋又不想我整天跟着你了?哪里惹了你。” “你没有惹我。” 南栀低头,“就是,最近不方便。” 许措拉出她旁边的椅子,自然地坐下,小臂落在椅背上,用眼神探究。南栀只是拿起笔,把《热爱生命》抄在日记本封面内页上。 房间很静。 忽而贝壳小风铃晃动,夹杂着钢笔在纸上行走,极轻微而有节奏的笔画声。 “你整天抄这些干嘛。我给你的糖呢?” 南栀心不在焉地回答:“正在吃。” 这是个让人满意的回答。 许措手腕搁在桌沿,手指翻转着手机,目光落在日记本中间某页,嘴角就压不住上扬。 南栀薄瘦的背在灯前坐得挺直,白棉睡衣的袖子被撸到手肘处,露出一段苍白纤弱的小臂。 他眼神无意落在台灯那一截白嫩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细细青色血管,随呼吸轻微起伏的锁骨窝 手头动作一停。 眼神恋恋不舍在那冰粉的唇上流连。喉咙干渴 南栀眼神空洞地抄写,脸颊忽然落上热气。她一惊,转脸就撞入一双漆黑深远的眼睛,身体反射性往旁边躲。 手撑着椅子边沿一倾身,许措眼神细微颤动,握住南栀拿笔的白净手指。他掌心总是很烫,手背皮肤熨帖的温度和粗粝感,让南栀一哆嗦。 她敏感的反应更惹人了。许措不可控制地歪头,唇在饥饿和口渴里向前,不断靠近。 直到呼吸彼此交融。 南栀背脊僵直,在吸入淡烟味时心间不可控制浮上的阴影。近到看不清的脸,仿佛是许措,又仿佛是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 不要! 心头涌出强烈呐喊。 许措被猛地一推、身形狼狈趔趄。他用诧异又不满地眼神看过来。 南栀张了张口,身体还处于不可控制的浑身颤抖里:“别,别靠我太近……” “……” 许措呵了下,胸膛抖动。这一推,像盆冷水将燥热旖旎都泼了清醒。他真傻了。 ——南栀不喜欢他。 ——不过是为了他听话,才反复忍耐他在周围晃荡。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捡起作业本随便撕了一页接烟灰。想到这些天,以为是开始恋爱了的感觉,就想骂自己傻逼! 怎么老不长记性? 南栀一给点甜头,他就摇着尾巴过去。 越想越烦。 许措起身就走,可突然强烈的不甘,又让脚步凝滞… 南栀刚捡起钢笔,继续写字,耳边就落入衣料摩擦和破风的声音。她抬脸眼一睁。腰被勾住,身体不可控制旁倾。 一只大掌握上她脖颈,五个指腹揉擦她肌肤,一瞬转到后脑勺一摁! 她眼前,一双不正经的冷眼睛放大,眼尾上挑。 天灵盖直发凉,电光火石,她本能一扬手挥去—— “啪。” 许措随着响声头一偏。南栀看看自己颤微的手指。 空气静止。 “对不起我。” 摸摸发红的嘴角,许措低头看看手指。如果刚才还有不甘,现在连不甘都冷了。 “呵,打得挺狠。” 他点着头说,眼神变复杂:“一边引诱我,又一边打我耳光,你很难懂啊。” 南栀惊魂未定而舌头僵硬,“说了,别太靠近我。” 至少今晚不要。 许措舌尖顶顶火辣辣的脸颊。 鼻子里栀子的香混着烟辣钻进肺腑,像小钩子勾扯着常年如灰尘累积在心口的迷惘,和恨。 他丢掉烟头,居高临下轻蔑地一瞥:“装什么?又不是什么真的清纯女神,不是你自己说给我上的…” 门被摔上。 南栀只来得及闭眼,气流冲震耳膜。 片刻,她抽掉力气一样靠回椅背,舒了口气。往昔今日,现实与回忆,脑袋有点乱。她瞥向作业纸上的几许烟灰。 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她也并不是珍惜自己那点廉价的纯洁,只是…… 太难了,要接受一个男性亲密。 微蹙眉,南栀蹲下,扶住垃圾桶不可控制地一阵干呕—— 周彦在楼下听到门的巨响,上来询问情况,南栀只说是风吹的。她将信将疑,关心了两句让她早点睡。 深夜,窗半开。 南栀毫无睡意,翻开很久没写的日记。 12月22日 阴 与狼为谋,是危险的事 他的善良和关心,阴晴不定 他有温暖的皮毛 但骨子里还是野兽 他想要的,只是我的血肉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脸上一些戏谑的神色。 就不再想许措的事。 ——习惯被喂养的狼,是没那么容易走开的。 反而是学校那个段月檬,已经是迫在眉睫。 如果退让不能解决,那。 南栀看着手机屏幕,YuRan927邮件里的一句话: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渺远的目光,在这一瞬晃过的念头里变亮。 身体也不自禁地坐直。 如果,退让不能平静- 大雾天。 九十二中还在路灯和未退的夜色里,操场上、食堂边来往穿梭着学生人影,弥漫着早饭味。 南栀在教室坐下。周围的汤立莎、马晓丽和于玲玲都还没来。一些来得早的学生已经专心看书,没空搭理旁人。 她看看讲台墙上的钟,6:52,书包放进抽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点开手机QQ邮件。脸上意外地一亮。 昨夜0点后发给YuRan927的邮件,竟然已有回复。 时间6:03 做这行的,反应还真是快。 南栀不知道这锲而不舍关心她情况的余冉是谁,但有一点确信:这次用得上。 她把手机放进抽屉里的书包,目光顺势落在旁边尚还空空的位置。 读书声起,片刻旁边的桌子落下红书包。浓香扑鼻,伴随阵冷空气撞击,旁边落座一个背影,动作一分妖娆地转过来,瞥着她。 “啧,今天没带你的护花使者?” 南栀没表情地看着英语书:“我已经照做,视频请删掉。”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给她的。 “哦?什么视频啊…”段月檬故意记不起来,“哦,想起来了,是你的……呵呵!那就得看你接下来陪我们玩得开不开心了,玩的开心,我看心情喽?” 南栀立刻看过去。“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你,让你删掉。” 段月檬一挑眉。 南栀皮肤白,头发又很黑,包括眼睛,都有种黑白对比的分明。干净到有种穿透力。她看得很不舒服。 “你这什么表情?你别忘了现在咱们谁是老鼠谁是猫!” 和她的狠瞪不同,南栀眼神不轻不重,嗓音也轻微:“是啊,谁是猫呢。” “谁是猫?”汤立莎捏着面包坐下,就听见这么一句。 段月檬锐利的余光瞄往背后。 不想汤立莎搅和进危险,南栀微微一弯唇:“说你呢,耳朵这么尖。” “我??”汤立莎莫名,笑了下。然后迅速想起正事。“南栀南栀,快点啊!” “什么?” “数学作业。” “你又没写吗?” “没没没!” 汤立莎叼着面包手忙脚乱伸手要,南栀翻书包拿… 段月檬瞄着南栀,觉得她这种情况还能保持平静温和,似乎不可小觑。 她拿起一撮头发玩,谨慎地打量她,可反复想,又想不出有什么好忌惮的。 就无所谓地笑了声,掰着手指头像自言自语:“要怎么玩呢,呵。”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内容不太满意,修改了下。 ☆、港湾 秋天长荣区的文化周表演比赛, 南栀《奥贝尔》获得了一等奖,当时宣布元旦还要表演一次。 所以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南栀提上舞蹈服去舞蹈教室练习。 她塞着白色耳机,走到小树林边时, 听见旁边有人骂脏话。转头看去—— 是几个男生正在那儿抽烟。 其中个子最修长那个, 身上披着校服外套, 内里一件有红色字母的黑T恤, 慵懒靠着墙, 作为学生,这模样真挺不伦不类。 赵品言眼睛一亮,没个正型的表情一秒收起, 碰碰许措肩膀。“唉唉唉!” 许措顺着他眼神所指抬头。漠然的眼,顿一亮。 同时南栀收回目光, 看着自己脚尖继续往前走。 那瞳孔的亮色,黯然。许措手一拨后脑勺发根, 烦躁地偏头吐出烟气。“操。” “说啥呢哥们儿。”赵品言胳膊撞他,“咋能对我们九十二中的神圣女神口吐芬芳啊?” 许措对他冷一扯唇,余光瞄向倩影消失的方向。 大概, 所有人都把南栀当女神。 就除了他。 如果细数,他已经在梦里把那个字实施了一百遍不止。南栀, 早就不神圣了 许措微驼着背,脊柱靠墙,仰望树叶缝隙露出的天空吸吐了口烟。一眯眼。耳边是鹿皖和宋魁就南栀打趣赵品言的聒噪。 他蹙着眉,陷在迷惘里。 有时, 他真想呵护她,给她最好的。 有时,他又真是恨她,一刻不停地想把她毁掉! 可她要命的干净又漂亮。 他就在,当一条哈巴狗讨她欢心和变成野兽撕裂她之间,反复煎熬。找不到答案。 “阿措,你那神秘女朋友别不是南栀吧?”赵品言跟鹿皖说完,突兀地拔脑袋朝他一问。 鹿皖喷笑:“言哥你二逼了?阿措那么傲,咋可能喜欢冰山女神!” 许措踢他一脚,“说谁傲呢你!” 鹿皖一边躲一边没皮没脸继续:“冰山女神那种清高美人,还是适合言哥这种,脸皮厚、没自尊心的追。” 宋魁也附和说是。 赵品言一听,极度开心,但仍不忘扭头跟许措认真地确定:“哥们儿,真的,不是南栀吧?” 许措慢慢瞄他两眼,说话时嘴里冒着烟,一仰下巴:“你觉得?” 这个是很歧义的回答,全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显然赵品言先入为主,立刻理解为否定的意思。心里落下大石头,他兴奋得跳起来一勾许措脖子—— “丫的,早不说。吓死老子了!” 许措正莫名,就听他说:“我最近在想,啧,必须在毕业前追到冰山美人儿!我这都是为她复读一年,光干看着也太亏。” 许措眼珠立刻斜他。 旁边,鹿皖和宋魁给一口烟呛了,打趣—— “干点儿啥不好,偏给自己找不痛快啊言哥!” “就是。” “冰山美人儿能看上你?” “败兴玩意儿!万一她就把我看对眼呢?”赵品言不在乎地推开他们,或许是被他们说性格跟南栀合适的话激励到了。 他回头,对没表情抽着烟的许措说—— “到时候你别跟着啊?万一南小姐姐就吃你这种高冷范儿,我就亏死了。” 许措冷笑,一扯身上外套砸他脸上:“别烦老子!”- 南栀推开舞蹈教室的门。上堂课是高二的一个班在借用,练习学校元旦晚会的表演。女孩子们拿着扇子离去,三三两两像活泼的麻雀。 “许措真叫你自己去亲他?” “哎呀你小声点啊!”徐菁菁羞红脸,埋头时晃见个黑发及腰、耳朵和脖子皮肤特别白的漂亮女生,擦身而过。 她想回头看,就被同学拉走。“天啊,下节课马上打铃啦,快快快。” 南栀脚步停着,微微侧脸,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 把自己剥干净后,她却停住了,一丝/不挂地站着,纤细的手指抚摸自己的唇瓣走神。 仿佛还有,游离不散的灼热呼吸。 她不明白。 分明眼神冰冷不带感情的一个人,怎么有那么烫人的体温和气息。喜怒浓烈。像雪地上燃的火堆。 南栀站了会儿,发梢垂在尾椎骨侧的两粒腰窝上。等凉意侵袭,才回过神。忙穿上衣服。 舞蹈教室开着空调暖气,日光灯晃着木地板。 大半节课练过去,南栀薄薄的芭蕾舞服下皮肤有薄汗,额头碎发沾湿。 她没停,脚尖踮起连着旋转。墙壁、镜面、窗户、门框 视野360°重复划动着。 然突然间。 寂静里陡然一声开关响,灯尽灭! 走廊黑洞洞,明亮的舞蹈室褪成灰铅画。 南栀脚踝趔趄地停下,提着气息,听见教室外几只像男人皮鞋的脚步声,在走廊踩出缓慢的回音。 脑海瞬间冒出,曾经相似的经历。浑身的汗一瞬具发凉。 她立刻跑进更衣室,找到外套里的手机握住,想确保身边有可以通讯呼救的工具。手指却无意触到通讯录特别收藏,瞬间浮现一个联系人。 “许措”。 她愣了愣。 想到,舞蹈教室旁的树林里,抽烟的男孩子。心里莫名的慌张平息了些。 ——他就在旁边- 晚自习后,和文致约好时间,确定他到校门口之后,南栀才快速离开教室。一路不停地奔跑出校门冲向凯迪拉克。 她迅速钻上车,拍上车门。 和文致日常交谈了两句后,车辆开始移动,南栀才松了口气,从车窗往外看。 放学后的街道人影晃动。果然,段月檬就站在距离她十多米的地方,抱着胳膊在笑,身边还有一高一矮两人。看起来都十八//九、二十来岁。 南栀眼里是冷意,攥着手机。 倏尔手心一振,她利落地低头点开短信—— 【物流显示到了,你先调试调试,不懂问我。】 她平复了下呼吸,在街道霓虹灯不断晃入车窗的时候,回复了个“好”,以及“谢谢”—— 抬头见南栀进门,心情很好的周彦笑了下,“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跟弟弟一起喝汤。” 许措身形一顿。 南栀换着鞋子看向饭厅,看着那背影犹豫之后,还是走过去。 周彦立刻向保姆要了副碗筷,摆在许措旁边的位置。 “谢谢妈妈。” “谢什么?一家人。”周彦笑,“试试看,盐会不会太多。阿措喜欢重口味,你又喜欢清淡——” 南栀笑一下、正打算喝,周彦话音也未落,就听旁边一阵巨大且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声,碗被重重放在桌面。 许措站起来,一字不吭地散漫转身。 耳边有风被带起,南栀看见深青色连帽衫的背影不带停留地离开。片刻传来上楼的声音。 周彦汤勺愣在半空。连在沙发喝茶看东西的许清文也被惊动,他皱着眉抬眼皮:“这孩子,又发什么脾气!” 周彦宽慰了两句,都是向着许措说的,然后瞄南栀的目光就带了些询问。刚才她离得近,看得清楚,小祖宗是生谁的气。 南栀低下眼皮,一派风平浪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喝完汤,南栀拿起茶几旁的顺丰快递。 周彦瞥她:“谁给寄的?” “一个网友。” “网友?” “嗯。” “网友”周彦不相信地呢喃着,看着南栀上楼,想到最近圣诞节,学生间互相寄小礼物不少,就笑了一下。 她想起有两次,出现在南栀手里的男士外套,就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许清文放下茶杯,严肃的脸难得有些温柔:“彦彦笑啥呢?” 周彦微一扯唇,目光渺远地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她又改变主意,说:“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有福气,追到我的大小姐了。” 许清文反应了下,“小栀,有男朋友了?” “多半是。” “我还说,等她上大学给她介绍朋友的儿子。看来不用了。” 周彦笑着,一倾身去给许清文按摩肩膀。“文哥,我给你按按肩。” 许清文对她微笑,点头。 用手肘擂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周彦目光落在许清文的衬衣领上,人就一阵恍惚。旧日相似的回忆,浮现眼前 眼前这个人影,变成另一个更斯文儒雅的男人。 曾经,她整个少女梦寄托在一个已婚的男人身上。 暗自神伤。 后来,他丧偶了。她锲而不舍地追求,终于打动他,可他却问她愿不愿意做一个女孩儿的母亲。 她当时都懵了。 他不是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妻子,而是,愿不愿意做一个孩子的母亲。一度让她觉得,嫁的哪里是男人,分明是嫁给了一个小孩儿。 结婚的时候,南栀刚好十岁。 两年后,南俊霖坠江,噩梦才真正开始。 她嫁的英雄殁了,黑/白两道的仇家却四处潜伏,伺机泄愤。 她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南”字,扔掉南栀。然而她还是找了回来,跟着她 想到这,周彦横着手背擦掉眼泪。一面觉得命苦,一面觉得,能有今天这样安稳的生活也算幸运,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们这样漂泊的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安全。 她并不很爱许清文,但他却是最合适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保护她 那些杀人放火不眨眼的东西,毫无人性,会做些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还记得南俊霖离世第二年,还有人寄恐吓信到家里,要抓她和南栀去卖/淫,丢去东南亚 实在可怕。 南栀是南俊霖唯一的女儿,比起她这半吊子妻子,南栀更需要一个强大的保护。这也是她这些年反复犹豫,却还是没丢掉她的原因。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果没有许清文罩着,难以预想会发生什么。 南栀这孩子,太聪明。性格又冷静早熟。 十八//九岁的对于女孩儿来说也不算小,很快都能结婚了。周彦猜想着:那衣服的主人,多半会是个成熟稳重,足够给她安全港湾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生小气气的措哥! —— 窝,又,更,鸟! ︿( ̄︶ ̄)︿ ☆、黑笔 南栀走到门前, 隐约听见楼下许清文与周彦的聊天—— “这马上新年了,我让文怀明儿开车带你去旭晟中心, 你逛逛,买点衣服首饰。” “我衣服已经够多了, 真不用。” “女人也会嫌衣服多?” “文哥你打趣我。” 一阵低低笑语之后, 周彦情意深深地关切:“倒是你自己, 有空多休息, 人到中年就得爱惜身体, 枸杞该泡得泡上” 伉俪情笃。 南栀看看手中的快递。 周彦现在过得很好,在她父亲那没得到幸福,来许家都得到满足。她应该再不想与过去有丁点牵扯了。 南栀摁开门锁, 正要进房间,小走廊那边就传来洗漱间开门的声音。一侧头。 许措穿着纯棉白T恤站在那门口, 湿发半遮眼。目光意外相接。 他只是眼神散淡地瞄她一眼,慢摇摇一转身, 走了。 像陌生人。 手松开银色门把手,南栀转过身,正对那走远的背影, 将快递抱在胸前。黑色的门被推开,又重重甩上。 她被震得细微地缩下脖子。 唉。 这一回, 他似乎生气得不轻—— 小剪刀划开塑料包装,再撤开纸盒。里面是一只黑灰色的普通圆珠笔。笔帽上带着夹子。 对这些东西不算陌生,南栀粗略看过之后,就放在一旁。 她托着腮, 发呆。 脑子还在黑色门的一震里,缓不过神。 许措直接的脾气。 喜怒从不掩饰,不忌惮。无法无天。 在风铃响的时候南栀从书桌前站起来,去关上窗,然后取了件外套推开门。 楼下呢喃还在继续。 她这次没管。 薄底毛绒拖鞋行走无声,到黑色门前停下。她举起手指,轻轻敲了三下。 没人理。 她又敲三下。依旧没声音。 门缝流泻着暗淡的光,分明有人。南栀索性自己摁开门锁一推,入目的灰色调房间,东西比平时乱得多,像是被摔过。 南栀瞄瞄地上,CD,耳麦,篮球杂志毫无章法地摆着。 她蹲下一一捡起,放桌上。 过了十几秒,才被人施舍了一句话—— “你来干嘛?” 冷冰低沉的嗓音,明显的不耐烦。 南栀低头收拾着他杂乱的物品,没回答。 单杠上,倒挂在练腹部的许措一挺身,跃下。随手拿毛巾一擦汗,丢开。 南栀刚碰到篮球杂志,手边就落下一只赤脚,踩住封面—— “问你。” 许措俯视她头顶柔软的黑色发旋。眼神没情绪。 南栀抽不出书,干脆站起来,平行的视线看到男孩子单薄清瘦的胸膛。喉结明显的脖子,还淌着热汗。 她低头从兜里掏出棒棒糖,撕开包装,放在掌心。 仰起脸,眉眼温和一眯—— “圣诞快乐!”—— 灰色空间,风吹散转瞬而逝的栀子香。 许措坐在沙发,手交握地撑着额。旁边地板上是奶白色与紫色相间的棒棒糖,落在灰尘里。 葡萄味的。 他视线斜瞥去,内心一阵烦躁。 理智在说,要点脸吧。 潜意识又在不停咆哮:去她身边啊,赶快,她这会儿心情好,运气好你还能尝到点肉/渣 头在胀痛。许措紧摁着太阳穴。 想起鹿皖说的话,就笑了。 高傲又怎样。 自尊心那种东西,早在败给南栀诱惑的时候,就踩在脚下。 像匹野兽,只按照贪婪和渴望行事。 许措站起来,把南栀收拾放在桌上的东西全部推掉。“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粗喘几口气,他抬臂一扯椅子上黑皮衣和棒球帽,微醺般皱着眉,大步跨出房间。 正在窗前看小区夜影的南栀回头,听见门外很重的脚步声,而后逐渐消失。她头靠着窗,发丝如水散在背后,安静地看楼下。 果然片刻就看见许措骑上那辆赛摩,速度很快,狂浪不羁。 消失在夜色里。 唉。 脾气真是,越来越坏,越来越难哄了。 想到在舞蹈室,听到那两个女孩儿的议论,南栀不自觉微叹息。 许措,终究会醒悟,会发现这点迷恋是多么没有营养,然后逃离她的掌控。南栀头靠着窗想着。 到时候,他肯定会恨死她。 这个毁掉他的人。 想到这,南栀又清醒许多,心上的肉似乎变硬。终究只是场虚假姐弟,虚假的暧昧,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果。 她始终是一个人走的。 这不是她的家,没有她的亲人,也不会有她的归途—— 周六下午,最后一堂化学课上完,铃声打响。忙碌一周的高三学生都疲惫地舒口气,站起来收拾桌面、书包,准备享受短暂的周末。 宏帆班的学生安静,教室只有轻微嗡声。 第四排第三组,段月檬翘着二郎腿,手敲着桌面,眼瞄着在收拾水杯笔袋的南栀:“周、末、了,咱们终于能放开玩儿了小可爱,高兴吗?” 腔调阴阳怪气,不怀好意,南栀低头收拾自己的,并不跟她逞口舌之快。 段月檬感到无趣,内心火更憋了一层,调子就阴狠低沉了。 她一抱手臂,倾身:“胆子变大了嘛,这一周都没吓到你。今儿,咱们可要动真格了!” 南栀手里一停,净黑的眼瞳朝向她微扭曲的脸。口齿清晰地说:“邪不胜正,天网恢恢,早晚会轮到你们。” 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么句老掉牙套话。段月檬当即抱胳膊说不尽的嘲讽:“作文功底不错,就是你们这种良民小百姓脑子太天真。” 南栀就看着、听着她说。 段月檬弯腰,去她耳边,秘密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当年你报警没用啊。嗯?” 她“呵呵”笑着头往后一扬,转着小短裙站起来,书包一挂肩上,朝南栀唇一翘,捏捏手,“一会儿见,等你哦。” 汤立莎抄完南栀英语卷子的阅读理解部分,一抬头,刚好见段月檬不可一世的侧影。她目送她走远后才敢低声:“嘁,整天阴嗖嗖的。” 她转头问南栀:“你晚上约了段月檬吗?你们去干嘛啊。” 虽然心里藏着事,但南栀早练就一副坚韧平稳心态,所以一如既往不温不火。“没约,她随便说的。” “哦,我就说嘛。看她整天脾气怪怪的,谁跟她玩啊。” 她对段月檬不屑一顾,然后兴奋地从单肩包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晃:“既然你们晚上没约,那我们约吧,去看电影啊?我票都买好了,《艾丽莎城堡3》。” 南栀还没说话,马晓丽将书包撸肩上、一回头站起来:“整天缠着南栀,你就放过她吧。” “我咋啦?”汤立莎用下巴怼她。 “整天要给你作业抄,还得陪你玩儿。”于玲玲推她胳膊,对南栀笑着求赞同,“哦?” “屁,好朋友不天天腻着干嘛?” 汤立莎屁股往段月檬的位置一坐,亲昵地抱住南栀胳膊,“你们这些塑料姐妹赶紧地回家复习吧!别管我们的巨轮往哪开,走走走。” 她亲密得毫不在乎距离,南栀不习惯过分肢体接触,身体有点僵硬。但仍没表现出拒绝。 赶走二人后,汤立莎兴奋地回头:“南栀,去不去?” “抱歉,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啊?” 她失望地脸一垮,“我票都买了。” 走到教室后头的马晓丽回头:“哈哈,说了你别烦,我们南大大好不容易休个周末。” 两人又一阵互怼之后,汤立莎回头,眼睛晃过南栀桌面。一亮。她来了兴趣,用手指碰碰南栀桌面笔筒里,那只新出现的圆珠笔。 “你开始用圆珠笔啦?” “嗯。” 汤立莎歪脸打量,“啧,款式有点过时啊。” 南栀顺她视线看去。伸手,将黑色圆珠笔拿起,放入笔袋。“能用就行,款式不重要。” “也对,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 南栀微愣。 汤立莎扬着酒窝,笑,“你成绩好,用什么笔都能考高分!” 听完她的补充,南栀只是眼神柔和地笑了下,点头。“老鼠最怕这个。”- 跟汤立莎在校门口分别,南栀看着她坐进一辆保时捷,车里还有个女孩儿,大概是她妹妹。 在她挥手的时候,南栀也回应地挥了两下。 阴天傍晚,凉风夹着暗雾。薄薄的校服外套被风透进,凉意侵袭后背。南栀站在人潮里,目送车辆远去。 高中三年,也就跟汤立莎走近之后她才有了些亲近点的朋友。 这难得的热闹,不知会不会在今天终结。 是再次毁灭,还是绝处逢生。 当沉默不能走下去。 反抗,是唯一的出路。 南栀从书包里拿了件外套穿上,沿着校外马路,沿着纷扰来往着学生的人行道,往电箱那边走。 左胸前的口袋里,别着那支圆珠笔。 此时衣兜里,手机屏幕亮起,电量显示98%,以及一条新微信—— 【小栀妹妹,我到长荣二路了,大概十多分钟到。务必通讯工具调为振动,且电量充足,系紧鞋带,手机贴身放】 电箱离校门两百米,人/流到这已经疏散。刚到这南栀接到文致电话。 他语气微恼:“小栀你再等等啊,我这又给人追了尾!真是倒霉,后保险杠都撞掉了。唉你们这些小青年怎么回事,撞了别人态度还这么横!好了小栀,我等会儿联系你啊?” 听筒里各式各样的汽车摩托鸣笛,远远近近,几乎将他声音淹没。 南栀脸上并没意外之色。“文致哥,你处理好直接去修车吧,不用来接我了。” “啊?那你怎么回啊。” 随后文致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状,“阿措骑车了是吧!可他未成年,骑得又太野,还是不安全啊。” “是别的朋友送我,而且今天时间还早,公交车也能回家,真的没关系。” 文致担担忧忧,请示了周彦后才告诉南栀,一会儿她要没坐到车就联系他。 挂掉文致电话,南栀检查了一遍手机网络和电量,又站了会儿,然后才往公交车站走。 她背后,十多米处,那辆停靠路边许久的白色小面的,终于龟速开始移动。 前后轮胎依次碾过下水道井盖。 跟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在练腹肌的措哥 (*/ω\*) —— (今天提前点更了) ☆、窄巷(修字) 诺江城市高低错落, 窄巷、老街、大小河流随意穿插。 从九十二中北门出来,最近的公交站也有九百多米, 中间隔着条污水小河,和一片待拆迁的老巷子。 车站, 学生被一辆辆公交疏散, 只剩南栀和两个投入手游的两个男生。南栀看看右边, 411的路线牌。玻璃上, 模糊映着的白色小面的。 冷风贴地刮起灰尘。 她低头, 解锁手机。 时间18:35,手指第八次点开最新收到的短信:【抱歉啊小栀,你找个人多的地方再等等, 我们这有点堵,马上到】 她手心全是冷汗。 都过去三十分钟了, 这个人还没来! 南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轻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想到, 对方不止一次坦诚的身份和证件照,她又觉得,或许还可以再等等。 只希望旁边这两个男生能再呆会儿, 或者,再来点人。 此时扑面一股汽油味的风, 伴随车门放气的长“呲”声。 “车来了车来了,上车再接着打。” “哦哦。” “糟了我没零钱——” “我有卡帮你刷。” 胖男生扯着同伴,两人乱七八糟拽着书包钻上车。他们坐下,透过玻璃看见随车移动一步、眼神有点古怪的南栀, 也露出疑惑。 公交立刻驰远。 南栀口微张,立刻侧脸看玻璃。那上面,果然变得蠢蠢欲动的面包车… 待拆迁的旧街区,卖臭豆腐的小贩也不知何时推着移动摊不知所踪。眼下天微黑,阴风阵阵。 南栀手指碰到左胸前的圆珠笔,胸口起伏变明显。 四周空无行人。 一人和一车,像野兔与埋伏的豺狼。 每一秒,空气都更紧地裹住呼吸,这暗中对峙,持续到第三分钟。井盖旁的车轮终于按捺不住,试探地缓慢前行。 手指揪紧书包带子,南栀紧盯玻璃上移动的影,瞬间拔腿。 “妈的,她发现了!” “操/你妈/逼。” “站住!” 几句尖利的女声叫骂,混在引擎声里穷追不舍。 南栀急回头看一眼,胸口大喘气,上下抖动的视野里面包车在快速跟进—— 宽宽窄窄的小巷,人户撤走了,路灯还在。千疮百孔的地面,散着石粒和水坑。 “小贱人躲哪儿去了!” “看着她拐进来的,肯定在窝在哪旮旯!” “仔细找!” 最后说话的是段月檬。 南栀身体紧贴风化的灰砖墙,缩在阴影里。五人的骂咧声、寻找踢翻垃圾桶的声音,不时惊起她一哆嗦。 她竭力保持冷静,摁亮手机。 奔跑的着几分钟里有一通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我们还有5分钟到车站,妹妹你在那吗?坚持下】 南栀挤着眼皮闭住,浑身发凉。 5分钟 ——“找到了段姐!这儿!” 脚下拉来长影,是巷口追来两个人发现她。 南栀胸口提气一瞥他们,果断甩掉书包!踩到水坑崴脚也只是皱了眉,没停顿。 背后一声:“艳姐,抄路堵住她!” 前头不知哪处有人一应“OK!” 南栀心顿一凉,脚下急停。 ——前头巷口,晃出段月檬抱着胳膊的侧影,脱离学校后笑容说不尽的阴狠劲儿:“往哪跑啊小可爱,嗯?” 南栀呼吸急促起伏,幸而瞧见右边一条岔道。 “艹他妈,谁修的破街,岔路这么多。” “堆的啥破家具!” “仔细找,她跑不掉。” 隔着几米,拆迁户留下的旧衣柜后,南栀蹲下时捂嘴,眼瞪着老鼠钻进水沟旁的洞才松口气。 她手指冰凉,有条不紊地把定位发给对方,然后点开通讯打出1、1、0三个数字,但最后关头又犹豫了…… 现在的问题是那人还没来,一会儿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她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南栀抓脑袋想着。可一阵一阵推翻杂物的声音越来越近,分秒紧迫,根本容不得她细想。 身体因为逼近崩溃而发僵哆嗦,呼吸克制不住发冷颤。 几乎是本能。 她看见自己双手,翻出特别收藏里的人。 那个,简短的名字 然下一刻 脑海又掠过,男孩子踩着她手边杂志、冷冷俯视她的样子…. “好白的小手啊!大老远就看见了。” 阴测测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南栀才惊觉自己暴露在亮光里的白手,视线缓缓移到旁边地面,那围上来的几条影子——- “哼——” 背砸到地面的剧痛,让南栀不自禁低哼。手掌磨破,瞬间一阵火辣辣。狼狈的样子立刻引来四个女的一阵前俯后仰的笑。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1-1,一只脚飞来将她手一踢。手机顿摔出几米远,“哗”,擦到乱堆的杂物下—— “□□妈还敢报警!” 有人叫好:“艳姐手劲儿牛逼啊。”“哈哈,弄她!”“打她脸!” 段月檬将揪住南栀衣领、打算扇耳光的人一拦:“艳姐,你收着点儿啊,别一来就把小可爱打坏了。脸坏了,一会儿拍视频哪儿看得清是谁啊?” 这女的留着寸头,红发,脖子一串刺青,正是杨艳。 “行~听你的!” 她啐一口,丢开南栀。杨艳高中毕业就没上学了,浑身上下和段月檬完全不同的底层社会气。 南栀缓口气。 这片夹在拆迁房里的水泥小坝,以前是停车场。路灯高照。她们点着烟,或蹲或站,打扮怪异,正是当年欺凌的五个女的。 隔条街,隔音效果很差的老式KTV,有人在扯着嗓子一遍遍嘶吼《夜来香》。 几米外,摔在废木板下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在计时…… 背后水泥地冰凉,南栀盯着这几人慢慢坐起来,圆珠笔帽正对她们的脸。路灯明亮,将五人的脸照得反白,眼窝具是一双黑洞。 段月檬踩着张烂凳子,肘膝俯身,用下巴睨她:“我说你怎么还学不乖?居然还想报警,忘了当年什么结果?” 脱离学校后,她浑身一股社会狠劲儿。嘴里嘶了口烟。 南栀手心紧握,余光里是因为再三固定而一丝不动的圆珠笔,随着胸口在浮沉。她心里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抬头直面:“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哼!”杨艳站起来,一踢废拉罐,呲啦一阵响,“不怕告诉你,当年给你处理的黄sir,经常跟我们一起吃饭!只有你这小傻逼还傻乎乎地信他。” 果然是…南栀手指缓缓握拳,想起那个裹在制服里,道貌岸然的人。心口激愤。 当年她被周彦抛弃的那段时间,被这群人欺凌。 她挨家挨店地去叫人帮忙,告诉他们,她被欺负了,还找去警察局。也有些热心的人关切几句,然而没有人真的站出来为她出头。 最后,无疾而终。 南栀:“所以,其实你们是一伙的?!” 段月檬勾嘴笑:“你说呢?” “当年你们不是已经一锅端了?还敢这么嚣张!” 她刚说完,就有人狠狠一砸烟头,说:“小傻逼!钟老被你死鬼爹坑了,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钟三少,你以为我们——” “叫你B话多!”这人话没说完,就被杨艳一耳光打得哎呀叫唤一声。 刹那如冰棱刺穿骨髓,南栀手指掐着掌心,有些急切地问:“他在哪?” 段月檬狭长的眼阴阴一笑,嘶了口烟,弯着腰慢悠悠说:“那种大人物我都见不上呢,没空理你。跟你玩,我们就够了。” 杨艳打完人,捏着手指朝段月檬走来:“段姐别啰嗦了,这回怎么玩儿?老子看见姓南的手就痒。” 南栀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我跟段人月有仇我知道,可我究竟哪里惹了你?我跟你有什么仇!” “我?” 杨艳横臂一指段月檬,“你知道段棋山是她爸爸,就不知道杨伟茹是谁?”她怒躁的笑两声,嚣张得不行,“别说仇,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大耳环黄毛女发根长出一截黑发,灯光下像《西游记》里的黄毛小妖。她丢了烟头上前:“段姐云姐,咱们直接上手吧,我都等得不急了!” 另一个女的推她一把,笑:“小贱人身材这么好,你这次可得好好拍啊!” “当年不手机像素有限嘛,今晚绝不让你们失望。” 几人哄笑,摩拳擦掌地丢掉烟头、甩开身上不方便活动的东西。 南栀手摸到块有毛刺的木板,稳稳夹在外套口袋里的圆珠笔,上面两个细微的摄像头,随着她胸口呼吸而记录的画面也上下浮动。 情势已危,但此时,她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像夜色到尽头最黑时,像忍着寒冷到最后一口气时—— “你们敢!”—— 九十二中北门出来,沿河一条街的大棋牌室,装修高档。来玩的大部分是小老板,像这么一群学生,实在少见。 服务生来上饮品,也不自禁打量这群男男女女女。其中几个他很眼熟,每次花钱都大手大脚,尤其灰头发那个少年。 “出牌啊阿措,又该你了。” 赵品言催促许措,又一扬下巴指指他耳边的手机,“谁给你打的电话啊,半天不见你吭声,都聊啥了?” 许措脚踝搁在左膝上,胳膊懒懒肘着桌沿。走坐都一副大爷的样子。他随便抖张牌在桌上,“管那么多。” 赵品言隐约听见有歌声,打趣:“半天不吭声,是有妹妹请你听歌呢?” 鹿皖抬眉:“据说以前网恋就流行点歌给对方听。” 其它男女生一起笑。 脑子单线的宋魁立刻当真,真转头问许措:“我去!什么妹子这么纯啊阿措,还点歌给你听。” 鹿皖:“我听听,夜来香?哈哈哈,品位略通俗啊。” 近几天本就心情不佳的许措,此刻听着七嘴八舌,更是烦。尤其眼看着自己,傻逼一样,痴痴听了几分钟南栀无意拨错给他的电话…. 头顶白炽灯明亮。 他皮肤很白,眼瞳黑亮,明明生的是干净好样貌,动作和表情却总一副冷痞。 手机听筒里,半天KTV的歌声,隐约有人语却听不清。都是杂音。 鹿皖的女朋友腻过来,赵品言打趣他们要“玩”自己找地方,别在这腻歪。徐菁菁坐在一旁,好不容易找到时机插上话:“许措,你刚不是说手机没电吗?我帮你充电啊。” 被问的人眼皮也没抬,直到被人推了肩膀。鹿皖:“人小姑娘叫你呢。” 许措才瞄过去。 ——徐菁菁今天穿着白色羽绒服,里面是高领白色毛衣,小脸白净、头发乌黑。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黑白分明。 他眼神微恍惚。 见许措这神色,兄弟三都是一愣,徐菁菁渐渐脸发热。 赵品言不正经笑:“措哥,别心猿意马啊。大伙都看着呢。” 其他人附和。 结果他们话音未落,却听—— “你,立刻,走。” 不带情绪的四个字,直接明了的厌烦。许措的眼神,明了地落在徐菁菁脸上。 空气陡寂。 几秒钟后,是徐菁菁红着眼跑走的背影。 所有人才从呆滞里反应过来。 “干嘛啊措哥……” “就是。” “把人家小姐姐都惹哭了啊。” 许措只是没反应地低下又白又薄的眼皮,将手机从耳边取下来,看一眼屏幕上的“栀”字,打算摁掉。 这群人都挺混,气跑了个女孩儿也不会有人在乎,吵吵地又玩开。许措手指落在挂断键,散漫摁断的同时,恍惚一声清晰的嘶喊—— “滚开!” 他一怔。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赵品言胳膊肘碰碰他:“干哈干哈,又走上神了。你这几天咋回事啊?” 许措迟一拍地抬头,思维还在那一声若有若无的怒喊里。 “没什么。” 他随手,丢张A在桌上。 ☆、心空 纵横的巷子, 狗吠远远近近,野猫被几条人影追得惊惶乱蹿 南栀贴在铁皮垃圾箱后, 无声地大口喘气。 杂乱的脚步声已迫近背后。她心勒紧。 “妈的,是不是会跳舞的都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这回捉住先打肿她腿!” “刚拍到没?” “衣服都没撕完, 能拍到什么?” “*!冬天穿太厚!” 新赶来的两个剃头男骂咧得厉害。一直没说话的段月檬, 心情很差, 重重一哼:“找!” 翻箱倒柜的声音里, 一男不正经地说:“谁找到算谁的啊段姐? 她轻蔑地答:“行啊, 你找到先让你耍喽。” 又是嘿嘿地笑。南栀闭住眼,揪紧被扯烂的衣领,手心还攥着伪装成圆珠笔的针孔摄像机。 然而耳里恍惚渗入KTV的歌声, 她眼睛一亮,沿着狭窄崎岖的巷子看去。出口那儿, 有车灯一晃而过。 她胸口不由自主吸气。 如溺水者发现一叶扁舟。 从没如此地,把希望寄托在个未知的陌生人身上。 发软的双腿陡然使力, 她拼命奔跑。 ——“在那儿!” 黄毛女尖声一指。 南栀看他们一眼,不肯停地奔跑——“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 还敢喊!” “摁住她!” 荒凉的野巷,夜色里的追逐触目惊心。 片刻, 巷口的光消失,连同南栀大瞪的双眸里的光。 她长发被人一扯,被迫仰头,腿弯被一踢, 推搡着摁在地上。可眼睛仍不死心地盯着巷口。 石子磨破裸/露的肩。也许人体在绝境里会生出无比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想必格外狰狞。 她眼看见自己双臂疯狂反抗,抓破一男的脸,拽下黄毛女头发一撮头发。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用难听的字眼辱骂,因为她的反抗愈加愤怒,脸上脖子上有她抓咬的伤。 “*你妈,叫你反抗!” 有人愤怒地高声骂,同时她头上一痛,眼前的人和小巷围墙出现重影,身体软软倒在地上。有人骑住她,手在乱七八糟撕扯她仅剩下的衣物。 南栀背贴着冰凉的地面,被拽得来回摩擦,涣散的目光仍久看着巷口。 从未如此渴盼。 这糟糕的人间,能多一点善良。 那个陌生人,是个勇敢热心的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回来…… “救、救、我……” 她无声张口,手里攥着圆珠笔往那边伸。 终于,光亮模糊的巷口,一道修长人影,像水墨画中晕开的一道墨… 他踏风而至,很大一只鞋子踩在她脸颊旁,鞋带长长触及地面 如惊雷搅碎池面。 铁棍落在金属上的嗡鸣,落在人体上闷响,夹杂东西破碎、摔倒的声音……如风暴席卷。 南栀无力躺着,背很凉,胸口也是。虚弱的目光看着路灯与巷子围墙切割的光与影里,混乱打架的人。 ——那么清瘦,打架却最狠。 他打倒几人,背上挨了一棍一个踉跄,回身一胳膊将这人打趴。 叫骂、惨呼混乱不堪。 南栀眉头抽/动,鼻腔里是数双错乱脚步惊起灰尘,意识开始不清晰…. 等她视线重新清明,耳边已没有乱吼乱叫。她裹在件大外套里,感知到不属于她的灼热体温。 散漫碎星的夜空与路灯下,一张沾着血迹的脸,凌厉的眉眼泛着温柔的红。喉结滚动—— “姐姐…” 来不及说话,南栀黑亮的眼睛一合,又昏过去。 往日干净芳香的长发裹满尘土,落在这人流着热汗的臂弯- 街口摆着两辆警车,人员穿梭。地面的水洼折射着警灯炫目的光。女记者余冉和便衣警察李若熏站在一旁。 因为突发堵车,两人没能及时赶到,在车里时抠了李若熏同事的电话。 此时被押上警车的七个人,年纪不大,约莫一二十岁左右的青少年。余冉视线与其中唯一没受伤、只是头发散乱的女孩儿对视上,为那阴狠的一记眼神暗一心惊。 看着跟普通学生似的,那眼神却不太一样! 杨艳几个反抗叫骂了两声,被警察训斥着闭嘴,不甘不愿地被塞车上。 李若熏上前,却没能拦住许措,眼看着他怀里用大外套裹住情况不明的女孩子抱走。 “没关系,他是她弟弟。” 余冉拉住打算用强的李若熏,安慰一笑,“给他们点时间,我们等等。” 见她坚持,李若熏点点头。 两人一起往车子走。 余冉马尾落在肩上,黑色背包里有采访用的器材和笔记本电脑。她看看手表,懊恼道:“唉,还是怪我经验不足,没想到高中生纠纷这么厉害。” 李若熏看她一秒,认真说:“你不想想这群小孩儿的父辈是什么人?涉/黑团伙骨干!你让这孩子取证拍摄太冒险了。” 她自责地点点头。 * 离开巷子,夜色又冷又浓。 脑袋昏沉中,南栀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在走路,呼吸到某种薄荷苏打水的气息,温暖怀抱里有淡烟味。 意识混乱,像拉回童年。 父亲的怀抱…… 因为南栀一遍遍呢喃不要回家,不去医院,不让周彦知道。许措只好带她来了酒店。 放她在床上后,许措沉默地用热毛巾清理她身上的脏污,尽量不去碰擦伤的地方。但或许是手重,还是让南栀不时吸气,胸口起伏。 脸颊,脖颈,肩…… 像撕裂的漂亮人偶,只有鲜红的血丝还证明她活着。 他被这种,在毁灭之上滋生的残忍美,震撼。 旖旎曲线刻在瞳孔里。 呼吸,无可控制地在变热… 许措偏头,狠抽了自己两耳光。一弯腰,从床里抠起南栀,狠狠揉在怀里。 南栀微微醒来。感觉自己姿势是坐着,被人搂在怀里。 这胸膛很薄,很烫。 “许措…?”她声音轻微。 回答她的嗓音,低沉,有明显磁性,“嗯”了声。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又怎么知道,我在哪?” 他呼吸就在她颈窝里,喷洒灼热。可南栀已经无力去害怕,他身上散发的强烈荷尔蒙。 “只要蛋有缝,苍蝇就会发现。”许措自嘲地说,“我对你所有讯息,比苍蝇还敏感!” 南栀睫毛颤动。 ——苍蝇。 “关注你生理期,偷看你晾的内衣,用你的沐浴露,闻你衣服上的味道……” 许措低哑地笑:“像个恋物癖、偷窥狂,对你了如指掌。要找你不难。” 南栀望着天花板的空洞目光,开始颤动。 随着他的每个字,背心渗凉。 可害怕之后,又升腾起另一种心绪。它们在心底郁结,几乎撼动理智。所以她好一会儿才说话—— “别喜欢我,我不会跟你有结果的。” 刹那,她感受到这双修长却偏瘦的手臂一僵,但并没有停下,“我以后会嫁一个比我大很多,成熟、强大的男人。” 她直白地说,“从我们见面那一刻,就注定没可能。” 许清文不可能同意,周彦更不允许。 一字不吭半晌后,许措说:“我知道。” 他手臂收到最紧,但嗓音却像轻松。“所以,在你去那个男人怀里之前,我保护你。不要你什么。” 南栀下巴缓缓离开他的肩,疑惑地看着近近的这张脸。 ——轮廓分明,眼睛黑直。 “你,不恨我毁了你?” 她目光扫着他伤痕累累的脸。“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许措瞳仁黑亮,扯唇若有若无地笑,有过分的自信,“你毁不掉我。一直是我,在毁掉我自己。” ·· 空洞的心脏,像感受到了一丝跳动。 南栀双眼茫然地看着许措。 觉得看不懂他。 她眼神复杂地双手捉住他胸襟,脑中闪过很多,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碎片。有个声音说了句话:为什么偏偏是许措。 衣襟扯得太紧勒住脖子,许措一歪头,长扇形的眼皮放松,无奈又不正经地笑:“别爱上我,你要的我可给不了!” 他眼底藏着一份凉,语调慢慢:“比你还小呢,就放过我吧。” “我知道…” 南栀低头,额头抵住他清瘦的胸膛,闭上眼。“我也不喜欢,比我小的。” *** 酒店对面的马路,一辆福特等着。凌晨一点多了,副驾驶的女人放平椅子在眯觉。 李若熏肘着方向盘瞥了她几分钟,脱下外套盖她身上,却不料反而把人惊醒了。 “怎么。”余冉坐起来,带着困意看他,“学电视剧上演铁汉柔情啊。” “什么、什么情。”李若熏装着傻,眼里有暗藏的宠溺,“嘁,你们记者就喜欢文绉绉。” “文盲。” 余冉不领情地把衣服丢给他。 李若熏转移话题,“你说这个女孩儿,真是南先生的女儿?” “如假包换。” “叫什么来着?” “南栀,栀子花的栀。” 李若熏点着头,回忆着少年抱走人的场景,那从裹紧的大外套里探出的一段白净手腕。 “晕倒后手里还攥着针孔摄像机,是很有南先生的毅力。” 余冉也是感叹。两人一起看向稀稀拉拉亮着灯的酒店大楼—— “啥时候下来啊,你要不打电话催催?” “再等等吧。” 李若熏回忆了一下许措丢开钢管的样子,“那个男生真是她弟弟?打架可挺厉害啊,完全看不出比她小。” 余冉啧了下,回忆了下那男孩子半面血渍、眼神冰直的样子,摇头: “男人的魄力啊,有时跟年龄无关。” ☆、镜头(加了小情节) 身上大部分是擦划伤、扭伤, 没有太要害的。南栀固执地洗了澡,伤口发炎都可以, 她忍受不了身上污浊。 因为就近随便找的酒店,经济型的, 房间不大。卫生间是毛玻璃在床边隔出的一间, 就导致住进来的人很难有隐私。 南栀在里头洗的时候, 许措背靠毛玻璃坐在地上, 手里是从段月檬那儿夺过来的手机。 他挨个把视频看过, 删掉… 他低呼出一口气,后脑一抵墙,下巴上仰, 喉结很明显地滑了滑。反手自抽了一耳光。 想到曾经一次次对南栀说的,侮辱下流的话。 花洒淅沥的水声里, 南栀一回头。模糊的毛玻璃隐约有长腿交叠在地上的影子。“许措?” 过了两秒,才有人低声应, “说。” 他就在,一道玻璃相隔之外。南栀花洒握在胸口,“没什么。” 玻璃上映着男生模糊的侧脸:“我就坐着, 不乱走,也看不到。” 透明的热水从背后冲刷通体白净的身体。南栀赤诚地站着, 看着毛玻璃上模糊的背影… “嗯。” * 到清晨,天微亮。酒店外的马路已经有少许行人来往。 余冉和李若熏在车窗玻璃被敲出的三生脆响里,眯眯眼,醒过来 穿着大号男生外套的女生站在车窗外, 黑长发很干净,眼珠分明。背后是高她一头的男孩子,半搭着眼皮,很是冷漠。 李若熏和余冉险些没认出来。 毕竟昨晚月黑风高,二人又是经过打架一身狼狈,现在一看,简直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姐弟! 一个清纯漂亮,一个端正冷峻。 车窗玻璃滑下。 “现在去警察局吗?人都抓到了吗?” 南栀声音柔和平静,让两人怔了,预计好安慰的腹稿尽数胎死腹中。 “抓了,都在!” 余冉忙胳膊碰碰李若熏,“赶紧解锁让小栀和弟弟上来啊。” “好好。” 余冉回头,一笑。 南栀打量她大方马尾,和嘴角亲切的梨涡。看着很有知识气息。 她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 许措只淡淡瞥了二人一眼。 清早沿街的早饭摊,包子笼屉热气蒸腾,围着各色各样的人群——匆忙的上班族,给家中孩子买早饭的老年人,还有个子大大小小的学生。 SUV先开往了医院,医生对南栀和许措的伤进行了检查、鉴定,并开具了证明,然后才往警察局的方向开。 余冉和李若熏对视一眼,余光都往后排的姐弟微微一侧。 这一路姐弟俩都没什么话。简直不像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样子。尤其这男孩子,不时用笔直的眼神看他们。 那眼神说不出来。 就是让人不敢对他忽视、小觑,比如上车后,“弟弟”这个称呼余冉就再没敢用。 记者和警察都是天天在社会上跑,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多少有所了解。 这些富二代,其实都不能用对普通十六七岁男孩子的心理去揣度。他们通常见得多,比较早熟,而且又敢做。 好一点的家庭,礼貌尊重别人。 差一点的,就是那种暴发户一样高高在上。 好在这个男生冷漠是冷漠,高傲也高傲,但礼貌教养看起来都很好。 “那个,小栀。”等红绿灯的时候,李若熏回头,“你的摄像笔带着吗?我看看呢。” 南栀从车窗收回视线,看他一眼,不客气地拒绝:“到了地方,我会拿出来。” 她明显的戒备,让李若熏这长期在工作中受广大群众信任的热心警察,也明显地一愣。“……” 许措看着他:“我姐姐说了,到警察局再给。” 南栀看向旁边,嘴角微微一弯。 许措觉察,看向她时眼神的凌厉散开一点。倾身,把她领口拉好。 李若熏一直从后视镜看着。 — 对涉案人员的问询是分开。 南栀和许措到的时候,段月檬几个已经问询完毕,在一楼问询室外的走道。 昨夜七人先被拉去医院粗略处理了伤口,个个包着纱布缠着绷带,有的还瘸着腿。 南栀看身边,四肢健全、只是有些微伤的许措,不由感叹他这些年的架,好像是没白打~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要不是在警察局,可能杨艳和尖嘴猴腮男已经跳起来大骂了。他们不敢叫嚣,现在个个披头散发,一副咬得牙痒、又觉得对方不能把自己怎样的得意样子。 扭曲而丑陋。 在南栀走过去的时候,段月檬凑她耳畔低声:“你以为,报报警就能把我们怎么样?” 南栀脚步一停。 她满意她的停顿,鼻子忍不住哼哼着低声嘲笑,阴狠又快意,瞄瞄杨艳几个等,说,“警察局他们来的比你勤,你见他们怎么着了?顶多拘留两天,出来还整你!” 南栀平静地看着她,过了两秒,也笑了下。 段月檬一挑眉,“你笑什么?” 南栀转过身,正对她,语调清晰:“你总怪自己父亲是死在记者手里。然而到你,似乎并没长进。” 她平静地举起圆珠笔,“依然对记者的力量,一无所知。” 段月檬没耐心地皱眉,然后猛然看见,圆珠笔的帽夹处清楚的针孔摄像头。一回忆,正是南栀昨晚不离手的那支。 她眼顿时瞪如铜铃- 南栀步伐沉稳地走向问询室,门口有警察在等候。 背后几米的走廊,段月檬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踉跄地后退贴着墙。瞬间如冰刺穿扎全身。 杨艳几人过来扶她。 “妈的,居然被她阴了!” “那玩意有那么吓人?” “不就是拍到吗——” 杨艳打了这人一巴掌,喊“住嘴”,脸色也尤为凝重。她使劲回忆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想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提到的人…… 她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哆哆嗦嗦半天,问段月檬:“段姐,这、这怎么搞?” “我怎么知道!” 段月檬浑身冰凉,手臂都在哆嗦,脑海挤满“曝光”两个字。 有时。 黑暗无惧枪子儿。 唯惧暴露众目之下。 能杀人的何止是刀,还有记者笔下掀起舆论风暴的笔,那是无数把刀。能把人剁碎! 当年,她们的父亲就是被一个摄像头送进了监狱… — 问询室内两名警察,一个做笔录,一个问询。负责写字的是刚换上警服的李若熏。 南栀如实交代了事情经过,包括几年前的恩怨。 “我报过警,可那位姓黄的警官说让我们自己协调。随便问完就把她们都放了,没有后续。” 听到这,李若熏和年长警察的表情就都有点尴尬。 南栀用很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都感受到一种压力。 问询并没持续很久。结束后南栀出去,李若熏抬头问老警察陈迪:“那人是黄凯吗?” 陈迪点点头,却没说“是”,还是“有可能”。 李若熏对着手里刚写的东西,想到车上南栀的反应,摇头笑:“哎、哎,咱们也有被不信任的时候啊。” “呵呵。”陈迪拍拍他肩膀,“等你再干久点就习惯喽,小伙子。” “怎么?” 陈迪想了想要怎么跟后生说。他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比李若熏黑不少,“这世界啊,没人生来就是圣人、是英雄。难免有人行差踏错。” 他往李若熏旁边的桌沿一靠,递根烟过去,“有那么些不能克制自己的警察,难免有群众不信任。” 李若熏谢绝了烟,认真品了品他的话,抬头开朗一笑—— “那咱们得更加努力,把这些影子给清扫了!”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两个瘦更,但也融入了织织胖胖的努力的!嗯! 然后今天写得多,眼略瞎,明天白天可能会把这两章错字、细节修一修,大家看见更新提示别理。 新章节依然晚上更。 ☆、后座 幸好是周日, 不上课。 咖啡厅下午人不多,一张张原木桌都很空。 李若熏跟面对面而坐的余冉和南栀交涉了两句, 最后在南栀一个眼神也不给的情况下,好脾气地悻悻走开。 他来到别的桌子坐下, 对面是背靠长椅、一条手臂放椅背, 手里夹有烟在等南栀的许措。 他眼神漠然, 直视着他。 余冉把记者证放桌上, 推到南栀跟前。 免冠寸照 单位:诺江电视台 姓名:余冉 性别:女 右页是编号, 发证日期,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的字样。 “余刚是我哥哥,所以我几乎是在你父亲的各种英雄传说里长大的。我哥可是南先生的头号铁粉啊!” 余冉笑出两只梨涡, “当然,也曾经是南先生最不成器的下属、学生。一直受南先生照顾。” 南栀看一眼她的记者证, “原来,你是余叔叔的妹妹。” 余冉点点头。 “昨晚肯定吓坏了吧?我刚看你拍摄的画面, 一把冷汗接一把冷汗!这些人,连儿女都教导成害虫了。” 南栀低下眼皮,手心握着咖啡杯, 只说还好。 “从7.19特案被南先生爆出来到今天,一转眼八//九年了。记得当时我哥还是个实习记者, 他说跟南先生卧底拍摄完,被黑/帮提着刀追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现在我哥都去电视台当主编了,而南先生却….” 说到这, 余冉说微微叹息,遗憾又痛心地说:“英雄应该长命百岁的!” 过了两秒钟,南栀放下咖啡杯。 “这世上没英雄。” 余冉一愣。“什么?” “这世上都是凡人,没有英雄。”南栀看着她眼睛,人坐在微光里,“是凡人,就都会自私,会阴暗。所以为什么你们要去塑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信以为真?” 张张嘴,余冉简直哑口无言。“啊?怎、怎么会没有呢……” 她见女孩儿低下头,似乎是不想跟她这个段位的领悟力多费唇舌了。 她歪头,读不懂。想起这一年多来,这个女孩子一直不接受她的联系,像是抵触。真让人费解。 过了会儿。 南栀:“余冉姐姐,这次报道什么时候发?” “我今晚就将视频带回去剪辑,明天主持人会配音,顺利的话,最快明晚新闻联播就有,最迟后天。” 南栀点头。然后若有所思。 想到这次处理的新闻是偶像曾经处理过的case,余冉亲切文气的脸,浮现兴奋。 她身体前倾:“小栀。你要相信你爸爸,他真的是英雄!很了不起的英雄!” 李若熏坐在椅子里,见对面,许措不时在桌面有泥土烟灰缸里一掸手指。 忍不住一摁他手腕—— “未成年人,还是少抽点。” 他一脸认真地劝,只差没在脸上标注真善美。 许措眉一抬,看一眼南栀对面的余冉,无声一扯唇,“你这样,泡不到想要的妞。” 李若熏:“……” 膝盖顿痛。 — 聊了些往事后。余冉按照工作流程,采访南栀,录了想要视频。 接着她便说要赶回台里剪辑。 四人站在咖啡厅外的马路边。 李若熏递名片给南栀:“这上头有我手机,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打给我。” 南栀看过后把名片还给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 李若熏一噎。才一天,就在这个女孩这儿碰壁两次!完全热脸贴冷屁股。 “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信任啊,我绝对不是黄sir!”他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真诚。 南栀却只是摇头,微风牵动她的黑发丝。 这些人不是普通混混,一个普通警察处理不了。这是她亲身经历所明白的。 余冉一砸李若熏胸口:“收起你天真的热情吧!等姐这两天的新闻热播了,你们头儿肯定马不停蹄赶紧地查。现在你一个小警察能干嘛?” “我去,你轻点打啊姐姐!这种报不了工伤。” “弱!鸡!” 凶巴巴怼完李若熏,余冉回头对南栀就变脸一样温柔下来。她悉心关切:“小栀,你这阵子一定注意点!凭你拍摄到的内容,我估计明天新闻一播会闹出不小动静。别让他们又报复你。” 南栀微微一笑,道了谢,“我晚上跟你联系,余冉姐姐。” 提到这,李若熏正色:“听他们对话,提到什么钟三少……似乎那组织还没取缔干净,你千万要小心!” 南栀脸色一白,低下眼皮。 然后有影子落身上,她诧异地一抬眸,面前高大的背在她鼻子尖十来厘米的地方。遮挡了寒风。 许措俯视余李二人,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他会在。 许措要回酒店取他的雅马哈,李若熏非常热情,执意送姐弟俩过去。他开着车,许措在副驾驶,两个女生在后排。 趁余冉和南栀在说话,李若熏转头很小声:“你很擅长?” 许措:“什么?” 他给了后面余冉那一个眼神。 许措眼珠微往后,明白过来,轻微的扯了扯唇,声音上扬,“嗯。” 一张名片,立刻被丢到他旁边。 趁红绿灯,李若熏两眼亮晶晶—— “我微信就是手机号,哥们儿。”- 余冉一路都在想南栀的反应,尤其提起南俊霖她说的那几句,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有点扭曲味道的话。 她悄悄打量南栀。 这一天一夜中经历这么可怕的事,她居然还能安安静静地看窗外风景。 ——长头发,双手白净,干净到微微冰凉、有点阴阴的。 说不出的感觉。 给她的直觉,其实并不比那个姓段的女孩儿好。 车辆驶入隧道,一盏盏灯不断晃入车内。 作为政法记者,余冉敏锐的视线看着暗影里的南栀。她美则美,就是像没活人的温度。 难以想象啊,赤羽的女儿,居然是完全相反的人。 父女俩唯一像的,似乎就是胆量和无师自通的卧底技术。 她低头看手机里储存的视频。记得自己第一次卧底拍摄,画面抖得没法看,角度也很差。 而这个视频,这五人个个面部清晰,后来的两个也设法拍到,视角非常好。 被南栀诱导着说出的话也是够爆。尤其杨艳自报家门,以及嚣张地那句——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一经播出,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舆论大潮。 余冉撑着车窗想:小标题叫什么好呢? 黑大佬入狱,道上女儿仍叫嚣不止? 八年之后,7.19毒瘤余孽再次现身? 不不不,都有点土 …… — 许措夹着头盔,看向旁边:“其实我可以陪你坐车回去,打个电话文致就来了。” 车库不时有车辆启动,离开。车轮在地面发出呲响。 南栀从走神里抬起脸,摇摇头,然后笑了笑。 头顶是车库一节节白炽灯,落进她眼睛,变成雪白的光点。 许措:“不想坐?” 她连着点了两下头。眉眼温柔一眯。 许措怔忪。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焦距,和生命力。在他没刺激她的情况下。 他不确定地问:“你想坐我的车?” 南栀淡粉的唇一弯,过了两秒才说,“还要问多久?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回家。 许措上下看了她,然后扯一边嘴唇地笑,点点头。 他跨坐上去,握住龙头,然后等南栀上来。 会跳舞的人身体灵巧,南栀轻灵地坐上去。 觉察她坐好后,许措正要拧动油门,南栀缓缓一倾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背上,纤细的手臂环在他的腰。 许措整个僵住了,“你,干嘛。” 南栀心口覆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嗓音轻柔地回应:“坐后面的人,不是要抱着前面的人,才安全吗?” 街景飞速后退,车胎被马路磨得滚烫。 背上覆盖的身躯温暖,柔软,亲密无间。许措咽下唾沫,手臂血管热胀。心燥难忍。 他迷茫地看着前方。 内心有所猜疑,又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 南栀把身体重量,完全放在这方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在一边身体强烈地抵触里,一边贪恋这体温。 — 许清文早上出差了。 周彦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后妈,管得不多,所以姐弟俩挂着彩到家也没引起太大注意。 晚上吃饭时,周彦问了一句。 许措只说是打架,牵连了南栀。他从小这种事没少干,周彦就没往下问。 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的重大新闻的人物,就在自己家里。 夜晚一如既往安宁,大小白在楼梯打闹。 八点多。 南栀在房间看书,然后旁边的椅子被一拉。许措坐下来。 很久两个人没说话。 南栀专心学习自己的。许措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会儿她书架上。 里面大部分是各种美好的散文诗集、书画、名著。 他目光落在那只日记本,然后才移到旁边的,被这些美好东西熏陶的人儿。 瞳眸里全是探究。 在看过那些视频,知道南栀的过往经历之后,他决定死心,只把她当做姐姐一样去喜欢、对待。 不再妄想什么。 可傍晚,背上的温软让他迷惑… 分明,昨晚他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了。南栀也清楚肯定地告诉他:她另有打算,以后要嫁别人。 南栀停笔,转头,“你这么热烈地看着我,干嘛?” 许措忙低眼。“没有。随便看看。” 南栀温柔地一笑,然后合上书,赶人。“我想睡了,你也回房间休息吧,这一天也折腾累了。” 许措诧异地抬起眼。“哦,好。” 推开黑色的房门,许措驻足,回头看南栀白色的门那。眉拧起 所以。 他会错了意。 是吧- 许清文不在,周彦在房间里睡美容觉,整栋房子很静。 楼下不远的路边,玉兰树被路灯投下镂刻的影,落在两个女生身上。 “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罢休啊?!” 段月檬不可控制地眼发红,紧握的手心发颤:“把那视频删了好吗?别给电视台,嗯?” 南栀眼神平直地看着她,“我不止一次告诉你,别逼我,是你不放心上。” 段月檬上下看她,精神因为高压而陷入恼怒、恐惧地扭曲苦笑。语气一会儿哀软、一会儿凶躁。 “你挺敢啊你,狠到拿自己当诱饵!你就不怕逼急了我把你跟许措的视频发出去!!” 南栀笑了下,无所谓说:“我们是姐弟,生活在一家里,走路拉下手并不奇怪。我们只是感情好,你想发随意。” “你——” 段月檬胸腔起伏,看着面前的女生不论何时都不温不火的样子,才恍然有所明了,醒悟。意识到她骄傲使自己太大意。 她两个脸颊有红肿的耳光,显然下午被人教训过。 她语气又软下来。 “行,那算我求你,至少把钟三少这个信息剪掉,好吗?千万别爆出来。” 段月檬浑身颤抖,显然对这个人极度害怕。“我怎么被唾人骂都没关系、求你别把他扯出来。如果把他捅出来,我怕…我怕会死的!你不是大英雄的女儿吗,你很善良的对不对!算我求你。” 南栀只是看着她抖,过了好几秒才说:“求人,不是该跪下吗?” “……”段月檬瞪大眼,怒视南栀,脖子憋得通红,“不可能!” 她咬牙,“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 “你弄死我也阻止不了曝光。我怎么样,跟你过得好不好,并没直接关系。” “……好,我求你。” 水泥马路,膝盖跪上去有闷闷地骨肉撞击响,段月檬压抑着愤怒,或者说害怕盖过了许多,“把钟三少这个信息剪掉!我再不找你麻烦了。” 南栀后退两步,手放在外衣兜里。俯视她。 “明天早上,我如果在这还能看见你,我就答应你,这个信息点不会曝光。” 段月檬怔在原地,目眦欲裂地盯着前头,却还是不敢起来。 南栀走了两步,回头:“你知道,我爸爸那种大英雄,全国媒体圈到处是他粉。” 她弯弯唇,告诫她,“所以别想再惹我!否则,我不保证哪天这东西就出现在某家媒体头条。”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怎样,栀栀,主动,抱了! 她,抱了- ①【关于更新时间】现在都凌晨,要不就借此改更新时间到早上7点吧。14号晚上不更了,然后15号起就早上7点更,这样大家就可以准时看见了。 ②36章末尾加了一个李若熏和同事的小情节,大家可以刷新看看。本来是要放在这章的,无奈上章修改后字数不够,贴上去了。 ☆、泡沫 周二晚自习前, 6点半,天空黑云聚集。 几刷凉风搓洗树冠。 看天像要下雨, 学生都呆在教室。 学校规定:6点半到7点播放诺江卫视的新闻联播,七点到七点半是中央新闻。这个时间几栋楼、各间教室, 都回荡着男女主持的播报声。 高三时间紧, 学生争分夺秒学习, 都在埋头做题、偶尔讨论。电视里一条条新闻念过去, 根本没人听。 直到… 赵云强突然抬头看向电视机, 扶了扶眼镜 然后是他同桌,前桌,后桌…… 汤立莎正吸着杯酸奶, 在抽屉下玩手机,耳里落入女主播铿铿锵锵的字—— “28日晚, 长荣区鹿子巷发生一起恶性暴力事件。高中生段某檬,伙同社会人员杨某等六人, 对同校女生实施暴力欺凌、拍摄不雅视频等……” 鸦雀无声,整个班级的学生眼睛看完电视机,又看向第四排空着的一个座位。 新闻画面转到一个视频。 黑暗的小巷, 寸头红发女凶神恶煞地对着镜头—— “你知道段棋山是她爸爸,就不知道杨伟茹是谁?别说仇,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她抬臂指着的女生,高个子,短裙,中短发。虽然面部有马赛克, 但熟悉的人一眼就分辨得出! 唰唰几十双眼睛,震惊不敢确信地盯向第四排、第四组。南栀旁边,空着的一个位置。 死寂里,汤立莎嘴慢慢丢开吸管。然后整个教室回荡起她无比惊乍的声音—— “段,月,檬??!!”- 晚自习课间。教室,走廊,厕所…但凡有学生出入的地方,都在议论。整层楼嗡嗡。 每个人的手机都很忙。 各种学生群,都在询问、转发段月檬的照片。17班的前后门堆满来围观的外班学生,都在打听。 毕竟那可是7.19重案,当时,连诺江公安厅的人都换了一槽。黑白两道牵涉甚广。 别说诺江人,很多外省市的人都听过。 马晓丽和姜阳、于玲玲上完厕所,甩着手上的水,擦过外班的学生边聊边走进教室。 “7.19案的罪犯!我的妈呀!” “段月檬平时看她就很嚣张,还好没惹她!” “鸡皮疙瘩都起了。” “臭虫的后代还是臭虫!真恶心。” 马晓丽嗤之以鼻:“口号喊得那么牛掰,还不是学都不敢来上!” 她们聊着坐下,赵云强的同桌是个男生,他插一句:“她敢来吗?一人吐她一口唾沫得淹死她!” 旁边几个学生听了半天的学生也参与参与进来。“这种败类就该学校勒令退学,上什么学啊?” “是啊。”女生抱住胳膊,“想想跟这种变态呆一屋子,就瘆得慌!” “活生生的社会渣滓。” 汤立莎参与完马晓丽她们的“口头讨伐战”,回头见南栀还在专心写作业。她坐过去,然后歪着头愣了愣。 “南栀…你脸上的伤?” 纸上移动的笔尖,一停。 汤立莎想到平时段月檬和她的相处,水火不容又有点怪,随即脑海里划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后。脸都就惊了。 南栀手指碰了碰脸上的OK绷,视线觉察到别的视线也在看她。转过去,“是我弟弟打架,我跟着遭殃了。你别乱想。” “哦,吓我一跳。”汤立莎反应了一下,“啊?你,你还有弟弟啊!” 脑中滑过那天夜晚,温热的臂弯,南栀微微一笑,慢慢说:“嗯。我有一个。” 很奇妙。 在“有”字脱口时,她心脏产生一阵莫名快/感- 晚自习,郝玲来班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年级主任叫走。班上的学生无心学习,一直有嗡嗡声。 打下课铃后,校内外人潮汹涌。 信息经过这几个小时发酵,已经全校传开。 四周议论不休。 南栀只低头看路,事不关己一般。两颊长发遮挡,高领毛衣把脖子淤青遮得严实。 许措头顶着卫衣帽子,上头又叠戴了只黑色棒球帽。遮得严实。腿跟灯柱一样修长修长的。肩胛很瘦,支着衣服。 双凉冰冰的眼睛,偶尔扫下面前行人。 然后跟上两米外人流里的某个影。 — 《诺江新闻联播》晚间9点到9点半重播。周彦用着暖腰器,听见开门声时一摁遥控器,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陡然静音。 结果进来的却不是许清文。 她表情一滞后变成慈祥微笑:“小栀和阿措回来啦?” 南栀点头,问好。然后就对着电视一怔。手心有些许冷汗。 许措扫一眼电视画面,走过去弯腰一拿遥控器,摁关掉。他看周彦:“很吵。” 周彦看着姐弟俩上楼,轻轻打开电视,把声音尽量调小。可惜新闻已经播到末尾,在放个装修公司坑钱的事。 南俊霖离世多年,唯一让她难以改变的习惯,就是不自觉地去看各种新闻节目。 “谢谢你。”走到小走廊上,南栀停下。 许措摘下棒球帽,目光收敛狠劲儿后变得有点钝钝的,“反正我也回家,不用谢我。” 南栀手握着垂在身前,看着他,眯眯眼,“不只陪我回家,还有刚才,关电视。” 她不想让周彦知道这件事,免得她再烦她。好不容易周彦最近心情不错。 许措眼底浮现很淡的笑意。 他看着南栀推开房门。闺房内窗户吹来的风,撩动她发丝,香味萦绕入鼻。勾动着肺。 手指攥住棒球帽,许措冲动脱口:“帮我补习吗??” 他喉咙吞咽,哑声,“就现在……” 南栀身形一停,往后微侧头。 似乎是考虑,又似乎是为难。 过了一会儿。 ——“我今天有点忙,改天再说吧。” — 打开花洒,热水冲下。 身体有记忆,许措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拿着栀子洗发露。他出着神,手指掐着塑料瓶身。 过了一阵,丢到一边。 拿起很久没动的男士洗发露。 他摁开盖子,暴躁地在头顶一顿挤压。仰头闭着眼,不知道用了多少洗发露。 只是想把这些日子渗入皮肤、血液的花香,都统统洗去! 一直揉到皮肤发痛,他才喘着气,停下。抬臂摁开热水,当头一冲,视线里是胸膛上流下的白色泡沫。 恍惚似一只白净的手,赤/裸/裸扒在他胸口。 浴室回荡低沉的喘息,许措背靠冰凉的瓷砖墙面,仰头,闭住眼。 说好的。 不再妄想- 马上期末了,写完作业,南栀睡前点开了QQ。 黑白头像的段月檬发了一长串消息。 【你现在满意了?把我弄成这样】 …… 【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满意??】 …… 【答应我的事你给我记住!】 …… 【我们到此为止好吧】 …… 她只是大概扫了一眼。 从字眼看得出她精神状态有点失常。 南栀摁掉手机,打算睡觉。 拉上被子时嘴角微微一勾。多年的恨意,今朝也算清算。她只想当只缩头乌龟的,却不得不迎风对立。 只愿一切到此为止。 闭上眼,她却没睡着。又睁开。 想到在教室,说那个“有”字时,那怪怪的、又特别舒服的心理。心脏很满实。 南栀回忆着,想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我,有…” — 网络时代,舆论是可怕的东西。浪潮往一个方向狂起来能颠覆一切! 而媒体,是这场风浪的操盘手。 新闻播出第二天,一条#我想弄死谁就弄死#,和一条#7.19黑二代#,相继登上微博热搜。一路从末尾蹦到前十。 网络谩骂一片。 “黑二代”的照片,家庭住址,过往经历……很快扒了干净。 舆论呼声太高,夜晚长荣公安就发布了警情通报,表面案件正在严肃处理。 “这一周辛苦你了,要上课,还要秘密接受报纸记者的采访。” 周六傍晚,还是咖啡厅的老位置。余冉请南栀喝的卡布奇诺。同桌而坐的还有李若熏。 南栀:“还好,报纸不拍视频,简单得多。” 见她似乎忧心,余冉说:“放心,你的信息都经过模糊处理,不会有人找到你。” 南栀感激地点点头。 余冉抿唇叹息地一摇头,心中想着作为英雄的女儿,十几岁就经历这些,也是不容易。 看南栀素净的一张脸,在暖黄的光晕里轻轻柔柔的人儿,不由生出做姐姐的怜惜:“再忍一忍,啊?我估计也就这一周舆论风暴就过去了。你生活会恢复平静的。” “谢谢。让你们费心了。” “你不用谢我。” 说起职业理想,余冉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头。“我们作为调查记者,揭露黑暗、锄强扶弱,是天职,是本分,是理想。” 南栀素净的脸出现无措,清澈的目光小弧度波动,因为余冉过于热忱地握住了她的手,眼睛发亮地盯着她—— “小栀。我的梦想就是做你父亲那样的超级大记者!用我的眼睛,监督全世界,不管是黑/道白道。” 南栀怔在那。 随后她低了低眼皮,在回忆浮现掠影时,在苦咖啡里加了满满的一勺糖。 咖啡喝得差不多,该聊的事也说完。 余冉又问:“这一周那两个’黑二代’找过你麻烦吗?” 南栀摇摇头,“开始发了些乱七八糟的短信,最近彻底销声匿迹了。” 李若熏轻蔑地笑一声,“现在家里老巢都危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肯定被关家里训了,哪敢动。” 他一说话,余冉就变得不温柔,怼他:“你们这官僚主义,要不是有我们政法媒体监督,你们指不定老牛拉破车,稀泥和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冤枉人?明明我很积极勤恳。” “你啊,是还单纯。” 他们斗嘴,南栀不敢兴趣,也不参与。 她看向玻璃外的马路边,蹲在路牌边吸烟的人。 许措这些天虽然陪着她上下学,却不怎么说话了,更不似从前那样黏着、或者说些不正经的字眼。 连今天谈话,他都有意出去避着。 拉开距离。 ——人长大了,他真是越来越高冷。 南栀托腮,对着窗外的背影出神。 段月檬也好,杨艳也好,或者面前这个理想远大的女记者以及满怀热忱的青年警察……桌上的咖啡,头顶的暖灯,空气里浮动的咖啡香味,一切的一切,通通不在她感官里。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完全活着。 对什么都麻木。 体会不了。 那些美好的诗,治愈的文字,无论怎么在她眼前流淌,也进不去心里。体会不了它们言说的美好。 南栀托腮的手碰了碰耳垂,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目光在许措垂着手上,在想:如果被它摸一摸,皮肤会不会烫。 她聪明的大脑,又想起那个匪夷所思的“有”字。 发现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措哥除了脸,哪哪都是热腾腾的。 ︿( ̄︶ ̄)︿ ☆、所属 阴暗空间, 有滴水的叮咚声。 排风扇叶缓慢转动,间隙里射入几束灰光。 “啊!” 猝然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伴随痛叫。 暗里有几条人影晃动。 挨打的中年女人打扮富贵,在地上哆嗦。 打人的黑皮衣甩甩手腕, 再次逼近, 刚扬手, 地上日光出现只手一抬的影子。他立刻停顿, 低头退边上去。 烟嗓女子道:“谁让你们找那小姑娘报仇, 就那点愚蠢的小手段!” 中年女人有褶皱的白眼皮打着颤,“人月只是一时糊涂,是、是我没管住她, 怪我。” “看在老部下的份上,三少才给你们生意维持生计, 你们倒好,撒野还带三少出场, 弄得现在条子到处查我们!” “我以后一定管教好女儿,绝不让她再闯祸了!” 又有人低哼一声:“再有下次,就不是一记耳光这么简单了。” 中年女人慌张, 一叠声保证。很狼狈,却没一个人笑, 一条条人影训练有素。 排风扇晃悠悠,抽上去几缕烟气。是黄鹤楼的硬珍品,烟气细腻,绵长。丝丝白软。 地下室仅有的一团薄光, 就落在这只翘脚的黑皮鞋上。 尖头,鞋型偏瘦。 墙角的水龙头,挂好一会儿的水滴坠落——“叮咚”。 — 1月,诺江天气进入最冷时段。沿江边风大,幸好咖啡厅内开着暖风。 余冉朝门口的方向一抬手。 许措看见了她,身体一移,挡住走错方向的南栀。 南栀险些撞上他胸膛!一瞬间,“桀骜”沁入她鼻腔。 许措一愣,立刻后退两步保持好距离。“她在那边。” 南栀这才觉察:许措身上没有栀子香了。 余冉在一盆巴西铁旁,俨然亲切的大姐姐,对他们招手。招呼二人快过来。 这位女记者似乎是个咖啡迷,连续三周见面都在咖啡厅。而且记者不坐班,她时间似乎很自由。 以上是南栀得出的结论。 余冉:“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暂且告一段落。看守所蹲两个月也够他们吃教训的!” 南栀点点头,长睫毛垂下,阴影遮住情绪。“但愿,就此了结吧。” “你放心,一般这种经历过网络‘洗礼’,日晚晨报都参与报道的案子,各方都会高度重视、从严处理,他们要还想活得好就绝不敢再动你的。” “嗯。” 南栀抬起清秀的眉眼,“谢谢余冉姐姐,这件事麻烦你太多,为了保密我的身份,还去跟报社的朋友交涉那么多次。” 媒体是个圈,常在外跑新闻的各家媒体记者大都有联络,认识。 南栀不想曝光与父亲的联系,然而这与新闻尽力挖掘事实细节的宗旨是违背的,并且模糊受害人信息,必然有损可读性。 除了对李若熏,余冉为人都很亲切,所以耐心地说不麻烦。 接着她又问:“接下来你们学校是不是该期末考试了?” “嗯,一模考试了。” “你成绩应该挺好吧,小栀?” “还可以。” 对待偶像的女儿,余冉多少有种爱屋及乌的心情。但看几次接触南栀都很清冷,她暗暗头疼,想跟南栀拉近距离又找不到方法套近乎。 想到南栀似乎爱吃糖,她就主动为她加了两勺糖,“有个弟弟真好,每天形影不离地保护你,这样也安全得多。” 突然被cue的人眼珠朝她动了动。 余冉本是随口一说,随即却看见南栀表情动起来,所以呆了呆—— 南栀看向旁边那杯,加了很多糖的咖啡还是没喝过一口的咖啡,忍不住笑。 她细心地拿起糖匙,又加了一点:“是啊,我弟弟很好的。” 许措眼波朝她一荡,嘴角欲上翘,可刚有影子又落下去。因为那个称呼。 余冉:“是读高二吗?” 南栀摇摇头,眼睛看着旁边的人微眯。故意说:“才高一,是个小朋友呢。” “我是个小朋友??”许措立刻皱眉反问。 南栀只是笑。 无言一扯唇,许措转开脸,点着头,说:“好,我是小朋友。” 南栀手指捂捂鼻尖,眼神还在他身上。要不是余冉在,她真想直接回:一直都是啊。 过去他哪次恶言恶语,生气,不是她去哄的。 余冉脸怔怔抿着咖啡,眼睛在南栀脸上打转,又看看没脾气发作的许措。 记者的敏锐直觉告诉她:这对姐弟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在咖啡厅外,余冉等着刚才突然说要来的李若熏来接。 这次的事余冉帮了大忙,南栀执意陪她等,送她走。 因为狂热的新闻理想,余冉总无法忘记视频里杨艳提到的钟三少,背着装有各种大小摄像器材和背包,对灰色天空一叹:“只可惜,提到那个钟三少的信息有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 她见南栀没说话,以为她没听见,或者说,南栀应该也不知道。 听段杨两人口吻,不管大小那至少该是个黑头子。学校的小女生,跟那种人,不太可能有交集。 “这每分每秒,暗中黑势力又在祸害多少个人啊。”她喃喃着。 南栀始终没搭话。 余冉自说自话也无趣,就不提了。 这时,李若熏的福特停到他们跟前。青年从车窗探出头:“小姐,能为您效劳吗?” 余冉为他突然的开窍愣了下,不敢相信地打趣他。“行啊,这才几天不见都会撩妹子了!” “人往高处走嘛,我肯定也要学习进步的。” 李若熏给了南栀背后的许措,一个挤眼,意思感谢。 许措站姿懒散,随便地勾一勾唇。 趁余冉绕过车头到另一侧上车,李若熏从车窗朝南栀递出自己名片。俊朗的脸笑着:“还是要对警察有信心啊。” 日光下的名片,字迹清晰地写着李若熏。 南栀却还是摇头,态度比最开始的时候柔和了些,说:“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判断。” 李若熏一怔,好歹他二十有四了,所以从个高中生嘴里听到这么早熟的一句话,有种一言难尽。 他酝酿了两口奶茶的时间。说:“这世界没有乌托邦,但我相信邪不胜正。执法者也是凡人,难免一些人会犯错,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这些人更加努力地去守护这人间太平啊,就像你父亲那样。而不是因为某一件事就逃避,不去信任啊。” 南栀脸上温温如三月的天气,只是轻轻摇头。通常她不讲,但或许是提到了父亲。 她声音不大,表达清晰:“这世界是好是坏,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关心它黑还是白,抱歉。” 李若熏重新上下打量南栀,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后脱口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想守护的东西吗?” 纯黑的眼珠盛着淡白的日光,南栀摇头。“谢谢你费心重塑我信仰,但,真的不需要。” 反光镜里,站马路边的姐弟在后退,南栀小弧度对他们挥了下手。表情那么浅。 李若熏开着车,看了好几眼,然后有种强烈感觉:这女孩子不像个真实的人。 他转头问余冉:“你觉不觉得,南先生的女儿好像跟他完全不一样?” “你也这么想?” “嗯。她就好像……” 李若熏终于找到个准确的形容,“没有爱!对,就好像没有爱这种情绪。对什么感知都很冷漠。” 余冉点头赞同。 李若熏看着前方,嘴里咂摸着:“没,有,爱。嘶…唉,那么漂亮空灵的一个女孩怎么是这样的人呢,可惜了。” 余冉翻看着各大报纸的新闻客户端,对于这次黑二代欺凌事件的报道,抬起头说: “可能从小太缺失关爱吧,所以对这世界,很漠然。” — “现在回家吗?” 许措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自己时刻自我提醒保持距离的人。 南栀看见他最近一直徘徊在一米处的脚步,嘴角弯了弯,满意他清楚自己身份的态度。 她看着他,却不说话。 许措莫名。 “我可以说,除了回家之外的选项吗?”南栀笑,“比如去游乐园,什么的。” 许措冷淡的眼睛,敏锐一动。 南栀已擦过他往前走。 反应过来后他大步一跟,一扣住她手腕、盯她眼睛:“……” ——是约会吗? 喉头滑动,他却没能问出口。怕被南栀认为是他依旧不死心,心怀不轨,还怕被她恶心。毕竟他前科累累,说了那么多无耻的言语。 南栀柔柔的,迎着他强烈探究的直视:“怎么啦?好弟弟,不愿意陪我去吗?” 说到后面,嗓音略微娇软下去。 眼皮颤动两下之后,许措哑着嗓子问:“…弟,弟?” 南栀微微笑着,“嗯。” 看着他黑亮的瞳仁,随即蒙上了一层纱雾。 就这样过了两秒,她认真跟他商量,“许措,你当我弟弟好不好?我们像亲生的那样。” 南栀摇头,“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但我想我应该还有亲情。所以,你可以当那个永远不背叛、不离开我的亲人吗?” 城市的天空,杂糅着无数种生活气息。高高低低的建筑,住着无数个人,上演着无数关系和故事。 ——他们,只是其中一个。 车经过马路,带起一阵风刮在许措右脸颊上,他嗓音变得低哑:“你,很想吗?” 南栀收起笑色,嘴角的伤痕已褪成浅红,眉宇逐渐冷静—— “想。我做梦,都想有这样一个亲人。” 黑色运动裤缝旁垂着的手指,缓缓握住,许措腮帮子咬得硬了又硬,眼睛逐渐溢上红血丝,才从肺腑里吐出话:“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就像亲人那样。”- 如果,这是你所期望。 南栀立刻眯眼,笑了,然后越笑越开心。一直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在不强的日光里—— “那说好了,我们就从今天开始……” — 人行道的地砖有经年累月的干灰。小白鞋一路往前走,却不染尘埃,洁白无瑕。 南栀回头招招手。 后面慢跟的男生不为所动,但把控着距离、不会让她超出他视线范围。 分明是阴天,但皮肤为什么会感觉暖?南栀想不透。 她背着手,往前走着。 想起昨夜睡不着,起来查字典。台灯下那密密麻麻的几排关于“有”字的解释。 她最喜欢第五条。 ——“所属” 回忆着字典的内容,南栀转过身,后退着走。 看许措那张冷脸显然已有点不耐烦于这种无聊的压马路,只是大少爷耐着性子,没有发脾气。 他皮肤白,发色浅,整个人在阴霾的天空下依然明净得像有细微光芒。 南栀莫名有点想笑。 不是嘲笑,不是冷笑,只是觉得心情舒服。 ——“许措。” 薄薄的眼皮一抬,许措莫名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突然叫他名字的用意。 结果并没下文,南栀微笑完就背着手一转回身。 只把长发及腰的背影,留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们的营养液,么!么! ☆、龙槐 舆论, 是“众”字的力量。 一棵小树不禁风雨,百里森林, 可耐冰霜。隐藏在怯懦下的侠义,在安全的网络上被放到最大。 周彦在床上抽着烟看手机新闻。 标题带着“7.19案黑二代”, 评论多达8万条。各式各样的声讨、质疑、猜测, 要求严惩的呼声。 旁边的床头柜上, 摆着她上午逛街时无意捡到的、几日前的地铁快报。头版的加粗标题—— 《有恶必除!长荣公安:鹿子巷豪言黑二代已被拘》 “7.19, 重案呐。” 她啾口烟, 眯眼吞吐愁思。圆细的脸眉,像上个时代遗留的美人。 转眼都快九年了。 南俊霖的名声在这个案子期间达到鼎盛,那也是她刚嫁给他不久的时候, 一切都很好。 那时网络没这么发达,报业发行量巨大, 每日清晨新鲜的报纸遍布街巷。 家里书桌换了最大号,却还是堆不下各种求助信、感谢信、揭发信…… 时常深夜她推开书房的门, 还能看见那男人穿着白衬衣伏案的背影。 他喜欢在黑暗里思考,只开盏台灯。 明暗交织。 他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第三种颜色。 光影黑灰交错里,他是唯一洁白绵柔的云…… “吭吭——” 陡然的敲门声。 “太太, 现在准备晚饭吗?小栀和阿措都回来了,先生也说回来吃。”是大张阿姨。 “措”字将周彦骤然拉回现实, 手里收拾着报纸,有条不紊回应着好。 晚饭时,周彦总看南栀出神,清文给她夹了菜:“多吃点, 天气这么冷,身体需要能量。” 低头见碗里的热饭菜,周彦心坎一暖,说了“谢谢”。 “这么客气,是不是还想回请我?” 周彦一愣。 许清文面带笑意,斯文的脸颊有轻微风霜。眼睛寒星璨璨。尽管看着不太柔情,但动情起来就根本不会理会旁边有谁。 这一点,父子俩如出一辙。 南栀低头吃自己的,旁边的许措就当看不见这两人。一张冰块脸,偶尔与她眼神遇上就不自然地移开,等她视线离开后才看她。 夫妻俩柔情蜜意完,许清文心情很好,问南栀:“小栀期末考什么时候?” 南栀停筷:“16、17号。” 他点点头,瞟一眼“不学无术”的儿子,觉得没问的必要,因为他期末考唯一的影响因素只有心情。 “那就19号,咱们去佛岭雪山滑雪。” 在两个孩子看来的眼神里,许清文只顾转头对周彦笑,“趁着怀孕前多出去走动走动,不然得憋上一年了。” 周彦洋溢幸福地直点头。 饭后,阿姨在楼下收拾洗碗。周彦上楼,在小走廊看向南栀没开灯的房间。书桌前她坐着,台灯白光勾勒她的背影。 和南俊霖白云似的背影唯一不同的是,她乌黑披肩的长发,整个人如黒缎子融在黑色房间里。偶尔转头时能看见点白皙的皮肤或者顺发的白手指。 心中叹了下,周彦往卧房走时振振有词: “昨日之日不可追,明日之日,须臾期。” — 赵品言高三,鹿皖、宋魁高二的,许措最近没出来一起混,好多天没见了。 三人勾肩搭背找去高一1班,和刚下课走出教室的任鲁坤碰个正着。在对方逼视里,三人只是耸耸肩,照样围去教室后门。 许措睡了两大节课,下课铃都没听见,头枕着小臂,脸盖着上上节课的书挡教室灯光。肩膀随着呼吸细微起伏。 “噗嘶——” “阿措!” “嘿,醒醒唉措哥!” 被一包烟砸中头,他搭在后脑勺的手指才动了下。灰发从指缝支出来,拇指摁食指咔地一响,慢吞吞坐起来。转脸。 表情不爽。 赵品言眼眉含笑地下颌一抬,意思走,鹿皖没皮没脸地笑有点贱贱的可爱。宋魁还是一脸敦厚。 许措站起来,捡了烟塞兜里。 汤菲尔回头刚好瞄见后门那几个男生消失,些许失落。 龙槐树光秃秃的,四个人又在这抽烟,隔不远就是学生处大楼外面。学校的小团体也不少,但敢如此造次的也只有他们。 鹿皖问许措这半个月干啥去了,都不见人,许措只说有点事。见他不便多说的样子,大家就不问了。 “夜晚干啥了,困成这样?”赵品言肩膀一撞许措的肩,意味深长。 宋魁认真地问:“陪女朋友啦?” 鹿皖挤开他,对许措神秘兮兮道:“都快一学期了,再不把你女朋友拉出来溜溜,我们可真要24小时追踪了啊?” 许措:“想看?” “当然!”三人齐声。 许措眼不笑的扯下唇,举起自己右手。 鹿皖呆:“什么意思?” 他转头:“不是要看么?喏。”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都是一“嘁”。不相信。 许措瞄一眼楼上,高三17班的教室,嗓音很淡:“我没女朋友,逗你们玩儿的。” 鹿皖和宋魁打趣许措浪费了脸,赵品言觉得许措这句认真的口气来得突兀,半信半疑。 他看看17班的窗户,又看看许措。 想到许措是不是莫名地消失,想起他手机上,偶尔打来的“栀”字- 教室前门边,赵云强把期末考的考场座次表张贴于墙上。围着一圈议论纷纷的人。 上次月考,17班一举夺得两个年级并列第一。何其威风,然而此次千人座位表排头的,只有“南栀”一个名字。 ——那三个字,蒸发了。 弄得风风雨雨的黑二代同学事件,在段月檬转学中暂告一段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传言是拘役两个月,缓刑,家里也在被查,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的传言。 官媒不公布,普通人接触不到一手确凿的信息。 汤立莎抄完物理卷子还回南栀桌上,抬头找找人,见南栀在教室后面的窗边看风景。 她一笑,撑着桌子站起来。 ——“看谁啊这么投入?” 南栀没被突袭吓到,转过脸,对她淡淡一笑。 汤立莎手背在腰后,饶有兴味地打量她素白的鼻梁,然后往底下龙槐树一瞧,眼睛微微亮,“唷!又是这几个大爷。” 楼下。 看见那窗边也在看自己的影子,许措眼神亮起来。 注意他好一会儿的赵品言,终于脖子一探,凑过去,“哥们儿。” “嗯。” 他瞄一眼楼上,才对他说,“帮个忙呗。” 许措眼珠斜向他:“什么?” 赵品言观察着他目光许久,扯出个笑脸道:“你帮我想想招,期末前约到冰山美人呗!” 许措散淡的眼睛一直。 鹿皖听见他们对话觉得奇怪,赵品言这根情场老油条,怎么问许措要战略? 他插到在对视的两人之间:“喜欢阿措的女生哪个不自动送货,他哪需要动脑子?言哥你这不是问错人了吗?” “哦?”赵品言咬着烟蒂,笑,话回答的鹿皖,眼睛却始终与许措交汇:“我真问错了?” “栀栀,你说。”汤立莎瞅楼下,“那个帅比是不是喜欢我啊?” 南栀缓缓转头,看她。 “我高中还没好好谈过恋爱就要毕业了,真是遗憾。”汤立莎说着,缓缓叹气,又勾起笑,“看那帅哥老在楼下转,看我,我就勉为其难吧。” 南栀手握了握,“哪个。” 汤立莎捂鼻子一笑,“你说呢?” 南栀看下头四个人一眼,问她:“笑眯眯那个?” 结果汤立莎摇头,一脸高深道:“不是,是有点拽那个。” “你是说,许…措?” “嗯哼。” 南栀怔了。 汤立莎振振有词地解释:“笑眯眯那个就是咱们年级的吧,他成绩那么差,估计跟我没法一个大学啊。啧,异地恋就么意思了!” 南栀:“……” 她回头看一眼教室门边围着的学生,“可你不是说,跟他一个考场吗?” 这次换汤立莎一怔了,然后挥挥手,“有吗?呵呵,没注意。” “还有。” 想起上次月考,许清文看见许措月考成绩单脸发绿的样子,南栀就忍不住笑眼弯弯的,说:“你以为许措成绩很好吗?” “我就说吧!” 结果汤立莎当即眼神高亮,围着她高深莫测地点着头:“你其实是在看许措!你喜欢他对不对?” 笑容一失,南栀才意识到被诈了话。她持续几秒失去表情。 楼下几个男生还在。 汤立莎背对窗,手里踮着手机,跟刚才花痴样完全不同,一脸得逞地写着“你就承认吧”。 南栀转开视线,心中思虑转绕,声音低了些:“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都观察你一学期了!” 汤立莎歪头去她耳边,说悄悄话,“而且那天早上分明你和他一起走来着,我都看见了。” 南栀低着眼皮没回答。 汤立莎热切地说:“放心,我肯定保密!毕竟那可是许措啊,你俩在一起的消息要传出去学校都得炸。你不告诉我,我也理解。” 南栀透过窗,看见许措。 他高窄的鼻梁,和后脖子的白皮肤。烟抽得很肆无忌惮。 耳边汤立莎还在兴奋地八卦,问进展到哪,有没有牵手么么哒什么的。她心里听着一阵慌。 “许措看起来挺高冷,但公认挺欲啊,亲亲肯定有吧?” 南栀渺远的目光收回,心一抽,随后淡声说:“你,真的误会了!” 她慢慢转过脸,对汤立莎轻松地一笑,说:“他是我弟弟。” 窗户风微微的,伴随一声手机落地的“砰”声! 惊动后排的几个学生看来。 汤立莎呆若木鸡。 “哈啊???”《 》 40-50 ☆、银河 上课铃打响, 南栀回座位坐下。 郝玲举着英语书在教室徘徊,念着单词。她一半心思跟读, 一半心思,飘在楼下龙槐树那。 许措手里的烟, 才吸没几嘴, 估计这节课他又是没打算好好上的。真是散漫啊。 南栀嘴角极细微地上扬着, 郝玲在教室转第二圈, 她一边握着笔在比别人都整洁的本子写单词, 一边想着:晚上放学,要买哪种口味的糖好- 寡言少语的- 要吃点糖才可爱- 晚自习下,校园人群熙攘。 最近段月檬像凭空消失了, 连骚扰短信都不再发,反而有点不寻常的瘆。 走到一楼大门口, 打发走追着要看许措的汤立莎,南栀看看短信: 【龙槐树】 许措 多一个字没有。 她忍不住笑, 朝一个方向看去。那树边,石阶上,手搁在膝盖蹲着的背影。 风, 徐徐翻动男生短发。 扫过鼻子的风突然带上微香,许措回头。面前一只白白的手心, 摊着颗蜜桃味糖。 他眼珠上扬,立刻对上一张微笑生动的脸。 南栀看他眼珠钝钝、一脸意外的样子,她干脆自己捡起糖果,剥开糖纸, 递去他嘴边。 心脏跳得猛一下,许措伸头,用牙齿把糖咬过来时眼睛还一直盯着南栀探究。可她脸上始终只有纯洁的笑容,没有其它女孩子看他的那种害羞…… “甜吗?”南栀撑着膝盖,弯腰去问。 许措舌尖一顶硬糖,尝到桃子甜。一点头。 南栀露出微笑,保持着弯腰的动作,过了两秒,说:“许措,你点头是在学乖宝宝吗?” 这词太恶心,许措一压眉。 “噢,原来还是很凶嘛。” 他眉头一松,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南栀。 结果她只是站直身,如常地笑着—— “我们回家吧,凶弟弟。” 说完人就走入林荫。 许措腿一用力,直接站起来。眼神对着她背影。 刚才,他几乎以为,自己被撩了…… 可最后那两个叠字把所有胡猜拉回现实。是他想太多。 “来了。”他疏淡地吭一声。 糖纸被叠好,落进垃圾桶,男生收回的手插/入黑色长裤兜。走了几步,两只手一起插上,下颌微扬。 黑洞洞的夜晚,一些学生看见这走路的影子,不自禁侧目。 一高一矮的背影,在路灯下走远。 “我告诉我朋友你是我弟弟了。她看见了你。” 许措吃糖的动作一顿。 过了两三秒。 ——“哦。” 听不出他情绪。 南栀偏头,看着他的肩膀:“你开心吗?” 许措不明地低头:“为什么开心。” “因为…” 南栀眉眼跳动笑色,用眼神触碰他的,“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一起走了。”- 凯迪拉克穿越街道。因为前方修路,文致换了诺江二桥这条道。斜拉桥的钢索在车身晃下一条条黑影,沿江夜景倒映浩渺水面。 牙齿咬碎硬糖,耳心咯噔一响。许措斜睨旁边,南栀正在看手机。似乎是那女记者这阵子还在不时地找她。 微光映亮南栀白白的脸。 这张脸上最特别的是她鼻子。 风骨秀雅。 许措支着头看她,在想刚才学校的对话。 那句以后光明正大一起走- 大张阿姨来开的门。 南栀正脱鞋,许措就接到赵品言电话,脚塞回去,转身就出了门。片刻车库就有摩托车烟囱的声音。 许清文在客厅脸色铁青,低斥了几句。 南栀看那丢鞋柜上的夹克外套。 客厅里周彦在给许清文顺气、安慰,没注意这边。她将衣服拿上。 回到房间,背一抵门。 南栀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坐下,捧着衣服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弯起一点笑,鼻子埋下去。 ——是薄荷烟味。 大概是白天运动过,有一点点汗。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是独特的,只属于这个男孩的气息。 南栀细细把它叠好。内心抵触男性所以做了下心理准备,才把这充斥淡淡荷尔蒙的东西摁到胸口。 微硬的布料,摩擦到她脖子皮肤。 桌面的字典翻在那个“有”字的页面。 她看着小字释义,心里越发满实。 她“有”许措。 南栀抱着衣服,像捧着属于自己的宝物。 在那晚上许措说出那些话,在他答应永远不离开、不背叛之后,她觉得:不能错过这个人! 因为清晰地明白,这糟糕的人间,可能再找不到这种傻子。 在知道她的不堪,知道她狼狈的过去之后,还能如此傻乎乎地不求回报,说什么送她去别的男人怀里的那种,听起来无私、实际很天真的话…… 诚然如汤立莎说的那样,她喜欢儒雅成熟的。 她不喜欢许措,至少那不是爱。 可是,拥有他的感觉不差。 事实上,她几乎被这种快/感攫取了理智。 一想到,有个人愿意什么也不图的陪着她,就觉得很好。 她要把许措留住。 用另一种方式。 一直,一直。 桌上的手机来了余冉的微信,南栀也没兴趣看。 心里些微的愧疚之后,她脸埋进衣服里。呼吸上面,苏打水与淡烟的味道。 ——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么可爱? 一定是因为,变成了她的。 自己东西最可爱了- 夜晚,球场一阵拍球的咚咚声。 兄弟四个挥汗如雨地打完球,披着衣服在场边喝啤酒。 才回家一趟出来,赵品言就一张苦不堪言的长瓜脸。 听他一股脑吐了顿苦水,大家才懂了:原来是追女神计划还来不及想出步骤,回家就被他的博士爹搅黄! “我家赵老大命我期末考不进前六百名,零花钱一毛没有,并且寒假开启地狱式培训班补习,让我好好掂量!这还不算,说高考至少给他考个二本,否则再扔我复读!我去,我可不想在没栀栀女神的高中再蹉跎一年!” 听完兄弟仨一顿笑。 宋魁:“言哥,你怕不是预备把我们三个都送毕业吧!” 鹿皖直摇头:“前六百,还、还二本?哈哈,这不逼母猪爬树嘛!” 赵品言作势锤人:“去你丫的!谁母猪呢?” 鹿皖抬手挡,向许措求助:“阿措你说,我哪儿说错了?咱们几个哪次考试丢出过后一百!” 许措仰头灌了口酒,慢慢想了想,“你当然错了。” 鹿皖:“啊?” 他回头一扯嘴角,“性别错了。” 在几兄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措没表情地补充:“这叫,逼公鸡下蛋。” 赵品言直呼“卧槽”,扑过来摁住许措。 两人一顿出拳拆招。 赵品言20岁了,比许措大,可论打架却不是许措对手。 几下把他给累得,喘着粗气坐一旁,盯着许措—— “中学快读完了我都没整明白。阿措,你到底是为了啥?每次打架都特狠!练得这拳脚真是。” 他摁住被许措扭疼的肩膀,转了转,“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 许措腿分开地坐地上,也喘着粗气。 他仰望了会儿星空:“因为以前有人告诉我,我打架的样子,很帅!” 鹿皖和宋魁对视一眼,都是憋笑,一脸你好单纯、你真好骗。 赵品言拍拍他肩—— “那这人一定是个坏人,不想你好。而你一定是个傻逼,居然也信!” 旁边是三人闷闷的笑声,许措瞄他们冷笑了下。 “当然,还有第二种情况。” 赵品言坏笑着举起中指,假意是拨刘海,“那一定是女的,而你,想搞她。” 身边三人又聊到其它。 许措脸上疏懒的冷笑未散,视线装着天空、身体放松地往后一倒。 冰冷的水泥地,运动后热腾腾的身体。 冰与火纠缠。 他唇张开呼吸,喉咙和胸膛在动,脸颊脖子流下热汗。一种神经的敏感,从咽喉直达胃里,扩散五脏六腑都归至小腹。 栀子香在鼻腔里记忆着。 他觉得疲惫,又因为使尽了浑身力气而酣畅淋漓。 洗掉了身上的花香,却除不掉日积月累在骨髓里的味道。是她的发梢,裙角,和手指偶尔不小心碰到他手背血管的微凉… 然而现在的他,又是幸运的。 她第一次主动从后座拥抱他,她说需要他。 要他永远。 不背叛,不离开。 睁着眼,许措呈大字躺地面,呼吸喷洒着热。遥远的星子一颗颗坠入他黑亮的眼瞳。 他突然对天空喊—— “是!我就想搞又怎样!?” 旁边的三个人被他这一震,都兴奋地炸起来。许措就对着天空无所畏惧地笑,抛开这段时间被压抑的理智。 他就坏这一次。 不让她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 ̄︶ ̄)︿ 谢谢每天追更的小天使。 因为写稿不确定性,有些章节写得快一些,有些会慢一些,所以尽量保证早7点更,有时候写不完会在文案通知更新时间。 爱你们。 还有彩虹屁的小天使,想卸下龟壳抱住你们大么两口! ☆、除夕 考完期末, 许清文带着全家去佛岭雪山玩了一周,回来没几日就到除夕。司机、佣人回家过年, 家里缺少人手。 周彦亲自在厨房准备年饭,南栀和许措被差遣去超市买调味品和蔬菜。 货架上堆满大红色年货, 广播里一首接一首的恭喜发财。超市热闹非凡。 排队收银时, 南栀才想起漏了东西, 目光寻找卫生用品区:“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我马上回来。” 许措瞄着她, 把手里东西一包一包地往购物车里丢,“买这个?” 两包棉柔型的卫生棉,一个日用, 一个夜用。 落在一箱饼干上。 品牌,厚薄规格, 都是南栀平时用的。她愕然,随即脸微热。 许措眼睛里溢着点子笑, 嘴角压着上翘:“这都能忘,笨。” “……” 队伍很长,往前看, 错落的一排后脑勺。 许措又慢吞吞走回来,丢了暖宝宝和一袋红糖进去。南栀把晾上头的卫生棉放下面, 用抽纸挡住,“你倒是挺懂女生的。” 许措眼看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藏,想起平时一起混那几个,大胆外向, 每个月和他们公然讨论生理期的女生。无言地笑了下。 “跟你一起长大,看得多,当然懂。” 他嗓音低低的。 站得近,南栀遮好后抬起脸,刚好看见他收得很紧的下颚线。其实许措脸并不小,但骨骼收得立体就显得很小。有种精致。 她眼眯了眯:“有弟弟真好,还有人关心。” 许措一愣。 过了几秒钟,他没看她地往前走时随口说:“那你就好好珍惜,对我这弟弟好点吧。” 南栀在原地怔了怔,面前是许措牛高马大的背影,“嗯。” 胳膊一僵,许措眼皮缓缓低下,看被人抱着的左臂。 他眼睫颤动。 却始终只看见南栀头顶柔软的发旋。 有一瞬间的冲动,让他想问:姐弟可以这样抱吗? 但忍忍他还是没说。怕问了引起南栀的注意,就不再这样抱他胳膊了。 或许,只是她也对姐弟关系存在误区,没注意而已。 许措这样想着,每一步往前移动都有种小心。 像怕惊走枝头停靠的小麻雀。 只是这队伍似乎排得过分长了,一个个顾客大框小框,收银员扫个没完没了。这样的亲近距离,磨得他有些焦躁。 南栀脸颊贴着男孩子的黑色羽绒服外套,数着布面横竖编排的纹理,心跳,因为恐惧男性而有些加快,但她不想放开。 就在这种矛盾的感觉里,她收紧手臂,头依靠在这条臂膀上:“唉,肚子有点疼。” 她低声说。 “怎么了?” 她轻轻笑:“你不是从小跟我长大吗,还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些。 许措看着她发顶出神,第一个念头是敞开衣襟把她裹进怀里,但迅速被否定了。因为前头有一对情侣正是这个姿势。 他想了想 身上披来宽大的衣服,南栀微笑着抬起脸:“你这样冷吗?” 许措只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故作一脸冷淡和无所谓的样子:“年轻身体好,脱件衣服冷不着我。” 他们继续排着队,前头情侣卿卿我我。 超市有暖风,南栀片刻就被热得手心微微冒汗,她拢拢肩上的黑羽绒服,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她其实不冷,只是喜欢这种…被人不断付出的感觉。 很新奇。 很好。 其实以前许措也偶尔对她好,但那抱着目的,夹杂轻蔑,和恨。跟现在的许措不一样。 在那天鹿子巷发生冲突的夜晚,她在酒店里彻夜难眠,想那些事的时候也抽空想了想关于许措。 当意识到他的改变时,她就想: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对她好的人,怎么都不能眼看着失去。 现在,终于在“姐弟”这个词保护下,她可以无风险地得到他的关心和付出。 心安理得。 * 路边风很大。南栀还是把外套还给了许措,男孩子要面子硬扛,就是不要。 她有点头疼。 “不要这么幼稚了,穿上。”南栀执意递给他。 许措上下瞄她,接过来,却还是没穿。就这么跟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他站了会儿。“我很不成熟吗?” 南栀轻柔地笑,“嗯,有时候有点。” 又过了一会儿。 “比如?” “比如就现在。” 大厦外墙闪烁着新年广告的。 南栀转头,霓虹与夜色掩映,许措的侧影线条有些硬:“外面这么冷,你不穿肯定会感冒,没必要这么打肿脸硬撑。没意义的。” 许措脸色变得不好,显然有些不高兴。 他低头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捏出一根咬着,点燃。 除夕的傍晚出租车变少,他们站了十来分钟还没有车。 许措沉默寡言地蹲在路边,手夹着的香烟,在微风里散出细细的白色。嗓音沉沉:“你喜欢成熟的。” 南栀就站在他旁边,“嗯,告诉过你。” 许措点点头,表示知道。“成熟的好,适合你,能为你解决很多麻烦。” “是啊。”南栀说着,很浅的一笑,“你知道我不是傻白甜的女孩子,很现实的。” 许措没说话。南栀对他的声音和口吻总这样温温和和,过去这几年,不管哪次发生争吵、摩擦,南栀从不跟他发火,也不赌气。都是他各种耍脾气、说狠话。 最后和好还是她不计较。 许措狠狠吸了一口烟。 “昨天的快递是那个女记者寄给你的?”他问。 “嗯。” “她还老缠着你做什么?那事情还没完么。”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个什么东西。”问完,许措又顿了顿,“你要不想让我知道就算了,不用说。” 想了想,南栀还是如实告诉了他:“是个车钥匙,但其实是个微型摄像机,是我爸爸曾经送给她在电视台的哥哥的。他送给我,作为新年的礼物。” 一根烟燃尽,许措站起来,眼神褪去冷和凌厉后稍微木讷。“放心,不管怎样,我还在。” 南栀露出微笑,“那晚上你多吃点,万一又要打架,别受伤。” 他下颌微微上扬,自信过头地漫漫笑一声,“我没那么容易受伤!” 说完他站起来,把熄灭的烟头准确地一丢垃圾桶。 “……” 一辆立起空牌的出租车驶来,隐约可见是个中年男司机。 南栀看着他对车辆抬手臂的侧影,对他过分的肆无忌惮自信和脾气微微叹息- 似乎越是年轻的男孩,越是什么也不怕。 许措提着重物去打开车门,回头用下巴对南栀一指车内。让她上去。南栀钻上车后排,他才上车,关上车门。 看了会儿窗外飞驰的新年红灯笼,和人行道上各色各样面孔的人群,南栀手从后座的椅子上拿起,放往旁边。手心盖住只冰凉的大手,却不够大,握不住。 “傻瓜,再不穿上,你就要发着烧过新年了。” 许措才回头,一语不发,依她话,穿上衣服。 ** 周彦搞了一桌子菜,许清文也从朋友那应酬回来,满面微笑。 南栀和许措推开门进客厅时,正见两个人在沙发亲吻。 双方都吓一跳。 周彦小女儿一样害羞地站起来,说去厨房看汤。 许措没什么表情,对许清文冷笑了一声,把东西丢在地上上楼了。他向来不喜欢周彦。 南栀也有些尴尬,但还是提上许措丢下的东西,去厨房帮忙。 晚饭在一大桌子菜里,许清文宣布了周彦怀孕的消息。夫妻俩特开心。 南栀忍着心里的不安,说了两句恭喜的话。 许措没吃几口就站起,去厨房拿水喝,此时许清文也去了旁边接电话。 碗里有筷子放下片牛肉,南栀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周彦有微微笑容:“小栀,你为我开心吗?” 南栀看见她眼睛里闪烁的,不知是高兴还是忧伤的眼泪。点点头。“开心。” 结果这两个字,让周彦彻底红了眼睛,但她又矛盾地笑出来。似乎真的很开心。 然后周彦做了件诡异的事。她竟然伸手抚摸了她的脸,南栀愣着。“终于,我们熬过来了。” “……”南栀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彦也没提看见黑二代新闻的事,她手指擦掉笑脸上的泪:“你也快高中毕业,上大学后要谈个靠谱的男朋友,找个成熟可靠的人,才能呵护你。” 南栀明白她的心情。 当基本的生活出现危机,人的思维就很难不现实。她和周彦一样,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南栀笑了下,点点头。一抬眼就看见周彦身后,捏着半瓶矿泉水的许措。 他眼神冷冷的,就站在那,似乎是忍了忍。 许清文因为心情好,匆匆打完电话回来坐下。许措低下眼,还是回到自己座位,安静吃自己的饭。 * 夜晚许清文带着周彦出门,去了一个朋友的牌局。 整栋小别墅只有姐弟二人。 各在各的房间。 打了会儿网游,许措摘掉耳麦丢键盘上。手揉了一把脸,拿起桌面的手机。 鹿皖和宋魁邀他去和八中妹子放烟花,他简单回复了几个字拒绝掉,然后烦闷一吐气,背往椅子上一靠。 他仰着头,看天花板。眼神放得很空 过了几分钟,他一推椅子站起来,拉开门。 · 背后三记敲门声,南栀从书桌回头,“进来。” 门被推开。 许措倚着门框,眼睛在她身上转了转。南栀扭着头微微一笑,“找我?” “没事干,来看看你在干嘛。” 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大年三十还看书,要不要这么用功?” 南栀一边认真写作业,一边回答:“我不像你,拥有那么多,哪怕不读书也无所谓。” 她翻过一页书,“我如果我连仅有的好成绩都没了,就真一无所有了。” 许措刚坐好,手往后地搁在椅子背上,看她:“你怎会一无所有。” 南栀笔一停,发现自己最近和许措的话有点多。 她微微扯唇,想试试去适应这种变化,所以继续说:“我没有父母,没有家,在这连户口都没有,还不是一无所有吗?” 话题略沉重,许措没立刻说话。 他看了她一会儿,说:“可你拥有我,不就什么都有了?” 身形一僵,南栀转头。 窗外,远处天空烟花炸开,闪闪烁烁。 她缓缓笑出来—— “嗯,我还有你。” 一个说好的,不离开、不背叛的人。 被她温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许措眼睛眨眨,转开。 “还有一学期你就高考上大学了,到时候你会很快恋爱吗?” 南栀摇摇头,如实说:“不清楚。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气氛一时沉默。 “那到时候要找个优秀点的,别让我看着窝火。”许措说着觉得有歧义,补充,“我是说,不能太差。” 南栀抿抿笑。 许措低头,看见面前素白的手心里,一颗大白兔奶糖。 南栀笑眼眯眯,温温柔柔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担心,先想想自己高中要怎么过吧,小朋友。” ☆、蓝雨 初十二, 夜晚下着雨。 咖啡馆前,打着各色雨伞的自行车来来往往。 南栀和许措刚落座, 余冉就亲切地张罗问他们喝什么、路上堵不堵车、安不安全。旁边是她36岁的哥哥余刚——一个身材微胖,戴着眼镜文文气气的中年人。 在几次微信联系未果后, 兄妹俩终于按捺不住, 约南栀来咖啡厅见面。 “霖哥天上有灵, 看见你出落得亭亭玉立又这么优秀, 一定很高兴。”余刚回忆着南俊霖, 感慨说,“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 干净又正直。” 听到这,余冉笑说:“小栀的眼睛和南先生最像吧。” 余刚点点头赞同。 南栀没说话。 余刚不自禁缅怀起青春岁月:“想那时候网络没这么发达, 所有新闻、消息都得从报纸输送到市民手中。霖哥文笔精炼,眼光毒辣, 胆子又大,他可是我们报社销量的保证。长得又风度翩翩,每天都有女读者跑报社门口送花。” “要我早出生十年就好了, 还能跟南先生去学两手本事。”余冉一脸向往。 余刚宠溺地手指一戳她脑袋。“哪那么容易!” 许措单手支着桌沿,见南栀握咖啡杯的手指不自然地动着, 素白的脸低着,很沉默。 他一挑眼皮,不客气地直接道:“有什么事说吧,老提过去什么意思?” 余冉忙道歉, 余刚才另眼看对面,眼睛有点冷飕飕的少年。 南栀看许措一眼,对余刚说:“不好意思余叔叔。他是我弟弟,脾气有点不好。” 许措眼斜着她,微微不满。 余刚一笑,眼睛就成一条缝,“是我们没有照顾到你心情,你弟弟说的很对。实在对不起。” 南栀摇摇头。 “其实今天约你出来,一是想见见你,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 余刚把录段月檬等人的那支圆珠笔摄像机,放桌面上,推南栀跟前,“二来,我觉得你很有做调查记者的天赋,想问问你有没有这意愿。” 南栀眼神一晃,对他第二个目的有些意外。 “我看过你拍的视频,很稳,视角也很好。凭你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还有文化素养,一定能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调查记者。” 因为即将提到的人,余刚吸一口气,胸腔内油然而生的尊敬——“像你父亲那样!” 听到这儿,南栀不由自主瞳仁颤了颤。 余刚还在继续说:“我可以帮你规划职业生涯,给你建议,给你实习机会,我相信你一定能像你父亲那样年轻有为,为世界带来光明。” 玻璃窗外,行人融入雨夜,成一片晃动的影。 余刚说完,气氛短暂的死寂。 南栀微微吸了口气,但并没考虑多久,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对这个职业没兴趣。” “这不是职业。”余刚手交握桌上,认真道,“这是一种理想,很热血的理想!” 南栀就笑了一下。 这反应在余刚看来觉得有点莫名。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个十几岁的少女讽刺了,因为她表情总很轻微,连大人都难以看透她想法。 “余叔叔,属于自己的才是‘理想’。强加在别人身上,那就不再是理想,是枷锁。” 南栀看向窗外,在夜色里逐渐浮现晦暗与危险的城市,“我父亲是我父亲,而我,是我。” 兄妹俩看着她,正在想这十八岁的女孩神态思维怎么这么早熟,就听到一段石破天惊的话—— “况且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死亡。每个人都会死,不死在黑暗下,也会死在别处。我当不了救世主,也不乎别人幸与不幸。” 南栀回头来,嗓音轻轻的:“跟我伟大父亲不一样,我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心里只有自己一日三餐。” 姐弟俩离开有五六分钟了,对面座位空空如也,余冉和余刚才从那段话反应过来。 兄妹俩悻悻对视一眼- 高高的路灯,照着有挡雨板的公交车站。 马路上的白线被冲洗一新。 南栀正襟危坐在长椅上,柔软的长发落在胸前、背后,眼神空荡。 许措举着把黑伞在雨声里回头,问:“还不想回家吗?” 南栀没反应。 他眉峰一抬。 “喂!” 眼前蓦地晃来张脸,南栀微惊吓。 许措扯唇,眼里一点不正经的笑:“好歹我也是帅哥吧,你老这样走神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南栀眼微圆,手撑座椅身体往后躲。 许措嚼口香糖的动作一停。意识到这句话,和此时距离的暧昧不妥……- 他都忘了,他们已经不是从前。 “抱歉。”许措站直,摸摸鼻子,“刚我没注意距离。” 南栀轻微地摇头,“…没关系。” 见他退开,过了一会儿,南栀又补充了一句:“姐弟也可以靠近。” 许措立刻眼珠向她一斜,血液在血管里微微加速。 光线暗淡,下坠的雨滴泛蓝。 黑伞撑在他们旁边的地面,偶尔弹起滴落的水珠,银花飞溅。 南栀和许措隔了一人的距离坐着。两双脚边,雨水沿着地砖沟壑,水声“淙淙”地汇入下水道。 许措正想那句“姐弟也可以靠近”,到底包含了什么内容,就听南栀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坏,一点也不高尚。” 花了一两秒,许措才将脑海里的旖念抽离,“什么?” 南栀看他。雨水沾湿了她胸前的发丝。“刚才我在咖啡厅说的那些话。” 许措略略回想之后,点点头。 南栀眼神一黯,低下眼,动了动自己沾染泥污的白鞋子。 许措发现她情绪的低落,“我点头是说我想起你说的内容,不是说你坏。” 南栀转脸。见少年忍着笑、又有点傲慢的眉眼。 许措觉得忍不了,一戳她额头,“你比我大出的两岁,全用来想这些玩意了么?嗤,说了让你少看点奇奇怪怪的诗!” 南栀额头被大力地戳得偏开,诧异地回脸来,打量许措。“什,什么?” “出生就注定要死……” 许措忍笑,两个鼻孔小火车突突喷气一样,“你在逗吗姐姐?” 南栀眨了眨眼睛:“我,没逗。” “好~好~你没逗~” 许措嘴角上翘,扬着下颌看南栀,“姐姐,我一直想告诉你,你能少假正经点么?虽然文艺的女孩子是很乖,可你有时文艺过头了。” “……” 他居然说她,文艺假正经。南栀内心冒出对牛弹琴的那种无力感。唉。 许措歪下头去看南栀低垂的眼睫毛,手指拉拉她干净的衣袖:“就生气了?别啊~” 南栀看着地面:“没有,我没这么幼稚。” 许措瞧她比往常还平静严肃,近似石雕的面无表情,一咧嘴笑。没立刻回答,而是脚踝往膝盖上一搁,手撑椅子身体一斜,下巴扬着瞧她半晌,说: “是,姐姐成熟着呢!聪明,文静,有气质,还特别多好听的大道理!” 南栀鼻子微微叹气。决定不理他- 高中男生皮起来真的麻烦。 见她不接招,许措视线转去马路对面,雨滴里的长荣区。大片高低错落的建筑,各式各样悬挂的霓虹招牌。 他稍微正色:“人嘛,该吃吃,该喝喝,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就完了?想太多不累么。” 南栀在检讨自己,干嘛跟个小自己两三岁的不良少年聊人生?完全的,鸡同鸭讲。 “人的脑子不用来想问题,那有什么用?” 许措仰着脸,往侧俯视南栀的额:“这世界的道理你是想不完的,归根到底人就是动物,动物就要遵从本能,活得简单点。你别想太多。” 南栀抬起脸。 或许是个子高的人容易显成熟,有时候她有种许措比她大的错觉。当然,仅仅是错觉。 “既然你不想当记者,那就不当,不想见你父亲相关的人,就不见。就这样。” 许措收起玩笑神色,认真地告诉她:“如果你迷茫,不开心,那你就只干你喜欢做的事。反正我都支持你。” “……” 南栀一时间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自己问了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那,我要是喜欢杀人放火呢?专干坏事。” “那就干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南栀:“可,这是违法的,很坏。” “那又怎样??” 许措笑,冰冷犀利的眼睛变成少有的温柔,“姐姐,不管你做什么,别人怎么看你,我都觉得……” 南栀等待得手心微微握紧,“觉得什么?” 他嘴角上勾,“你最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 ☆、欺负 南栀望着他眼睛, 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许措眼里一直有轻微笑意。 而她的脑子却很混乱。“可,可那样我会很坏, 你不觉得吗?” 许措一歪头:“坏和可不可爱有关系?” “……没有吗?” “有吗?” 他反问。 南栀僵滞。 风细雨柔,落落洒洒。 她撇开眼, 一挺身站起来。手遮住额头, 动作匆忙地往前走。 “三观不正。” 风带起少女发梢, 在许措鼻子下一扫。 他陷入怔忪。 南栀往前快走着, 夹杂几步小跑。 情绪有点乱, 所以她想赶紧逃离这个现场。 后面。 许措举着伞,迈着慢吞吞的大步子,不着急地在跟。 “喂——我就算三观不正你也不用这么躲吧?嫌弃我成绩不好人笨啊?” 南栀没回头地回答:“对啊!” “……” 许措气得呵、呵吐了两口气。但感觉得出南栀心情已经好起来。 他语调吊儿郎当的—— “好姐姐, 你能再坏点么?这是欺负小孩儿啊你。” “看我心肝儿都滴血了。” — 以前许措态度比较恶劣,也没见他有这么缠人的一面。 写作业时, 南栀支着头对装满春光的窗台出神。想起前天晚上,许措跟在她身后, 没玩没了地逗她。 嘴角上翘。 真烦。 高中的男孩子。 连许措这种,人人都说冷得像冰块的都不例外。喜欢跟女生绕东绕西。 “…南栀,喂, 栀栀?” 眼前一只手来回晃,南栀才回过神, “啊?” 汤立莎手肘下压着她的卷子在抄,意味深长地上下瞄她,“想什么呢?心情这么好。” 南栀摸摸脸。“有吗?” “有啊!” 汤立莎眯眼笑,点点南栀鼻梁, “要不是知道你不近男色,我都认为你恋爱了!” 南栀一愣,随即低下眼皮,想到刚才脑海里的人影。不自然之后,又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 想想自己的所有物,并不算大事。 上午9点17分,晨曦斜照书桌。 风铃偶尔摇曳出一声叮铃。 因为明天开学,汤立莎早上七点多就找上门,来抄南栀的寒假作业。 高三就是各种做卷子。 由于南栀的书桌摞着大量课外书籍,此刻卷子铺得横七竖八,满当当的。除了数理化生,还有英语和语文。汤立莎硬是一科都没碰。 南栀把英语卷子递给她,心里暗暗叹气。忍不住提醒:“这是最后一学期,你再不学,就真来不及了。” 汤立莎一边麻利地抄写选择题,一边嘴里咬着颗棒棒糖不清晰地说:“谢谢栀女神担心,别担心我,没事儿!” 一连抄完四张卷子,汤立莎很累地甩甩手腕,就看见南栀书桌上一长排课外书,“哇塞,你看这么多名著啊!还有现代诗和画册。” “没事随便看看。” “没、事、随、便、看!” 汤立莎竖大拇指,说不出的敬佩。高三班上个个都说好忙,结果南栀说没事随便看看。 想到自己成绩,她歆羡道:“长得漂亮,脑子聪慧,会跳芭蕾,还读这么优美的文字。南栀,你是不是完美的啊?” 南栀缓缓一笑,想想,还是决定提点下她:“立莎,你要记住,如果一个人在你心里很完美,那只能说明你不够了解她。” 可惜听者并没领悟。 汤立莎吃着糖嗯嗯着,脚在椅子腿边来回荡了荡,就按捺不住地瞟一眼门口—— “许措还没起吗?都要十点了。” 南栀看看桌面闹钟。“昨晚他跟朋友开游戏,睡得挺晚的,可能得中午起来。” 汤立莎点着头,喃喃:“没想到这么冷酷的男生也喜欢打游戏啊,还睡懒觉。” 南栀弯弯嘴角。“他只是个普通正常的男生,你们想太多了。他也不是冰块儿。” “你不知道,我妹妹都被他迷疯了!成天跟我说什么好A好酷,啊——我真耳朵都废了,这些小女孩儿真是。” 南栀只是微微笑,不多聊关于许措的问题。 “不知道段月檬是不是在看守所,这快高考了,她参不参加。” 她突兀地提到一句,南栀眼神立刻朝她一动。 好在汤立莎就提了这么一句,就没下文。 她又转头问:“南栀,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可能是崇林中央大学吧。” “崇林中央大学?!” 汤立莎大为惊叹,而后想起,南栀曾经告诉她想学金融方面,她闷了一会儿,说,“成绩好真好,我就这时候最羡慕你们这些学霸了。” 她捧脸叹气:“我啊,就读个诺江大学就行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很小,但房间安静,南栀仍旧听了清,所以疑惑地蹙蹙眉。 ——诺江大学是985,并不比崇林中央大学差多少。 按照汤立莎的成绩,显然是不可能的。 大概也是觉得理想不恰当,汤立莎随即笑了下,“我是说,读诺江大学的挂牌高新学院!” 南栀来不及回应她,门口就传来两记敲门声。 周彦端着果盘进来,南栀当即露出意外的眼神。周彦把她表情看在眼里,没表示,只是微笑着招呼汤立莎。 “学累了吧?来,吃点水果再继续。” 果盘里有苹果、猕猴桃和草莓,搁在桌上唯一的小片空处上。汤立莎忙说谢谢阿姨。 周彦则和蔼可亲,“小栀还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呢,以后要常来玩啊?” “谢谢阿姨!我一定常来,只要你们别嫌我烦!嘻嘻。” “不烦、不烦。” 周彦笑着,用牙签扎了一块削成兔耳朵的苹果,递给南栀,神态不由自主地比和汤立莎说话时小心一些:“尝尝?” 南栀手很僵硬地拿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珠打量着周彦。“谢谢。” 又关心了两个女孩儿学习方面的时,周彦就出去了。 汤立莎支着头:“你妈妈真好啊!” 说着她挑了块儿苹果丢嘴里,冲南栀眯右眼:“有得抄还有得吃。可见来你家抄作业是正确的!” 南栀干笑了下,回头看已经合上的门,对周彦最近两个月突然的慈爱,不明所以- 水果吃完,南栀拿上盘子去厨房,正见周彦在用柠檬苏打水擦拭水果刀和小砧板。 手碰开水龙头,洁白的水花冲在盘子上。 在哗哗水声的掩护里,南栀轻声说:“刚才谢谢。” 在同学面前,给足了她面子。 周彦放水果刀的动作一滞。 洗好盘子,沥了下水,南栀来到她腿边的碗柜蹲下,拉开柜门。 周彦背靠着厨台,扶着手肘抽着支女士烟。身上一直有种上海滩女人的气质。“你一定很奇怪,我最近怎么突然对你好,是吧?” 南栀放好水果盘,缩回的手搁在膝上:“嗯。” 周彦无声笑了下,“还真诚实。” 她拔了口烟,目光悠悠地想了一会儿才出声:“当初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我才26岁,突然多了你这么个10岁大的女儿,说实话我是挺抵触的。每次你喊我妈妈,就觉得很怪。加上我老认为你父亲是为了有人照顾你才娶我,弄得我是很不舒服。” 说到后面这句,她自己听着也觉得好笑。 过了一会儿。 “到两年后你父亲走,我才28岁,确实不想带着你。要不是对你父亲还有感情,我真坚持不了。” 南栀埋着脸,眼神很淡蹲在她旁边的地上。 “直到最近怀孕——” 周彦一停顿,深吸口气后才缓缓说,“我才突然明白了做妈妈的含义。” 南栀睫毛颤了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松松收拢。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周彦似乎什么都没说清楚,但又仿佛该说的都说完了。 过了一分钟,南栀站起来。合上柜门。 她走到厨房门口时一停,微微侧脸。 “现在就别抽烟了,对孩子不好。” 周彦圆细的眉眼一眯,嘴角因为心情好微一扬,“是,妈妈知道了。” 南栀收回往后的余光,因为无所适从而感到僵硬。拉开步子。 周彦就看着她走出去。 或许受过太多痛苦的两个人,心都变得太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 想到这些年,周彦摇头笑了笑,灭掉烟,丢进垃圾桶里- 从楼下回到房间后,南栀就一直心不在焉,没多会儿就被汤立莎央求催促着去看许措起床没。 她走过小走廊,整个人还在厨房那番话里抽不回神。 敲了三下黑门。 里面很安静。 她神思恍惚地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片刻,手里拖拽的力道才让她稍稍清醒,就看见自己的手匪夷所思的扯着深色棉被一角,而另一端,也被只手紧紧拽住。 短发乱糟糟的许措,一脸不爽和困意,盯着她! “想要我被子?” 他看一眼自己被子被扯开后,裸/露的肩膀、胸膛。 “…………” 大脑一秒空白,南栀急速转过身。连抱歉都忘了说。 在听见被子摩擦和下床声音时,她耳心的绒毛一根根竖起来,脑子轰隆隆的。不可控制地浮现许措有一颗痣的肩。 很白,那颗圆圆的小黑痣就在锁骨往上走的斜方肌上。电影里男主角被女主角咬的部位。 她暗暗一摁昏痛的太阳穴,试图冷静。“你,你先穿点衣服再下床!” 许措刚拉开衣柜,看着她背影,刚睡醒的嗓音略沙,没情绪地说:“衣服没在床上,怎么穿?” “……” 想起汤立莎,南栀忙去关上门,背对地站在那不敢动,“你注意点,我同学来了。女生。” “是~是~” 回答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困意。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许措随便一取的黑白色衣服,等套上才发现是校服。 他拉好裤链、懒得扎皮带,白衬衫只扣了中间两颗。赤脚站地板上,回头知会—— “好了。” 南栀才如走完钢丝般地松口气,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那我开门了哦?我出去了。” 背后没人回答。 南栀只想赶紧离开,然而刚将门拉开一门缝,脸边就突然伸出一条手臂。一股力将门抵回去。 “砰!” 后背一块胸膛贴来,她脚心一紧!“……” 许措手抵门地歪下头,衣服也不扣好,打量南栀白净的脸,扯唇: “干嘛呀,这一大清早的来欺负完小孩儿就跑啊?” ☆、可以 他嗓音就在耳边。 南栀心脏咚咚, 胸一挺一塌地急促呼吸。抵触,又不是很想远离 她徐徐转身, 再慢慢背抵住门,大眼睛向上地看许措。 许措一怔。 南栀清纯的脸矮在他下巴底下, 软软瞪他, 叱骂:“你下次, 再圈住我试试!” 是警告。 但毫无威胁。 门随轻响合上, 外面传来一个女生和南栀交谈的声音。许措还站在木地板上, 衬衣乱七八糟。 他逐渐皱起眉,眼里写满不确定。 他本来只是恶作剧,没想别的。而现在却像手指甲挠得他心口干痒难耐。 所以。 她到底是高兴他这么做? 还是不高兴?- 汤立莎抄了一大上午作业, 中午在许家蹭了饭,下午周彦出了门, 南栀与她在客厅看电视。 许措一直在旁边玩手机,偶尔挑一颗车厘子放嘴里, 慢慢嚼着看南栀。 电视台转得很快,汤立莎咔嗤咔嗤吃零食,不时和南栀分享。 南栀勉为其难吃了些, 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汤立莎瞄瞄一直在旁边一个沙发上,散漫玩自己手机的男生。小声问:“南栀, 你弟弟他平时都这样呆你旁边不说话吗?” 南栀循她视线,恰好看见许措背靠沙发玩手机的样子。 在她目光看去时,他余光敏锐地觉察,也在探究她的意图。 南栀淡粉色的嘴角微微上扬, 果断从那儿收回视线,对汤立莎说:“平时他很忙,很少呆家里。” “忙?” “嗯。” 见汤立莎果然歪脸一脸不解,她笑笑,说:“除了读书,他们也有很多事。” 汤立莎瞬间明白了,闷笑了两下。“倒是哈,他朋友那么多。” 电影频道在播放一部欧美老电影,《人鬼情未了》。 汤立莎犹豫了一阵,趁电视声音热闹,挽住南栀的胳膊耳语:“南栀,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汤立莎看一眼许措,声音压得更低了:“你能不能,让许措帮帮忙,把那个整天笑眯眯的男生约出来玩啊?” 南栀诧异的眼神把她看得不自在,脸飞上红霞。“别这样看着我啊~你帮不帮嘛。” “你,想认识他?” …… 聊到这,汤立莎话很多,压低声像窃窃私语的小麻雀。但夹在她话语里的嗓音却纯静、温柔。 它从不急躁,说什么都有谋有虑的样子。 许措没心思地玩着手机,眼神不由自主看去。南栀正微微笑地和汤立莎说话。 那垂在纤腰后,总三不五时挠到他鼻子、手背的发梢。 还有那不可控制,总往他肺里钻的香味。 他喉咙滑动,一阵口干舌燥。 手机一丢,许措站起来,打算去厨房拿瓶水喝。 南栀一回头,刚好看见消失去厨房的修长人影。清澈的眼眸里,晕起很浅的笑意- 一拉开冰箱门,整齐地摆满各种饮料、乳品。许措捡了瓶纯净水拧开,背靠冰箱仰头一顿灌。 冰水滑过喉咙,从胃里冰凉到五脏六腑。 他长长呼出气,精疲力竭。 ——每天同一屋檐下,耳鬓厮磨,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审判他的良心。 明知道南栀不喜欢他。 明知道,她只是把他当亲人一样信赖,对待,也好不容易才打开了心扉…… 可他却总是。 握过冰凉瓶身的手很冷,许措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瓶身上的水雾沾了些在脸颊。 他下流兮兮,没事去圈她干什么?! 南栀走到厨房门口,刚好看见这一幕。“你打自己干嘛?” 许措一愣,见她走进来,眼神闪躲地移开,背靠厨台保持距离。“不干嘛。” 而后他随便地补一句,“醒瞌睡。” 南栀背对他地拉开冰箱,闻言喷了点笑,手背文静地挡了挡鼻尖。不置可否。 许措打量她,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他心里还残留着不纯洁想法,以及,她这笑又是否表明了什么态度。 南栀挑了两瓶果汁,仔细关上冰箱门,出去时丢下一句:“是该揍揍自己,清醒点。” 许措立刻抬起眼神,追随着她背影。 是似而非的答案。 他眼底茫茫。 南栀走到门口时一停,微微侧头:“对了。你这两天约下你那个好朋友,看他哪天有时间。” “好朋友?”许措一时没准头。因为经常混的朋友太多。 “就是总笑眯眯,跟你在龙槐树下抽烟的那个。高三的。” 心中一个名字晃过,许措眉压低。“赵品言?” — 南栀拿了饮料从厨房回来,汤立莎见她手里的东西立刻喜笑颜开。她真是个吃货。大概是心大乐观的人胃口都好。 从厨房出来后,许措就心不在焉,但还是没走开。 在厨房短暂聊几句,越发弄得他一头雾水。橘子&& 汤立莎拧开番茄苹果汁喝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她舒服地“啊”着低呼了口气,转头问南栀:“你读崇林中央大学的话,那你可得去首都啊!大北方你能习惯吗?” 南栀把茶几上的零食顺了顺。“习惯是日积月累所至,慢慢什么都能习惯。” 许措正喝水,闻言目光朝南栀一晃。意外而不可置信。 汤立莎和南栀还在交流。“啊,那我们可就分开了,真不舍啊。”南栀不由笑,“你是不舍得我作业吧。”…… 塑料瓶在他手掌里被捏变形,发出轻微声音。 过了十几秒。 “砰。” 矿泉水瓶被扔进垃圾桶。 南栀没被吓到,倒是汤立莎被吓得肩膀一抖。 她看着许措上楼,消失在二楼,才回头对南栀感叹:“许措还真是,有点凶啊。他生气了吗?” 许措莫名发火上楼,但南栀笑容依旧,甚至提都没提一句。 汤立莎想:可能他们姐弟关系不太好。 这一天,许措和南栀互动也太少了,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情况才是正常的。 许措的脾气本来就冷淡,不理南栀也不奇怪。 — 晚点的时候,汤立莎收拾好卷子回家了,不好意思再蹭晚饭。而周彦和许清文也打电话回来说在外面吃。 保姆做好饭后,许措迟迟不下楼。 南栀在楼下喊了两声没人应,就走上楼梯。 “许措?” 她推开黑门,寻找着人,“吃饭了许措。” 黑灰色风格的房间,棱角线条很冷硬。 南栀原地转一圈,没看见许措,转身想出去才猛然发现,她找的人就靠在门边的墙上盯着自己! 她吓一跳。 许措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从南栀进门就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甚至她喊他名字时最细微的表情。 南栀:“你怎么站在这,也不出个声?” 许措目光透过灰烟,渺渺地看着她。“出声?”他眼睛和嗓音都很冷淡:“出声说什么?” 自借段月檬的事他们说开,解开这几年的心结后,许措就没有这么冷淡的表情了。这阵子他温柔得像个天使。绝不是现在这表情。 南栀看了他几眼,默然地叹了一息,走过去。 低头拿起许措没夹烟的手。那骨节比女生要修长硬朗得多,她将大手掌翻过来。 一颗紫色的糖,被放进去。 许措微怔。手心的东西小小的,捧着他手的一双手儿,白白的。手指很舒服,凉凉柔柔。 南栀把他手指一推,握住糖果,抬脸,一眯眼,语气耐心又柔软—— “乖,下楼陪我吃饭。嗯?我不想一个人。” 说完,她放开他手,后退,离开。 栀子香在抽离。 “等等!” 南栀脚步停顿。 背后有明显情绪不稳的呼吸声。她等着他说话,也不催促。 昏昏暗暗的房间,许措站在南栀身后几步,因为开着门,为怕佣人听见,他嗓音压得很低:“你,你是不是——” 他话陡然停住。 一时间竟不知该问她是不是对赵品言有意思,还是问她是不是打算离开诺江去外地读大学。 又或者,他仅仅是想问一问: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根本没想过我! 可这些话到嗓子眼,又发现他问哪句都没立场。 偏偏南栀也不说话。 就让这种尴尬和紧绷在房间里灌满,锁住背后的人。把他圈在她认为安全的范围内。 僵持持续,直到其中一个人放弃。 许措最深地吸了口烟,让辣味充斥整个肺。过了会儿,散淡冰冷地说—— “你出去关上门!” 南栀站在门框里,半垂眼眸地安静着。因为表情和眼神都太平静,难以分辨她心情。 “好啊。”她依然回答了他- 门一关上,没开灯的房间陡然阴暗。火星子明灭。 许措瘫在沙发里,深沉地抽烟。 觉得疲惫。 昏暗里他长手臂一曲,一直。重复着。直到一只手握住他手腕。他身体一僵。 旁边响起轻柔的嗓音:“你又在生什么气啊?能采访下吗。” 许措转脸,诧异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南栀。只可辨她五官和长发的模糊轮廓。 “你,没走?” 意识到这句话可能泄露情绪,许措撇开头:“没生什么气,就是不想吃饭,你出去吧。” 手指微微蜷缩,南栀看着他,耐心的重复:“我刚说了,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我明天陪你。” “可我想现在。” “今天不行。” “不可以?” “嗯。” 许措面朝着与南栀相悖的方向,对答毫不犹豫。冷淡起来,真是像没有一点柔情的人。南栀越来越发现,马晓丽于玲玲他们对于许措的评价,没有错。 短暂的寂静。 许措听见旁边轻微的脚步声,垂下眼皮。 就在他以为南栀要走时,大腿边的沙发却往下一陷。他眼神在昏暗里一颤,身边坐下的人,随即用双臂环住他的臂膀—— “我们是最亲近的人,说好的永远不变。你想反悔吗?” 柔软的身躯,若即若离地靠来。犹如触电,许措立刻侧回脸。一双晕着水光的眼睛近近看着他。 他被直命中心脏。 嗓音再冷不起来,哑到无力招架:“我没…” 南栀循循善诱,接着吻:“那,你以后会反悔吗?” “以后?” “嗯。” “多以后?” “很多年,很多年。” “……” 许措手指慢慢收紧。烟烧到头,升起股焦油味,指间发烫。那热像从喉咙刻入胸口。 他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眼睛,几番犹豫,决定说实话:“那看你,多久嫁人。” “到我结婚?” “嗯。” 昏暗里,她似乎是笑了。许措从没在南栀嘴里听过这种嗓音。天真,可爱。 她的语气又变得怀疑,像恶意,又像撒娇。总之生动得像指甲挠着心肝—— “真的?你这么好吗。” 许措张张嘴,第一次发现,栀子香比烟更辣喉! 他喘息,每一口都是她身上的香味。 让他急切地想找张嘴唇,交缠。 双手攥得颤动,他绷着最后薄脆的理智,哑声:“姐姐!把灯打开!” 南栀感受到怀里的手臂,肌肉鼓动得发硬。像绷紧的钢条。 不慌不忙,她柔柔地弯嘴角,和他撒娇:“我要是不呢,我不要——” 话音刚落,她嘴就被捂住,沉重的身躯压垮她,倒入沙发。 两个人一同陷落。 南栀望着天花板,眼睛混乱地颤动。 清瘦坚硬的胸膛。隔着两层衣料与她厮磨着。她能感受到这方肌肉上一分未退的青涩,和他躁动的心跳! “弟弟,你要干什么?”她冷静地说。 身上的人果然陡然一僵。 许措回神地睁开眼,鼻尖是青黑的发丝,脸颊刚好碰到南栀细白的耳廓。一瞬间,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想到段月檬手机里的视频,想到南栀遭受的阴影,他竟然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 轻轻五个字,把他从地狱又抛上天堂。眼睛重获明亮。听身下的人,轻轻一笑:“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抱一抱也没关系。” 理智像塔,在许措脑中轰然倒塌…… 他在激扬的飞灰里,狼狈得失去人形。他用尽浑身力气地拥抱、揉搓南栀,想得到些回应。 可南栀却连疼都不吭一声。 许措一边失望着,一边又觉得没被拒绝真好!他沙哑的嗓音说:“是你说的,可以!” 她是真坏。 这个时候,还火上浇油地回答。“嗯,我准的。” 许措咬紧牙槽,被攥灭的烟蒂掉在南栀长发里。 她白净的脖根长着乌黑的细小头发,他的唇只敢嗅,然后落在她衣领上、狠狠发泄辗转。 隔着薄薄衣料。 他喉咙不断喷洒呼吸,透过衣料,去蒸着她的皮肤。生涩地寻求靠近。 南栀脸色煞白,身处剧烈的害怕里。可脸颊又不可控制地浮起几丝红晕。理智和神思像小舟飘摇在大海上,找不到岸。 一面惧怕他掀起的骇浪,一面,又不舍得推开这温暖的体温。 恍惚间,南栀忆起多年前初识许措… 他不抽烟,也不是无可救药的不良少年。在阳光下被风吹鼓的白衬衫,会引起很多小女孩儿注意。他总追在她身边,眼睛有干净的笑意,逗:“姐姐,你真不是仙女?” …… 领口的热不允许她走神。 他的吻揉乱她的衣领。 直到她身上,也有散不去的淡淡烟味。 可很奇怪,南栀偏偏闻到了他骨子里,纯净的薄荷苏打水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晚点要修修字,出现更新提示不用管哈。 ☆、面汤 开学两周, 学生、老师的状态终于逐渐拉回来。 中午,九十二中的北校门外热闹非凡。各个饭馆、面店、三轮车改装的小吃摊人满为患。 路边的小榕树, 一些男生或蹲或站,光明正大地抽着烟。 许措随便披着校服, 侧靠着树干。扎着耳机, 下意识摸烟盒, 却发现空的。 蹲旁边的赵品言见他扔烟盒进垃圾桶, 立刻掏自己的, 却发现他也没了。 他掏出二百块钱,丢给徐子川:“两包,快点啊?” 徐子川把钱丢回去, 笑:“言哥记性不行啊,措哥在立信不是有V卡吗?直接扣多方便。” 他说的“立信”是外面便利店的名字。 赵品言眼看徐子川跑远, 一挑眉,回头对至始至终一个字不吭、就任他们一来一往聊天的许措, 道:“行啊,现在知道我要毕业了,全改抱你大腿了。” 许措眼珠往腿边一斜, 扯了个无声的冷笑。 他一抬眼,看见马路对面和汤立莎从书店出来的南栀。身体轻微一绷, 眼神紧随着那影。 半个月前,那个傍晚之后,南栀虽然没生气,却明显有好几天没理他。 弄得他不确定,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她的纵容,是因为什么… 鹿皖看眼跑进便利店的徐子川,懒痞痞地接话:“没眼光的玩意儿,说不定咱们阿措都毕业了,言哥都还在高三呢!” 这话立刻引来宋魁和另外两个男生哄笑。 赵品言当即一摔烟头,追着他踢:“去你大爷的乌鸦嘴!老子有这么菜??” 鹿皖:“你得正视自己啊言哥。你爹让你非一本不读,这不再逼你回高三嘛!” “小皖子说得没错。”宋魁说。 赵品言抽空瞪宋魁,“你小子除了帮腔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思想?沙和尚么你!” 动静太大,连累许措被鹿皖当做挡箭牌躲,两个人一前一后晃得许措眉直皱:“滚开点,行么?” 鹿皖没皮没脸:“行行行,以后指着措哥罩呢!” 许措则面无表情地说着脏话,“罩你大爷,老子比你们还小呢。需要保护的是我。” 有人立刻坏道:“这慌话可不能说啊,措哥。上厕所大家都见过的。”“绝对不能小!” 许措扯扯嘴,眼睛里的笑意不正经,嗓音漫漫却没否认:“你们又知道了。” 他们嗓门肆无忌惮,没底线地聊天,把附近几个排长队买奶茶的女生弄得面红耳赤,不时瞄许措。又羞又愤。 许措也不拘泥别人眼光,毫不在乎地回应这话题。 “哎呀!”刚从书店出来走了一段路,汤立莎就跺脚一拍手。 南栀以为发生什么了:“东西丢了吗?” 她摇头。 “那,手机?” 汤立莎反复拍脑门:“我这记性…忘了买杂志了!” “……” 南栀略无言,对她说:“还有三个半月就高考,要不就算了?” “那可不行,下午两节英语太无聊了。南栀,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来。”汤立莎说着就往回小跑。 南栀朝她“唉——”了一声,还是没能把人留住。 她眼神涌上疑惑:汤立莎说要读诺江大学,可哪怕诺江大学挂牌的高新学院那也是三本。以她成绩,最多只够专科。 她整天不学习,可又像很有把握,一点不紧张的样子…… 前一周倒春寒没及时加衣服,南栀今天有点痛经,撑着膝盖蹲下,下腹坠坠地疼。 她怀抱着新买的练习册,一抬头,刚好看见马路对面那群嬉闹男生里的许措。 高个子的人总是在哪儿都显眼,何况他体型很好,否则也不会老被他堂姐拉去做苦力,拍片子。 大概从小家境优渥,少年走路站立的姿势,都一股自然而然的嚣张气质。不见一点软弱的东西。 就那么恰好,在南栀看对面的时候,隔条马路背对她的人,像有心灵感应般就,莫名地一回头。 瞬间四目相接。 那窄脸上,一双冷淡漆黑的眼睛,立刻失去凌厉和攻击性。讷讷的。 犹豫之后,南栀还是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对面接收到她讯号人明显触动,眼睛一瞬不移,只看着她。 南栀见许措把身边那些,对他脸红羞怯的漂亮女孩子全视若无睹。心境翻动细微的涟漪。 过去她是为了在这个家显得珍贵,显得优秀,才忍耐许措靠近、觊觎。而现在,却是舍不得失去他。 她对自己的定位,心理,向来很清楚。 她是阴暗而卑微的。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了解多一点的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似乎只有在他眼里,她才值钱。 “措哥,冰山美人是不是在看你啊?” “我也觉得。” 宋魁和鹿皖一说完,赵品言立刻看去马路对面,同时诧异地站起来。 他僵硬地转头看许措,然而许措毫无表示,就撕开徐子川买回来的中华烟,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支,擦着打火机点。 “呀,冰山女神是不是…冲咱们过来了??” 许措点烟的动作一顿,火焰矮下去直至消失。他愣看去马路中央,手指一用力就把打火机握进了手心。 赵品言把他反应看在眼里。 他侧过去一步,低声问:“阿措,是兄弟我才最后问你一次,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南栀?” 许措转头。 和他差不多高的赵品言,迎着他目光,毫无玩笑色:“我对南栀认真的,如果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她,我退出。但如果不是……” 后面的半截话不言而喻。 谁都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紧绷,因为南栀和另一个微卷发的漂亮圆脸女生真的走过来了!! 各个人内心都是一片卧槽之声,伴随紧张和摸不着头脑。 “嗨!你好呀!赵品言。”汤立莎大方又有些羞涩地对赵品言一伸手。 正想着南栀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因为他的赵品言,满脸措手不及!他打量汤立莎,然后才跟她握握手,“嗨~你好啊美女。” 一群好事的男生就炸了,口哨吹得响亮。 在各种嘘气里,南栀把怀里的练习册抽出来,递到许措面前:“刚刚顺手帮你买的,你好好保管。” 才因为汤立莎和赵品言而引起的聒噪,瞬间停止! 空气凝滞。 喧闹的街道,硬是因为南栀这一举动安静出一小片。 除了汤立莎之外的所有人都呆了!盯盯许措,又看看眉眼温柔、只看着许措的南栀。 刚和汤立莎握完手的赵品言,原地石化! 日光明晃。 许措对着面前递过来的高一(下)数学练习册,目光越来越冷。脑海闪过南栀曾说的那句:以后,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起走了。 原来。 原来哪怕那样拥抱之后,她其实也只是想跟他做姐弟…… 鹿皖一碰许措胳膊,小声:“接啊措哥!” 见许措没反应,他啧一声,狗腿地把书从南栀手心接过来,免得僵持着南栀尴尬:“谢谢啊谢谢,就是女神你咋这么关心我们措措啊?是不是…” 他习惯性下流,说话暧昧地留半截。见他起了头,其他人就跟着炸了。 宋魁立刻把书抢过去翻,其他人一围而上。七嘴八舌。 “哦哟!我们神秘的措嫂居然是栀女神啊!措哥艳福也太好了吧!” “买书好浪费,栀女神,你不如送个打火机给措哥实用啊。” “你懂屁!谈恋爱要积极向上不知道?” 又是一阵不正经地喔喔声,说,“女神好关心措哥哦。” 许措拳头攥紧,不解释,不否认。他盯着南栀的反应,想知道她要对这些人怎么说。要怎么处置他。 可南栀只是微笑着,任他们胡猜乱说。 许措垂死的心d又一瞬升起些妄想的遐思,哪怕,自己也知道不大现实…… 听他们聊得越加离谱,汤立莎忍不住道:“拜托你们嘴巴正经吧!南栀和许措是姐弟!说的都什么不堪入目的玩意儿!” 鹿皖几个正说得热火朝天的,都顿时大张了嘴、字眼在喉咙一失声!个个震惊情况不亚于刚才南栀递书。 死寂…… 鸦雀无声之后,赵品言先出声:“我去……不是、不是真的吧?” 南栀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太理这些乌泱泱的男生。她把自己的书,递给汤立莎:“帮我带回教室,我去宏宇超市那边买点东西。” 然后对许措命令:“去帮我拿。” “栀栀,你你不去吃刀削面啦?”汤立莎急道。 南栀给她一个隐晦的眼神,汤立莎眼珠往赵品言的方向动了动,立刻明白过来,窃喜又感激地直点头。“好好好!” 许措打小到处混,哪能不明白端倪,从宋魁手里一扯南栀送的数学练习册,丢给赵品言接住:“帮我拿回教室。”- 等南栀和许措走远,一群人还在目瞪口呆中。 赵品言上下打量汤立莎,心知她是南栀的好朋友,就想套近乎:“一起走呗,美女?” 汤立莎微微脸红,内心正是求之不得。下巴一扬:“本来不想的!看在你是栀栀弟弟的好朋友份上,勉为其难喽?” 赵品言:…… 连女神的朋友都这么傲啊。 鹿皖宋魁带着其他人去Meito咖啡店玩牌了,赵品言和汤立莎一起走着。 他眉眼笑眯眯:“南栀和阿措真是姐弟?” 汤立莎一笑,露出对酒窝,积极地回应:“当然啊,我上周还去他们家玩了呢!” “哦?那么好!那次一起?” “好啊。” 赵品言心下大悦,心头喃喃:许措这小子,这么好条件不给兄弟利用! 这两年真白瞎他整天摸不着追南栀的办法……结果人小舅子就在跟前!- 宏宇超市旁边是一长排网吧,他们所坐的地方是个酸辣粉店。路边摆着干净的原木桌,撑着大遮阳伞。 犹豫了很久,许措还是低声道,“对不起,那天我脑子不清楚。” 南栀嗓音轻,像根本没在意,“嗯,我知道。” 许措目光探究了她一圈,“你,不生气?” 南栀低着眼皮,微微一笑,摇摇头。 “……”许措眼神里有不懂。 “那,你害怕吗?”他又问,“怕我。” “…嗯。” 低声应着,南栀把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打开,给他整理好餐具。桌上一旁放着刚从超市买的东西,塑料袋上印着超市名字。 她低声说:“你知道我对男生有阴影,任何接触都会恐惧。” 不知是失望还是愧疚,许措转开视线。却说不出那句对不起。 然后他搁在桌沿的手被一握,他眼皮触电般一抬—— “不过没关系,”南栀双手握住他手背,抿了嘴笑。“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我不生气。你也不是故意的,对吗?” “……” 许措看着她,试着去体会那若有若无的,好似暧昧的东西。 但他来不及细想南栀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余光里就猛蹿出条黑影朝他们袭来! ——旁边突然有人坐下。 南栀一惊,脸上撞来此人带起的凉风。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别出声!!” 戴鸭舌帽的女人扯了个折叠凳,一屁股坐在他们之间的桌边,拉南栀重新坐下。 她一秒扯散马尾、剐掉身上黑风衣,背包往南栀怀里一塞,飞快说:“人海茫茫相逢即是缘妹妹帮帮忙啊?”同时她从兜里掏出副墨镜往脸上一扎! 南栀:“你——” 许措当即一脸要收拾人地站起来。 “嘘嘘嘘!你们继续聊别停!”她做拜托的手势,焦急地看跑来的方向,“来了来了。” 她竟端起南栀吃剩的面汤,大口喝起来! 姐弟俩一懵。 此时就听见隔着十来米的房屋转角处,脚步声乱糟糟。三名社会气的男子急匆匆停下左右观望—— ☆、替考 路口的三男子飞快左右观望。 ——道路空旷, 只有超市旁的路边面馆有一对学生情侣,和个仰头大口喝汤的女人。 女人有点可疑。 他们准备靠近, 又见女学生平静地看他们一眼,她的白手抽了张纸, 笑着给女人擦沾了油的发梢, “不着急, 我们上课还早。” 三人中的头子脚一停, 打消念头, 然后往反方向追。一个跟上的手势。噼里啪啦跑远。 片刻,脚步声彻底消失。 南栀丢开发梢:“他们走了。” 女人才“噔”一声放下碗。 她道着谢,劫后余生般地摘掉黑框眼镜, 擦额头冷汗。“我的天……心脏都给姑奶奶吓得不好了。” 方位原因,许措先看清楚她脸, 眼珠一动。 南栀也迅速察觉到熟悉感。歪头去观察她伪装过的五官:“余,余冉姐姐?” 余冉一怔, 撩开影响视线的假刘海。随即惊喜地笑出来。“竟然,竟然是你们姐弟啊!”- “果然相逢即是缘,随便一跑居然遇到你们两个小可爱。” 余冉显然心理素质非常好。笑得温和乐观, 一点不像刚遭遇追逐的样子。 她已经换了件外套,假刘海和眼镜都放入背包。 三人沿马路往九十二中走着。 南栀:“他们是什么人, 又为什么追你?” 余冉听明白她的忧思,安慰道:“放心,不是因为上次帮你曝光而惹上的人。7.19案的那帮人啊,这会儿估计正头疼李若熏他们呢, 哪敢出来报复我。” 听这么一说,南栀才放下心。点点头。 余冉:“是我上周接到位家长的电话,说自己小学五年级的儿子整天逃课去黑网吧打游戏,打到突发急性胰腺炎住院。我就过来看看,结果偷拍时不小心记者证掉出来。” 她心有余悸:“幸好跑得快!要被这几条大汗捉住挨顿打不说,东西还得被删。” 说着余冉一脸气愤:“这网吧藏在民房里,老板根本不管身份证,有钱就给开机子。里面好多还只是小学生!” 说得口干,余冉还见南栀表情淡淡,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一面为南俊霖没有儿女继承遗志而感到惋惜,一面又想到,刚才南栀临危不乱的反应,舍不得放弃:“小栀,上次我哥说的事情,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南栀慢慢摇头,对她一笑。眼神透彻。“余冉姐姐,我说过,我没那么伟大。也不关心这世界怎样。” 她扭头看向许措。 许措疏懒的眼神慢一拍地聚焦向她。 话是对余冉说的,但南栀眼睛却看着他:“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只想珍惜现在的生活。跟我弟弟一起好好上学,好好毕业,好好长大。” 许措眼一亮。因为这煽情的话。 余冉一叹息,便也不劝了。 一会儿无话,三人走到校门口。 见姐弟俩停下来看着自己,余冉才意识到被误会了,忙笑笑解释:“别误会啊,我不是缠着还想劝。曝光黑网吧只是零碎新闻,其实我今天主要是为了来你们学校,刚好有点任务。” 南栀诧异:“我们学校?” 因为父亲的原因,南栀很清楚:但凡调查记者出没,必然有“黑”,也必然会搅起阴沟浊浪。 “对,你们学校。” 余冉脸色变凝重,她低头看看手表:13点42分,又见周围人很少。对南栀压低声音:“其实从帮你处理7.19黑二代新闻那两天,我就在卧底一桩高考替考的case。” 南栀和许措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管他们怎么想,余冉举重若轻地吐出一个个刺激的字,经验老道。“我伪装做枪手,跟他们对接了两个月。前天我发现接头人微信中,有一条定位就在这个门,照片里还有个穿着小栀身上这种校服的女孩儿。因此,我怀疑,我上线可能是你们学校某个学生的家属!” “所以。”南栀按她说的推测道,“你想来看看能不能碰见照片里的女孩儿?” 说完,她瞳仁一压:“不…你是来找我的。” 余冉:“……” 她没想到目的这么快被看穿,干笑了下。“就是,就是刚好想起你是高三,兴许见过呢?呵呵。” 她快速翻手机。“对了,就是这个女孩儿,我给你们看看照片。” 许措把正为难想要怎么拒绝的南栀往身后一挡,老鹰护小鸡的架势:“不用了,我们不会帮你。” 余冉翻微信动作一停,争取道:“你们的担心我能理解,但我保证这个危险系数不高!跟那种直接接触黑势力的不一样。只要你们不说,对方不会知道有人查。” 略微犹豫,许措扭头看背后。见南栀不说话他又回头来,慢悠悠道:“不行啊,小姐,我们好好的课不上,整天帮你找人啊?利用童工?” “不用整天,就课余留意一下。” “嘁。”许措偏头,用食指指甲挠挠脖子。回眼来冷瞄她。左脸写着没门,右脸写着做梦。 看姐弟俩的态度,余冉不由有点失望。 她将手机塞回去,正色。“小栀,你成绩好,也许体会不到。全国每年参加高考的学生有一千万之多,多少贫困学子就指着这场考试翻身,脱离祖辈给予的贫瘠土壤!多少学子,因为地区教育水平有限、学校师资有限,拼尽努力也只能上本科线而已。于你们这些家境好、成绩好的,高考只是锦上添花,可对于他们可能是一辈子唯一一次平等竞争的机会!” 她说着,痛心地长叹,又因为要提到的话而咬牙切齿。“这些暗箱操作、找枪/手替考的黑组织,毁掉的何止是一场考试的公平,更是一个活生生的梦想!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我生活的世界,至少,我做不到视若无睹。” 她绕过许措,拉起南栀的手,想用眼睛打动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接触我,小栀!但我还是得来找你帮忙。因为我从你父亲那里继承了那份崇高的新闻理想:愿这世界阳光普照,不再有罪恶压迫!” 南栀缓缓抬起眼皮,眼珠逐渐蒙上一层雾。因为动摇而脸色变白。 这时,她手腕被用力一握,她整个人被扯得趔趄,撞到个胸膛时心慌了一下,站好—— “大姐姐,你是觉得我姐被你们的新闻理想害得还不够惨?” 许措不客气地一冷笑,戏谑道,“放过她吧。” 余冉愣在那,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这样的不怕事的气势。 这少年真是,不出声时一脸冷淡,一动起来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完全谁都不放眼里。 校门在背后越来越远,余冉已化成瓜子大的一粒影。 许措扯着南栀大步往教学楼走。 他冷着嗓子说:“你听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不喜欢就直接拒绝!我说了多少次!你是不是觉得我说什么都幼稚、所以不想听,是吧?所以我们俩到底谁幼稚!” 他骂她一路,一会儿痛斥一会儿轻蔑,最后在半天没得到回应的时候一停。 许措微转身,往下的侧睨她,认真看了两眼,问:“你们学霸是不是脑子都这么笨?” 南栀无奈地笑出来。 他眉头皱得更狠:“还笑?” 她忙不笑了。 “……” “好啦。”南栀伸出两手,拉起他一只手掌,仰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与喉结:“是我幼稚,是我笨,是我不合时宜乱笑。你别生我气了嘛。” 许措站在日光里,对着南栀好脾气的脸上出了几秒神。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此刻的眼睛有多明亮温柔。 这一刻,有种直觉在许措心头一冒:过去的十九年,南栀是不是都没活着过? 南栀额头猝不及防地被根手指“砰”地一弹,顿感麻痛。 许措得逞地嘴角上翘,但蹙着眉有点嫌弃:“姐姐,你这样子真的好傻!”- 许措在高三教学楼下看着南栀走进去,她在门口一回头。 她黑发顺长垂在背后,衣服整洁干净,不论何时微笑都轻微、雅致。像她跳芭蕾时的气质。 过去,他只觉得这样子清纯美极。 现在,他却忽然不喜欢这模样。 或者也不是不喜欢,是不想要这样的南栀。 裹在芭蕾舞鞋之外的美,让所有人赏心悦目,然而她足尖的痛、扭曲,只有自己消化。 九十二中地势不平,龙槐树花园与高三教学楼二楼平行。 许措靠在龙槐树干旁,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南栀的身影从一楼、二楼、三楼的楼梯口走过。 她偶尔朝他看来,清淡的容颜晕上一点光亮。她在开心。 许措就咬着烟,对她吊儿郎当一扯唇,或者一眯左眼。痞兮兮的。 见南栀上四楼的时候,他抖抖烟灰,发了条短信。 兜里手机振动,南栀掏出来: 【大坏蛋,别看我】 她抿嘴一笑,不回复,还真不看他了。从长廊一晃,秀发消失在拐角。 许措抛着手机,见她不打算理自己,稳稳一接。挑了眉。 平时都呼朋唤友,难得一次在这树下独自抽烟。许措眼神漫漫,脑海晃过曾经前对南栀的各种欺负,轻蔑,甚至侮辱。 他苦笑地低头。 所有人都说南栀高冷,孤高。甚至他也一度这样认为,直到今天,他为自己的眼光惭愧。 他摊开手心,是昨晚南栀给她的一颗糖。 或许他这个外表高冷的姐姐,卸下武装后只是个傻白甜。她是不是因为过于早熟而封闭内心,缺少和别人的正常交流,所以在某一方面、某一时刻,泄露白纸一样的单纯。 想着想着,许措就笑出来。他看着自己手指第二个关节,夹着的烟。想起第一次抽,其实是南栀给她买的。 一包软中华。 他就一直,把这牌子抽到现在。 许措吐着烟,吹亮火星。这一支支抽的是烟,还是品的她。 到现在他也没整明白。 就像不明白南栀最近的若即若离,对他是真的姐弟感情,还是……如他直觉的那样,她有一点被他所吸引? 她是不是变得忘记了人生规划,是不是变得不理智? 随即,许措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南栀是漂亮聪明又狠心的,她绝不会! 如果她有这么容易心软,早被他打动,变成他所有物了。 抽完一根,许措就站起来。肩膀披着外套,慢摇摇走去高一的教学楼。 忽然就不想去探究了,到底南栀纵容他吻在衣领的善心,是什么。 只要她开心就好。 只要,她眼神永远如刚才日光下那样明亮- 冬时制两点上课。 南栀回教室坐下,刚一点五十。段月檬转走后,汤立莎就麻利地霸占了她同桌的位置。 因为和赵品言聊了一中午,还加了微信,汤立莎捧着因为兴奋而绯红的脸颊:“我的栀大女神!有你真是太好、太好、太好了!作业有得抄,恋爱有得谈!天,什么神仙待遇。” 因为心情还算愉快,南栀露出了比往常多一些的表情,比如带微笑的惊讶。“你们就开始恋爱了?” “没没没。”汤立莎挤眉弄眼地挥挥手,“哪儿那么快啊!不过我觉得有戏!” 她凑去南栀耳边:“他跟我聊了一整个中午,还约我周末一起去你们家玩!你可一定别有事、别拒绝哦?必须得有空!” 听闻发展如此迅速,南栀也是为她高兴。想想安排。“那我把周日的补习班鸽掉,应该可以。” 汤立莎兴奋得想大叫,从桌肚里挖出一堆零食,献给南栀。南栀推都推不掉。 她简直无以为报,然后感叹说:“栀栀,我就知道我们能成好朋友!” 南栀微微笑着。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你好奇心太少了。” 南栀成全她想说话的欲/望:“好,你说吧,为什么。” 然而汤立莎并没立刻吭声,眉眼有深意地看了她好几秒,道:“是你在语文课上,评价赤羽那则材料的话震撼了我。当时就让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想找的那种朋友!简直志同道合!” 也许是生性敏锐,南栀觉得这句话有点突兀,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而且那已经是上学期的事,她当时情绪激动,已经记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你肯定不记得了。”汤立莎背着手,笑眯眯,低头丢开桌上碍事的物理书,开始翻看中午买的化妆品杂志—— “我虽然不学习,但我记性还是很好的!你说,这世界有光就有影,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我当时就觉得好对!” 她好心情地翻过一页,又举起小镜子按照杂志教程补口红,断断续续说:“南栀,你说影子有什么罪呢?只是主宰世界的是阳光,它们的生活方式就变成错误的。其实影子也只是想活得好一点啊,也是凭自己本事。它们又没杀人放火……” 她絮絮说着。 而南栀奇怪地看她一眼之后,就被余冉发来的微信吸引走注意力。 物理老师已经夹着书在教室外的走廊,等待打上课铃进教室。南栀低头,在桌下看手机。 一张穿高三校服的女孩侧面照,以及一句话: 【小栀,冒昧还是把照片发给了你。不必刻意找,如果恰好碰到的话,麻烦告诉我一声,好吗?】 掐着手机的指关节发白,南栀额头抵着桌面,缓缓皱眉。 ——关于过去的一切,光是一想就那么让人不愉快,她迫切想忘记,就像迫切地去解决掉段月檬、远远踢开,甚至不惜用那个可怕的人来威慑。 好不容易,她现在不再那么如履薄冰。周彦怀孕了,对她好起来,许措也变得温和。好像,她想要的家并不太远了她更不允许任何人在这时候来破坏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脑子僵硬思考的时候,冒出一个嗓音叱骂她的声音。南栀就缓缓笑出来,那一个一个字落入心坎变得温暖。连带对一些东西,都觉得可以原谅了。 看一眼那女孩子的侧脸照,南栀摁灭手机,不打算回余冉。然而刚抬头,被怼到眼前的脸吓一跳—— 汤立莎近在咫尺,笑眯眯的两只酒窝:“你看什么呢这么投入?老师都上讲台了!” ☆、饮料 三月底的春光浅白, 天空微微蓝。 诺江四月中入夏,所以天气已经转热。 别墅小区四处种着小花, 晒烫的柏油路连着一栋栋小别墅。 房子密度低,环境安宁。 一辆大众Polo, 在花园种有水仙花的那栋别墅前停下。 汤立莎提上小挎包, 刚推开车门想起来, 瞅着前排司机的后脑勺又叮嘱:“喂汤浩!等着啊, 别乱跑, 到时候我们要出去玩还得用车!” 司机车心念着打游戏,车一停就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点开网游。没抬头地说:“知道啦知道啦!你要说多少遍?” 汤立莎为他的敷衍压着火:“就是平时怎么说你都干不好,我才说这么多遍!” 她一倾身推他胳膊。“我说的你听到没?!” 手一抖, 游戏人物就给人一枪打死,界面显示挂掉。汤浩嘴里无声骂了一句话, 耐着性子扯起头回答。“是,是, 是。” 恰好透过窗玻璃,他看见推开院落小铁门出来的长头发女孩儿。稍微惊艳。 汤立莎笑嘻嘻从后排下来,南栀微微笑, 用遥控钥匙把小车库的卷帘门摁开。 汤立莎拍拍窗玻璃命令:“把车停进去!” 但车就是不动。跟她较劲。 南栀也渐渐发现司机有情绪,就说停路边也可以。 南栀领着汤立莎进院子, 合上铁门时往外看一眼:“真不让你家司机进来吗?” “不管他!” 汤立莎觉察自己脾气有点大,向她解释道,“他是我堂哥,可讨厌, 我们合不来。进来反而给彼此找不痛快,随他吧!” 南栀点点头,回头看一眼车子,记得平时接汤丽莎的是辆保时捷。 有些家庭,确实会找亲戚来做司机。这类很多是短时间内暴富的家庭。 看那个青年也就二十出头,给自己堂妹当司机也确实有点…… 见铁门关上,两个女孩消失,汤浩重嗤了一声。 “给几个钱就真把我当奴才了,妈的!” 他心烦着,连打网游的心情都没了,就觉得怎么都得出人头地。 他点开微信,从里面好几个联络群,挑出其中一个昵称叫“水晶蓝”的女人。 联络过去- 客厅坐着鹿皖、宋魁、穿戴异常整齐的赵品言,和一脸没睡醒的许措。 赵品言险些没认出跟着南栀进来的精心打扮的美女,就是那天的汤立莎。 见他看着自己一脸惊艳的样子,汤立莎暗暗翘嘴角。 许清文每天忙公事,周彦早上去美容院做脸了,家里没长辈在,大家坐得站得都很随意。 汤立莎看许措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插兜里,十分不欢迎的样子,侧着身小声问赵品言:“你的好哥们儿是不是不高兴我们来打扰啊? 虽然这是两人第二次正式见面,但通过这几天微信聊天,他们已经不陌生了。 赵品言看许措:“可能是……没睡醒吧?” 其实他也奇怪许措的寡言。 “没睡醒??”汤立莎看看手机,“都十点了。” 赵品言一眯左眼:“我七点多就来了,还蹭了早饭。” 汤立莎手指点着他,一脸你好奸诈、好没义气、这种好事都不喊我! 南栀:“你们想喝点什么?” 汤立莎:“我随意。不过如果有番茄汁我更喜欢!” 赵品言一双笑眼,很好商量的模样,“我更随意,喝啥都行!” “喝西北风行不行?”鹿皖闻言小声接话。 宋魁:“大瓶的。” 要平时,赵品言脚尖已经过去了,但今天南栀在,他只是微微笑、好脾气地对南栀:“行啊!反正女神给什么我喝什么,我很好养的。” 这话有点细微暧昧,让刚拿起袋薯片的汤立莎,和手插兜、坐沙发扶手上的人都向他看去。 但赵品言因为看着南栀,所以没注意。 南栀一向对异性的靠近很敏锐,也觉察到…… 她转身去厨房。 这举动却被赵品言解读为脸皮薄。 他立刻悉心地站起来:“我帮你拿吧!应该挺凉手的。” 南栀:“不用。” 他不气馁地仍然跟去:“反正坐着没事,女孩子要少碰冰的。” 鹿皖饶有兴味地看两个人走开,嘴里“唉唉”着,用胳膊肘碰靠坐沙发扶手上的许措的大腿:“没想到言哥正经追起人,还真是好男人啊。” 宋魁:“六点多就起来了!你说?” 鹿皖:“卧槽。” 许措对着空气冷瞥一眼,有点烦地低头摸出一包烟。用牙齿咬出一根。 汤立莎直接僵在那,看看兄弟几个。在想这个状况! 南栀刚拉开冰箱,赵品言就走进来:“我帮你拿。”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笑,和平时没正形的样子天壤之别。 “虽然你是阿措的姐姐,但算起来我其实比你还大一两岁呢。” 赵品言先一步将果汁和可乐拿出来,举了举,“不用这么客气地照顾我。” 他和许措差不多高,一靠近就有种压迫感。 南栀立刻往后退,脚后跟就踩到一个人,背碰上熟悉的胸膛—— “出去。” 这方胸膛随说话轻微振动。 赵品言一愣,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许措:“阿措?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哥们儿在追女孩儿? 许措面无表情地举了举手里的烟,“外面有女的,不方便抽。” 他低头看一眼胸怀前的头顶,“我抽完顺便帮我姐拿。” 赵品言不是很高兴地笑了下,见南栀说好, 他只好作罢,“噢,行吧。” 临走给了许措一个奇怪的眼神。 等他出去,南栀才松了口气,来不及想赵品言怎么一回事,背后的胸膛一顶,她趔趄往前、双手趴冰箱门上。 同时身后的人伸出手臂,撑着冰箱门把她罩住。 许措歪下头,认真看她侧脸。“他想追的是你,笨蛋。” “……”南栀意外。 “但我觉得,他不够优秀,跟你不合适。”许措嗓音低低的,呢喃着和她商量,“你觉得呢?” 冰箱门很凉,背后的呼吸和胸膛却热。南栀手指在门上蜷缩,心跳在乱,轻轻点头。“我也觉得有点,不合适。” “才有点?” 他不满地又靠近一寸,唇齿几乎碰到她耳廓。告着状:“他不学习,老逃课,还打架,个子也比我矮。他明明哪点都不好。” “……” “干嘛不说话?” 他垂下的另一只手里,烟灰已经累积了一大截。 少女肌散发着香,白净的耳朵近在咫尺……或许是因为没等到答案,也或许是根本就是他想! 许措张开,有点干的唇瓣。 南栀顿然深吸气,耳朵上干热的唇瓣摩擦着皮肤。她狠狠闭住眼。 许措含住她耳廓,起皮的嘴唇有粗粝感。擦痛。 ——“反正,不能是他……” “怎么还不出来?”鹿皖看看厨房的方向,回头问回来后就不吭声的赵品言,“他俩是去生产饮料了?” 赵品言扯嘴笑,显然没心情说话。 从刚才起就闷闷不乐的汤立莎看一眼他,目光落在茶几上。她一倾身,从一叠书上拿起来一本高三物理练习册,封皮写着“赵品言”。 “唷!出来玩还带书呢?”她挑眉对赵品言一笑,“看不出来你这么用功啊。” 鹿皖赶在赵品言之前道:“言哥超爱学习的。” 汤立莎:“那三不五时跟我一个考场怎么回事?” 她丢开书,一跷二郎腿,因为猜到赵品言心思,所以态度多了点傲慢冷艳,“哦?” 赵品言捡起书瞄了两眼,头疼地丢一旁:“还不是给我家老子逼的,非让我考一本,每天回家还让我补习。今儿我是伪装去补习班才出来了。” 汤立莎眼微亮,“你很烦恼啊?” “可不是?” 鹿皖:“小姐姐要有什么学习妙招,赶紧给我们言哥分享分享。不然我们言哥又得复读,我可不想跟他同班啊。” 心下转过一个念头,但汤立莎没说,就只微微笑地瞄着茶几上有“赵品言”三个字的练习册。听兄弟三个你来我往。 过了会儿,她拨了拨烫的一次性卷发站起来:“他们怎么还没出来?我看看去,别真在做饮料。” 耳蜗已经灌满了他一出一进的热热呼吸。 南栀紧趴着冰箱门,许措覆在身后。她紧抿唇,手握紧成拳头,无可忍耐地出声提醒:“…许措!” 覆她背上的人豁然一停,睁眼,微微清醒。 看她白净里泛红的耳朵,像害羞的白兔子,许措扯一扯嘴。 懒懒垂着的手臂,一揽她腰,又低头亲一下她耳背——“我出去了。” 南栀双腿发软,整只左耳都是他沙沙的嗓子。嘴角弯了弯,一点头。 看她竟还有笑容,许措喉结上下一滑…… ——“南栀?你们还没好吗?” 汤立莎大步走到门口,就见许措迎面走来。 还是那张傲慢的脸,嘴里斜叼着根烟,不过下颌上扬、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南栀顺了顺头发,扯扯衣服。“你怎么进来了?” “看你们老不出来。” 汤立莎笑着走过去,瞄一瞄门口,小声问:“你给他吃什么好东西了?哄得这么顺毛。” ☆、亲面 几个年轻人哪坐得住, 赵品言早有准备,提议去溜冰。 汤立莎主动说可以坐她家的车, 结果下楼哪还有大众Polo的影子。 弄得她很尴尬。 车库打开后。 许措把法拉利车钥匙丢给赵品言。“接住!” 赵品言打量车子,双门四座, 挤挤能坐。但是…… 他用手指一划引擎盖, 立刻一道指痕, “这多久没开了都?” 鹿皖指着车库里另一辆宝马跑车:“这个灰少点。” 许措刚跨上摩托, 回头, “那我堂姐的,钥匙不知扔哪了。” “你那个明星堂姐?” “许罂吧。” 汤立莎兴奋,“真的吗??我是她粉丝唉!” 几个人一边上车, 一边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许措懒得参与,对这堂姐完全不感冒。 因为从小体弱爱生病, 就没少被她欺负,好不容易长大点又总被她利用拉去拍片子。 烦都快把她烦死了。 摩托车轰隆隆挂在空档。 赵品言从驾驶室探头, 见南栀盖着头盔,站在许措和摩托旁:“你们不上啊?” 许措戴着专业手套,一拨南栀的挡风玻璃罩落下。 南栀本能闭眼。 许措扭头一瞄赵品言。 “挤。” 一车人, 就看着南栀坐在许措后面,姐弟俩车子一下飙出老远。 汤立莎:“没想到许措看着凶巴巴的, 对栀栀还挺温柔。” 后排的鹿皖一搭赵品言肩膀:“失算啊言哥,你今儿咋不骑摩托来?不然这会儿栀女神抱的就是你了!多爽啊。” 赵品言才从若有所思里回神,笑:“可不是么?我悔死了。” 副驾驶,汤立莎瞟瞟左边。 虽然心里很酸, 但听他们这么不正经的语气提南栀还是很不高兴—— “喂喂喂,当我不存在啊?敢再用这种语气说我栀我弄死你们。” 别说,她可爱酒窝下真有点腹黑气质。 三个男生都耸肩,嘴里对她服着软。 风与日光和暖。 雅马哈飙行。 许措身体伏低,南栀塌下腰,贴抱住他。 隔着彼此薄薄的衣料,她的胸脯就贴在他的背上。 许措身体一滞,手紧握龙头。心脏动得明显。 ——姐弟,应该是他和许罂那样。他们这样算什么姐弟? 许措开始越来越清楚的知道,南栀又在骗他。 她就根本没把他当弟弟! 但他已经不想去弄清楚,姐弟和情人的界限。 那根线,从小就掌握在南栀手里- 周日旱冰场人很多。 南栀不会滑,只敢在场边站着。许措绕了场子一圈回来,摸清楚地形后拉她一起。 脚下乱晃,南栀发慌:“不,不要!我不会!” “有我在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舌头顶顶小唇钉、笑得坏坏的,南栀头皮发麻。“那你,你别使坏!” “我哪儿敢啊姐姐?” 越说她越感觉不简单了! 南栀僵硬的夹着腿,根本不敢动,许措闷笑得胸膛振动,一绕她身后握住腰一推。 “啊——许措!!” 眼看要摔了,他又把她捞起来一转圈、站直,继续拽着往前。 她一直害怕得哼唧,许措眉皱了很久,终于低头看怀里——“姐姐,你别叫了!搞得我怎么你了似的。” 南栀脸红。 暗暗又气又急,竭力保持作为姐姐的庄严矜持形象。 她会跳舞,身体柔软,就这么被许措的长手臂揽来甩去。 旁边人,都是用看他泡妞的眼神,在看好戏。 见怎么招呼许措都不听,南栀渐渐脸热,干脆一拉脸、摆出姐姐的架子:“许措,带我去场边休息。不然我生气了。” 许措嘴角邪邪的:“好啊~” 他围着她转一圈,把自己脱下的外套牵开,从左到右地披上她肩。 南栀眼睛追着他身影,也不敢跺脚,怕摔。“快点啊,你别调皮。” 隔着几米,趴场边休息的鹿皖看着他们对宋魁说:“看情况阿措跟栀姐关系不挺好吗,干嘛之前弄得跟不认识似的?” “我也弄不懂。” 赵品言一口一口喝着饮料,没说话。 他想起在许家厨房,南栀对他避之不及,后退撞到许措胸膛却很自然,心里闷闷地就有些不舒服—— “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姐弟,稍微亲密些也没什么。” 鹿皖看他:“言哥你一个人咕哝啥呢?” 赵品言摇摇头,对谁都没说。 南栀在场边围栏趴着等,许措片刻回来,手里多了两瓶可乐。 易拉罐随着喷气声被打开,冒着几许烟。 他递给她,“好玩吗?” 南栀接过来。刚才因为害怕,一路喊着。虽然嗓子干,对她这种通常安静、思虑多的人来说,运动会很释放。“嗯,好玩。” “我说过,少看你那些乱七八糟诗。” 许措慢悠悠喝着可乐,“你把那些时间交给我,我会让你明白真正的快乐!挺简单的。” 南栀一怔。 许措没察觉她的目光,南栀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幽幽。 见赵品言、汤立莎几个在那边聊天,没注意。她一低头,额抵住许措的胸膛。 许措饮料举在半空,不动了,呼吸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他运动后汗湿的手掌,热腾腾。南栀握着小拳头,塞进去,蹭了蹭。“怎么穿着你的衣服还是这么冷。我得靠一靠。” 气息微乱,许措盯向在看这边的赵品言。 犹豫之后还是手搭上南栀的后腰,把人往怀里一摁——“这样贴着我就不冷了。” 他明显感觉到南栀身体的僵硬,对他的反应还是和过去一样抵触。 但他想,他应该没会错她意。 过了会儿,他低在她发丝里呢喃,“被想追你的人看见,怎么办。” 南栀抬起头,眼神明亮到像有阴谋,嘴角勾起。 “姐弟又没什么。” 说完她推开他胸膛,扶着围栏出场。 怀里一空,许措手肘往后,搁在栏杆上,仰头对着大片白炽灯笑了声。 他看远处石化掉的赵品言,一扯唇。 或许,他也仅仅是比赵品言好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 游玩在不咸不淡里结束。 几个人沿着路边往停车场走,阳光斜照。赵品言落在最后。 “喂!” 左肩被一拍,赵品言往左看,结果声音却顽皮地落在右边。他当即老马被戏耍的无语笑容,“找哥什么事儿啊,小妹子?” “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 赵品言冷笑一声,肩上的单肩包里还装着伪装上补习班而放进去的沉甸甸书本,心里更烦。 汤立莎看看他书包,“出来玩还带着书,关键还是个差生,也是天下独你一份了。” “……”赵品言脸色很差。 汤立莎观察他:“你……真的被家里逼得很紧?” 赵品言心情不美丽,连带语气也开始不那么好听:“关你什么事!” 汤立莎倒不太生气,“啧啧,把我一利用完态度就这么差?” “抱歉,心情有点差。” 赵品言抱扛在肩上,站定斜瞄她,“你要是有什么妙计献出来,我还可以考虑对你态度好点,否则就让我安静会儿吧,谢谢。” 汤立莎慢悠悠笑一声,一抄手,“恋爱妙计没有,不过。” 她顿一顿,凑去他耳边,眼睛溢上笑意,“解决你高考问题的妙计,我倒是有一条哦?” 赵品言瞧她。“什么。”- 汤立莎的司机终于出现。 南栀送她上车,趁别人没注意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赵品言他……你别生气。” “嗯唔嗯唔~” 汤立莎大大咧咧的摇头,握她手说,“男人如衣服,女才才是手足嘛。再说也不关你的事,是那小子没眼光!” 南栀松口气,心里很感动,所以她第一次主动伸手,去捏了捏汤立莎的脸蛋,“真乖。” 汤立莎一愣,脸微热,“别、别占我便宜!” 她笑。 觉得南栀这种话很稀奇、有点坏坏的意味,但又比平时那些不痛不痒、温温和和的话要真实。 “我既然这么乖,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哦?”她调皮道,一眯眼。 南栀点点头。 汤浩不耐烦:“行了没?后面车都按喇叭了。” “走吧你!”汤立莎凶完他,然后回头对南栀和许措笑嘻嘻挥挥手。 车窗载着汤立莎侧脸从面前滑过,南栀愣了下,过了三四秒,眼微睁。 ——那一晃而过的车内暗影,瞬间和某张照片的影子重叠。 南栀追着车子移动了一步。额头冒了汗。 她忙点开余冉微信,查看照片。 但迅速又松口气。 照片上的女孩耳后有一颗明显的黑痣。而且鼻梁比汤立莎的要塌一点,虽然像,却不是她。 前面,汤立莎从车窗探头,对赵品言扬了扬手机,意思联络。 赵品言阴着脸一语不发,连对南栀都变得没心情注意。 他拦了一辆车就走了。 “言哥这是错过补习班,回家不好交代心情不好吧?” “可能是吧!” “课没上,女神也不理他,好惨。” 鹿皖、宋魁一顿吐槽。 南栀听见他们说话,直接往反方向走。没打算道别。 许措和鹿宋说了一声,跟上南栀。 “我已经帮你解决好麻烦,赵品言不会再缠你。” “要早知道他的想法,我绝不会让他来家里,弄得立莎那么尴尬。”好在汤立莎神经大条,不是小气的女生。 “谁叫你那么可爱,人人都喜欢。” 南栀停下脚步。 许措也停下,他手交握地搁在脑后瞥她,是对熟人才有的放松随意态度:“怎么?” 南栀摇摇头,只是笑。 她记起一句话:当你觉得一个人很可爱,那就是沦陷的开始。 然而,她是怎么了? 竟也觉得这样姿态放松地和她在一起的许措,是那么可爱,又珍贵。 小丑拽着彩色气球走过,小孩吹的大片泡泡高高低低漫过他们俩。 南栀仰视了许措很久。 在许措被盯得不明所以时,她脚后跟离地,揪住他衣领一仰下巴。 柔软的花瓣唇,擦上他脸颊。纯纯的一吻。 许措双目圆睁。 他盯着日光下、南栀端庄秀气的脸蛋,她的表情并不比他好,不过许措清楚那并不是爱慕和心动,而南栀接下来的话也佐证了他的猜想: “原来,亲男生脸颊的感觉这么刺激。” 南栀笑,“不过,亲别人和亲自己的弟弟,应该不一样吧。” “……” 许措紧握的双拳松开,但仍抱着一线希望:“感觉紧张吗?” 南栀点头。 “那,心动呢?” 南栀低着眼皮想了想,对他诚实地摇头。“我又不爱你,只有些对异性的恐惧紧张,不会有那种爱情的感觉。” 她的话丝毫不含糊。 像凉水当头泼下,许措懦弱地移开眼。 他庆幸自己稳妥地观望了下,没那么冲动地摁住她在大庭广众下接吻。 否则,南栀肯定会聪明地推开他,甚至声色俱厉地让他清醒点。 说不定还会像那次他吻她衣领那样,很多天视他如空气。 与其如此,他宁愿忍着,等着她主动施舍。以及遥不可及、几乎不可能的,她铁石心肠对他真的动情。 然而,那个微小的可能也并不是他愿意看见的结果。 潜伏在南栀身边的,那些莫名又可怕的势力,他除了身体上能保护保护她,又能做什么? 甚至,他还可能会害她失去这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家。 ——许清文和周彦,是绝不可能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他都明白这个道理,南栀必然比他更清楚。 这份顾头不顾尾开始的心动,到最后似乎也只能终止于暧昧与贪欢。 没办法求个结果…… 南栀走在前。 许措看着她因为从小跳芭蕾而腰板挺直的背影,陷入微微迷茫。 从未有一刻,他有这样渴望长大。 想迅速地变成个成熟的男人,让她依靠。 “姐姐。” 南栀闻声回头,才发现许措慢在了后面。 许措手里拿着她刚买的一只蓝色气球,他目光淡淡:“你千万别喜欢我!” 眼睛因为暗藏的情绪浮动之后,南栀背着手,微微笑,点头。 许措也对她一笑,上前塌下腰,松松拥抱她:“但如果……你还想试试男孩子的脸颊,还是可以找我。” 南栀仰下巴堪堪搁在他肩上,眼睛映着微蓝的苍穹。脸侧是热痒的短发 看吧,这真是个傻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 “不许找别人试。” “小孩儿要求哪那么多?” “……”他报复似地摁她后腰,重重贴着自己。 南栀立刻感受他身体的烫。 马路车流来往,慢慢在跟的黑轿车,随他们停下而停下。 暗色玻璃窗阻挡了日光面。 一双目,透过玻璃、行人,看着姐弟俩。 前排的女人遮遮掩掩地回复完手机上,一个叫汤浩的人,回头用烟嗓恭敬地问:“还继续跟吗?” 后排的人一挥手。 光线幽暗,他指根苍白- 不过几秒钟,轿车从拥抱的姐弟身边擦身驶离。 南栀眼睛无意往那一扫,蓝底白字的车牌数字映入眼帘。 她慢一拍地一怔,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看过了。 ☆、柔光 三月一翻, 高考在即。毕业班的氛围安静又压抑。 17班教室整天书写的沙沙声不间断,几十个学生像不知疲倦地考试机器。连下课偶尔的讨论声也是围绕做题。 人人都在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里, 着最后的急。 唯独,不包括南栀。 要说对付高考, 她没什么压力, 照常完成学业就是。 倒是周围的人一个个拼命学习都不说话, 弄得她有点不习惯。汤立莎也忙着恋爱, 没时间陪她。 哦, 她男友就是赵品言。 那次溜冰场之后的一个星期,他们毫无前奏地直接在一起了。也是发展迅速得出人意料! 正午休时间。 ——“姐!” 南栀听到喊声,见门口张望的那个脸颊两只酒窝、和汤立莎长得很像的女孩儿。 她脑海本能晃过张照片…… 汤立莎被叫醒, 见南栀在看,解释道:“我妹!啊, 找上门准没好事。估计冲你的。” 姐妹俩在门口咕哝,不时看她一眼。 南栀不知他们在聊什么, 目光恰好扫到前头的空位置。 马晓丽因为学习压力太大熬生了病。 也是最近班里的人才知道,原来马晓丽父母是残疾人,为了交学费已欠了不少债。 她父母盼望她能读个好大学, 不用像他们那样卖废品,然而认真学习的马晓丽却只能考个中等。她学习太卖命反而熬得内分泌失调, 失眠到住院。 南栀对着空座位出神,又看看门口,和余冉发给自己那张照片特别相似的姐妹…… 但没兴趣惹闲事的想法,迅速抹去了她所有疑惑。 南栀抱起收好的语文作业, 从后门去语文老师办公室,结果在转角碰上个人。 她吸了口气,忙停步。 赵品言眼疾手快,接住掉落的一册作文本,放回去。“抱歉,没撞到你吧?” 南栀才看清是他。 她向来对异性冷淡,毫无表示地绕过他。 赵品言脸色一瞬复杂,忍了忍,还是往反方向走了。有什么东西,早已经放弃了- 中午阳光直射,篮球场上的男生大汗淋漓地奔跑着,他们配合、抢断,场边女生三三两两,羞涩地偷偷看,在某个男生不经意回眸时微一脸红。 灰尘与热汗里喷薄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 趁防守许措,鹿皖问:“没想到言哥是有异性没人性啊!一天天跟着酒窝姐,好久没跟咱们玩儿了。” 酒窝姐是他们给汤立莎起的绰号。 许措注意着球:“问他。” “我怎么想都觉得没道理,他暗恋你姐两年了,怎么突然换目标?啧,肯定是觉得追栀女神难度太大!” 听到这,许措才站定瞧他。 鹿皖兴致勃勃地问:“阿措,你觉得你未来姐夫什么样啊?说说呗。” 许措瞄他:“问这个干嘛。” “说出来你都不信,我哥居然都知道你姐姐!他在区文艺表演上看过你姐姐跳舞。” 他手臂一搭许措的肩膀,笑眯眯,“我亲哥,法院的!老厉害了,还是单身呢——” 他话音未落,就被许措睨着、慢吞吞一推胸膛:“什么意思?” “就是想认识认识啊。”鹿皖最会锲而不舍,“生啥气,没说现在啊,等你姐姐高考结束啊……” 南栀手里拿着两瓶水来到场边。 正见许措敏捷地避开鹿皖,三步上篮。他赤着清瘦却在投篮时有肌肉线条的双臂,一卷衣摆擦额头的汗。 她微微笑。 因为他的生动,心里一痒。 是啊。 她干嘛要去管替考不替考的事。这世界的黑暗剔不干净,每个人都善恶难辨,她去费什么劲呢?不如跟她的小可爱好好生活。 许措一回头,发现了南栀。其它男生也停下来。 一群男生慢节奏地拍着球,朝南栀过来。 除了鹿皖,其它人全是高一1班的。徐子川立刻一站直喊:“姐姐好!” 其它人也跟着齐声这么打招呼。 个个换了张听话脸。 南栀在学校显然是很有威慑力的,又是高三。 许措在一帮人喊姐姐好时变得不太爽利,一语不发地打量南栀神情。 然见南栀微微笑,真摆出姐姐的温和架子,“赶紧回教室休息吧,太阳这么大。” 似乎对来自低年级的问候很受用。 许措唇抿着。所有人只有他没喊- 去舞蹈教室的林荫路,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打下光斑。 南栀习惯性地踮着脚尖,双手放平地走路。 许措跟在她背后,为她提着装有白色舞裙的袋子。 “我今天看见余冉了,她又来找你了?” “没有。” 她微微笑,“她是来找张显昱的。” 上次她拒绝余冉帮忙找人的请求后,她通过自己的渠道,联系上了张显昱。 “不过她微信上告诉我,段月檬拘役释放了,让我高考前一定要小心些。怕她因为自己耽误了,而报复我。” 许措点点头。 那些因为个人感情而计较的私心,比如刚才同班学生把南栀当年长大姐姐一样恭敬对待而产生的不爽,都被撇开。 ——这世界已经对她那么坏,他不应该再去伤害南栀什么,要求她什么。 许措望着南栀在腰间摇曳的发梢。 不能给她成熟的肩膀,至少让自己心智成熟点,不要给她增添麻烦吧。 许措闷想着。 这些日子见南栀在准备高考和毕业后的事情了,他才看得越发明白这个现实。 “想什么呢?” 许措回神。面前南栀手背着仰望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洋溢着笑意。“嗯?” “没想什么。”他喉结滑动着说。 南栀笑:“怎么,也开始有青春期心事了?我发现你最近心眼越来越多。” 他皱眉。“我哪有?” 南栀不置可否。 两个人往前走着。 “你真要去崇林中央大学?” “嗯。” “已经决定了?” “对。” 许措不再说话。 他只想到,自己还要读高二,高三。才能到她现在的阶段。 慢的何止一拍。 蓦地,他手腕被温凉的手指一握。 南栀牵起他:“又想什么呢?我都要毕业了你还不珍惜跟我一起的时间,走神个没完。” “……” 斑驳的阳光,不断在小跑的他们身上往后移动,初夏的蝉鸣很温和。南栀一回头几看见许措痴痴看着自己走神的眼睛,灿烂一笑。 段月檬、杨艳也好,余冉、李若熏也罢,那些关于录音笔与手/枪的所有事情,都是属于紧张分子的。 与他们无关。 这一刻,包围着他们的空气是温柔的- 舞蹈教室只开着吊扇。 南栀绑好芭蕾舞鞋的白丝带,一瞧大喇喇靠坐着墙的少年。 过去他经常叼嘴里的棒棒糖,已经换成了一杆烟。面部轮廓越来越硬朗。 “我要开始喽?你不许眨眼睛。” 南栀说着足尖立地,一个利落旋转。 许措夹烟的手搁在曲起的一条膝盖上。斜一扯唇:“不眨。你跳好点!” 她蝴蝶骨在他眼前晃过,比过去更加肆无忌惮地绽放美丽。 给他看。 许措眼神一悠远,后半程都低着头,抽着闷烟。 天有点热。 南栀练了四十分钟就不练了,去更衣室换衣服。 走到更衣间门口一停,瞥靠在门边的人一眼:“你刚才根本没看我,小骗子。” 门关上,片刻传来窸窣地换衣服声。 许措还在怔忪。 回忆南栀刚才,嘴角勾的那一抹不寻常的笑。 不确定那是不是撒娇。 “许措——” 他正捉摸着那意思,门又突然打开。门缝里传来南栀细微着急的声音,“许措,你进来帮帮我呢?” 许措脑子一轰,虽然听清了但还是不确定地:“啊?” 南栀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和一只肩膀,招招手,“进来。” 许措一推门就见南栀背对着他。她把长发拨到一边胸前,露出白净的后颈和背,反手指给他看,用对最信任的人那样姿态: “好像是头发绞在拉链里卡住了,你帮我解一下。” “……哦,等等。” 许措喉咙滑动,视线尽量避开她皮肤,只盯着小拉链,用手指去解。 “好解开吗?” “嗯。” 过了一小会儿。 “你在生气啊?” “什么?” “我读大学又不是不回来。” “我知道。”许措顿了顿,“我又…没生气。” 南栀发丝滑,头发很快被抽出去,拉链一拉就滑到了腰。 许措怔住。 窗户柔白的光线,晕着这身体白而透。他呼吸不稳,手指触摸衣服中间裂出的白嫩背脊,往下。 南栀微侧脸,却没阻止。 就当不知道。 然后她右手一拨左边肩带,瞬间更衣间的门被猛烈地摔上! 她背后只余一阵撞来的风。 南栀抿嘴笑。 心情好极了。 继续换上衣服- 他刚才不开心- 哄他一下。《 》 50-60 ☆、云烟(捉虫) 手机屏幕上, 尖尖的手指戳动,一个个字被飞快地打出来: 我-快-下-课-了 一点发送, 汤立莎好心情地转头,见南栀正摁住一叠便利贴、拇指一页页往上翻, 画着图案的纸张演变成逗趣的动画。 片刻, 下课铃打响。 南栀收拾好东西, 和汤立莎一起走出教室。“今晚赵品言没来等你吗?难得你跟我一起下楼。” “你这是说我重色轻友吗?” 汤立莎说着笑起来, 见南栀眉眼生动温和, 不知是不是五月天气热了的缘故,她长发松松编在左胸前,又穿着雪白的校服衬衫, 很清纯。 但她又一想,过去两年夏天一样热, 南栀也不曾有心思去编头发。 “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你最近有点不一样了栀栀。”汤立莎打量着她说。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清楚, 嗯,反正这样挺好的。” 南栀微微笑。 她当然清楚自己有什么改变,也清楚是因为谁。 “许措对你可真好啊。”汤立莎挑眉笑时肩膀撞撞她, “刚刚的贴纸连环画,是他画给你的吧?真的很少有你们这样的姐弟啊, 关系也太好了。” 她们正说着,蓦地眼前就停来个人,都吓一跳。 汤立莎拍拍胸口站定,娇瞪赵品言一眼, 推推他:“笨蛋,你要吓死人啊!” 赵品言因为无意听见汤立莎所说的话,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南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一拉汤立莎的手腕:“走吧。” 南栀站在楼梯转角,看着二人下楼,汤立莎回头来对她挥挥手说再见。 她在原地站了一二十秒,才举步下楼。 回忆赵品言刚才的表情,他似乎有所猜疑。但无关紧要的人她并不在意。 走出高三的教学楼,赵品言才沉着嗓子问:“阿措又给南栀做什么了?” “许措不是你好兄弟吗?怎么你不去问他。” 见赵品言不说话,汤立莎笑,捏捏他脸,“看不出来,不良少年原来这么实诚啊,这点事就心虚得不敢跟亲近的朋友走近了?” 赵品言:“样子总要装一装,最近我都在学习,补习班也报了很多。” 汤立莎翘着嘴角笑,手背在背后。 两个人走在学生流里。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道:“好像是给栀栀送了本亲手画的连环画,火箭和猴子,挺逗的。真羡慕南栀有个这么温柔贴心的弟弟,我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对我都没这么好。” “……” 赵品言没吭声。过了会儿,眼睛暗藏上思绪,想起南栀退倒在许措怀中的场景,尤其溜冰场他们看彼此的眼神。 心中越发有个怀疑。 以至于汤立莎说了半晌谁过生日,他都没细听,最后问:“周六谁生日?” 汤立莎无言,以为他还在担心六月初的考试,就拍拍他肩膀,“你就放心做你自己吧!我们这个很可靠的,保密措施很严,他们发现不了。” 赵品言警惕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笑:“你确定你这叫保密很严?”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说什么。” 汤立莎丢下他往前走,说:“你就像平时那样嘛,这样整天也不笑了,反而弄得挺突兀。” 赵品言跟上,“是么。”- 周六傍晚,霞光晕染半边天。 南栀刚从教室出来,就被靠门边等待的人吓一跳。 “许措?” 许措看看手机,抓起她手腕,“快,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等等、去哪儿啊。” 诺江第二大桥下的一间日料小店,南栀被拽着走进去。 安静店子突然从桌下、空调后蹦出十几号人,对她一拉彩带齐喊——“生日快乐!” 南栀吓一跳,随后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后厨只有老板和几个小杂工,包了场所以没别人。 许措的一帮朋友,加上汤立莎,热热闹闹。拼在一起的桌子中间放着蛋糕。 鹿皖特别会活跃气氛,主持着一帮男生三三两两组队,表演各自准备的“竞技节目”。 比摔跤,比唱歌,最荒唐的是比谁抽烟快…… 南栀和许措坐在沙发中央,看马戏团一样。 她被鹿皖和宋魁比鼻孔吹豌豆的样子逗到,捂嘴笑时看见旁边,许措正咧着嘴、咬着根烟,手臂摊平搁在靠背,右脚踝搁在左膝,一副放松又不得了的样子。 “栀姐笑了!栀姐笑了!” “呵呵,生日快乐啊栀姐。” “阿措可说了,今天逗不笑你,提头见!” 有人习惯性开黄腔,“提哪个头啊?” 徐子川跳起来给这男生一个爆栗头,“你丫敢在栀姐跟前乱开腔,不怕措哥爆得你一个头不剩?” 男生故作害怕地一夹腿,喊怕怕。 他们乱哄哄的,精力用不完似的。以前南栀觉得高中的男生很烦,今晚也觉得他们烦,但没有以前那烦了。 人多热闹起来,很放松。 趁他们闹的时候,南栀举起素手罩唇边,凑近许措:“谢谢。” 耳心一痒,许措侧脸来,先想起的是那天更衣室的事情。 他眼底很浅的不自然闪过,然后大喇喇地扯一扯唇,低沉的嗓子问:“那我乖吗?” 汤立莎和赵品言在旁边几个位置,因为女朋友在不好让人家出丑,所以赵品言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 但不参与,难免显得有点冷落,加上最近两个月莫名跟朋友疏远,所以其他人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很少找他说话。 汤立莎捡了个圣女果喂他,赵品言有点闷,接过来没有动。 “你那个堂哥,一直让人家在车里等,真的好吗?” 汤立莎把他不吃的圣女果丢嘴里,根本不想提讨厌的人。 赵品言没得到回答,眼睛一瞟,瞄见南栀把一颗糖放在许措手心。 许措叼起糖,手臂撑沙发一倾身,歪头把糖递给南栀。 南栀无奈地摇头,脸上却笑着,从他牙齿上取下糖来,剥掉包装纸,仔细地喂他…… 赵品言眼睛微微一眯。 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许措指不定要干点儿什么。 然后他也被自己这念头吓到。好歹人家是姐弟- 日料店附近有大片小酒吧,是上班族最爱。 流着抒情歌曲的小酒吧,余冉喝着东西翻手机,蓦地看见南栀竟然发了一条关于生日的动态。 她放下杯子,点开微信定位的地点。 “今天居然是小栀十九岁生日啊。”她想了想,把手机一举,给对面的人看,“这定位是不是我们刚才路过那间小日料店?” 兜里手机振动。 南栀拿出来,一愣。 许措见她拿着手机出神:“怎么了?” 南栀先摇了摇头,才说:“余冉姐姐说她在走过来的路上,大概是看见我刚发的朋友圈。”她顿了顿,“过几分钟我们出去一趟。” 许措点点头,然后握握南栀的手。露出微微的一笑。 南栀温温和和地一笑,眉眼比刚才更加生动了。 夜晚退成铁灰色的人行道,路旁偶尔停着一辆车。 很有文化气息的女人,和个黑夹克的俊气青年一道聊着、走着。 见她穿得单薄,李若熏脱下黑夹克,披余冉身上:“小心点,这还马上三个星期就到高考,你可不能生病。” “谢谢。” 余冉拉拉肩上的衣服,撸撸稍微回暖的胳膊。不怀好意地一点李若熏下巴,“还是刚毕业的小警察可爱。” 李若熏也不反抗,就被她挑着下巴,对她笑。 他们看看日料店的招牌,一左一右挂着两只灯笼。门口旁边停着两辆车。 李若熏一指:“该就是这儿了吧?” “应该是。” “我们干嘛不直接进去?庆祝生日不是人多点好么?” “你不了解小栀。” 余冉笑,“经过这几次接触,我发现南先生这个女儿和他真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好像特别特别冷。” 她抱抱还有点冷的胳膊,说:“有些人只是性格内向,看着冷感,实际还是渴望人群和别人关爱的。但这个女孩儿是真的,我觉得她好像没有多少柔软的感情,对一切都冷漠。” 余冉摇摇头,“你根本无法想象,她直接告诉你她对这个世界根本不感兴趣、对别人幸与不幸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是很冷血。你笑什么?” 李若熏摸摸鼻子,清清嗓,“不是。我听你描述,想起一些犯人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很多重刑犯倒是这种性格,看着温和,心理特别狠。” “什么意思啊你?” “没没没!我可没映射你偶像女儿的意思啊。” 李若熏忙撇清。 他想了想,站直身道,“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女孩真的需要一些心理上的疏导。幸好她现在没遇到什么新挫折,许家对她也不算差,可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心理扭曲爆发了……会不会上歧途那就说不好了。” 说到这,余冉表情深远了一会儿,又像恍然大悟。“或许,根本不用你担心。” “怎么?” 余冉想了想,“她似乎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哈?” 李若熏一低头,去瞄余冉翻给他看的,南栀的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里面内容不多,都是些优美的格言的诗句,或者画着蔷薇、春日、少女的油画。 很治愈温暖系。 余冉:“我有次还看见她带着本诗,书签夹在《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我感觉……她应该一直在自我疏导。” 李若熏露出惊讶的神色。 别人说,人最难的是认识自己,何况这不只是认识自己,还能给自己对症下药,这自控力就很厉害了! “照你这么一说,总感觉她以后不是个普通角色啊。”李若熏半开玩笑地说。 这时,他们旁边一辆大众Polo的车门被推开,司机是个黄脸高个、黑眼圈严重的青年。像烟酒过度的气色。 他拍上车门,走路背有点驼,没入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 汤浩挑挑拣拣,指了一包云烟。他嘴里叼着烟蒂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夹,扯了张一百元。 趁店员找钱的工夫,他回着微信。 先不耐烦地删掉了“水晶蓝”的聊天界面,然后点进“06”的微信群。里面有12个人。 “找个钱动作那么慢!”他恶声恶语地催促。 女店员瞄他的普通衣着,怼道:“那要不换中华?一百一盒不用找。” 他心情很差地低骂了一句,却还是只能等着。 心说要不是因为手头很紧,他才不愿意跟着个小屁丫头到处转。只希望下月事情顺利,他能多拿点分成!不当这破司机了。 想到这,他贪欲横生,发了一句话在微信群里。 “又看什么呢,你上线找你了?”李若熏问。 余冉滑着手机,冷笑了笑,点开名叫孙哥的人微信资料。“啊,他正卖力鼓动我们像他那样发展下线,找更多枪手呢。” “这些人,真可恶至极!” 名为06的群里还在发消息,余冉慢慢地看。 李若熏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那黑眼圈很重的青年横穿马路,手上投入地不停打着字、发微信。 ——“找死啊,过马路还玩手机!” 急刹车和骂咧声惊扰了余冉和李若熏。他们一抬头,就见先前Polo的司机呸了小轿车,一脸愤愤地过来。 余冉和李若熏对看一眼,对这种横穿马路还不看的行为也是无语,他们低头继续看“06”群。 然而孙哥的消息却在这时戛然而止了。只有马路中央怒冲冲走来的黑眼圈青年,他嘴里低骂着,扯开车门钻进去拍上。 从车窗阴暗里瞪来的眼神,像躲藏的老鼠眼睛一样明亮。 因为职业敏感,李若熏不由自主注意他。觉得这人有点歪风邪气。 “生日快乐啊小栀!” 余冉的声音结束了李若熏的思考,回头立马换上一张清俊的笑脸。 南栀接住余冉塞过来的礼物盒,很意外。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余冉会为自己准备礼物。 “谢谢余冉姐。” 余冉一笑,两只亲切的梨涡。“打开看看是什么?” 粉色丝带的盒子,里面是颗天鹅水晶。纯净透明。看着就不便宜。 “喜欢吗?” 南栀点点头,再次道了谢。 Polo车窗玻璃摇下,汤浩对着南栀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豁然开朗。想起是那次小别墅那家的女孩儿。 因为漂亮得很特别,他有印象。 他眯眼啾着烟,听着这几人说话。 “要说谢谢,该我谢谢你呢。”余冉握住南栀的手,想起和李若熏刚才对南栀的讨论,就生出很多怜惜来,“上次我偷拍黑网吧被追,幸亏你机智救了我呢。” 南栀客气地摇摇头。“只是凑巧,我也没做什么。” “不是你机智,我那天非得吃点苦头了。” 李若熏宠溺地一点余冉额头:“你这不要命的女记者,黑网吧那种地方都敢去,不知道那种老板都是地痞么?” 隔着三四米,听见这话的汤浩在车窗里一怔:“……女记者??” 他警惕地打量余冉的背影,左右伸头,想看清楚她正面。心里不由发寒。 但一想这诺江记者那么多,关他什么事,就没理了。 “对不起啊小栀。”余冉愧疚说,“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到你心情,没有理解你,以后我们不会经常找你的。你也别担心,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好好生活,好好成长。但是如果遇到麻烦、谁欺负,一定要告诉我们!” 南栀礼貌地道了谢。 见她仍然没有感动、对什么都清冷的样子,余冉心中微微叹息,就不过分打扰,和李若熏一起走了。 走远之后,她对李若熏摇摇头:“这孩子心太硬,很难打动。” 李若熏想了想,说:“我怎么觉得,她似乎似乎已经好多了。话也比以前多。” “是吗?” “你不觉得她眼神有点温度了吗?” 余冉和李若熏已经走远。 “他们在一起了。” 南栀听见许措这么一句,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许措伸出左手,用手指绕着中指转了一圈。“同款戒指。” 南栀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我不想进去了。”南栀看一眼门口,“有点吵。” “你,不喜欢吗?”许措微微意外。 南栀摇摇头。“喜欢,但……还是有点太吵了。” 想起徐子川他们不时飙黄段子,许措明白过来。 他手指碰碰鼻梁。“我周围都是这种货色,你别介意。” 南栀虽然还是微笑的表情,但眼神比刚才明亮。语气有一分责怪:“说得你自己好像就不是一样。” 许措一怔。想到那天更衣室的事情,眼神躲闪:“对不起,我——” 手掌被两只手合着一握,他话语停下。 眼神转回来就见南栀嘴角洋溢着笑。 她一踮脚,在他耳阔处很轻地说着话。像细微的灰尘落进心里。 “其实,我也没有太讨厌,那样。” ☆、心意 许措出去一趟就没进来, 十几分钟后,鹿皖接到他电话, 说接下来交给他处理。 赵品言手里转着纸牌,问正与其余人描述许措电话的鹿皖:“他们走了?” 鹿皖回头:“啊。” 见他没说话。“咋了言哥?” 鹿皖奇怪地瞄瞄他, 一抬眉心, “你最近怎么老怪怪的, 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赵品言停止转纸牌的动作, 敷衍地笑了笑。“有吗?没吧。” 他看看汤立莎, 她吃着水果无所谓的样子- 头顶一声炸裂巨响。 南栀仰着脸,烟花绚烂地映亮天空,也一瞬映亮她的黑瞳。 她身上披着许措的外套, 许措只穿着白色短袖。 江边夜里肯定是冷的,但她不打算体恤他, 也或许,仅仅是喜欢这种被人付出的感觉。 “喜欢么?”许措没回头地问。 南栀悠然一笑。“嗯。” 夏夜的晚风徐徐, 过了会儿,她补充—— “不过,我更喜欢永恒的东西。” 许措闻言低头。 南栀微笑着, 悠悠地认真说,“如果注定拥有过再消失, 我宁愿从来没有过。” 许措俯睨她两秒,不算傲慢也不算很温柔地说:“你以后想看随时都有,要永恒干嘛?” 许措是很酷,但对于大他两岁多接近三岁的南栀来说, 还是觉得偶尔有点酷得发乖。尤其他认真发问的样子。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点头。 等烟花一颗颗放完,天空失去光亮,南栀眼睛也随之暗下。 这场美丽终于谢幕,世界归于黑暗时难免让人怅然若失。 南栀收拾好心情,正准备按照两人之前计划地回家—— “想试点儿更开心的东西么?” 她脚步一停,微微意外,“还有烟花?” 许措邪邪一笑,转身蹲下去。把背给她。“上!” “上什么?” 许措侧头,含着点戏谑笑意:“上我啊~” 说完他拍拍自己肩膀。 南栀怔。 因为惧怕男性而浑身发冷,但风里吹来少年身上像薄荷味苏打水的纯净气息。抚平了那些,陈年阴影而带来的生理上的恐惧。 她嘴角浮现一点欢欣的笑,弯腰,指尖缓缓插/入浓密的短发。双腿打开,骑上许措脖子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跳很明显。 脑海一瞬间晃过一张男人的脸,害怕到不可控制,连脊髓都在打冷颤。 但迅速被腿下骑着的身躯说话时发出的振动,唤回神智。 “姐姐,你怎么这么沉?” 许措握她小腿咬着牙、站起来。高中男生个子再高,身体还是比较单薄。 南栀不免担心,手心掌着他头顶:“我很重吗?” 许措舌尖舔舔牙齿,语气模棱两可,“你说呢?!弄得我血脉喷张了都。” 南栀脸热了热,“你少跟他们学点这些字眼。” “这个词有问题?”许措往后偏头。 “……” 南栀想着,他也可能真的只是语文不大好。 骑上高个子的肩,视野大不一样。 许措扛着南栀在临江的林荫道散着步。 “这样还怕水吗?” “不是很怕了。” “你试着张开手臂。” “你是不是要使坏?” “……”许措无言地一笑,“我没那么无聊。” 南栀才依言张开双手,闭上眼。 江风带凉,但她双腿缠绕的躯体是温暖炙热的。 她细细地去感受皮肤上空气的移动,听见轮船远远的鸣笛,霓虹闪烁在江水里,像融化的彩虹。 南栀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 双腿被用肩膀顶着她的人温暖,连心脏都被这种感觉填得满满。 南栀嘴角弯了笑,嗓音幽静:“许措,我好像感受到什么是快乐了……” 许措笑,嗓音依然漫不经心:“我早说过你想要幸福不用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你喊我,我教你怎么做快乐。” 南栀徐徐睁开眼,低头看着许措的头顶和肩膀。 他扛着她走路,每一步都很重,太阳穴和耳朵边的短发被热汗浸得湿漉漉。 南栀看了好一会儿。 尖尖十指不自觉沿着他汗滴往下,滑过耳朵,清瘦的脸颊。下颚,脖子。 许措一僵就把她小腿皮肤捏出红印。 南栀并不管他反应,柔软的指腹流连于他汗湿的喉骨。 嗓音软软: “许措,你好疼我。” 许措喉咙吞咽。 “我会永远记住今天。”南栀歪下头认真地说,眼睛微微红,但不是因为难过,“我很开心。” 许措克制着别的想法。过了会儿。“姐姐,你要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别放弃。” 南栀眼睛发颤,鼻子微酸地笑。 她要来他的手掌,握住自己的脸颊,闭着眼去蹭他热腾腾的掌心。 “嗯。” ——这世界不是,但你是。 — 许措又僵着脚步走了一阵,整个额头都是冷汗,呼吸不可控制地混乱。 南栀才嘴角弯弯,终于决定不折磨他,只是握住他的头发。 她目光渺远地望着诺江,望着城市,身体随着许措的步伐轻微晃动。他就这样任劳任怨、沉重也不吭声地驮着她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渐渐,南栀听见他精疲力竭的呼吸声,眼睛迷上茫然,水汽凝结在眼底。 如果刚才是感动的想流泪,那现在,却是真切的难过…… 周彦对她越来越好了,连带许清文都有所转变。她终于在这个家里越来越顺,运气好,以后都有一席之地。 可是。 许措是永远不可能从这个家庭分离出去的。这是他的家,有他的亲生父亲。 而且……他还不到十七岁。 漫漫地想着。南栀皱了眉,忽然觉得最近这几个月自己像个脑子不清楚的疯子。去引诱许措,干什么? 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坚定,可以把他玩弄股掌之间而无动于衷。 她剖开了这匹凶恶幼狼的身体,才发现他的心肝都是柔软温柔的。 “许措,你最近别送我上下学了。” 南栀突然嗓音很淡地说,“我觉得,我之前好像有点理解偏,姐弟不该这样亲密。” 许措身体一滞。“……嗯?” “我说,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哪有我们这样的姐弟和亲人。” 南栀平静得很自然,甚至有点轻松微笑,“毕竟你还是男生,如果是妹妹就好了。” “……” 在这几个月南栀的若即若离里,许措早已经无数次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晚…… 过了一会儿。 他毫无挣扎,点点头。 他继续往前走着,低声说:“到前面那棵树,我就放你下来。” — 楼下,许清文和周彦在客厅陪朋友打牌。偶尔的笑闹声从门缝传进来。 南栀只开着盏台灯,对着很久没翻开的日记本出神。 手边的铁盒里依旧是全家福和旧报纸。 她握着钢笔,失神地久久写不下一个字。 上一则日记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 自从许措转变,每天陪着她做这做那,她就很少静下来去思考自己人生的道路,很少再去写,那些沉重的、告切自己要积极乐观的文字。 生活似乎变成顺理成章,并不需要太用力的事。 而她也不用担心,会失去许措的温暖。 让他痴迷的技巧她早已烂熟于心,他喜欢什么姿态的女生,受不了什么话、什么眼神。她深深清楚。 可现在,为什么他真的无所求地喜欢她了,她反而这样难过? 南栀向来不是逃避理智的人。 答案很清楚。 在许措扛着她走路的那半个小时,她已经想明白了。 可这注定是一场绚烂美丽的烟花,结不了果子。 她要的,是个强大成熟的依靠。 可这对于许措太强求了。 南栀从头慢慢翻着日记本,翻到曾经写过的一则日记停下。那大概是去年九十月份写的。 那会儿和许措关系还很差,他态度也很恶劣——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 还是感激他给了我一条生路 妥协是暂时 我早晚要走的 南栀撑着头,看了很久,觉得当时写下这些话的自己非常傻。根本没看明白情况。 但到底决定是对的。 当年东方都市报辐射南方地区,与南俊霖有仇的像段月檬那些人,大都在诺江和附近省市。 她应该离开这里,去首都读大学,远离他们的范围。 南栀眼神茫茫,用钢笔抹去了第一行的“都不”两个字。 爱和喜欢是心情萌生的东西。短暂又脆弱。 总有被时间磨平的一天。 南栀想着。 就像他父亲对母亲,就像周彦对南俊霖,也不是非谁不可的。 等下个月初的高考完毕,大学定了,距离应该会让一切完结。 她有她的路。 而许措。 他也能好好上他的高中,去过一个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寒暑假还能见见面。 这才是最好的局面。 而不是两个人一同陷入一段根本没未来的感情。 ☆、青涩 临近高考, 九十二中附近的超市都开设了高三用品专区。 南栀在宏宇超市买好2B铅笔、橡皮擦等考试用品,结账时恰好碰到收银台有群看着不好惹的男生来买烟。 她不认识这几个男孩, 可他们却在看见她时一立正问好—— “姐姐好!” “姐姐来买东西吗?” “要不要我们帮忙提?” 热情得七嘴八舌。像群卖乖的小豺狼。 南栀一愣。 …… 拨开塑料门帘,南栀往背后那群男生微微侧脸。原来是许措的“小弟”们……- 她的小狮子, 还挺厉害的。 南栀微一笑, 眼里沉溺。随即又失去笑容。 后天高考, 下个月填报志愿。 许措大概知道她这次动真格了, 那天她说清后就没缠着。 他不似过去那样发脾气, 表面看着一切如常。只是,好像他已经有半个月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真的有半个多月那么长……. 南栀慢慢走着,6月初的阳光正烈, 直射皮肤。她想着,许措到底哪天才会跟她说句话。 然后前面细微 交谈声, 让她脚步一停。 人行道迎面走来三男一女。 尽管经过乔装、戴了假短发和眼镜,但南栀依然认出那一女是余冉。 余冉暗暗捏把冷汗!推推黑框眼镜转开脸, 装作不认识她。 南栀一思量,配合地低下视线。 四人与她擦肩而过。 片刻之后,南栀回头, 见他们拐进宏宇超市旁的招待所。 余冉卧底替考,看来在行动了。可刚才她旁边那个黑眼圈很重的青年, 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而且,那人的眼神分明也是认识自己的。 南栀思量着在原地站了站,然后抱着书本回学校。 不想与这些事情沾边- 这两天校园弥漫高气压。 因为7、8号考试,学校安排6号也就是明天布置考场, 今晚的晚自习就不上了。留时间给学生搬空教室。 南栀推开家门,客厅许措正懒靠着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猫儿下巴。 见她回来,他手一顿,低下眼。 南栀换着鞋,就听到一步步上楼的声音,还有小白“喵”着朝她小跑。 南栀把它抱起来,见许措的背影没入二楼。 她眼神微黯,点点猫儿鼻子一笑,轻柔地说:“小乖,你的大乖是不是很难过?嗯?以后家里就你负责哄他,办不办得到啊。” 南栀抱它,在还留着许措体温的位置坐下。她不自禁用指腹去感受那份温热…… 猫儿趁机在她双腿窝着,扫扫尾巴放好。 这模样可爱得南栀不自禁地笑,一捧猫咪懒洋洋的脸:“再耍可爱,你也只能排第二。第一是你们大乖的!” 许措想起手机忘了拿,走到楼梯刚好撞见这一幕。 他走下楼,眼神微不自然。听见那句“大乖”,但想想肯定不是自己。 “我拿个手机。” 南栀闻声一怔,太投入地想事情,没注意到去而复返的人。 她看见自己腿边他的手机。许措却不肯走过来。 她拿起递给他,微微一笑:“又玩手机,晚上早点睡,别熬太晚!” 他冷淡得都没看她一眼,隔着距离,随手接过就转身。 “嗯。” 男孩子背影修长,就这么不犹豫地走上楼梯。南栀眼神暗淡,微微失神。 “你等下!” 许措身形一顿,却没回头,低声问:“怎么?” 南栀其实也没想好这一挺身站起来喊他干嘛,就看见茶几上摆放的,她昨天搬回来的一大摞书。 “帮我把书搬上去吧,很沉。” 许措疏懒的眼睛往下一瞥,看见那一大堆书本- 南栀先一步帮忙打开门,收拾开书桌。风从窗户吹来,风铃摇动,许措轻松地把大堆书放南栀桌上。 面上几本是高一到高三的数学书。许措看着封皮许久:“你明天高考?” “后天。明天在家复习。” “……” 许措不知道问什么,想找到别的话题,却发现对别的都失去了兴趣。不表露喜欢的最好方式,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我出去了。” 他低声说完就走。 许措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风。 南栀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呼吸着消失不掉的淡烟味。 …… 南栀倚去门框。“喂!” 小走廊,再次被叫住的许措微微侧脸,但没吭声。 南栀微微一笑:“你还没帮我整理好啊?怎么就走。” “……”许措有回转身的动作,但及时停住了。 南栀观察着他背影。 “你自己不能整理吗?”他问。 “……” 南栀抿抿唇,嗓音失去笑意:“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空,没有空就算了。” 她迅速关上门。 南栀背抵门,捂捂额头。觉得糟糕透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她像分裂的两个人,冷静的看着身体失控,去说一些、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和事情。 南栀疲惫地揉太阳穴,去书桌边,却对着书本却失去整理分类的心思。 可此时背后却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她一愣,回头。 许措低着眼皮走进来,嗓音掩饰着一些情绪,低低说:“就,刚好有空…” 眼里微一亮,南栀忍不住嘴角满意地上翘。“刚刚不说。”- 高中三年的书卷太多,地上很快摆满。 两个人就坐在其中整理。 南栀微微笑:“怎么样?看到还有三分之二的书本没学,是不是很崩溃?” 许措扯一扯嘴,无语地瞟她笑。意思显然是说对于他根本没差。 他低头随便挑拣着书,化学练习册丢在数学上,根本是乱的。 南栀跪坐地上,男生身上细微的、薄荷凉混合烟味的气息,使劲在呼吸里钻着。她微微失神,双手撑着地,凑过去他耳边:“你这样不行哦,都乱了……” 手里本子掉落,许措双眼僵直,余光里呵着气的那双唇是淡冰粉色,翕动的牙齿洁白,还有南栀落地的长直发。 该死的清纯。 可她肆无忌惮地把呼吸落在他脸上,一下下短促的气息,又像是在告诉他别信,那只是情/趣。 “姐姐……” 南栀近近看他,轻快应着:“嗯?” 许措毛躁地捡起一本书,想摒弃乱糟糟的想法继续分类,却在下一秒呼吸痒在耳心时,彻底崩溃。把书捏得不成形。 偏偏这时候还听她微微笑,柔软地说:“轻点,都坏了。” 许措转过眼盯着她。 死寂。 南栀眨下眼,说,“这么凶,想吃人啊。” 许措:“……” “问你——”话音不及落稳,就戛然而止。 才收拾好的书被撞散乱落一地。 南栀被猛地摁在地板上,脑袋一震,但不算痛,因为有只手搭在那握住她的后脑勺,痛的地方,是她的嘴唇。 脑子空白着,看着许措近在咫尺的眉眼轮廓,南栀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吻,会很漫长而血腥。 她害怕着,对于异性,对于未来。 但又一边兴奋、舒服。觉得就该这样,早该这样。 南栀躺着享受,直到肿痛的唇被放开,她睁开眼,看见一双凶狠的眼神,干净漆黑的眼珠泛着红。 她怔住了。 许措跪在她身边,弓着背、低伏头看她,嘴角流的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她的。 “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声音沙哑,压抑着不可遏制的愤怒:“既然不喜欢我,没想对我负责,为什么还要诱惑我?” 他咬紧牙,颤着声音狠骂着她:“干!” 骂完又埋头去吻她。 青涩。 温存。 失去凶狠。 她皮肤上每一个咬出的红印都是难过。 南栀目光擦过他额角的发丝,看见天花板,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颤微地伸出双臂,拥抱少年清瘦的腰。 任他怎么生气、怎么咬她都温柔,哄着:“别骂我了。以后喜欢你,还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生气的小狮子 今天是尝到甜头的栀 —— 抱歉,大家久等了,今天感冒了脑子是糊的。明天更新大家最好也晚上来看。么么 下本文废织一定要有很多存稿再开!!享受下有存稿的富豪生活。 辛苦小仙女们了 ☆、任性 她说出这个“喜欢”, 压着她的人却僵住了。 “喜欢我?” “嗯。”南栀红着眼,“以后喜欢你。” “你不是说, 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吗?”许措盯着近在几厘米的地板上,被他吻乱的南栀的长发, “你不喜欢年纪小的。” 南栀没有说话。 许措手臂一点点收紧。 风铃在窗台摇晃。 南栀手指沿他坚硬的脊骨, 一个个移到后颈窝, 一用力, 嘴凑上去啄许措的嘴唇。呢喃着告诉他:“你长胡子了……” 一触即发的吻。 生涩得毫无技巧。 许措一边回应南栀, 一边心疼地去擦她脸颊的眼泪,模糊地保证:“我会努力,姐姐。我会努力……” 南栀低“嗯”。 又难过、又温暖。 未来陷入渺茫, 但心脏却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真切地活过来。 随着这个人跳动。 四周是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房间, 一切恍如梦中- 许清文扶着大肚子的周彦进门,又聊着天上楼, 走到上头正见许措从南栀房间出来,推开自己房门。 “呵,看来阿措又跟小栀合好了。”周彦对许清文笑说。 许清文无奈得摇头, 根本管不住儿子。“不知道他以后要干什么好。” “这下半年才上高二,还小着呢。” 他们聊着往房间走, 声音细小却清晰地传入小走廊两头的房间。 许清文:“你的小栀倒是长大了,虚岁都20了。” “什么我的,是我们家的。” “对。” 房间内,南栀刚拿上酒精和棉签, 就听到两人这对话。眼瞳细微波动。 直到声音归于安静。 她只是短暂的出神,而后表情如常地拿上东西,推开门。 从两三周前的疏离起,南栀还是第一次推开这道黑色的门。立刻闻到里面闷沉沉的烟味,空气都是死的。窗帘紧锁。 她诧异地盯着乱糟糟的房间,桌上摁着乱七八糟烟头的烟灰缸,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不相信,这是身上有干净苏打水气息的许措的房间。 许措正脱着T恤,见她来了又穿回去。 南栀捻起他胸襟,那儿已经被刚才两个人摩出的热汗泡透了。她脸一热,“换掉吧,空调一吹感冒了。” 许措低眼俯视着她额头,双臂一交叉捏着衣摆一剥。 他赤着上身,弯腰去吻了她额头。又双臂打开把南栀搂过来。 南栀身体紧绷,脸贴他清瘦的胸膛,打量明显被人发怒摔过的房间。 “干嘛这样。”她喉咙酸涩地低声说,“就算我推开你,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折磨自己,知道吗?” “你管我。”许措冷冰冰道。 “真犟。” “就是这么犟。”他说完,又沙沙地问,“那你还喜欢吗?” 南栀吸了口气,因为他赤着所以不敢去拥抱他,只用脸颊松松贴着他炙热的胸膛:“我喜欢成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措攥拳。 南栀看着眼前这条手臂的肌肉用力鼓动,笑了下:“所以你要快点长大,成熟起来。” 修长精瘦的手臂一松,随即紧紧把她抱住,许措用尽了所有力气。“你身体很紧张。” 他呼吸喷洒着青涩的荷尔蒙,在南栀耳边热热说:“别怕我。你可以不相信全世界,但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南栀用了最大的勇气,把手臂落在他背后。主动去拥抱这个男生。“嗯~”- 从小到大,她没任性过什么,就犯蠢这一次。 — 6月6日高三学生在家复习。 南栀书看到下午,便想休息了。其实功力深厚、心理素质又好的学霸,像南栀这种,真没什么压力。 所以她想出去走走。 出门时周彦递了把白色太阳伞给她。 下午三点多,烈日炎热,马路热浪袅袅。 南栀走在前,身后跟着许措。他看着她白底淡蓝色小玫瑰的棉布连衣裙,长长的黑发,失着神。 随后,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就越来越近。 南栀举着小白伞一回头笑瞪:“干嘛?大街上呢。” 许措正弯着腰,距离她脸就十厘米,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天生冷冰冰的脸,倒赶走几分炎热。 南栀伸出食指:“一星期,最多亲一次!” 许措狠一皱眉,说,“你喜欢禁欲系?” 南栀呆。 许措扯嘴角:“真遗憾。我只是长得像。” 太阳伞落地。 许措单手搂住她腰,脸一埋。旁边马路好几辆车过去。他退开唇,眼睛含笑,“我以为,你带我出门是在暗示我。” “……” 唉。 麻烦的小狮子。 余冉摘下墨镜,险些没敢相信眼睛。隔着一二十米,拥抱放开的姐弟俩真是南栀和许措。 南栀往前看时一怔。 许措也看见了迎面震懵在那的人- 咖啡馆,服务生上了三个人的咖啡。 “昨天幸好你没跟我打招呼,不然肯定会惹他们怀疑。”余冉抿了口咖啡放下。 “其实差一点就喊了。”南栀说。 余冉笑,瞧瞧坐对面的南栀和许措,想起李若熏说南栀最近有了一些人情味……她心里不可思议,更觉得不好接受,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南栀似乎比之前好,倒是不算最糟。 “小栀,恭喜你找到了喜欢的东西,明天高考加油。” 南栀很莫名,用眼神探究着她。 余冉只是微微笑,“人有了心爱之物,就会爱上这个世界。” 南栀眼中有所明了,低下眼皮,没说话。 “好了,我也不能久留。要是后天考场上碰面,你就当不认识我。” 南栀:“你要进考场?” “对!这替考组织枪手众多,光和我一拨的就有十多人,分散在附近几所高中的考场,还说已经买通上下,哪怕被抓住对对暗语就能过,我估计有公职人员。所以想把他们流程全部走一遍、拍下来。我今晚会把收集到的资料先写成稿传回新闻部……” 余冉说到一半,南栀余光就逐渐注意到个打扮可疑的男人,他踟蹰在不远处。大热天的穿着立领风衣,压着帽檐。 她想看清他脸,此人却立刻扯起衣领一遮口鼻,逃出咖啡厅,期间连撞了两人也没停一下- 直走到咖啡厅外墙拐角,稍微隐蔽处,汤浩还在浑身打冷战! 他抖抖索索拨了个电话,嗓音压得又低又用力:“妈的,那女的果然是我那天看见的记者!” 有拾荒老人过来想捡他脚边瓶子,被他瞪开。“地方我发了,让烟烟赶紧带点人!” 挂掉电话,汤浩从拐角出来,死盯一眼咖啡厅大门,捏得手臂青筋暴跳。 他就说眼熟,竟真是那天日料店门口的女记者。 昨天中午,那小姑娘居然跟她装不认识,看来肯定也是知情!- 从咖啡厅出来,余冉一挂背包,临走她笑着拍了拍许措的肩膀,意味深长。 姐弟俩看着她走远。 “她看见了。” “嗯。” 南栀抬头,“害怕吗?” 许措斜了个笑,回都懒得回答。慢悠悠往车站走。 南栀跟上去。 余冉低头看看手表,边往前走边等出租车,准备回招待所。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浑然不觉有辆面包车在跟,走入诺江大桥底下的阴凉里…… 走了一段路后南栀从兜里拿出手机,却发现揭不开指纹锁。不仅如此,连屏保都变了。 “刚在咖啡馆充电,我手机好像和余冉姐的弄反了。” “啊?” 许措拿过来一看,又一回头,见那远到看不清人影的桥下。“她应该还在那,你等我。” 他说罢就拿手机跑远。 南栀都来不及喊他,一叹气,只好往前走走,寻了个阴翳的树下等。 空旷的大桥底下,许措鼓着胸膛喘气看四周。 分明跑到一半时还看见个人,这居然凭空消失? 四下没一个人,只有路边停靠着几辆车。 许措又拔腿往前。 刚离开,背后几米的面包车窗玻璃上赫然摁着一只女人的手。五指拼尽全力地张开,一根根按得发白。 又骤然被人掰掉。 面包车引擎发动,往前开动,沿着许措跑来的方向。穿过烈日与树冠不时投射在路面的阴影,直到前方出现坐在路边、往回张望的南栀。 车窗玻璃挡住日光,阴暗的车内四条人影交流着。 “就这女孩儿,女记者多半也给她看了资料!” 有男人提议:“要不一起弄了?” “烟烟?” 安静了一会儿,一烟嗓的女人说:“她是不是….叫南栀?” “你怎么知道她名字?”汤浩的声音。 “那就难办了……” 汤浩追问为什么,烟嗓女人悠悠地说:“三少说过,这女孩儿不能动。” ☆、照片 高考两天结束后, 南栀才腾出精力去联系余冉换手机。然而她发的几封邮件全石沉大海。 换做以往,余冉必定当天回复。 实在奇怪。 许措拨了李若熏的手机, 简洁说完后挂掉。“他说一会儿到。” “你怎么有那个警察的联系方式?”南栀狐疑地盯着他。 许措笑,不置可否。 ——他怎么可能告诉南栀, 是他教那个傻白甜警官泡到的妞?要说了, 还怎么当他好姐姐的乖乖啊…… 半小时后李若熏果然找上门。 他没进去, 就在许家门口跟姐弟俩交接, 样子有点奇怪。一身沧桑阴郁, 双眼布满血丝,不见丝毫往日清俊向上的样子。 李若熏:“谢谢你保存了冉冉的手机。她出了点意外,在住院来不了。” 南栀心里一咯噔:“余冉姐怎么了?” 李若熏摇摇头, “应该是卧底身份被识破,替考组织想灭口伤了她。我找到她的时候浑身是血, 双腿也……” 李若熏声音有无法掩饰的伤痛,人像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小栀,你手机应该被那伙人当成冉冉的手机抢走或者销毁了,所以我暂时没办法给你。刚才就给你买了个同款的新手机, 你先用着,啊?” 他递过来。 南栀接过手机, 人还在李若熏的所说里震惊着。 许措想起6号下午,他视线突然失去余冉的踪影。“什么时候出的事?” 李若熏:“案发应该是6号下午4到5点之间。” 姐弟俩都一睁眼。 那就是,余冉刚跟他们从咖啡馆分别之后。 南栀背心一阵发凉。 李若熏爱惜地抚摸着余冉的手机,满目哀伤:“幸好冉冉手机在你这儿, 里面应该保存了部分枪手的资料。只是冉冉全身多处骨折,一周了还没醒,医生说很可能就这么醒不过来了,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南栀喃喃完,又颤着声音问,“伤得,那么严重吗?” 李若熏:“我也希望没那么严重……” 南栀一直不愿与余冉多接触,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平心而论,这一年多来余冉每个月发邮件关心她,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无条件出现,帮她解决7.19黑二代的报复,从没要过一句谢。 余冉的新闻理想也许没那么现实,但她是高尚的。也一直在朝着她心中所想去努力。 “李警官,您别太难过。”南栀说着,“我们作为他们身边的人,只能坚强,不倒下。” 李若熏抬起疲惫的眼睛,扯出丝笑容,“谢谢你的关心小栀。我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你的想法和心情了。” 他苦笑完,眼睛又坚定地一亮,说:“但我依然相信邪不胜正,我会带着冉冉的理想代她走下去!把那些黑恶势力一个个全部抓到!” 南栀和许措站在门口,目送李若熏悲愤疲惫的背影走远。 想到他们受手上的戒指,现在却可能生离死别,南栀不由想到童年,对于那种痛苦感同身受。有感而发:“这是个自私糟糕的世界,英雄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的,去牺牲自己守护不认识的陌生人,实在不值得。就像我父亲,终其一生得个虚名,而我和母亲并没有受到这世界多少恩待。” 许措挑眉,低头往下的角度俯视南栀的脸蛋,“姐姐,为什么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这么萌?” 南栀愣了愣。“萌?” 许措笑,“怎么没恩待啊~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可是你爸的粉。那时候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翻报纸,经常给你爸爸写信,后来你爸爸去世他在国外,托人送了鲜花。” 南栀呆了呆,想到葬礼上无名人士送来的大片白菊。 许措靠着门框,想着:“假如姐姐以后做卧底记者。不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南栀忍俊不禁:“幼稚。假如我是余冉,你又怎么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他勾起笑:“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 他懒痞痞斜勾嘴角,实在有点坏坏的。南栀忽然想问:那天,到底是不是他的初吻…… 因为这男孩子啊实在长了一张冷得很欲的脸。 不怪学校的小女生都跟疯了一样。 “是,你能。”南栀宠溺又无奈地一点他胸膛,“反正我又不会当记者,你的牛皮吹不破。” 这时客厅传来喊声—— “你们姐弟在门口嘀咕什么呀?那警察叔叔还没取走手机么?” 汤立莎伸着头喊。 赵品言阴沉沉地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脸色远没她自然。 闻声南栀和许措进屋,南栀笑着把饮料递给汤立莎:“已经给了。喏,你喜欢的饮料。” 大清早汤立莎和赵品言就找上门来和他们玩,带了游戏机。赵品言丢了手柄给许措。 汤立莎拧开番茄汁喝,南栀用手机刷着诺江新闻,果然没看见诺江电视台出现余冉揭露替考的报道,倒是网络上广传着一则《卧底记者被殴,替考组织欲“杀人灭口”》的新闻。 底下评论十一万多。 民愤激昂。 每个孩子出生不同,获得的机会也不同,但面对全国的高考却是相对来说最公平的考试。是多少寒门学子改变命运的希望。 如果连它都失去公平,那弱势群体的孩子会更加无助。 南栀读完,冒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事件进展是警方和教育局同时介入调查,但由于卧底拍摄的资料全部被毁,还没抓到人。现在是迫于媒体引导的舆论压力,各方都在严查。全国网民都在等交代! 滑动着手机屏幕,南栀回忆5号中午,余冉身边那很眼熟的黑眼圈青年…… 究竟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你看什么呢?”汤立莎回合着瓶盖,偏头去看南栀手机。 当即,脸色微变。 她见南栀抬起眼睛,她掩饰着不自然:“哦~~这个新闻啊。我我也看了。” 南栀为了掩饰自己身份,向来不多提关于记者的事。所以尽管心情沉重,她仍然没说一个字,摁灭手机放茶几上。 汤立莎心不在焉地找了几个话题,每次只说了半头就不怎么反应了。直到她问南栀去北方的东西准备好没,说首都那边,天气特别干。 “我不去北方。”南栀说着笑笑,余光里许措背大喇喇靠茶几坐在地板上,和赵品言打着游戏,“我打算填诺江大学。离家近,不用住校。” 手里薯片掉地碎成渣,汤立莎发愣:“你,读诺江大学??” 赵品言也猛一回头。 电视机上赵品言操控的小人不动了,许措手腕搁屈起的膝盖上,瞄一瞄旁边、最近老怪怪的赵品言,和举止古怪的汤立莎。 手柄往赵品言身上一砸:“还打不打?” — 阴暗的地下室,排风扇悠悠地转。水龙头干涸,出水口堵着锈渍 蓦地一声打耳光的声音,和女人的痛哼。 “烟姐。”打人的大块头粗声道,“上次是你在这告诫段棋山老婆别去惹姓南的,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忘得一干二净?” 陈烟捂着左脸,对暗影里的人道:“对不起三少,我,我真不知道卧底替考的女记者就是上次帮南栀的那个。” 大块头:“本来上次鹿子巷那事就害得三少被条子到处查,现在你又搞这么一出,又送上门去把人惹一遍!” 自知犯了错,陈烟无言以对。 幽暗里,一只白手悠然举着,手指夹着根细长的烟。半晌。 富有修养的声音压抑着恼火,问她:“你很缺钱?” 陈烟一哆嗦,“不、不是,是以前汤浩救过我,所以我……” 瘦长的手轻轻做了个手势,陈烟满目惊恐地被拖走,但没敢求饶。烟气化作白丝,在这只手旁徐徐淡开。 有人递上东西。 “三少,就是这只手机。” 夹烟的手拿起手机来,一点开。屏幕背景是卡通女孩儿,除了通讯工具有些学习用的APP,无一处不显示着主人的学生身份。 苍白的手指点开相册,最新那张,是几个高中女生在教室讲台的合照。 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其中一个女孩儿很显眼。 她笑容很淡,安静温柔。发丝软软地垂在白色校服上。干干净净 “好漂亮。”递手机的人感叹。 屏幕亮光落入一双深琥珀眼瞳,狭长的眼睛,缓缓眯上笑—— 地砖磨细滑的老街区,电线横拉,街头监控器覆盖很少,黑色轿车驶出巷子并没引起多大注意。 阳光下它像片黑影子,在马路上穿梭。 穿过诺江二桥,一直到一处小区大门外。炎热的下午人不多,一高一矮的姐弟俩在那送着一对情侣。 车窗下滑。 南栀的手机被举起来,镜头对准门口那,放大,拉近,聚焦在南栀身上。屏幕上她仰头,对许措微微一笑的瞬间被咔嚓捕捉。 定格在手机上的笑脸,和前一张女孩子的合照里那张清纯小脸,别无二致。 车内的人柔声一笑:“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黑发 余冉手机里存有4号晚和枪手吃饭的视频。警方由此证据抓到了七个枪手, 但资料有限,该组织骨干还在追查中。 目前只知道这七人的上线是个叫“孙哥”的人。 整个暑期, 在高考替考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而结果差强人意中过去。 九月初,全国各地的高校开学。诺江大学人来人往, 南栀报道完却在教务处外碰见了一对意想不到的人——汤立莎, 赵品言。 她当即一怔, 目光从二人移到交学费的教务处门牌, 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是全国一流的诺江大学, 不是挂牌的三本诺江大学附属高新学院! 怔住的不止她,对面两人更尴尬。 南栀打量他们手里东西:“你们也,刚报到完?” 汤立莎打哈哈笑, “啊,是啊是啊。” 赵品言撇开脸, 无颜面对南栀探究的眼神。 南栀:“你们读哪个院?” 汤立莎:“经贸。” “经贸?那挺好的专业……” 见南栀思索的样子,汤立莎心慌, 一拉她手打断:“哎呀!总之、总之以后我们出去玩更方便啦?我们又一起了栀栀!” 南栀打量他们。 赵品言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他把臂弯从汤立莎手中抽离,走开。 “喂?!”汤立莎冲他后背一跺脚, 赵品言却不回头。 “我、我先追他去了,我们晚点聊啊栀栀, 拜!”汤立莎说完小跑走。 南栀站在原地。 她想起马晓丽。那高三熬了一身病还是没考上985、211大学的女孩儿,这学期复读,也该这两天开学了。 她那么努力,却抵不上每天看化妆杂志的汤立莎吗? 日光把世界切割成光明与阴影。 南栀站在宽阔的水泥路中央, 心中弥漫着怀疑、质疑。 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 对于,余冉拼命也要去揭露的东西。 她一直不能理解那种牺牲自己也要去揭露黑暗的动机。 为什么呢? 人性是自私险恶的,她伟大的父亲救了很多人、帮很多人伸了冤,得罪黑道,得罪白道,可最后他走的时候却连亲人都不敢来送行。 为这样一个世界,值得吗? 日光炎热,南栀浑身冰凉地站在那,把所有温热隔绝在外。 不值得。 这世界不值得她去付出…… 南栀正想着,渺远处缓缓走来个瘦高个子男生。 白衬衫和黑长裤被阳光半照着。 一头干净的黑色短发,鼻梁挺直,下颌扬着一点倨傲。似笑非笑。 南栀黑眼瞳一亮,身体在日光下回暖。 “你要的冰水。”许措把瓶子贴南栀脸上,给她降温。 南栀沉沉的心情变轻快。“不算。” “什么?”许措莫名。 南栀双手一拉他手臂,踮脚,唇落在他早上刚剃过胡须的光洁下巴。脚跟又一落地面,她迎着太阳的光束仰视许措的下颚:“我说,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 至少,还有你如此美好- 今天是许措陪南栀来报道的。 结果还是得住校,学校不允许学生住家里,不方便管理。 姐弟俩先去宿舍铺好床、放了东西,遇到几个女孩儿,都被许措吓得脸微红。她们又见许措身上是高中生的校服,又都平静了——原来是个长得高的弟弟。南栀和他们互相介绍、打了招呼。 大庭广众之下,南栀向来保持距离,下楼后她就与许措隔着好几步远。 许措看她一眼,单手把她搂在怀里,一起走。“不要抱~” “为什么?” “……那么多人。” “大学生不是可以恋爱么?你怕什么。” 南栀看看他身上高二年级的校服。 许措挑眉,手里提着南栀的小包,盯了她好一会儿:“怕你同学看见,说你吃嫩草吗?” — 坐进校外的小甜品店,碰上冰奶茶,南栀还在为他那句话耿耿于怀:“什么吃嫩草,我什么时候吃你了?” 许措撑着脸颊:“姐姐,敢吃不敢认啊?” “……” 弄得她好像,某欲熏心的样子。南栀低下眼,咬着吸管:“反正,没吃。” “是,你没吃,是我往你嘴里钻。” 许措手里玩着打火机说。 说这种话,许措天天跟那些男生一起混,南栀哪里是对手。她忙用塑料小勺子舀了一勺椰果,递给他。“别说了~~” 许措一口含住,很近地看着她,笑。 南栀脸一热:“眼睛闭上……” 许措伸舌尖一舔下唇的奶茶,手指一勾她细软的下巴,笑,“姐姐,别用清纯又害羞的样子看着我,我自制力很差的。” 南栀无奈地看着他,“你,别逗我~” “不逗你那我逗谁啊,嗯?” 南栀:…… 咦。 自己一手惯出来的大魔王,真是没办法。 许措答应的,要好好努力,所以这学期把灰头发染了黑,唇钉也取掉。 南栀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着许措单手搁在桌沿,老练地抽着烟,吐气肆无忌惮。 他本就是美好的男生,现在去掉强加的污染,干净的五官,冷痞的黑瞳、神采…… “叛逆”与“纯净”在他身上交织得十分错乱。 南栀看他一口口抽,双手一起伸过去,握住许措拿烟的手,无比镇重地许下承诺—— “许措,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许措动作一顿,睨她,想笑:“对我负什么责啊?” 南栀摇摇头。 许措收起笑色,因为看见南栀的眼睛变红,她哭着笑出来,“许措,我什么都没有。但我会把自己赔给你。” 玻璃窗外掠过气球的影,彩色气球移开后,许措已经掠过桌面捧起南栀尖尖的脸颊。 他们轻轻接了下吻。 许措捧她脸颊的手还夹着烟,烟丝袅袅上升。他睁开眼,笑:“不许骗小孩儿,嗯?”—— 今天是报道第一天,南栀没留学校住,和许措回家。 夜晚吃饭她心不在焉,想到在教务处外碰到汤立莎和赵品言的事。其实在那一瞬的狐疑中,很多似是而非的怀疑已经变得清晰。 她终于想起来,余冉身边那黑眼圈的青年是谁。 汤立莎的司机,那天被她呵斥后心情很差的、她的堂哥。 这是个大秘密,大到她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也犹豫着是否该趟这一趟浑水。 周彦发现她走神,夹了一块没香菜的牛肉:“想什么呢?爸爸说姐姐要来,想好要签名了么?” 南栀愣,正想因为走神跟许清文说抱歉—— “嘁,就她那字,比我的还难看。”许措肩膀一泄,小臂放桌上,对南栀的口吻不自觉温和,“姐姐你就算想要,她也不会写的,大概随便画个符。” “行了行了,都什么跟什么?好歹你姐姐现在是明星,这种话家里说说就是,传出去不好。”许清文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但看现在许措取了唇钉、染黑了头发,总算有个人样,就没往下□□。 他说:“许罂说下个月来,到时候就住小栀旁边那间屋。小栀,你觉得怎么样?” 竟然被问询意见,南栀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呀,小淘气又踢我了。”周彦笑说。 许清文一阵关心。 南栀目光渺渺地望着这和乐场面,嘴角弯起很浅的笑。 她放腿上的手忽然被握住,不由一惊地低头。 许措挠着她掌心痒,嘴角斜斜勾起。 南栀又怕周彦和许清文看见,又不忍拍他赶走,只好软软瞪他一下,任他胡作非为- 吃完饭,许措以想预习功课为由,去了南栀房间。 和过去不同,此时书桌上已经没了那成片的学习教材,大部分是课外读物和经济类的书本。氛围轻松得多。 许措随意抽了两本翻了翻,又丢回去,背往后一靠椅子,“大学真自由啊。” 南栀也没如过去那样写没玩没了的作业,清闲地侧看他:“嗯,是会自由很多。” “刚吃饭,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开学后的事情。” 许措满眼不信。 南栀却微微笑,并不打算让许措涉入这些纷争。 ——她只想,让他永远在光明、安全里。 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个许措,会这样珍视她。她不能弄丢了。 他是她唯一的财产。 南栀忽然很想了解许措的一切,想关心他的生活、成长,想知道他每天好不好。 “我爸这边,所有亲戚都在北方,上川,就许罂姐以前在我家住过几年。我妈那边只有一个哥哥,不过……倒不怎么见得到。” 南栀:“为什么?” 许措默了一下,“那个表哥是我小姨妈跟人的私生子,不太正当。” “那你妈妈那边的人,对你好吗?” 许措闷闷笑,挑起南栀的下巴凑近:“姐姐,我没那么可怜。他们都很爱我。” 南栀眨眨眼:“真的?” “嗯,真的。” 南栀笑,像是放心了。 有时候,许措觉得南栀很成熟,有时候,他又觉得南栀真的很幼稚、很单纯。大概是心灵太封闭,对很多事情虽然理智,但是在感情上却纯净得空白。 “好姐姐。”他嗓子沙沙地呢喃着,又靠她脸边。 南栀脸热热往后退,“说的一周一次。” 他往前进攻,手臂摁住南栀后背不许她退后了,歪头凑近。“好~一周一次。” 说完嘴就贴上去。 南栀:“……” 过了几分钟不见停,南栀招架不住地用细白拳头擂着他胸膛,推开,“好了~~你、你现在在长身体,不要这么频繁。” 许措眉心皱皱,认真问:“我干什么了?” 南栀:“……” 许措忍着笑,握住她后脑勺,揉在怀里,“别乱想,那不可以,姐姐。” 他懒懒说:“我还未成年呢,别急嘛。” 作者有话要说:  南栀:我发誓,我没有~~~ ☆、女星 提到这话题, 南栀浑身一僵。但少年身上,纯纯淡烟草的气息又安抚下她的恐惧。 她点点头:“嗯, 我等你。” 许措懵了懵。本来他只是随口说点下流话,习惯性“犯贱”而已。却没想到南栀会这么认真回答、还答应了。 他闷闷愉悦, 更加不正经说:“姐姐说什么呢, 我怎么听不懂啊?你说清楚点。” “……”南栀把脸埋在他胸膛。隔着衣料, 许措身上不时冒出的灼热体温, 仍然让她本能地畏惧。 她冰凉的手指捉住他衣襟, 很想,也很期待去克服本能的害怕。 她不想做那种奇怪的女孩儿,不想让许措不自在……她想正常去恋爱。 “许措。”南栀闭着眼睛, 埋在他沾满她呼吸的胸襟里,“我好期待, 哪一天能嫁给你。” 闻言,许措收起不正经的样子, 手臂收紧。 他明白南栀选择和他在一起,面临的是什么。 那些未来的不确定,还有许清文和周彦的压力…… “姐姐。”许措嗓音变得认真:“你相信我。” 南栀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自己, 去相信一个刚上高二的男孩子,但还是不想管太多, 就在他怀里点点头。 理智得太久,连心脏都是冷硬的,她想任性一次,和他在一起。 甚至有时候未来在哪, 她都不愿意去想。 就算没有未来,她也不在乎。因为只有现在她才算活着- 南栀看了一会儿书,就去洗澡了。许措背靠椅子、脚搭桌沿,翻着她的日记本。 ——他假正经的傻姐姐,总以为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 看到那些无情冷血的话,许措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南栀心里那么想过他- 真是坏透了…… 可一想后来,一想现在,许措又忍不住嘴角上翘。“男色当前,原来也把持不住啊。还不是把我吃了。” 许措随手捡起支圆珠笔,将笔倒过来在桌面一点、摁出笔尖,翻到中间写字。 写完合好,放回抽屉。 椅子两脚立地、前后摇着,他抱着后脑勺,嘴里慢慢嚼着口香糖。 摇曳的风铃,落在他半眯想事情的视野里。 他偶尔嘴里停顿,偶尔皱眉,又偶尔一点笑。思量了许多。 南栀湿着头发走进房间,坐下拿起电吹风。许措从她背后拿走刚举起的电吹风,“我想好了。” “嗯?” 许措塌下腰,手肘着椅子靠背、歪脸去看南栀的脸颊,“我要当艺人,那我很快就能挣钱独立。” 南栀微微侧脸,“你要当明星?” “嗯哼。” 南栀忍俊不禁,歪头扒拉着滴水的黑发,慢慢说着:“许措,你不用这么大压力,爸妈他们也不一定会很快发现我们。而且,到时候我也不是一定要靠着你啊,我自己也可以面对。” 虽然这样说,然而此刻南栀的心理确实茫然的。如果在发生段月檬那种事,她也不知道这次要怎么处理,只希望就此平安吧。 许措低着眸,看南栀白色薄棉布睡衣,娃娃领上有简洁的蕾丝木耳花边。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 事实就是他还有一个月才满17。再大的野心和想法,在这个时候都显得遥远。 过了会儿。 “我替你吹。”许措低低说。 他向来不会有太多商量的口吻,说着就摁开了吹风。南栀对着梳妆镜里倒影的许措无奈又宠溺地笑一下。 他毫无章法,又有点束手无措的样子,南栀拉住他手腕:“要不我自己来吧。” “不行!” 他固执地皱眉,但动作很轻。南栀眼睛眯成月牙。 ——原来被人吹头发的感觉,这么好,就像被捧在手心里。 “小栀,小栀啊。”周彦一步步走上楼梯,想跟南栀商量,该给许家的大明星侄女准备点什么。 她听见电吹风的声音,心想可能是南栀吹头发没听见,就走到门口,“小——” 喊声在她喉咙戛然而止。 房间内,许措五指分开地抓着南栀长发,南栀头歪在少年腰上。 两个人密不可分。 周彦如同晴天霹雳,茫然而不敢相信。又转过怀疑,认为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等一缕缕发丝柔顺地垂在白色睡衣上,许措才满意地关掉电吹风。“好了。” 南栀一边收好电吹风,一边说:“干脆我剪掉吧,太长了。” “不行!” 许措气势汹汹把南栀往桌边一逼,手臂将人一罩,“我不喜欢短头发,所以,你这一辈子都必须长头发。” 南栀想生气,又想笑。“好,都听你的。到时候你别嫌弃我一个样子,看着烦。” 许措笑,朝她的唇埋下头。 门外,周彦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屋内接吻的两人。眼前阵阵发黑。 楼下传来许清文的上楼的声音。 她惊骇,忙慌手慌脚下楼,把人在楼梯上一拦。 许清打量周彦,又看看楼上。“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没,没什么怪的啊!” 周彦顺顺耳发,“哎哟,腰突然有点痛。” “怎么突然不舒服?” 许清文顾不了别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周彦身体上。他扶她去客厅坐,喝了两杯热水,又叮嘱她早点休息、最近少跟陈太太他们打麻将了。 周彦心不在焉地一一应承。 十分钟后,才允许许清文扶她上楼休息。 走上楼后,周彦瞄一眼南栀紧闭的房门,和许措开着灯的房间,暂时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咬紧了唇。 更深地锁住眉头。 天啊… — 九月中旬依旧炎热,军训到第二周,南栀同宿舍的女生都相约去烫了头发。 周五放学,南栀险些没认出来,赵品言身边那个卷发女孩儿就是汤立莎。自从报名那天见面后,偶尔碰面他们都对她远远绕道走。 南栀看得出汤立莎很想跟她继续做朋友,但有点害怕。 她不打算去想,要怎么处置这份友谊。也许不去想已经是一种处理方法。 ——不揭露,便是容忍。 她沉默的那一刻,已经站在了黑暗的阵营里。 可是为了许措,她别的都可以无所谓,尽力不去想余冉、马晓丽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现在她只想跟许措好好在一起,安全的长大。谁都不去惹。 见南栀只是淡淡走远,汤立莎松口气,随即又对着南栀的背影陷入迷惘。她还记得南栀身上淡淡的花香,却因为她自己心虚而再不敢跟她做朋友。 “你既然这么在乎南栀,为什么不重新跟她做朋友?”赵品言看旁边。 “你不懂。”汤立莎轻声说,“南栀太聪明了,她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天天在她旁边转,不是折磨她良心么?” 赵品言没说话。 “不过。”汤立莎又笑,瞥着赵品言道,“不过南栀很特别,和普通女生不一样。她也不一定会真的在意。” 汤立莎想了想形容词,说:“她好像,对整个世界都没兴趣。” 赵品言眺望着南栀走到校门的背影,那里等这个穿九十二中校服的男生,他深思着说:“恐怕你说的全世界,并不包括许措吧。” “什么意思?” 赵品言一笑,摇摇头不说了。 他永远忘不了溜冰场那次,姐弟俩对视的眼神。只有互相深深喜欢的人才是那种眼光。 赵品言蹙眉,想起自己过去那么多次当着许措吐露对南栀的暗恋,他可真把傻逼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品言又想到许措许多次无意提起的,和南栀的情况,他立刻一阵强烈恶心。 就算没血缘关系,那好歹也是姐姐吧! 同一屋檐下,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简直不敢去想! — 南栀一下SUV,就看见车库里灰尘仆仆地宝马小跑车被洗得光泽灿亮!车胎都干净无尘。 “来得可真快。”许措吐槽一句,又对南栀道,“没关系,我这堂姐最喜欢你这种看起来乖乖的女孩儿,她不会为难你。” 南栀来不及回答许措,她不可能属于乖的那一类,就听见前头有个娇脆的声音慢悠悠说—— “哟喂,还没见上面就开始背后揭我短。” 车遮挡了视线,南栀听见高跟鞋走进的响声。还有绵软的香烟味。 许罂咬着一根女士烟,抱着胳膊,隔着两米停在一脸不爽的许措跟前,“久别重逢,你小子也不热情拥抱下姐姐我?” 许措直接嫌弃地偏头,嗤。 许罂一挑眉,红唇勾起点不善地笑,眼睛往旁边一移。嘴里的香烟随即落地,滚动,烟嘴印着浅浅的一圈口红。 迎着突然炽烈地视线,南栀浑身汗毛立起,局促地眨眨眼:“姐姐你好!我、我是南栀。” 许罂怔住。懒懒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捺着兴奋的温柔态度,简直像狼外婆。“你好啊~” 三个人从车库上楼。 南栀和许措走在前,许罂慢悠悠在后。 她打量女孩儿白裙子黑长发的背影。 和顾星沉长得像的,有。比如辛辰。 但许罂从没想过,会在一个女孩儿身上看见和顾星沉一样的眼神。 纯粹,冰冷。 又有点疏于与人交往而流露的单纯。 南栀如芒刺在背,不时注意背后。 “别理她。”许措似乎烦不胜烦,无所谓地说,“她多半是看见你想起了前男友。” “前,男友?” 南栀想像着,当红女星的前男友,是什么人。 许措就不想多提地简洁说:“一个扭曲的变态,和你的气质有点像,成绩好也喜欢穿白衣服。” 南栀:“…………” 扭曲的,变态~~ 南栀心绪复杂:扭曲这种事,她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南栀:T.T 怎么挽回女神形象,在线等,急~~~ ☆、美好 自从14岁来到许家, 南栀每次听许清文骂许措,总免不了带上“你姐姐”、“一副德行”之类。今天这位尊神真来了, 许清文却换了个面孔。 ——他兴高采烈,比看见自己亲儿子还热情!哪有一点嫌弃。 一家人都坐在客厅, 许清文热络地询问着侄女的工作, 在娱乐圈有没有受欺负, 周彦也不敢怠慢, 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 半点不假手于人。 这位堂姐也大方得很,烟抽得明目张胆,哪里带怕长辈。 许措见南栀一直瞧许罂, 那专注的打量眼神让他心口酸。自己这堂姐多没节操他是知道的,有事没事就爱撩拨下小姑娘, 尤其是,看起来越清纯、越干净的她越喜欢逗。 “姐姐, 上楼帮我补习补习功课。” 许措说完就站起来。 南栀看他脸色像是不爽,心里关切,就看一眼聊着的三人, “嗯”了一声,跟许措上楼。 周彦放下茶壶, 见姐弟俩上楼,抚摸着挺拔的肚子眼神复杂。 然后被许罂一喊,她忙对许家这大明星侄女笑说:“小罂一会儿睡小栀旁边那间吧,我都收拾好了。就看你喜不喜欢。” — 许措的房间里除了打游戏的全套设备、打拳的沙包, 还有做引体向上和锻炼腰部力量的单杠。都是些男生玩的东西。 南栀坐旁边椅子上,许措倒挂单杠,来回挺身。每次头倒下来,就对她眯左眼,舌尖舔舔嘴角。 南栀从不想笑,到微笑,到手捂住鼻子忍不住笑得脸发烫,恼他:“唉,你好好做嘛,别盯我。” 许措倒挂的脸就在她面前,因为五官很立体,所以看着脸小,一笑嘴角像两只括号。“突然没劲,上不去,怎么办?” 南栀捧住他头,在他脸颊很轻地一碰。“现在呢?” “嘶——”许措皱眉,一个挺身上去,“怎么回事,身体突然自己运动起来了。” 他一连又做了好几个,嘴里话不停:“而且肾上腺激素飙升。姐姐你对我做什么了?” 南栀笑瞪着他,不忘叮嘱,“小心点,当心摔下来。” 她正说着,就被捧住脸颊。 许措用挂着的姿势勾住南栀一吻,把肺里的热呼吸灌给她,放开时笑得无比得逞——“我做一个,就给我个奖励,好不好?” 他运动发热的身体,呼吸很烫,南栀心口被灌满他的热量,暖暖的。 几次之后,她脸红到不可忍耐,手捂住许措凑上来的嘴和下巴:“不要了~” 许措口鼻的热气从她指缝里喷出。他闷闷笑,黑亮的瞳仁勾着不正经的懒散:“好~姐姐喊不要,我就不动。” 许措一挺身坐起,跃下单杠。南栀不自然地摸摸嘴唇,指腹碰了碰被许措说话时嘴唇摩擦的掌心。 真是的…… 也没多大啊,怎么撩起女孩子这么厉害。 南栀到书桌前坐下,拿起高二上期的化学书:“说好给你补习功课的,快来。” 许措只穿着黑色背心,用毛巾擦掉汗,大喇喇走来拉开椅子一坐。“是,姐姐叫我朝东我不敢朝西,姐姐让打狗我绝不撵鸡。” 南栀又被逗笑,无奈地翻书,让他坐下认真点。 “你看,这个化学式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还有这里……” 许措撑着脸颊听着。 过了会儿,南栀想到车库他说的话,忍不住问:“你说堂姐的前男友,和我性格一样吗?” “嗯,挺像的。”许措想起小时候,那个时常跟随在堂姐身边默不吭声的男生,扯嘴笑了下,“和你一样干干净净、正正经经的,但可没姐姐这么可爱讨人喜欢。” 他说着一刮南栀下巴。 南栀顺从他手势地抬了下颚。 说不上为什么,在车库第一眼看见那个眉眼浓丽冷艳、嗓音柔情又热火的女子,南栀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就像冰靠近火焰时,既向往它的热烈温暖,又害怕自己会被融化。 她身上有那种热情,是她这样的人没有的。 “如果堂姐前男友和我是一类人,那,她可能会有点麻烦……” 南栀喃喃着。 许措没听清,问了一遍,她摇摇头,只是对许措微微一笑。 南栀望着许措干净的侧脸,心中清楚地想着: 像她这样的人,冷心冷肺,没什么感情,可一旦真的对某个人、某件事感了兴趣,就不会轻易放过! 不懂得怎么爱。 只有被误解成温柔的阴冷。 其实他们内心唯一的忠实想法就是“占有”,关心、爱护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 就像她对许措。 要说她多爱这种热烈冲动类型的男孩子,不至于,但她喜欢被许措爱着的感觉,喜欢长期霸占他内心、霸占这个人的征服欲。 很踏实,很舒服。 与其说她喜欢许措,不如说,她其实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在他身上尝到了甜头所以不想放过。 南栀抽出一半心思讲知识点,一半心思,在看许措的侧脸。 他纯净的眉眼还有曾经乖小孩的清秀气质。 热烈、温柔、叛逆,都摆脱不了那种纯纯的气息。 许措应该是一种特别的冰苏打,入口冰冷苦涩,可慢慢到胃里就会有暖暖的膨胀感。看着脾气坏、攻击性强,可剥开来全是温柔。 她曾无所谓地浪费着他,直到,不自禁流下眼泪。 “干嘛这么看着我?”许措歪着头, 南栀微愣,低下眼。 许措胳膊往她跟前一放、下巴搁上去,瞄着她:“姐姐,你别老看这么看我啊,瞧你把我看得……心猿意马的。” 南栀强绷着冷静,给他勾画重点:“你,正经点。” 他挑眉,坏得不得了,“你这么可爱,我要还能正经,还是男人么?” 南栀:……- 唉- 不是乖小孩了。 她想多了。 “咚咚咚。” 此时房门被敲响—— “没打扰你们吧?” 南栀心里咯噔一下,许措眉一皱。他们看背后。 许罂笑吟吟走进来- “刚小叔可告了你不少状。行啊你小子,没我领导自己倒是长进起来了。”许罂斜靠在桌边,一拍许措肩膀,绝不是讽刺,是真夸奖。 许措不耐烦:“得了吧,有话快说,没话快走,没见忙着学习么? “是是是,你忙。” 许罂眼神一转到南栀身上,立刻换了副面孔。南栀不自觉背后一凉,明星果然靠包装,这个姐姐实在不羁得很~~ 她站着一弯腰,手肘着桌面,胸口低下饱满性感的轮廓。南栀脸红,眼神不自在地飘开。 “小栀,晚上我们一起睡啊,嗯?” 许措当即站起来,把南栀往身后一挡,“不行!家里是缺房间么?” 许罂却根本不带理他,牵起南栀的发丝,眼睛明媚,“乖,姐姐先去洗澡,一会儿房间等你哦?” 她风风火火也不啰嗦,好像专程来就是说这个,说完就走了。 南栀头皮发麻。 “别管她,她一贯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当真你就完了。”许措十分了解地说。 南栀点点头,由衷感叹:“那她男朋友,应该挺辛苦的。” 听她这么一说,许措笑,撑着桌沿弯下腰,一啄南栀的脸:“姐姐,你以为你比她好多少么?瞧把我给磨得。” 南栀眼睫颤动,心疼地握住他手腕,郑重其事地承诺:“以后,我会对你好的,许措。” 她把额头靠在手上,闭上眼。“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许措扯扯唇,“姐姐,听起来,你好像很爱我啊。” 南栀沉默。 不是“很爱”,她也不知道爱不爱,只是想这么做,也知道这个男生值得她这么做。 “姐姐,那我要是说现在想撕掉你衣服,然后……” 耳心落入热热的话,他还在说,南栀一怔,随即背心一个激灵、脸色煞白,耳朵轰鸣得听不见接下来的话。 腰上有手臂搂住,当领口被拨动,南栀瞬间如被凉水浇了透—— “……!!” 本是恶作剧的玩笑,许措没想到南栀反应这么激烈突然!他胸膛被毫无防备地一推,扶着桌沿跌在地上,后脑勺撞到椅子。 “嘶——” 南栀满目惊恐,随即视线才清明,看清捂着头坐地上的许措,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 她忙蹲下去,心疼地检查他头:“撞疼了吗?对不起,你刚刚在我耳边突然说这种玩笑,我没反应过来。” 许措摇摇头,用眼神探究南栀。而后想起鹿子巷那次,猜想是南栀被段月檬欺负留下的阴影,“对不起姐姐,我混惯了,有时说话没过大脑。忘了你其实不喜欢异性碰触。” 南栀抿抿嘴,点头。 哪怕是现在,已经时常亲吻,可她每次身体也忍不住紧绷。 — 经过这一桩插曲,补习气氛就变了味道,许措不说话,生怕他低沉的男性嗓音会引起南栀不喜欢。 南栀明白他的小心翼翼,懊恼着,手几次握紧笔又松开。 等补习完,她准备回房间时才说:“许措,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慢慢全部适应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见她竟然这样认真讨好的解释,许措没笑意地笑了下,把南栀松松搂进怀里:“笨,我逗你玩的!就是不喜欢你整天眼神空空的样子。” 许措深呼吸,哑声说,“姐姐,我虽然不够你理想中的男朋友那样成熟稳重,但我也没那么肤浅幼稚,整天只想亲亲。” 他说到后面嗓音隐忍,也底气不足。“我也想……能给你真正的幸福。”- 把花洒开到最大,南栀闭着眼,用热水劈头冲淋身体。 热气弥漫。 她在扶着墙,胸腔虽然绷着的勇气,但在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时仍然不自觉攥紧手指…… 等洗完,整个人精疲力竭。 南栀赤身站在镜前,手指摸着大腿上,烟头烫过的疤痕。脑海闪过一张脸。 胸口就剧烈地呼吸。 她快速地在毛巾架子上找到许措的浴巾,紧紧裹住自己。 毛巾上淡淡的运动香水味,让她逐渐放松下来,才找到了安全感。 南栀微微一弯唇。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男性是真的美好。一定只有他。 连呼吸都是坦荡干净的。 ☆、玫瑰 隔天的周六, 变成能挣钱的大姐姐带弟妹出门购物。 许罂热情地给南栀买了很多东西。 许措被硬拖来提大包小包,百无聊赖地玩了一天手机。 晚上开车回家, 许罂扒拉着方向盘一瞥后排的许措:“瞧瞧你那点耐心!以后哪个女孩儿跟了你得后悔死。” 闻言南栀略微不自然地顺了顺耳发。 许措看前头的座椅,听南栀没说话, 过几秒钟说了句:“跟自己女人约会, 当然会不一样。” 南栀低下眼, 心头微甜。 街景在车窗外后退。 许罂开着车:“对了, 国庆飞首都的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 Aaron青春校园主题的新歌MV。男主校草,你本色出演就行。” 南栀诧异地偏头。“Aaron?” 许罂对她一眯眼,意思没错, 就是那个Rap小天王。 后排传来许措不耐的声音:“怎么又是这种角色?” “大概是你长了张干净的初恋脸吧。” “……” 说着许罂闷笑了一声,道:“不过导演看走了眼, 我们家的初恋脸校草是颗爱打架的刺头啊!啧,小时候看你清清秀秀, 也就脾气高傲点,怎么现在弄得比我还那会儿还夸张?” 后排传来许措无所谓地嘁声一笑。 南栀目光落在自己腿上。 ——是因为她,许措才堕落到今天的样子- 夜晚洗澡时, 南栀想着许措拍MV的事。 她洗完回到房间,见许罂正靠坐在她书桌边缘。 明星的长相气质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 她简单宽大的T恤睡衣下光着两条线条优美的白腿, 只是一个人在窗边抽烟的样子有点忧郁,跟她热情的性格不太相符。 不想扰她清静,南栀轻声关上门,但还是被对方听见。 许罂回头来已经变成笑脸:“洗好了?” 南栀微微笑:“我洗好了, 许罂姐姐。” 因为在想往事,许罂眉眼没那么活跃,她拍拍旁边椅子示意她过来坐:“问你个问题啊,小乖栀。” 小乖栀~ 南栀暗暗汗颜着坐下:“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跟一个不思进取的差生谈恋爱了,会不会逼他学习、和自己一个城市?” 南栀想了想,摇头。 许罂挑眉,“为什么?” “那很麻烦。” 许罂倒是没想到听到这么个回答。“那假如你就是这么做了呢,是为什么。” “那。” 南栀思量着说,“可能是我想把这个人永远拴在身边吧。”- 总之是有目的的,如果是像她这种的人,是不太会为感情去冲动付出自己。 许罂一愣。 南栀想起许措说过,关于堂姐与她前男友的事,猜测到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许罂姐姐,如果您的前男朋友和我很像。” 她顿了顿,“那你一定要远离他。他很危险。” 许罂目光悠远地默了一会儿,弯下腰,用手指拨着南栀的黑长发、洁净的眉毛,笑了笑说:“那你呢,你会远离许措么?” 南栀失笑。 — 关掉灯上床躺下,南栀还身处忐忑,毫无睡意。 黑暗中她听见许罂说:“我其实已经想明白了,会为一个人去谋划将来,那一定是很爱、很爱。” 她带着轻轻的笑意,“许措告诉我说他想往娱乐圈发展,我觉得,他可能是为了你。” 南栀捏紧被子。 许罂嗓音低低,像夜色一样宁静,“阿措看着高傲冷漠,其实心地很热情、很温柔。他是我们这辈孩子里最小的一个,从小备受溺爱没吃过什么苦头。你别辜负了他。” 南栀攥得手心都是冷汗。“你,是怎么知道的?” “嗬,傻姑娘,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难道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有多热么?” 南栀:“……” “虽然你跟他没血缘关系,但既然在这个家里那你就是他姐姐。能答应我么?别伤害他。” 房间寂静了一阵。 南栀清晰地嗓音回荡着:“我会收起我的危险,对他好的……” 这句话是对许罂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告诫。“我发誓。” — 大明星堂姐行程匆忙,呆了两天就飞走了。但那晚上的对话却在南栀心坎挥之不去。 国庆假期许措在首都拍MV,要7号晚上才飞回诺江。南栀呆在家,一切如常,然而3号那天却发生了件事,高中的同学群都炸了—— 马晓丽凌晨跳了楼,现在还在三院抢救。好像是因为复读之后,9月份月考她又没考到理想成绩。学习压力太大,加上家庭原因,觉得肯定复读也考不好,一时想不开。 马晓丽父母是残疾人,平时就拾荒、卖纸板挣点钱,这下跟着病倒。 整个家庭面临崩溃。 现在班级群在筹款捐助。 南栀拿着手机冷汗直冒,把自己存下的零花钱捐到赵云强那,还回不过神。 她翻出余冉曾发给她的那张,耳后有痣的女孩儿的侧脸照。 虽然汤立莎耳后没有痣,但这些日子她却想起来,汤立莎是有个妹妹的。将这一切似是而非的线索连在一起,其实真相已呼之欲出。 国庆的后两天,南栀翻看着毕业照,尤其第一排边上马晓丽憔悴瘦弱的样子。想到疯狂寻找罪犯的李若熏,和至今昏睡的余冉…… 心中没有答案。 她打开小铁盒,拿出里面的全家福。用手指去抚摸父亲的身影。 “爸爸,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对我很失望……” ——是揭发,还是用沉默去支持犯罪。 这是一道单选题,只有黑与白两个选项,从来没第三种- 突然接到南栀电话,李若熏很诧异。7号下午,他按照约定时间赶往离诺江大学一站路的小书吧。 南栀把17班的毕业照推过去:“你们要找的孙哥并不姓孙,他叫汤浩,他的亲属就在这张照片里,或许能查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李若熏疲惫的眼神骤然发亮,激动地拿过照片寻找线索:“小栀,你怎么查到的?” 南栀没说话,翻到手机上余冉曾经发给自己的照片,一并推过去。 “我没有查,只是恰好撞上。” 小书吧外的马路边停着李若熏的福特SUV,此外,还有一辆品牌普通但崭新光洁的黑色轿车。 窗玻璃贴过膜,外面看不见里头。 “三少,这女孩儿果然知道!”大块头男人粗着嗓子说。 陈烟开的车,此时一点不敢吭声。 要不是她掺一脚去帮汤浩收拾女记者,也不会惹得一身骚,让警察又顺着新线索查上来,给组织惹出这么多麻烦。光这替考事件善后,组织都不知费了多大劲。 这段时间她都夹着尾巴做人,幸好在组织里呆得久,才没被处理。 “这男的是长荣公安的李警官,多半很快就查到汤浩了,那小子嘴紧不紧还难说。”大块头又道。 陈烟:“我会让汤浩闭上嘴,绝不牵扯到三少!” 大块头:“你怎么能确定他扛得住审问?” 陈烟:“我,我尽量办到。” 过了会儿,悠然温柔的嗓音回答她:“你最好办到,否则……” 陈烟满头冷汗,忙说是。 云淡淡映在黑漆车顶游走。 车后座的人慢慢吐了口烟,瞄着小书吧里女孩清秀的侧影:“好久没跟我的小女朋友说话,是该见见面,把手机还给她了。”- 从小书吧出来,李若熏提议送她,南栀拒绝了。 她怀抱着刚买的两本英文名著,在人行道中央停下,想到今天所作所为,仰望天空出神。 难怪,以前亲戚尤其有点权势的,都不愿意跟他们家走动。 原来身边有个调查记者是这样可怕- 这可能是个注定孤独的职业,被人间崇敬,也被人间远离。 作为朋友,她也许对不起汤立莎,但作为这件事情的知情人,她对得起自己良知。 凡事都有取舍,就看这份公义、良知,在心中有几斤几两重吧。 是否抵得过,人性的冷漠自私与软弱。 南栀忽然有点感知到,余冉和李若熏总追寻的理想的重量。 ——那一定是沉甸甸的,足够抗衡整个现实世界的重量,才会让他们义无反顾去坚持公平正义。 汤立莎失去的,可能只是读诺江大学的机会,但更多像马晓丽这样的学生,失去的何止是个读好大学的机会呢? 那或许是父母心血堆砌出来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希望! 天地之间没有一杆称,能称出是非善恶的重量。 如何去做人,全凭自己想法吧…… 南栀望着天空,想了很多很多,多到包括她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去揭露黑暗,他是不是也曾像她此时一样,思考过这些问题。 她想着,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勇气,去坚持改变世界? 那动机是什么? 李若熏和余冉所说的那种消灭社会黑暗的理想太远大、太空洞,她体会不了,也觉得不现实。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一半光、一半影,黑暗是绝不可能消灭的。 对于那种空洞远大的理想,她是麻木的。 南栀站了很久,没注意到身后数米有一道视线,优哉游哉,一直在看她长发摇曳的背影。 “小姐姐,你的花。” 南栀懵然地接过卖花姑娘的一支玫瑰,“我的?” “嗯。”卖花姑娘笑呵呵,一指她身后,“喏,就是那个穿白衬衣的小伙子,你男朋友吧?” 南栀回头,茫茫人海,却是没看见哪个穿白衬衣的。倒是片刻看到个,白T恤外套花衬衫的墨镜青年朝她走来。 南栀随他逼近后退,正以为是个想调戏自己的不正经男士,想赶紧走开,对方却笑了一声。 “才一周不见,就把我忘了?”许措摘掉墨镜,似笑非笑。 南栀一呆! “许,许措?” 他被化妆师折腾过头发,后脑勺的线条推得笔直笔直,整个人干净、清俊,微微成熟而时尚。不是学校那冷冰冰的痞子样了。 南栀有点适应不过来,在许措看过来时,眼睛不由自主挪开。脸微红。 许措闷笑一声,弯下腰去看她表情:“姐姐,没想到你也这么喜欢帅哥。” “乱说什么呢~” 他一脸很明白她的样子,“害羞什么,自己男朋友还害羞。” 南栀微尴尬,却忍不住心里翻着细小的浪花,推他:“正经点。” 许措笑一下,边拿起南栀手腕边说:“学不会正经,怎么办?” 他将小东西在她手腕上一缠。“喜欢吗?” 南栀举起手腕,一条透明的水晶手链。“很贵吧?” “不贵。觉得好看就买了。” 南栀笑。 许清文就不说了,许措母亲更是有钱有势,没少溺爱许措,从小家境好不缺钱花,他说不贵是真的,但只是他的价值观看来而已,南栀当然不会当真。 她很宝贝地用手去摸。“谢谢,我很喜欢。” 还是第一次,有人买给她这些小东西讨她欢心。 许措对她小心拿着的红玫瑰皱眉:“这花谁送的?” 南栀怔愣:“不是……你买的么?” “我?” 许措瞄着她,大拇指着摸下嘴唇,邪邪一笑。“我怎么可能买一支。” 他那么热烈的性格,确实不会只买一支。 南栀疑惑着,看手心里的红玫瑰,脑海猛然晃过久远回忆,仿佛相似的场景…… 手立刻一抖。花刺扎破皮肤,渗出一滴血。 “这么不小心。” 南栀浑身冰凉的回神,所见是许措埋着的后脑勺。发际线整洁干净。 刺痛的指腹被柔软温暖的唇舌包裹住,她才找到些安全感。 “许措。” 南栀手摸着他脸颊,抬起来,“陪我到学校,好不好?” 许措笑着露出洁白牙齿,手指一刮她鼻子。“当然!” ☆、信仰 季节好似是初春, 落在皮肤上的空气和阳光有轻微的寒。南栀茫然地看四周的街道、房屋、路灯,像都被放大了。 “小妹妹, 你迷路了吗?” 她一回头。 站日光里的男人白色细针织毛衣、浅色长裤,头发与瞳仁都是暖褐色。他把她单薄窘迫的衣服打量了一眼:“饿不饿?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周围景象如浸泡在水中的照片, 逐渐晕染、模糊。南栀茫然地望着他:“你是谁?我爸爸的朋友吗。” “我叫钟意。” 他亲切地笑着, “就是代表‘喜欢’那个钟意。” 钟意…… 南栀猛然从床上坐起。 一身惊汗。 夜半小窗落进凉风。 她在床上大口呼吸着, 忙不迭打开灯。是梦, 只是个梦而已。 再睡不着, 南栀下床,去书桌前拿起许措送的水晶手链。 “姐姐,你要相信, 这世界是美好的。不要放弃。” 南栀戴上水晶手链,想着19岁生日那天许措说的话, 周身缓缓回暖。心情也安定下来。 她翻开很久没写的日记本,想了想, 用钢笔留下几行字: 这世界不是美好的 但你是 不用费心给我寻找快乐 看见你笑,我就好快乐了…… 许措 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啊 慢慢写完,南栀合上日记本抱在怀里, 然后披上衣服,轻手轻脚推开门。 许措睡觉向来不锁门, 大大咧咧性格的男生,不会注意这些。 南栀跪坐在他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熟睡的脸,抚摸他下巴上夜间长出的浅浅胡须。 他轻松地熟睡着, 南栀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梦境的可怕一点点消散,她重新变温暖的手撑着床沿,长发在埋头时滑落两颊。 唇落在睡梦里的人的额头。 “许措,你最乖了。”- 玫瑰花的插曲过去一周,南栀将那渐渐抛诸脑后。她也不去看新闻,不想关注替考案的消息。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她不想再插手。 十月金秋,金融系课一下,楼道里学生拥挤。南栀与同班的三个女生走出教学楼,校园秋光正暖。 她们在聊美术学院最近聘请的年轻客座教授。 客座教授只是头衔,本身并不一定是教授,一般是社会上的名人、企业家或某一方面很出色的人兼职,偶尔来学校。所以不算正儿八经的老师。 “南栀,我觉得你找个美术系的男朋友挺好的,跟你跳芭蕾舞多配?让他把你当模特画画舞姿,想想都浪漫。” “是啊,赶紧找个。” 南栀摇摇头,“我有男朋友了。” 女生们同时:“啊??” 李萱萱想了想:“难道是,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冷酷帅比吗?” “那,那你男朋友比你还小啊,高几呢?” 想起许措邪邪的笑脸,南栀心里暖暖,“他读高二。” 她们哇了一声,没想到南栀的男朋友会是这种类型。 虽然那个弟弟是长得非常帅,可怎么看南栀都应该是更注重内涵、喜欢稳重优雅那种女生。 “高二也就小两三岁,无所谓无所谓,帅哥是可以不分年龄的!” “就是就是。” 她们祝福着,南栀微微笑,心里比自己被夸了还愉快。“他很好。” 比这世上所有男性都好。 她虽然欣赏成熟优雅的人,但其实,肤浅地享受许措那种美色也很不错~- 她的大乖,最乖了~ 这时,李萱萱“啊”地一指前方,“看,艳遇帅哥,有木有?” 南栀顺着她们视线看去——暖白阳光一束束,从单车上跨下来的青年穿着白衬衫,瘦长的背斜挂着画板。 李萱萱激动地科普:“腿好长,美术系的?” “但看衣着打扮不像学生啊。” “老师?” “他、他是不是朝我们过来了?” 青年摆好自行车后,朝她们方向迎面走来,瘦白的手指卡着一叠白纸。 然而南栀却在他转身的一瞬,双脚钉在原地! 人越走越近,李萱萱几个女生眼睛找不到附着点,慌慌张张的。 南栀大脑发空,后退一步,中性笔掉落地面。 笔杆沿着人行道斜坡,往青年滚着。 苍白的手截住黑笔,捡起来。 李萱萱几个倒吸气。 南栀惊瞪着递笔给她的人!他弯着点腰,褐色瞳仁含着笑意,看她眼睛:“笔掉了哦?” 南栀:“……”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拔腿一转身。冷汗在风里发凉。 “南栀你去哪啊,南栀?”李萱萱捡起南栀地上的书,伸着胳膊哎地喊了一句。 “这是她的?” 听青年问,李萱萱回头,因为害羞所以声音小了些,说是。 钟意摊开手心,他一句话没说,李萱萱听话地把书本交到他手中。 “真乖。”他随口两个字。 几个女生回味着青年的笑和这个词,懵然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打了个寒战。 这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样子,远看着温润,近看却像三月春寒里的阳光,那眼神照身上也是阴冷阴冷的—— 没有方向,没有思考,等南栀回过神,已经跑到九十二中门口。 她软在校门旁的院墙角落,哆哆嗦嗦地抱住头,捋着思绪。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是意外碰到,还是那些人专门找她来了? 是因为她联系了李若熏,插手替考的事吗?不,替考的事跟7.19的人有什么关系? 南栀混乱地思考着,没有想出头绪。 南栀仰望背后,九十二中高高的围墙像一堵壁垒,保护着温室里年幼的小花草。 她撑住额头,把手机塞回兜里,打消了喊许措出来的念头。 从诱惑许措和她接吻那天,她就已经决定放弃寻找港湾保护自己,放弃走周彦那条路…… 她必须靠自己,不能软弱。 否则就不能和许措走下去。 擦掉慌张的眼泪,南栀深呼吸,让自己镇定- 她是姐姐,是该撑起这段感情关系的人。不能乱。 许措才17岁,她还要等着他长大、成熟,长成那天他穿花衬衫、戴墨镜时那种干净清爽又很爷们儿的男人。 南栀抱住膝盖,额头抵在腿上。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下晚自习,许措没想到南栀居然在校门口等他。 “姐姐?” 听见熟悉的嗓音,南栀茫然一抬头。夜晚的路灯下,许措颀长的个子站在那,周围是来往的学生。 “许措……” 南栀缓缓站起来,一下扑进他怀里,用手臂去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冰凉的脸,不停蹭着许措温热的胸膛。带着鼻音:“我等你好久了,你是不是下晚自习还在睡觉?真是的……你好讨厌啊……” 许措抬着双臂,没落在南栀背上,因为身边鹿皖、宋魁几个已经看傻了。 他犹豫之后,还是用双臂用拥抱南栀:“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却被这么一问又滋生脆弱,南栀哑着嗓子,依恋着少年胸口的暖热、强有力的心跳。 “你呀,你欺负我……你最会欺负我。” 鹿皖和宋魁不可思议地互相看一眼,再傻也明白了一点情况,知趣地赶紧走了。 许措:“我怎么欺负你了,嗯?” 南栀在他怀里摇头。 他们就这么拥抱。过了会儿,南栀才低声说:“许措,如果有时光机就好了人,让我们一下跳到十年后。”- 看过星星,骑车兜过风,等南栀心情好起来许措才送她回学校。 他还想再陪一会儿,却被南栀赶:“很晚了,你快回家去吧,不然爸爸要说你了。” 许措无奈地鼻子笑一声:“跟姐姐谈恋爱真难,要疼她哄她,还要负责被她教训。” 他夹着头盔站直,“好,我这就乖乖回家。” 南栀被逗笑,眼神残留着些许阴郁,拿起许措热腾腾的手掌,握住自己脸。 许措弯腰啄了啄她脸:“我走了,栀栀。” 南栀一踮脚,在他嘴角落上个吻,眼神深深:“许措,你就是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全部信仰。” 她抚摸他明亮的眼睛,“你晴朗,我的世界就是阳光的。” 许措眼神颤动,对这两句话的意思听得似是而非,但知道这肯定是南栀很动情的语言。 他很上道,聪明而合时宜地去吻她,断断续续说:“那你的信仰,有点不良啊?” 南栀回应他的吻。呼吸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那你就良一点嘛。” …… 一吻完,时间不早了。 许措走了几步回头,用头盔碰碰太阳穴一举,示意他走了。还眯了左眼。 南栀挥挥手。 看着许措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照着的校园。 刚被许措手心捂暖的脸颊皮肤,逐渐被风吹冷。 南栀站了一会儿,迟疑地掏出手机。 她找到李若熏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拨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她知道的一切。 但她不确定,这一捅不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以及李若熏到底可不可靠,会不会像她当年去报警那样,又遇到不称职的警察…… “有了新男朋友,就不要我这个大哥哥了?” 背后猝然的声音让南栀一凛,她猛一转身——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苍白男人,深褐色的瞳仁,手里燃着一支香烟。 在他阴柔目光下,南栀浑身僵住,连呼喊、奔跑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空。“你……” 钟意低下腰,手搭在南栀的后脑勺顺了顺,“几年不见,一来就想报警抓我。小栀栀就这么对大哥哥?”《 》 60-70 ☆、初恋 诺江大学门口, 门卫处的人在窗户头一冒一冒地吃着泡面。马路边,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已经停了许久。 烟嗓女人和大块头、脖子有纹身的男子在车里等。 江子钊看看手表:“三少怎么还不出来?” 陈烟因为上次被他打过一耳光, 语气便不太好:“你慌个什么?” 江子钊捏紧拳头担心道:“学校监控那么多,现在警察查得又紧, 尤其那个姓李的警察, 你把人女朋友弄成植物人, 他咬死了往里头扎!三少为什么还往这凑?” 陈烟敲着方向盘的红指甲一停, 低“嗤”一声。 江:“你笑什么?” “我笑你。”陈烟转头, 吸了口电子烟,“脑子瓦特了?没看出三少跟那记者的女儿有点儿关系么?” 江子钊满脸意外,粗手摸摸没剃干净的络腮胡:“你怎么知道??” 陈烟:“猜的。”- 校园空寂, 远处林荫下有零星的人影出没。 南栀盯着步步逼近的苍白男人,头皮发麻! 他刘海阴影遮住一只眼, 白衬衣扎在皮带里,温吞的笑容寒意涔涔。肤色发色浅, 绵软又有攻击性。 “你、你要干什么?!” 光里那只眼打量她一会儿,笑着一眯,“小栀栀长大了还是这么怕我, 颤得这么可爱。” “……” 后背抵住树干,南栀哆嗦着退无可退, 手抓住树皮。 钟意勾唇,手指勾起南栀脖边一缕头发,品味着:“真漂亮,那会儿我就知道你会是个漂亮姑娘。” 这句话让南栀一个冷颤, 呼吸在喉咙摩擦出声。 她攥紧拳,恐惧之后是胃里翻江倒海的干呕,脸上掩饰不住的对这个人的恶心。 她拍开他手抽回头发—— “你别碰我!” 长发从指缝流走,末梢扫过得手背一痒。接着便是跑远的脚步声。 钟意对着空气“嗬”了一声。“跳舞姑娘是灵活。” 他直起腰,从西裤兜里掏出一方白色手帕,擦被南栀碰到的手背,瞧着少女跑远。 厌弃地丢掉手帕- 还没到十点半,宿舍楼还没断电。 南栀奔进302寝室,在宿舍女生奇怪的打量里径直推开卫生间、反锁。 她立刻扶着垃圾桶一阵呕吐,打开淋浴,穿着衣服全身淋湿。 脑海里五年前发生的一幕幕止不住涌上来…… 南栀摁住太阳穴,喉咙发出痛苦的呼吸声,骨头缝都在战栗。 钟意。 她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不,是她死,都不会忘记有多恨这个名字! 南栀睁开惧恨交加的眼。 剥去湿衣后,用手指去抚摸到大腿根上,凹凸不平的一小块烟烫疤痕,随即浑身一哆嗦。 她赶紧把水开到最大,拼命冲洗身体。 一遍又一遍…… 宿舍熄灯后逐渐陷入安静。 南栀缩在被窝里,守着手机上的一方亮光。界面是许措的微信,正和她发消息。 像很多学生情侣一样,不管多么躁的男孩子,入睡前的晚安总是耐心又温柔。 【姐姐好好睡觉,明天见】 南栀捧着手机,手指因为搓洗身体太久而发皱泛白。 她红着眼眶把有许措微信的手机摁在胸口。 “许措……” 轻声呢喃的名字,落在漫漫静夜里- 诺江大学与九十二中的直线距离也就几千米。许措中午过来带了一束玫瑰花。 南栀被塞到手里的20支粉白玫瑰花,拉回神。 “昨晚干嘛了?看你这黑眼圈重得。”许措手扎在裤兜里,歪下头去看她,眼藏着点笑。 南栀对玫瑰心有余悸,好在这一束是淡粉色,不是浓血正红。她竭力掩饰住不正常,低声说:“怎么突然给我买花?” “想买就买了。” 许措嗓音漫不经心,“疼女朋友还要挑日子?” 闻言南栀忍俊不禁,阴霾的心情缓和。她打量许措:“你这么会谈恋爱,到底交过多少女朋友?” 许措眉一抽。 过了会儿。 ——“只有你。” 他握住她放花蕊上的手指,眼神认真:“我只吻过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南栀愣住。 “这么意外干嘛?”许措细微羞涩,有点难为情,“搞得我像很脏的男生一样。” “没有……”南栀低下眼。 以前不知听过多少关于许措的风言风语,也曾在电话里听到些乌烟瘴气的声音,所以她一直以为…… 许措捧起她脸,抿着点坏笑,“所以,姐姐的初吻也是我,对吗?” “……” 许措本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南栀的表情变成一种微妙的复杂。 南栀脸逐渐发白,不自觉离他远了一步。 花掉地上。 承受不来许措聪明的探究眼光,南栀越过花,匆忙往前走。 许措不明所以。 秋光柔暖,可南栀只觉浑身发凉,心中混乱。 昨晚一夜未眠,她试图冷静整理思绪、想对策,可思来想去,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急、从哪里整理、从哪里去想办法。 抑或理智也是明白的:她一个刚上大一的学生,又能扑腾起什么水花? 无论做哪种反抗,在那人面前,都如此微弱无力。 找李若熏吗?找余刚吗? 他们连自己女朋友、自己妹妹的仇都没弄明白是谁干的,又怎么腾得出手、帮得了她。 而许家只是善心收留她,更不会趟这浑水,去惹黑/社会的人。 南栀垂头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喧嚣热闹的大学生活与她无关。她沉浸在狭小阴暗的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能放过她?! “姐姐。” 低沉的嗓音撕裂阴暗的世界。 南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干净的帆布鞋,黑色校服长裤,有九十二中校徽的白衬衫。 许措眼睛一笑,蹲下去,握住南栀的手:“哪儿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哄哄。” 南栀眼睛泛红,听了又想笑。染回黑发的许措一身洁净清爽,只有点轻微的淡烟味 “许措。” “嗯?” 南栀苦涩地笑,一字字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措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南栀手握住他的脸颊和脖子,小心翼翼又充满敬畏地去吻他的唇瓣。很轻、很轻地一碰。 心口像有纯净的露水落下。 “我的初吻,也是你。” 许措笑着露出微尖的两颗小尖牙,“我当然知道!你又不喜欢男的,除了我还有谁。” 南栀温柔地微笑- 对不起,我撒了谎- 但是我保证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绝不会让你知道…… “许措。” 南栀闭眼用额头去碰他额,低声说:“只要你在,我就一定不会服输,也绝对不会倒下。” 再多的阴霾都被坚定信念冲散,南栀嗓音轻却柔韧:“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我都会等着你、守着你。我会收起坏,会学着对你好,我们还有幸福的未来没有走呢。” 许措捧起她戴了水晶手链的左手腕,低头一吻。 笑。 “姐姐说起肉麻话才真不像初恋,你是不是专骗我这种纯情男生的偷心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男生大杀手,小栀栀 ☆、相对论 阳光晴朗, 周彦下午邀了陈太太几个关系好的上门来打牌。 几个阔太摸牌打牌,动作熟练。 陈太太问:“唉?你们家小栀呢?” 周彦笑:“今天周末, 跟我们家的‘少爷’出去打篮球了。” 这位陈太太是那个很喜欢南栀的那位陈老爷子的儿媳妇,陈家跟许清文这样的富商不同, 陈家是有背景的家族, 放诺江也是没人敢惹的。 陈太太:“会跳芭蕾的女孩儿有种早熟的优雅气质, 可惜我没女儿, 只有羡慕的份儿。你的小栀真是优秀又乖, 太可人了。” 另一开瑜伽馆的老板娘性格直接,说道:“那多简单,你们家大少爷不还单身么?” 这时周彦摸了张牌, 微微笑:“小栀算虚岁也20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陈太太听出她弦外之音, 倒下两颗一筒喊“碰”,把周彦那一颗放到自己这。笑道:“今儿不忙, 晚上不如就在你家蹭饭,晚点让陈薪来接我。” 周彦:“什么都缺,就不缺粮食!” 陈太太:“那敢情好啊。” 牌声搓得响亮。周彦暗吸了口气, 想着不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但回忆九月初时在南栀房门口撞见的一幕,她就胆战心惊。这一个多月来弄得她吃不下睡不好, 总觉得得寻个不动声色的法子,两全其美地把这问题解决了,由此才安排了这场牌。 没想到陈太太还真有这意,也算是南栀命好—— 露天篮球场回荡着时急时徐的拍球声。许措看秋高气爽, 就带南栀出来接触人群、放松心情,所以他约了鹿皖、宋魁、赵品言打球,另外还有闻讯后赶来的徐子川几个男生。 南栀和汤立莎坐在场边看。 凉风阵阵,两个女孩儿很久没说话。 “栀栀,我和赵品言可能要被退学了。”汤立莎率先打破沉默,她转头看南栀的眼睛,想看出点究竟,“你知道原因吗?” 手指在袖子下微蜷缩,南栀迎着她的目光:“为什么这么问我?” 汤立莎凉凉一笑,“我堂哥被抓之前告诉我,你跟那个卧底女记者认识。虽然我也没别的证据证明是你举报我们,但我觉得你那么聪明,不追问我和赵品言为什么考上诺江大学,肯定就是知道了。你又那么有胆量。” 南栀把替考组织的事告诉李若熏之后便没管,但也算是她捅出来的。所以她没解释。 见她默认,汤立莎笑一声。 “南栀,我曾经真以为我们会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因为你那次评价赤羽的那段话,太触动我了。” 她手撑两边、仰望天空,“你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只看把好给谁、把坏给谁。我自认为从没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举报我?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 既然要说,南栀也不打算逃避,她与她一同看向天空,悠悠道:“这个世界是一张蛛网,每个人都粘在线上,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别人。” 她稍微顿了顿,“也许这也可以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解释。每个人都不可能静止不动,如果我对你的扑扯视而不见,其实一样做出了选择——跟你一起去伤害马晓丽那样的女孩。” 汤立莎笑一声,“你说你瞧不起赤羽那种大英雄,觉得他们对身边的人自私,有英雄病,其实你又好多少呢南栀?你不也一样吗?” 南栀转头,与汤立莎四目相对:“我记得你高一成绩还不错,为什么不自己努力考上诺江大学呢?替考一次可以,人生没办法让人替考的,就像这次稍微被人一查,你就会失去金钱买来的所有。为什么要把自己选上一条歧途?” 汤立莎:“……” 南栀喝了一口水,拧上盖子。“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就算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些人,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骗过所有人。其实与其早晚被人揭穿,不如尽早悬崖勒马,及时放弃这条路,换别的。” 汤立莎心绪不宁地眼珠对着地面转动了一会儿,又冷笑:“你大道理不少。” 她瞟南栀:“南栀,你知道你为什么朋友少吗?因为你总这一副冰清玉洁、品行清高的样子。你明白吗,我们都只是凡人、你就非要这么与众不同?你就不能跟鹿皖他们一样把怀疑吃在肚子里吗?” 球场上,许措抢断了赵品言的篮板,矫健落地。 “再说,你就没见不得光的东西吗?”汤立莎瞄一眼场上,“你说得对,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所以你骗得了一些人,但你不可能一辈子骗过所有人。你和许措一样,早晚会被人揭穿!” 南栀手缓缓捏紧,眼睛闪过阴霾的黑点。 汤立莎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笑:“跟自己弟弟谈恋爱,整天一个屋檐下同吃同睡,肯定很方便吧?” “阿措接住!”鹿皖把球传给许措。 许措一个腾空,修长的手指把球摁进篮筐。哐当! 他荡起的衣摆露出清瘦结实的腹肌,沟壑淌着鲜活的热汗。 徐子川马屁道:“我去,措哥身材牛逼!不愧是MV男主角。” 鹿皖掏过落地的篮球,笑嘻嘻问:“阿措,帮我向你堂姐要的签名弄没弄?” 许措一把擦掉额头的汗水。“背包里。” 鹿皖:“呜呼!够哥们儿。” 许措无语地瞥他:“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开始恋爱实操了果然不同,这都懂。”鹿皖笑,瞄一眼场边的南栀。 虽然许措没挑明,但那晚他们都看明白了。虽然意外,但是好哥们儿都无所谓了。 闻言赵品言收了抢球的姿势,脸色阴沉地看一眼许措拍球的侧影。因为大家认为他恋爱了,肯定就是不再喜欢南栀,所以没避着。 鹿皖诧异地问走向场边的赵品言:“言哥不打了?” 赵品言往后一挥手。“不玩了。” 宋魁与鹿皖对视一眼,又对看向许措。许措慢拍着球,一扯唇角,扬手指表示继续打。 以前赵品言和许措关系最亲近,这几个月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很少呆一起也很少说话了。 他们问过,但没找到原因,也不好一直刨根究底。 中间休息,球场上的男生都到旁边坐着擦汗、喝水。 南栀给他们分发了毛巾。 一个个都嘴甜地喊谢谢姐姐,态度比在教导处挨训还乖。 面对递过来的毛巾,赵品言愣了下,然后才从南栀手里接过。 身边的人聊着天,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能要离开诺江了,以后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兄弟们以后有缘再聚。” 鹿皖和宋魁当即站起来。“啊?”“去哪啊,你、你不读着诺江大学吗怎么走?” 赵品言站起来,回忆这几个月的事情,自嘲地摇摇头。 他把衣服搭在肩上,走了几步停下,侧头看抱着许措衣服的人:“南栀,你能陪我走一会儿吗?” 所有人都一懵,不由自主看向汤立莎,却见她无动于衷。有点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许措拧好瓶盖站起来一扬下颌:“你想跟我姐说什么?” 赵品言挑眉骨:“你要不放心可以一起。” 心中有所猜想,南栀把衣服交给许措,“你在这等我。” 许措眉一皱。 一群人就看着南栀与赵品言走开。 “你为什么不让许措跟着?”赵品言问。 南栀直接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看她还是一副漂亮又生人勿近的样子,赵品言笑:“你好像只对许措很好,对别人都无所谓。你不让他跟着是不想让他牵涉这些东西吧,你怕我讲出什么大秘密,影响到他。” 南栀没否认。事实上她确实这样想。 赵品言:“汤立莎告诉我你跟那女记者认识。你知不知道,现在刑法增加了替考罪,我和立莎可能要被拘役。我刚说的搬家是骗人的,我只是不想太丢脸。” “你和立莎家庭都不错,就算大学读个普通的还是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南栀看着地面,说,“但是我们班上有个女孩儿,因为高考失利和家庭贫困,跳楼轻生了。” 想起马晓丽,南栀轻轻叹了一息。“她座位就在我前头,本来性格很活泼的。现在医生说她这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我想,如果没有你们这样买替考成绩的人,她也许会考上心仪的学校。” 赵品言停步,低下脸。“所以你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low,对吗。” “我没看不起你。” 赵品言偏头凉凉笑了一声,“是,你根本都懒得看我!除了许措,你根本不在乎别人!” 他抬头直视南栀:“但我就想不明白,你既然根本不关心别人的事,为什么你还要管?你就一定要高尚地把我们揭露出来?当做不知道不行吗?” 太阳隐入云层,天地一阴。 南栀也停下,看着他:“因为我不允许,有一天这种事落在许措身上。” 冷风中,她口齿清晰笃定:“我不想他也像马晓丽那样被人伤害,被那些根本不如他的人踩着头,让他被骂成一无是处的人。” 赵品言愣住,狠狠一皱眉。“你——” 南栀淡淡一笑:“你们把我看得太伟大了,我对当英雄没兴趣,也不高尚。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东西。” 天阴了,刮了几股凉飕飕的风。赵品言怔怔看着南栀向许措走去,他脸色复杂地苦笑呢喃。 “就为这么一点原因,你就能干出那么大件事。” “许措受那么点伤害又能怎样?” 他恍然间想起过去许多次,许措曾在他说南栀高雅端庄的时候委婉意指他不了解南栀。 现在的他终于有点明白。 和温柔典雅的外貌气质不同,南栀性格很冷淡,但对于认定的东西却有极其的执着。 她对别人多冷漠,对于在乎的,就有多狂热- 许措带着南栀跟一帮朋友去热热闹闹地兜完风,然后才回到家。 车库里多了辆不知谁的黑色保时捷。 客厅,牌局还未散。 有个穿着商务的男人坐在沙发里,二十七八的样子。 见南栀回来,几个阔太都敏锐地看过去,把她浑身一顿打量。周彦忙笑说:“小栀,给陈薪哥哥泡点红茶来。哥哥刚下班过来,有点口渴。” 南栀茫然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清俊男人——浓眉黑发,俊逸成熟。一双眼睛因为见识得多,所以无波无澜,也很懂礼貌。 陈薪笑:“不用这么麻烦。” 但并未说其他,显然也并不是太拒绝。 “不麻烦不麻烦。”周彦客气说,又对南栀口吻严厉了一点点,“快去啊。” “好的。” 南栀把手里逛街时买小东西提的纸袋交给许措,转身去厨房。 陈薪许措是认识的,但南栀还是头一次见。 许措看一眼沙发上的男人,招呼了一声“薪哥”,又一瞥打麻将的周彦几个,一语不发地上楼。 陈太太说:“小栀真乖……” 又有人压低声,似乎说了一句“真挺配啊。” 许措步子一停,随后变重。 南栀片刻把茶端出来。 客厅里许措已不在。 她在沙发上放下茶杯,抬头便对上男人温和的眼睛。“陈薪哥哥喝茶。” “谢谢。” 陈薪态度温柔,手腕带着块深蓝色金属手表,他端起茶尝了一口,点头:“很好喝。辛苦你了小栀。”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客气。 这是个很擅长社交的男人,周身透着股商人的精明和涵养,身上有淡雅的香气。南栀余光注意着周彦,猜测着她的想法。 这分明是在牵红线…… 而周彦为什么要这样做?- 终于应付完楼下,南栀脱身上楼。刚推开房门就被人扼住手腕一拽。 门“啪”地关上。 她被甩在墙边,立刻人影气势汹涌地压下来,长手臂撑在她左右、居高临下。 “姐姐不爱我了。” 他很凶,说的却是这么一句可怜话。 南栀心脏吓得咚咚的,嗓音放软:“怎么啦?” “楼下那个男人,他对你有意思。” “……” 南栀本来想解释,但又被他这样严阵以待的样子逗笑了,“嗯,然后呢?” 许措:“……你还然后。” 他一左一右捏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定住。埋头去吻南栀的唇,断断续续说:“你们不能这么欺负小孩儿。” 他轻轻咬南栀,“等我到他那年纪,会更帅更成熟。” 你已经更帅了。南栀在心里说着,闭上眼。莫名的,她最近越来越喜欢被许措亲吻。从一开始害怕接触,到喜欢被他爱抚、拥抱。 想用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洗涤那些不想要的回忆。 好像她也变得温暖而又干净。 亲吻之后,南栀环抱住许措的腰,脸埋在他胸膛:“你担心什么?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可能是没有爱的。” 她深呼吸他身上的气息,白白的手指摁在许措的心口,低声说,“我的心跳连在你身上,不可能离开你的。” 许措眼神晦暗闪烁,在她发旋上落下一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深深爱上我。” 南栀隔着衣料亲吻他滚热的左心口,“那不重要,许措。” 她呼吸变得安宁,说:“对我来说,你好好的,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喜欢的事。” 至于别的,她究竟喜欢哪个类型的男生,根本不重要。反正是许措这个人,就可以了。 鼻子邪邪地轻声一笑,许措不置可否。心里显然不那么想。 他嗓音很低,一字字道: “姐姐,你信不信,我一定是比他们都优秀的男人。再给我几年时间。” 南栀并没放心上,点点头当哄他—— 周彦那些人在楼下,许措不方便呆太久,而且打球流了汗,他便去洗澡了。 南栀打开手提袋,想试试下午许措给她买的发夹,然而一打开袋子却当场震住—— 袋子里赫然一支红玫瑰,花蕊还带有露珠。 她面无血色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里面的红玫瑰,想到自己提了一路,汗毛就如倒立的寒针。 她竟然还有功夫想什么替考,应付什么周彦牵的红线,这隐藏在黑暗里的野兽已经伺机想再毁掉她了!把她未来都毁掉。 南栀把玫瑰花狠狠丢进垃圾桶,盖上盖子! 桌上的手机却来了条消息,界面显示—— 【喜欢吗,小栀栀】 作者有话要说:  栀:呸 —— 爱因斯坦相对论,也适用于对待坏事的态度。 视而不见的同时,已经沦为黑暗之流了 ☆、城市 “你怎么了?从昨天起就怪怪的。” 清晨天刚亮, 诺江大学门口人很少,许措跟南栀下车来, 文致在车内等着他们说完然后载许措去机场。 南栀摸摸黑眼圈明显的眼睛,笑:“哪有怪啊,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那为什么没睡好?” 她没说原因, 转而问:“你这趟去首都拍多久回来, 会耽误学习吗?” 许措正想着昨天的陈薪, 南栀的精神恹恹是不是在想他的事情, 闻言扯扯嘴角,手顺顺南栀的头发:“不会。而且就算我在学校其实也学不了多少,不如尽早找点别的干。” 他弯腰在她耳畔说, “毕竟我肩负着我们的未来,要早点努力。我可不能让我宝贝的女孩辛苦。” 南栀被哄笑。 文致探头催了许措一声。 两人不得不分别。 南栀站在路边, 对着远去的凯迪拉克挥挥手。手机振动,她拿起来点开许措发来的消息—— 【不许想别的人, 只许想大乖】 南栀忍俊不禁,依依不舍地触摸这条文字。 过了会儿,她抬头, 却在暗蓝未退的光线里看见马路对面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滑下的车窗上,搁着只夹着一杆烟的白手。 南栀瞳仁收缩, 立刻转身往学校里疾走。 空气撞在脸上寒气森森- 八点半才上第一节课,现在七点钟,还很早。 南栀躲回宿舍,坐下第一件事是把书包、口袋、帽子……检查了三遍, 生怕莫名哪里多出来东西。 好在都没有。 她才松口气,手脚还发着凉。 早起打了水的李萱萱回来,她提着暖水壶推开门就见南栀坐在书桌前。她一喜,把水壶一放,递了个东西过去:“南栀,刚有人让我给你的玫瑰花。” 睡得半醒不醒的几个女生从床上兴奋地昂起头,看底下。 南栀盯着李萱萱递过来的鲜红玫瑰,两颊血色一点点褪去。 “哇,又是玫瑰。” “太浪漫了吧,这都是第多少支了?” “从国庆之后每天都有唉。” 室友的话在耳心渺远,南栀盯着被李萱萱放桌面的玫瑰花。那花蕊带露,但花瓣、茎叶上却伤痕遍布。 是支残花。 她呼吸急促。 李萱萱凑过来,疑惑道:“可怎么每次都送这种压得枝叶残缺的花啊?” 有人玩笑着冒出句:“残花败柳吗。” 如乍然被雷劈到头顶,南栀推开桌踉跄地站起来。仿佛那不是花,而是蝎子。 “怎么了南栀?”李萱萱忙扶她。 南栀潜意识将她一推,拒绝任何人靠近。“对不起,别、别碰到我。” 她埋头奔进卫生间反锁上门,留下一宿舍女孩儿面面相觑,一起看向残缺的玫瑰花。 “南栀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她男朋友才好奇怪吧?干嘛每天都送这种像别人用过捡来的花。” 李萱萱回忆着许措:“可我上次见那个男孩子干干净净、帅帅气气的,不像奇怪的人啊。”- 八点二十,宿舍女生离开去上课前来敲了卫生间的门。只听见一阵水声。 “我没事,你们去上吧。”南栀低声回答,“我有点冷,想多冲下澡。” “哦,那好吧。” “我们走啰?” 听着脚步声随关门声消失,南栀背靠着墙缓缓坐地上,抱住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淋浴开着冷水,她却感觉不到。 驱壳冰凉,胸腔却像淤积着翻滚无法发泄岩浆,反复灼烧,难忍。 她忽然恨。 恨母亲为什么那么早去世,恨南俊霖为什么要当什么调查记者,恨为什么这世界如此冷漠…… 这糟糕透顶的人间。 南栀捧住头,低声抽泣,然后看见手腕上,沾湿的水晶手链。 她一怔。 用手指去抚摸它。 “许措……” 像噩梦中突然醒来,南栀整整看了一分钟,反手关掉水,她短促呼吸站起来…… 等中午李萱萱几个女孩儿上完课回来,只见南栀的椅子上放着滴水的衣服,人已经不知所踪。包括桌上那支古怪的玫瑰花。 而接下来几天,南栀也没出现- 位于诺兴市中区边缘的橙花街,是一片紧挨诺江的老街区。 街巷狭窄,高低错落老楼房间杂腐朽的吊脚楼。乌鸦落在电线上收拢翅膀,发出轻微的扑棱声。 陈烟和江子钊从“江边画廊”出来,站在门旁聊天,猛然发现隔着十来米,头罩卫衣帽子、直直站在阴暗街道的女孩儿。 她像一只黑色的猫,隐那里,盯着他们。 江子钊狠一砸烟头:“妈的,她居然找这儿来了!是给咱们安了追踪器么?” 陈烟想了想,让江子钊在这看着人,她进去画室。 沿江小楼改造的画廊,原木古朴,随意挂着些画作。每一幅画的都是城市,又不是现实城市。大面积黑灰里穿插鲜明色,建筑光怪陆离。有多美就有多诡异。 上楼后,陈烟脚步放得极轻,说话前背压低:“三少,那女孩子跟到这儿了,怎么处理?” 她恭敬问询的人正对着大江与城市上色。 “三少?” “哪个女孩。”声音很懒。 “就是南俊霖的女儿,这几天她一直在反跟咱们,居然真给她找到这儿了。”陈烟说着忙胆怯道,“是我们无能,居然让个小姑娘找到这打扰您创作。三少,您看是……” “丢江里。” 陈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丢诺江?” “嗯。” 陈烟懵了懵,“直接丢?” “套上麻袋也行。” 陈烟:“您说真。” 画笔“嘟”地猛地扎进洗笔筒——“滚。” 吓得陈烟立刻住嘴,忙说马上去办,然而人才走到楼梯。 “带上来。”楼上的人轻飘飘说,“我先看看。”- 楼梯上接连一间大画室,空气里腐腥味沉重, 南栀眼珠在帽檐下转动,被人从背后一推搡—— “三少,人带上来了。” 在晦暗光线里画画的人白毛衣外套着黑风衣,若不是知道,任谁能想到这看似文俊的青年是个黑老大。 他一扬手,除了贴身保镖的江子钊,其他人都守去楼下。 南栀牙齿咬得咯咯响,把枯萎的玫瑰花被砸在画板上,声音无可控制地颤抖:“你到底还想对我干什么?!” 钟意手一抬,止住准备教训南栀的江子钊,手指一挥让他也下去了。 “好大的小脾气。” 他弯腰,捡起的玫瑰,靠坐在椅子扶手上,“就像你小爪子抓我背的时候,又让人生气,又让人享受。” 钟意斜一扯唇,眼神明亮地穿过阴影直达南栀的眼睛。 南栀手指紧紧攥住,“你想要我命早点拿,别磨磨唧唧!” “要你命?” 钟意被她说辞逗笑,他招招手指。 南栀站在原地不动。 他作罢,手扎进裤兜里,“我钟意唯独不碰跟自己睡过的女人。你很幸运——” “哐”,一盒颜料砸中他胸膛的白毛衣,立刻晕上一团红。 “渣滓!!!” 南栀怒吼,胸膛剧烈起伏,“你再说一句,我就去告你□□!” 钟意手沾沾衣服上的颜色,冷笑一声,“突然有点后悔当年睡了你。” 他抬臂一揪她衣领,柔而有力地把人拖到跟前:“不然我直接弄死你多好?” 南栀黑白分明的双眼瞪大泛红,眼泪蒙着怒视的眼神。 钟意却反而笑了,顺势将她腰往自己一贴,松松抱住。“哭什么?就是跟你闹着玩玩,。瞧这委屈得。” 当人愤怒恶心到极点,连推开的念头都没了,南栀瞪着这张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阴柔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过我?我没举报你们,也没伤害过你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 “你说呢?”钟意笑着,眼底冰冷,“我父亲因为你父亲被枪毙,我两个哥哥也一个死刑一个无期,你说,我一个人得多孤单?” 他勾南栀的下巴,“能不找你陪我解解闷?” 手心反复握住水晶手链,南栀竭力控制愤恨,去商量:“就算报复,也有个限度吧?你还要做什么一起说起清楚,我们把仇结了。” 她咬住唇:“算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也不会去告你□□,你放过我吧……” “求我?”钟意褐色眼眸一冷,厌弃地丢开人,拿手帕擦手。 南栀跌在地上,脸被扔来的手帕砸中。 “以前是玩腻了,最近见你长大这么漂亮,突然有点兴趣。”钟意“呵”地笑一声,转身背对南栀,用清新剂喷手,“回去吧,改天哥哥不忙来陪你玩。” “……”南栀牙齿几乎咬碎,手撑在尘埃里,目眦欲裂地盯着男人。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心…… “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求我没用,我们关系永远断不了。”他微微侧脸,悠悠说:“滚吧。”- 天下起大雨,街上人很少。橙花街的小摊贩为了节约电,没顾客时就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灯。 南栀麻木地走在雨里,手捧着水晶手链摁在胸口。头发衣服湿透。 直到街边传来一阵阵磨刀声唤回她神智。 她迟缓地侧头,见杂货五金铺的中年男人在磨菜刀。 她目光聚焦,鬼使神差走过去,用手去触摸摊位上各式各样锋利的刀刃。 “小妹妹买刀啊?”老板忙起身介绍,“哎哟!怎么淋成这样,我看你先买把伞吧……” 南栀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慢吞吞抚摸银亮的刀口,脑海是钟意毫无防备的、衣料似乎很薄的后背心,和那句关系永远断不了…… 黑色的液体,疯狂地从她心口渗出来。 “永远,断不了……”南栀呢喃着,握住刀柄。 然而手心硬碎的珠链,让她陡然回神。 她摊开掌心,阴雨天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掌心的一串水晶手链纯净无尘,还带着微微的体温。 瞳孔一明亮,南栀慌慌张张,急忙离开刀铺子。 “小姑娘,价钱给你算便宜点,小姑娘……” 南栀一路在雨里奔跑,想回许家- 不可以- 她应该积极向上,不能走阴暗的路。 如果她那样做,她还怎么跟许措一起走去美好的未来? 南栀缩在公交车靠窗的座椅上,捧着手链,蒙着眼睛。拼命回忆以往看过的那些热爱生活的诗歌。想驱赶走内心的阴暗晦涩。 一定不能被这些坏东西拉下水。 哪怕世界再坏,她也不能用错误的方式去对待! 因为她还想看,许措说的美好。 ☆、肖像 周彦挺着肚子, 想着没事做就替南栀收拾收拾房间。权当运动。 她随手从书桌拿了一本翻:“《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怎么又开始看这些了?” 记得有一段日子南栀不看这些书了。 “妈妈。”南栀洗完澡回房间。 “洗好了?” “嗯。” 周彦笑,“赶紧把头发吹一吹、换好衣服, 你陈阿姨他们都快到了。” 吹好头发,南栀跟周彦出门, 院门外停着辆黑色保时捷。陈太太已经站在车边等。 “小栀, 你坐副驾驶。”周彦一推南栀的背。 陈太太热情地为她拉开车门, 南栀这才看见, 握着方向盘的儒雅男人。 陈薪。 陈太太:“陈薪, 还不快帮小栀系安全带。” 南栀:“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周彦预产期快到,不适合走太久。所以就在人少的ShoppingMall转了转, 去了家陈太太投了钱的餐厅吃饭。 一路上陈薪为南栀开车门、护头顶、拉凳子,很自然的绅士。似乎日常就是这样的人。 周彦:“这家店看着不错啊, 环境雅致安静。” “要不我带我去后厨看看?”陈太太主动说。 两人一拍即合。 走时,陈太太对南栀笑吟吟, 又叮嘱儿子:“看妹妹想吃什么,好好照顾,不许欺负啊?” 陈薪无奈:“我都多大了, 怎么会欺负小栀。” 他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表明态度:“不用担心。” 两个女人一走, 餐厅安静,南栀有点不自在。两个女人这么撮合,她就算再傻,也有点明白了。 “想吃点什么?”陈薪翻着菜单册子问。 南栀:“我都可以。” 陈薪手一停, 看了她两秒,“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合上菜。“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南栀愣。一是没想到陈薪竟然会察觉,二是为他后来那句话。 “没有什么。” 她低下眼,“前两天淋了雨有点感冒,精神不太好。抱歉。” 陈薪笑,也不介意她疏远不说真话。 “你不用有什么思想压力,哥哥说话可能有点直接,但我觉得真诚直接一点,可能更适合你。” 陈薪态度随和,“我母亲跟我说过之后,我就了解过你成长和家庭,坦白说,我觉得你很可爱,有点喜欢,所以并不排斥。你如果对我也有好感,就可以试着和我接触,如果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多了个哥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联系我。” 陈薪回忆少年时期,对着南栀这个年纪的少女就多了些感叹:“记得我像你这么大,或者还要小一点的时候,很喜欢看你父亲写的报道,很崇拜这种职业。可惜我家庭不同意,只能通过报纸去释放理想了。” 南栀不说话。 陈薪微微笑,也不在意她的淡。 陈家有红色背景,家风很严。 陈薪娴熟地翻着菜单,神态举止散发着久经商场的人特有的圆滑体贴,以及温润。 南栀有一瞬走神,想着曾经她计划要嫁的那种人,应该就是这类吧- 稳重,成熟,家庭又有权势,就算是那些人也不敢惹。 也仅是闪过这念头,她低下眼皮,拿起陈薪刚给她点的果汁,抿了一口。 周彦和陈太太好一会儿才回来,下午四人去步行街走了走,周彦和陈太太一起说说笑笑,把南栀和陈薪留在一旁。 陈薪这样手里好几个公司的男人,居然也不嫌浪费时间,耐心悠闲地陪着走路。而南栀全无心思散步,走着神,直到陈太太回头兴奋地说:“陈薪,掏钱!给妹妹画一幅。” 路旁围着十多人,好几对是情侣。中间架着画板画人像素描的艺术家是个青年。 南栀只看见他半边背影。 “画一个人是画,两个人也是一个价钱。”陈太太一推陈薪,“你跟小栀妹妹一起坐那儿,让艺术家给画一幅。” 她说完去跟那青年说:“画好一点啊。” 南栀被周彦推进人群,摁在椅子上,“记得微笑。” 陈薪从善如流,坐在南栀身边的位置,立刻吸引了在场不少目光。 然而周彦身体晃开后,南栀却当场懵了! “两位再坐近一点。” 浅白光线中,青年画家把一半头发用皮筋扎在后脑勺,拿着画笔的手苍白如纸,血管撑起薄薄的皮肤。肤色冷冰冰,但眼瞳笑得很温和—— “你们离这么远,哪像情侣。” 脑子轰一声,南栀浑身僵硬,瞳孔不断收缩。 逛完街,陈薪开车送周彦和南栀回家。 车后座上,周彦拿着画,“小栀挺像的,就是陈薪不太像啊。” 陈太太尖着手拿过画,“嗯,是不太像。不过这玫瑰花画得挺好。” 副驾驶上,南栀捏着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一条短信: 【居然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约会?】- 周彦下车和陈太太母子道了谢,才领着南栀进屋子。 今天一切顺利,她心情很好。 少年少女感情不成熟,许措长得那样帅气,同在一屋檐下难免互相萌生爱慕。她自认为,这已经是用最温和的方式在处理这件事。 等南栀见过陈薪那样更成熟优秀的男人,更适合她的男人,就不会一时冲动了。 她是这样想的。 走了大半天,周彦有点累,就想先休息休息再找南栀聊陈薪的事。 在她去卧室睡觉之后,南栀径直出了门。 傍晚天色暗淡,别墅小区绿化多,树木阴翳。光线微弱。 南栀把画扔过去,声音愤怒发抖:“你一路跟来,到底要干嘛!” 钟意背着画板,姿态随意地斜靠路灯,眼神远不是外表那样随和,暗沉沉,“不怕我了?喊你出来你就出来。” 南栀捏着拳。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想想她已没什么好失去了,害怕这种情绪都变得没意义。“你变态!” 钟意反而笑,似乎听着很顺耳:“很多人这么说。” “人渣!” “我觉得,我比人渣可能更坏点。” 他笑吟吟的脸突然一阴,同时扯过南栀的衣领,毫无温柔地提到跟前,眼睛里都是戾气: “那男人就是你找的大树?呵,终于发现你家的小弟弟依靠不住,想找个官二代保护自己?” 他又很快丢开南栀,用帕子擦了手。“许措要知道你这么现实,得多伤心?” 他提到许措的名字,南栀不由慌神,“你,你想干什么?” “啧。” 钟意站直身,居高临下。 白衬衫包裹着的肩膀因为瘦而显得衣服有点空,脖子的青色血管明显:“你要是真跟那个小官爷在一起,嫁给他,我就放过你。并且保证永远不找你麻烦,如何?” 南栀低压的眉头一松,不可置信这个人居然会说放过。她一瞬间的心动,然后脑海冒出一张干净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意眼睛阴戾,嗓音阴测测:“你不需要知道,好好考虑这条件就好。”- 周彦醒来,径直去南栀房间。里面只开着盏灯。 “在学习么?有点话妈妈想跟你聊聊。” 南栀眼神黯淡地回头,草草收拾心情,“妈妈有事?” 周彦拉开凳子坐下,打量完简洁素雅的房间,目光落在跟前少女身上。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 她眼睛陡然变亮,观察南栀的反应:“你觉得陈薪哥哥怎么样?” 南栀怔了怔,明白她的意思:“他,人很好。” “个性呢?” “…也,很温和。” 周彦很满意这答案。 “陈薪个性像他父亲,温柔体贴,家教好又留过学,很优秀。” 她叹息后又笑说:“你也快20,不小了,有合适的人可以试着谈谈。陈薪的爷爷你见过,就是那次电影首映的老爷爷,他很喜欢你,陈太太对你印象也很好……” 她不断说着好话,声音和钟意的声音,在耳朵纷乱里重合,南栀几乎绷不住神智,分不清这究竟是梦魇还是现实。 纷纷扰扰在脑海转得她几乎疯了。 此时,她眼睛就见半掩的门口,许措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瞬间南栀视线清明起来,心头一震,立刻站起来,过去推开门—— 周彦吓一跳,回头见许措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行李箱。她失语了一阵:“呀,阿、阿措回来啦……” 她慌张得顺顺头发,为给南栀牵红线被少年撞破而懊恼,叹息怎么这么倒霉。 晚饭桌上,许清文脸色很差,似乎最近公司运转出了问题。 许措也一语不发。 周彦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干脆算了,默默吃饭,越想越觉得姐弟俩不能这样发展下去。她故意态度亲切地对南栀道:“一会儿跟你陈薪哥哥打个电话,今天人家走你都没谢谢人家,太没礼貌了。” 南栀余光立刻看向许措。 果不其然,一阵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刺耳声,许措直接大步上了楼。 许清文被他动静吓一跳,斥道:“不省心的孩子,脾气这么大。”- 黑色的门被重重甩上,迎面的风击在南栀额头。 她一闭眼,缓了口气才推开门。 房间一阵浓烟味,桌上甩着包拆开的中华。许措靠着窗棂,凝眉吐着烟,长眉不耐烦地压着。 他喉结滑动,嗓音低沉好听:“你来哄我?” 南栀赔笑,失去生机很多日的脸,终于有了光彩,她手拉住许措修长的胳膊:“是啊。大乖生气了,我当然得来哄哄。” 许措冷笑一声,低下深黑的眼眸,有些沧桑:“姐姐,我是比你小一些,但我也是男人。” 他抬起眼睛,“别真的把我当小孩子,我不需要你哄。” 南栀眼睫颤了颤,心里着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误会了,我就是跟妈妈出去陪陈太太逛街,刚好陈薪在。” 她讨好的扯出可爱的笑容,贴过去,挨着他,“你知道,我不太喜欢男生的。只能接受你……” 本以为许措听了这句话会开心,却没想到他只是烦闷地吐了口烟气,低头点着手机屏幕,从某个微信里点出张照片—— “逛街,就一起画情侣肖像?” 许措没发怒,低沉的嗓音夹杂无奈,“姐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跟我呆久了不舍得失去我这个人而已。” 他把手机丢在桌上,慵懒地一靠墙壁,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心里话:“我就是你舍不得丢掉的一件东西,可笑的是,我一直还挺享受这个位置。” 南栀捡起手机,那照片是她和陈薪坐着画肖像的时候拍的。 她盯着微信界面的顶上的人名。 “这,这个人,是谁???” 许措瞥一眼,不明白南栀突然的惊恐为什么。轻轻说。“我跟你提过的,我妈妹妹的儿子,钟意。” ☆、温度 “砰!” 手机跌在地板上。 “他。”南栀艰难地问, “他会画画吗?” 许措凝眉歪头,视线从碎屏的手机, 移到南栀丧失血色、眼珠几乎瞪出眼眶的脸上。“他是美术协会的,自己有很多画廊。” 脚一软, 南栀身体直线下坠。 许措忙伸手去扶。“怎么?” 南栀盯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 修长的指骨, 白皙有血管凸起的手臂。他眉眼里微冷的慵懒……渐渐与另一张脸, 重合。 南栀撑着地板摇着头后退, 从发凉到惊恐,到整个人像从头顶崩裂出一条缝。 许措蹲下,想抱起她, 南栀却一躲:“别碰我!” 她立刻站起来,夺门而逃- 背抵着门, 南栀浑身颤抖,嘴唇失去血色而苍白。 许措, 钟意…… 她捧住太阳穴,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不是做梦。 背后的门被敲响好几次,许措的喊声低沉, 南栀使劲堵住耳朵。 脑海里是过去与许措的拥抱、亲吻,她摁住胃部一阵干呕。 不。 这肯定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噩梦而已! “南栀,姐姐。”许措在门外敲了许久,南栀就是不开门也不回应。 他懊丧地低头,余光看见楼下张望的周彦。 周彦忙装作不经意, 走开。 疲惫地回房间,许措倒在床上茫然地看天花板。 是他说那些实话太伤人,所以南栀才这么生气么? 还是说…… 她喜欢那个成熟的男人了,对比起来,和那男人在一起比和他,更有未来……- 隔天周日,周彦心情尤其愉快,因为似乎南栀为陈薪而动摇了。 姐弟俩这一天都没说话。 她暗松了口气。 晚饭后南栀如同以往回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大学宿舍,周彦趁她收拾衣服时进她房间与她单独谈话。 “小栀,你自己能想明白是最好的。”周彦语重心长,顺了顺她头发,“我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但跟你一起经历这么多,也希望你有个好的生活。你跟许措是不可能的,许清文不会同意,要是给许措母亲知道,那个厉害的女人只怕会闹上门把你赶出去。” 南栀这几天一直失眠,精神恍惚,闻言两分慌张地看向周彦洞悉一切的眼睛。 周彦一扯笑,温和的口吻里夹杂威胁:“跟阿措说清楚,现在趁没有别人知道,早点断了。” 她握住南栀的手:“他才17岁,太小了了,你选他不如选择陈薪这样的男人,像我一样嫁个成熟可靠的人,不比等个少年长大现实吗?” 周彦又叹息:“你向来聪明理智,我以前因为你太聪明现实而不太喜欢你,现在,你怎么反而糊涂了吗?” “啪。” 南栀手中书本掉在地上,这一天一夜,她整个人还没从钟意与许措的关系里理清楚、找到真实感,骤然被周彦目穿一切的眼神逼视,脑子一瞬间空了。 她惊骇地张着口,什么解释也说不出来。 “去吧,趁回学校前,跟许措把话说清楚。”- 天气预报说有大雨,十一月正是诺江雨水密集的时候。 许措斜靠在窗边吸烟。 南栀推开门,闻到浓重的烟味。上一次闻到这陈腐难闻的空气,还是六月初,她打算把许措蹬开的时候。 难以相信,干净的少年会置身在这样污臭的空气里。 许措疲倦冷漠的眼睛回看她。 南栀麻木地站着:还有,这样一双冷淡没生气的眼睛。 本来打算再坚持多生气一会儿,但许措还是忍不住眼光微微颤动,嗓音也软下去:“你如果跟我道歉,再不跟那个男人来往,我就原谅你。”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因为失眠而两颊残留着疲倦的黄气,哪有平时那帅气逼人的精神。 他不在乎自尊地扯出个笑:“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必须有诚意。” 南栀死气沉沉的眼睛,在他笑容里重新生出光芒。 看着许措与钟意些许相似的眉毛、鼻梁。 心房在抽搐。 “能给我看看,你表哥的照片吗?” 许措眯眼,锐利的眼珠在南栀脸上探寻。 南栀凉凉的一笑,大概是过去从没想过这种可能,现在一看,才发现许措锐利的眼神和那个人是如此相似…… 许措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旧照。 南栀捧着手机,眼神逐渐冰凉,恍惚想起许措曾经说:我妈那边只有一个哥哥,那个表哥是我小姨妈跟人的私生子,不太正当…… “他,跟你关系好吗?”南栀沙着嗓子问。 许措莫名,却还是照实说:“还可以。” “你们经常见面?” “有时会。”许措看一眼墙上的画,“他对我很好,我房间挂的画都是他画的。” 南栀环视墙上,脚软地后退一步,这些年她无数次看见却从没注意的画。 她眼眶含泪,表情却是在笑:“真有趣。” 不有趣吗? 她以为摆脱了过去,却没想到,这些东西一直在身边不曾远离。 她转身往门口走,许措叫住她:“你不说点什么吗?” 南栀侧脸:“说点什么?” “……” 许措慢慢握紧拳,“你不打算挽回我,说点什么吗?” 只要一句话,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南栀说一句话、解释一句她不是故意的,也不喜欢那个男人,他就原谅她。反正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被她虐待。 自尊心早就不要了,只要她留下!跟他在一起! “许措。” 窗外雨声连连,南栀声音被冲得细微,在房间里有轻微回音,“我突然觉得,你好像真的有点小。” 她听见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骤然消失,哑声说:“我不想跟你恋爱了。你知道我的情况,还是适合找一个成熟的男人。”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 极致的安静。 南栀拉开门,离开这灰色的房间。 她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再支持不住地跌在地上。 手趴着冰凉的地板。 脸埋臂弯里,捂着心口…… 凉风吹不散一室的烟味,许措定在窗边,四肢发凉。 他低下薄薄的眼皮,沉默中,逐渐笑了出声……- 文致送南栀到诺江大学,在校门口却被南栀喊住,让她停这儿就好。 “小栀,真不要我送你进去吗?” 南栀举着伞,在雨中回头,“不用。” 文致被少女那极其冰冷平静的模样震住,愣愣看着南栀走入学校,却不敢喊她。那种眼神极其冰冷,没一丝活人的温度。 晚上九点多,又下着雨,校园空寂无人。 南栀拖着行李箱走在水洼里,鞋袜湿透。伞落在风中,被吹走,她靠着本能往宿舍走。 雨水湿透了乌黑的长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但她已经无所谓寒冷,因为当身心失去温度,就不会再感知到冷…… 似乎路上有人来问询过她,似乎是回到了宿舍,身边同学和室友来关心过,一切只是似乎…… 南栀只是漫漫地想: 这一辈子,是不是只是一场梦。一场糟糕的梦。 或许人生根本不存在。世界渺远到没有触感…… 直到下意识不断重复的动作,引起她的注意。她的右手,正不断抚摸左手腕上那串手链…… “姐姐,你要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 “你不用看那些书,如果想快乐就找我……” 她眼睛重新有了焦距,盯着手腕上精巧纯净的手链,心脏回暖后迅速感知到的是剧烈的疼痛。 眼泪决堤而下。 嗓子无可控制地抽搐,她痛哭出来。 声嘶力竭。 像孩子那样,大声地呜呜哭喊。 许措 许措…… ☆、天涯 日子失去意义。 南栀偶尔去上课, 或者盯着书发呆,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或者闭着眼休息。一句话不说。 同宿舍的女生最开始还关心,后来都觉得害怕, 也不敢同她说话了。 书桌上, 从干枯的到新鲜的一共五支玫瑰花。 每天一支。 南栀亦不再恐惧。 她整日里盯着白天黑夜的光线转换。有时白天醒着, 有时夜里醒着。 黑色长发铺满床, 面无表情, 更没有生气。 “南栀,你男朋友在我们楼下站一夜了,你真不去见他吗?” 不知道是哪一天, 一句渺远的问询将她拉回神。 南栀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去阳台的方向。 天刚亮, 从宿舍阳台能看见楼下雨后的水泥操场。 水洼遍地。 穿着高中生校服的男生站在那,整洁清爽, 只是面色苍白得厉害,身形消瘦。 南栀脑子慢一拍地认出是谁,迟缓的眼神涌起波动。 目光接触。 他似乎很开心地笑了- 深秋风凉。 南栀缓慢地走过去, 没注意地上的水洼,一脚踩破水坑里少年的倒影。水浸湿鞋子, 她也不避不闪。 许措有浓重的黑眼圈,嘴唇失血干裂。他一笑就扯开道口子:“姐姐,我想过了,都是我不成熟, 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跟你生气。” 他弯下腰,抱住南栀:“我戒烟了。以后不打架也不逃课,我会好好赚钱,学本领,会很快成熟起来。” 许措按捺住深沉的痛苦,哑着嗓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到被揉进怀中这一刻,南栀才感知到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或者,你可以一边跟陈薪恋爱,一边跟我在一起。”许措的手重重按住南栀背脊擦到蝴蝶骨,“我不介意……” 南栀喉头发酸。 许措身上果然没有烟味,校服和头发很整洁。像他小时候那样。 她手缓缓落在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不严重。” “很烫。” “不重要。” “……” 南栀冰凉的眼珠泛起热气。 “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好不好。” 许措箍着南栀纤细的腰肢,如溺水者渴望氧气,去嗅她发上的香味,捏碎自尊和傲气—— “南栀,别不爱我,别抛弃我。”- 不分昼夜的日子像被撕开一个出口。 书桌上玫瑰花全部被插进瓶子,干枯的新鲜的都放在一起。 南栀每天给它们喷水,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看诗集、油画。也会 穿上芭蕾舞鞋,心情很好地压腿。 她仍然谁也不理,或者说根本看不见旁人。 手机上那不时来消息的陌生号码,完全被她忽视掉。 她只会对着一个号痴痴地等,看,笑。 不去上课,也不想学习,半天半天地失踪。 谁也不知道她想什么,想做什么。她像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幽灵,只是皮囊还像个漂亮的活人。 秋雨淅淅沥沥,九十二中刚放学。 僻静的拐角里,有两个人轻微的喘息声。南栀脚跟落回地面,靠着许措微乱的胸襟,用耳朵去数他有力的心跳。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左心房:“感觉到了吗?它是因为你才跳动的。” 许措低头看着她干净的发旋,手一抬南栀下巴:“姐姐” 他顿一顿,改口,“南栀。” 南栀微笑,食指抚摸他下巴,“胡须好像变多了,而且好硬。” “刮过就多了。” 南栀依偎着他胸口,汲取那温热的体温,“我的许措,真长大了呢。” 脚边脏污的水坑,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他们很快又吻在一起。 难舍难分。 南栀仰视许措清冷的眉眼,依稀有噩梦里那个人的影子。但这双眼神的干净,让她不再那么害怕。 “许措,你真的那么爱我吗?” 许措低着嗓子,认真说:“当然。” “你真的确定,那是爱?” 许措一扯唇,忍着点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南栀轻微兴奋,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听好。” 她吸了一口气,说,“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跟我私奔吧,跟我走。” 许措愣了愣,过了几秒钟:“私奔?” 南栀两手放在他胸膛上,眼里很热切:“嗯,私奔。我不读书了,你也不要读了,我们找个喜欢的地方生活。反正我都无所谓,只要跟你在一起。” 她狠狠抱住少年的腰:“我们好傻啊,为什么要钻牛角尖?我离开这儿,让那些人发现我的人再找不到我,你跟我一起走,周彦和许清文也妨碍不到我们。” 光是想象,南栀已经笑出来:“其实我们年龄也不小了,我们很快就能组成新家庭,就像很多普通人一样幸福地生活。你说好不好?” 一长串话冲击力太大,许措有点懵,眨了下眼睛。 没听到答案,南栀慌张,颤着希冀的眼睛仰望许措的下颌,讨好地笑:“只要你跟我走,我发誓,我这辈子就永远爱你一个人。我会哄着你、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不管我的人还是心,忠贞不渝。好不好?” 许措眼神复杂,瞳孔里映着南栀神情不正常的脸。“姐姐,你……” 南栀眼神一冷,随后缓缓推开他,“你不愿意。” 怀里一空,许措忙握住她语抽离的手腕:“不是!” 南栀眼神黯淡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们留在这儿,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许措松开紧咬的牙冠,一扯她手臂,拉入怀。 他埋在南栀颈侧,沙着嗓音呢喃:“好,我听你的。”- 周彦因为预产期快到,提前住进了友人开的妇产中心,而许清文工作繁忙,所以整栋小别墅冷冷清清。 南栀简单收拾了东西,把芭蕾舞衣和小铁盒放进背包。最后取下窗上的风铃。 她看看桌面,取了一只笔,一张纸,沙沙写字。 …… “好了吗?” 十分钟后,许措穿着黑色皮夹克和长裤,出现在门口问。 南栀回头时扣好笔帽,笑着点头。 “你在写什么?”许措偏头想看桌上的东西。 南栀摇头,随手一挡,“没写什么。” 片刻门被掩上,书桌上用闹钟压着留下的一张信。 车库摆着几台车,许措把头盔给南栀带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叛逆的事情干得太多,他竟然没一点慌张或者紧张,南栀有点意外他的心理素质。 “现在直接走吗?”许措低头问。 南栀:“先去一趟医院吧,我想去看看余冉姐姐再走。” 许措已经跨上黑灰色的摩托车,微侧脸说“好”。从背后,更好能看见他清瘦料峭的下颚线。 南栀笑了,把头盔也给他戴上。“戴上,不许你有危险。” “现在就开始管我了。”许措带着笑意,说。 医院依旧充满消毒水的气味。 余冉像睡着了,消瘦了不止一圈。 许措在病房门口等,南栀把装有摄像圆珠笔和摄像车钥匙地手提袋放在她床头。 “余冉姐姐,我想,可能这些东西更适合你们。” 南栀黑瞳隐在深沉的眼神里,“你们都是崇高勇敢的英雄,可以直面阴暗、和他们搏斗,但我只是个懦夫,所以……我要走了。” 南栀看向斜靠门框的人,嗓音不自觉温柔心疼,“但是走之前,我想完成一个心愿。想试试什么都不管地去活着,想……体会下真正活着的感觉。所以我要再干一点坏事。” 她把被子给余冉掖好,微微笑:“希望李警官早日查到伤害你的凶手是谁,也希望你早日醒来。祝福你们,白头偕老。也许那一天我会再回来。再见。” 输液瓶缓慢地滴落水滴,病房的人离去后重归于静。 从医院电梯下到一楼停车场。 明明是阴天,南栀心情却从没这样晴朗过,依靠着许措的后背。 “这次,我们真的要走了。”许措回头说。 “嗯。” 南栀微微笑,“你真的不后悔吗?就这么被我毁了,栽在我手里。” 许措笑,一拧油门车子往前冲:“我后悔有用?反正都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南栀伸手环住他的腰,笑着,似乎轻松地回答:“是没用。除非我放过你。” 车往前飞驰着。 以前她分明最害怕这种感觉,现在却只感觉好愉快。 南栀浓密的睫毛下沉,闭着眼靠在这方精瘦的后背上。 心里踏实,又快乐。 她会记住这种感觉,永远记住。 “许措,你的确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 她轻轻说着,紧紧拥抱许措:“但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不能失去你,那种感觉。足以胜过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直接说爱我,ok? ☆、灰雨 66章 妇产中心, 护理师陪着周彦散步回来,去楼下拿本周的饮食表格。 周彦坐下休息, 就见手机上有一条新短信未读。 南栀发的。 她眉目闪过疑惑。这些年南栀向来不怎么主动跟她联系,她是个性很淡的孩子, 虽然近一年来似乎有所改变。 她点开: 妈妈, 我走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两周后我会把许措还回来 爸爸那儿请您替我瞒一瞒, 并转达一声对不起, 请原谅 周彦移动着眼珠一行行看完,惊瞪说不出话。 手机啪地砸地板上。 此时门被推。 “这怎么了?” 她哆嗦一下,见是许清文打完电话进来- 去诺江峡谷看过红枫, 接着去佛影雪山下的小镇子住了一段时间,可惜没等到下雪, 离家第十三天,南栀和许措重新回到城里, 在诺江南郊,靠近火车站的一个民宿住下。 南栀侧坐在路边的雅马哈摩托车上,望着夜幕里的车水马龙, 背后是民宿大门,许措正在办入住手续。 片刻, 许措拿着房卡走出来。 南栀脸被瓶热橙汁一贴,瞬间温暖,顺势抬头对许措一笑。“办好了?” “嗯。”许措揉揉她的头发,“乖姐姐, 可以上去休息了。” 东西带得少,没什么东西好整理,南栀看完自己房间没问题,就到隔壁许措的房间。 窗上悬挂的风铃漾着悦耳铃声。 许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在风铃下擦着头发。水珠汗一样淌在他修长脖颈上。 天那么冷身上也只穿了件黑色背心。 南栀手撑两边地坐在他床上,荡着脚,欣赏着他流露的“野”味道微微笑。 怎么敢回想,这就是她五年前遇到的那个,干净乖巧的12岁的小男孩? 回忆那明丽的少年,现在已经有颀长的身量,和坚硬的胸膛了…… 南栀想着。 再过几年,许措会成熟成什么样子? 她想起陈薪宽阔的肩膀…… 许措,一定也不会逊色。 许措回头看见她,单手扯掉头上的毛巾握手里,笑一下:“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他来到她跟前,背靠着窗前的书桌,“为什么只让我办一天?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多住一阵。” 南栀低下眼睛,用手指去抚平被子的褶皱:“一天,就够了。” “嗯,这小地方我估计玩的也不多。” 许措想着接下来的安排,见南栀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两个人未来的生活,便从裤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牵起南栀的手,放她手心:“别担心。走之前我把钱都存了进去,差不多一百二十万,应该够我们到结了婚再回去。” 南栀错愕:“结婚?” 许措又从桌上背包里举出一个小册子——户口本。 “等过五年我到年龄我们就把证办了,然后……然后等我们有了小孩就回去,到时谁反对都没用。” “……” 南栀骤然语塞。 许家父母离异各自忙事业,一直用钱来填补亲情,对许措从小富养。而且许措又经常都被许罂拉去拍东西,有这些钱很正常。 她惊讶的并不是钱,而是许措居然已经想了那么远! 而她,压根就没计划过这半个月过去之后的事情…… 她似乎很坏。 给人许了一场悠远的美梦,可她却已经贪欢完,准备永远离开这里了。 脚尖前挪一步,许措把南栀后脑勺松松摁在胸口,认真道:“对不起,我现在只有这些能力。以后我会好好努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南栀咬住唇。 既甜蜜,又无力。 “许措,你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我。” 许措:“当然。还要我说多少次。” 南栀深呼吸,额头抵着他心口:“那你一定要记住,曾经这么的,喜欢过一个人。” 南栀深深闭住眼。 我也会永远记住,曾经被人这样深的喜欢过- 聊完之后,南栀回到自己房间。 窗外竹林沙沙响动。 快乐的半个月时光,回忆到最后还是带着苦涩。南栀写完日记,托着腮看窗外,然后整理着相册里这半个月和许措的照片,一张张存好。 “许措,如果你不是17岁,是27岁,该多好。” 她喃喃着,看着手机含泪笑了:“就再骗你这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 她不能再在诺江待下去,必须要逃离这里! 但许措她是带不走的,尽管她是那么的想。 放在普通家庭,可能她和许措真能走掉。只可惜许措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要没有周彦帮忙瞒两周,只怕许清文和许措的母亲早出动人找来了…… 她把他偷出来半个月。 而现在必须要信守约定,把人还回去了。 许措通过了考验,他是真心愿意放弃所有跟她走的。 其实想想,她这也算拥有过了。 南栀收拾好照片后,把零碎的东西装进背包,火车是明天早上7点的,她必须早点睡。 她刚合上日记本想休息,桌上手机上发来一条陌生短信。 【想跑了?】 南栀脸刹那一白。 短信里还附带了几张照片。她一一点开,有这几天她和许措坐的渡轮,有的是在旅店,或者吃饭……而最后一张,是这所民宿的大门! 南栀不敢置信,此时手机又一振。 【别费劲,你跑到哪儿,我都抓得到你】 南栀浑身发软,跌在床上。 盯着那一句话,头皮密密麻麻像鼠蚁在爬…… 她不顾一切冲下楼、冲上街道,寻找。 果然,客栈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 南栀站立在马路中央,又软软地,坐在地上- 黑色的皮鞋沾染上泥水,停在南栀面前,她恍惚地抬起脸。 钟意瞄着她,蹲下身,将外套罩在她肩膀上—— “小栀,你想跑哪儿去?” 南栀盯着这个男人,连惊恐的力气都没了。嗓子干哑。“你要把我逼疯掉,才会放过我吗?” 钟意将她肩上衣服拉好:“不会。” 他笑笑,“就算你疯掉,我也不会放过你。” “……” 南栀手指攥得发抖,声音嘶哑在肺腑,“不要用这张跟许措相似的脸,做这种,令人恶心的表情!” “看着我很痛苦?” 钟意挑起她下巴,凑过去低声,“你说,要是让许措知道我们有那层关系,他会不会觉得你很脏?” 像被冰凌扎进心口,南栀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人渣!” “别生气了。”钟意手指摸摸她脸颊,“不然我看着这张跟南俊霖相似的脸如此绝望,我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深夜,大雨倾盆而下。雷电闪烁。 南栀坐在水坑里,在雨里无声地哭着。回望民宿二楼,那方小窗,心中一点点塌陷…… 她仰望灰暗的天空。 为什么,这世界上没有神? 把这些坏东西全部铲除掉。 南栀痛苦地抱住头。 心中拼命地呐喊着,希望谁能听得到…… 从没有一刻,她如此憎恨为什么世界上要有黑暗,为什么要有影。 如果有人能把他们全部杀掉,该多好!- 深夜十一点,雨淋淋不止。 出租车司机从车窗探头:“小姑娘,你手机不要啦?” 南栀毫无反应,失魂地走向小区门口。 许宅很空,黑漆漆的。 南栀一步步走上楼梯,缓缓推开房门。两周过去,一切依然如旧。 她站了一会儿,打开衣柜,将一双双心爱的芭蕾舞鞋通通丢进垃圾桶,又拿起桌上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一本本记录美好文字的诗集、画册,一页页撕碎。抛在空中。 南栀木然站在碎纸中,最后拉开抽屉,取出里面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 她伸手去摸刀刃,指腹刮破口子溢出鲜血,也无动于衷- 深夜的橙花街道,黑暗里泛着蓝光。雨水在迷蒙了世界。 南栀幽灵一样站在高脚路灯下,戴上连帽衫帽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隐没在黑暗里,手紧握握着匕首。 雨越来越大。 噼啪声中有人追逐的喘气声。钟意大腿被刺穿,跌在水坑里溅起水花,他捏住长匕首的刀刃,但受伤让他处于弱势:“你想杀我?” 南栀只穿着短裙,裸露的大腿被寒风刺着也不浑然不觉。 雨水冷冰,打湿她的头发和睫毛,一双眼缠满血红的丝。 “既然这个仇恨,谁都放不过谁,那就一起死吧……” 她像个亡命的杀手,刀尖逼近钟意心脏。 鲜血混着雨水流进下水道。 “跳舞的女人力气还真大。”钟意咬着牙怒笑,竭力抵抗,“真可笑!大记者的女儿,居然成了肮脏的杀人犯。” 南栀根本不听他说话,面目狰狞。“我……就是被你这畜牲弄脏的!!” “南栀,你杀了我一样偿!”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南栀瞪着他,心脏渗出的黑色液体已经蒙蔽双眼和神智。她用尽全身力气,刀尖缓缓刺破布料。 钟意不慌不忙地笑:“你说,如果让许措知道你杀了他表哥,你猜他会怎么想?” 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猝然断掉了,珠子散落,南栀一激灵。 许措………… 雨声刹那从渺远天际近拉至她耳畔! “稀里哗啦。” 南栀瞪着一地鲜血,脑海里涌动着少年喜怒哀乐的生动面孔,紧握的刀柄手,不可控制地发颤。“许措……” 耳心里,一个干净的声音不停在说:“姐姐,你要相信,这个世界美好的。不要放弃。”“不管怎样,你最可爱了。”“等过五年我到年龄我们就把证办了,然后,然后等我们有了小孩就回去。”…… 雨水在未退的夜色里变成灰色。 南栀惊恐地瞪着这一切、这人间,那些细小美好画面,曾经发誓要积极的念头,在脏污的雨水里脆弱浮沉着。 她站在光与影的岔道口。进一步是黑,退一步是白。 钟意扯唇,疼痛让他笑容有些扭曲:“来,杀个人,咱们就一样了!!” 南栀浑身发抖,热泪不断从滚落,像个迷途的孩童。 她举起刀柄,用力往下—— “去死吧!” ☆、舒舒 “然后呢然后呢?” 小安粉都顾不上嗦, 兴致勃勃地问旁边发黑肤白的漂亮女子,“那女孩杀死坏蛋了吗?” 她太激动, 吵到旁边正用电脑赶稿的Mindy。 Mindy翻了个白眼:“组织让你出来是工作找新闻的,不是让你追着舒舒听八卦!” 小安咕哝:“Mindy姐~~不是说好奇心是作为一名新闻记者最基本的素养么?” 她说完寻求赞同:“哦?舒舒姐。” Mindy摁住太阳穴摇头:“好奇宝宝安, 晚上我新闻播不了找你负责, 啊?就这么说定了。” 小安捂口。 她们三个围坐在玻璃桌边。 中午罗森便利店人虽然不多, 杂音却不少。买好关东煮的顾客出门, 叮咚一声“欢迎下次再来”还没播完, 买烟回来的梁超然进门,又是一句“欢饮光临!”。 Mindy终于忍受不了吵闹,收拾好东西和笔记本, 饭也顾不上吃地赶回台里剪辑视频。 小安吐吐舌头。 许舒夏催促她快点吃,下午还要去市北昌县的“艾滋村”采访。 梁超然撕开烟盒后看一眼许舒夏, 还是忍了忍,把烟塞回裤兜。 简单在罗森吃过点东西, 三人乘着子弹头采访车出发。 一路上小安还念念不忘那故事,但鉴于采访任务在身不好分心,就决定回来后一定央求许舒夏好好讲讲!- 乡野景色铺满道路。 跟许舒夏接头的村民趿着拖鞋, 与她边走边聊,后面梁超然扛摄像机拍摄, 小安在旁实习观看、打杂。 村子人烟稀少,毫无生气。 该村民说这儿原本来有一千多人,十多年前卖血之风盛行,好几百人患上艾滋, 这十三年过去整个村子只剩百来号人了。 而他家七口人,兄嫂妻儿全部过世,只剩他一个活下来。 他聊起这些很平静,大半辈子看了太多亲友死亡,大概悲伤都已耗尽了。 专题采访持续到第三天下午结束,许舒夏几人婉拒了村民吃饭留宿的邀请,乘上来时的子弹头采访车启程回市里。 “好好珍惜这些面孔。” 梁超然擦拭着摄像机对小安说,“等过两年我们再做这个专题,可能就见不到这些人了。” 小安:“啊……” 梁超然看她脸垮下去,提醒道:“记者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尤其我们这种调查类记者。你这样情绪波动太大了,万一以后跟舒舒出去卧底调查怎么弄?” 小安回想这两天所见的人,叹息。“我就是觉得好可怜。” 两人聊着,司机老于不时应和一句。 许舒夏头靠着车窗看风景,构思着配稿内容。 小安:“对了舒舒姐,你昨天在罗森讲的那个故事后来呢?结果怎么样啊。” 许舒夏微微笑,随口说: “女孩杀死了坏人,被判刑,入了狱。” 小安:“啊?!” 梁超然对她惊讶的样子无言:“判刑是正常的。那个女孩子本可以求助警察或者法律的,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自己去报仇,那不乱套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可是。” “等你正式工作两年,看见更多人间百态,就淡定了。” 梁超然又道:“这城市里悲剧的故事何止这个女孩一个?你要是可怜她,就好好实习赶紧转正,多发现些黑料爆出来,不要让像这个女孩一样的弱势群体求助无门,走上绝路。” 成海电视台刚搬到新区CBD的新大楼。 回程的路上许舒夏就写好了配稿,用邮箱发给主持人去配音。到台里时配音工作已完成,余下交给梁超然去配画面。 她和小安先下班。 从广电大楼出来,天刚黑,成砚市霓虹初上,繁华弥漫在挨挨挤挤、影影绰绰的高楼中。 她们站在路边等车。 小安手里捧着许舒夏的记者证,膜拜了一会儿感叹:“舒舒姐,要是故事里那个女孩儿能遇到你就好了。” 她咬牙:“在我们台调查曝光那些坏蛋,让他们接受全社会审判!” 许舒夏笑笑:“那只是我听来的故事,别太当真。” 天莫名下起小雨,许舒夏撑开伞。 小安躲进去。 她个子小,靠在许舒夏旁边,见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海藻一般微卷在背后,皮肤又白,忍不住说:“舒舒姐,你真漂亮。” 许舒夏淡淡一笑。 夜色暗淡,雨珠被染成灰色。 下雨天出租车不太好等。 小安想了想: “舒舒姐,那,那个女孩子的弟弟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 许舒夏无奈地笑:“还执着这个故事呢?” “当然啊。” 她嗯着想了一会儿,说:“帅弟弟后来就长大、结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小安呆:“……” “故事的最后,他们偶尔还会见面,但只是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小安瘪嘴:“………………” 见许舒夏似乎还要再说,她忙垫脚、去捂住许舒夏的嘴巴:“好了好了舒舒姐,好像越听越悲剧了。我还是算了不听了,不如没有结局留个念想的好。” 许舒夏笑,眼里些许故意。 呼吸的热气落在小安掌心,小安蓦地手心一样、脸微红,撤回手摸摸后脑勺。因为自己对个女生脸红而暗吐槽自己。 许舒夏举着伞。 小安被她白皙的小臂和手腕的手链吸引,她瞧着那细绳串起来的手链,接头处的小线疙瘩:“舒舒姐,这串手链是你自己DIY的吗?” 许舒夏低下脸。 对着手链目光悠远了一瞬,而后笑着点点头。 “舒舒姐,你真的很喜欢这条手链啊,时时刻刻都戴着。” 许舒夏看着自己手链微笑。 马路对面的大楼外墙的巨幅LED,正播着一则奢侈品手表广告。 许舒夏只看了一眼,出租车便随着一阵引擎声停在面前。 她弯腰钻进去- 小安初来成砚市实习,没地方住,就跟许舒夏、Mindy和梁超然三个一起合租。 四室一厅,刚好。 四个人住一套房很热闹,客厅摆满各种东西。 晚上梁超然买了啤酒回来,跟小安、Mindy,三个人一边吃宵夜,一边谈怎么深挖最近的选题。 小安见许舒夏在给大白喂猫粮,道:“舒舒姐,你也来吃点啊?” Mindy打断她:“舒舒有超严自律,晚上不吃夜宵。” 小安:“难怪舒舒姐身材那么好。” Mindy:“那是你舒姐会跳舞。” 许舒夏倒完猫粮,直起身,“谁说我会的?” Mindy:“看你这身材,纤细骨感又紧致,一看就是会跳舞的啊。” 许舒夏笑。 梁超然看着她笔直的双腿,咳了咳。脸颊微微泛粉,浓密的睫毛垂下去。 见许舒夏去厨房,Mindy跟过去。 “舒舒,堂叔让我们几组好好深挖下最近的选题,最近的专题都不是很有质量。”她背靠着冰箱门吸这根细烟。 许舒夏喝了口橙汁:“我上周接到个举报电话,鱼子区一大酒店私设赌场,市民说多次举报查处无果,我打算去看看。” Mindy怔了怔,“那不是得……” “嗯。到时候我带超然一起去探一探。” Mindy打量她,笑着摇摇头:“干这种事的人一般都很有背景的,危险系数很高,你也太拼了吧。” 许舒夏把饮料放一旁,淡然地微笑。 Mindy在冰箱里拧了片菜叶子接住烟灰,想起许舒夏累累战绩,感叹:“舒夏,虽然一般记者都有共同的新闻理想,但我有时还是觉得不能理解,因为你从没说什么揭露黑暗的话,可是呢,干起事来你却是我们这几十个记者中最不要命的。” 她吐了口烟:“你到底图什么,这么锲而不舍。” 许舒夏替她打开了抽油烟机,抽走烟气。 在Mindy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灰色雨丝,微微笑说:“我没什么‘新闻理想’。” 她眼神似乎生动了一些:“我只是,想给我爱的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Mindy愣了愣,黑色指甲在菜叶子上抖抖烟灰,逐渐露出不可理解而且觉得好笑的表情。 她忍着笑音说:“什、什么?好中二啊舒姐。” 许舒夏先不置可否。 Mindy压低声,“就是别让超然听见。小乖乖知道你心里有人,要哭。”- 客厅电视放着成海卫视王牌综艺《星动时刻》。 许舒夏捞起吃完猫粮的白猫,回到房间。 她把猫放腿上。 九岁多的大白,皮毛牙齿早不复年轻时的柔顺光泽。一张猫脸老气横秋,总拉着,连撒娇都很高冷,像四五十、养了一身膘和脾气的大爷。 许舒夏将它摸了一阵,丢在地板上。 她小心地把腕上手链退下来,仔细地放在首饰盒里。 再打开抽屉里锈迹斑驳的小铁盒。 尘封的日记本,钢笔,还有黄得发脆的旧报纸已经不堪折叠,垫在最底下。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这些久远的东西。 窗外雨声渐密。 许舒夏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指尖隔着玻璃去触碰上面蜿蜒的水滴。 隔着模糊玻璃的马路对面,大楼外墙挂着巨幅奢侈品手表广告。 男人下颚线尖削,一双漆黑的眼珠凌厉而冷淡,但他白净的皮肤,和因为年轻而饱满的脸颊,在年龄比他大的人眼中,却只觉得好可爱。 许舒夏笑。 心中无限柔软。 大白蹭来她脚踝,毛茸茸、暖和和的。 许舒夏弯腰将它肚子一捞,“你也想看看?” 白猫咪眯眯眼,瞄了瞄那广告。 许舒夏低头,用鼻子去蹭它头顶,猫咪痒得一直扇耳朵。 亮着台灯的桌上,手机来了条微信亮屏。 【舒舒,我明晚上才有空来接你,电话联系 [大笑] 】 李若熏 ☆、希望(二更) 许舒夏的片子隔了两日播出。 成海新闻频道八点, 《调查现场》节目。 十几年前,国家经济水平远不如现在, 一些贫困农村的农民卖血补贴家用。由于采血点违规操作而造成大规模艾滋传播,几乎灭村。 而今那已成为一个时代的教训。现在不过是追寻余韵, 在死亡和贫穷渐渐抽离之后的今天, 用更平和的心态去正视这段惊悚的旧事, 警醒当今的人。 “艾滋村”播出的第二天, 许舒夏微博和邮箱收到些评论和私信。 有些是同行业记者联系她, 就这事件交流想法,也有卖过血的普通市民及其家属来诉苦,寻求帮助。 新闻频道的百人办公大厅很安静, 一个个小隔间,有一半空着。记者编辑们忙活着剪辑、配稿, 忙自己手头的事。 许舒夏正滑动电脑屏幕看反馈,就被小安碰了碰胳膊:“舒舒姐你去吗?” 许舒夏:“去哪里?” “一楼演播厅卫视频道准备录《星动时刻》了, 我想去看看这期是哪些明星——” 她说着就被人敲了后脑勺,“哎哟!” Mindy叉腰:“记者不用坐班就真以为自由了?还想带坏你师傅。” 小安:“……” 许舒夏笑,把手边一张A4纸递给小安, 让她把采访医师协会会长的提纲拟一拟。 小安走开,Mindy坐到她位置上:“舒舒, 晚上酒吧去么?”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什么事啊?” 见她不说,Mindy托腮敲脸的手一停,“不是你哥又带你去相亲吧!” 李若熏前两天因为突然有事没来, 改到今晚。许舒夏听Mindy这么一说倒是被提了一醒,想想这几个月李若熏的作为,越发觉得有可能。 Mindy凑过来:“舒舒你也快26了,其实相相亲呢,是应该的。就是你这种大美女去相亲嘛,啧啧,不太合适。” 许舒夏静待她高见:“为什么?” “你想啊,你就往那一坐,还不是来一个男的收割一个,跟割韭菜似的。”Mindy妖艳地笑起来,“结果呢?你把这些韭菜全扔去喂猪,你一茬都不要。” “我没有不要。” Mindy笑容一停:“嗯?” 许舒夏有些认真地说:“我没有不要,只是还没碰到合适的。” 说完,她拿了杯子起身去饮水机接水。 Mindy想了想那天在厨房和她的聊天,跟上去:“可是,你不是说心里有个深刻爱着的人吗?” 水冲入杯中,腾起热气。 许舒夏等接满杯,才淡淡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只是爱情。爱,只是一种简单纯粹的感情,就是单纯的很喜欢而已……” Mindy:“???” 她跟上去:“所以说,你相亲其实是想找个终身制炮/友么?”- 成海广电中心大楼是两栋相连,戏称“裤衩楼”。 新闻频道在左边十七层。 夕阳斜落,许舒夏靠着玻璃墙的窗,看见楼下的广场的停车创出口,有三辆保姆车离去。 手机唔唔振动。 她看一眼来电名字。 从电梯下到负二层,许舒夏立刻听见一声汽车喇叭。 福特车窗滑下去。 留着浅浅胡渣的男人笑,头一偏:“上车。” “去咖啡厅么?”许舒夏系好安全带,问。 李若熏扬扬眉毛:“去咖啡厅做什么?” 许舒夏:“……” 他反应过来,笑了笑:“今天不相亲。” 车往前开着。 “我把冉冉转到三院了,以后我们不用回诺江看她了。” 许舒夏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用沉默迈过这场尴尬。李若熏倒是越发想笑,被她看了看,他才正色,认真开车。 “这阵子采访顺利吗?”他问。 许舒夏:“还可以,都是些现成的事件,没太多危险。” “只要没危险就好。” 红灯亮起,福特停在斑马线前。车头前行人来往。 李若熏看着夕阳洒在大厦外墙的干燥光线,眼神沧桑,叹了叹:“一转眼,都六年过去了,我也从小青年变成了老青年。” 许舒夏望着车窗外,很安静。 红灯倒数至60秒,时间还长。李若熏转头,看着女子风骨迷人的鼻尖,依稀能回忆起六年前那个雨夜。他刚好调任去橙花街的第二天。 那握着匕首的清纯少女浑身是血,眼睛兽一样,却淌着热泪。 他刚好巡逻到那儿。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活着。” 他本以为,她至少需要花一些时间去看心理医生,或者调节自己,然而把人带回家后的当晚,少女就意识清晰地清洗完自己,吃饭,把手心里攥着的小水晶串起来…… 一直到后来,到今天。 她都没再崩溃。 只是手腕上那串手链好似再没取下来过。 每天戴着。 有时候,李若熏都觉得她有点可怕,尤其在见过少女拿着血刀的样子之后。 南栀,实在不算文弱单纯的女孩儿。 “小栀。” 听见这已经很陌生的名字,许舒夏慢一拍诧异地转头。 李若熏笑笑,伸手揉揉她头:“我们到地方了。”- 医学上说,植物人是类似植物生存状态的人类。 除保留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外,认知能力完全丧失。偶尔外界刺激时会咳嗽、喷嚏、打哈欠。就像一株植物。 余冉躺在洁白的床上,六年如一日的安静。 如同以往每次来探望,许舒夏都会削一个苹果放在床头。 李若熏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早不复六年前的青涩阳光,风霜而深沉:“都怪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找到伤害冉冉的凶手。” 许舒夏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好。 品尝过深沉悲伤的人才会懂,面临真正的伤痛,什么安慰都是无力的。 李若熏:“汤浩交代是个叫陈烟的女人带的人,但任我怎么查,都查不到半点陈烟的线索。” 许舒夏:“你别太自责,只要我们继续找下去,一定能找到陈烟。” 李若熏抬起疲惫的眼。 许舒夏:“生活在黑影里人不会轻易走入阳光,他们会继续作恶。” 李若熏点点头。 余冉床头放着圆珠笔摄像机,录音笔,都是她遭遇事故昏迷前常用的东西。 只能寄望她心中那坚定的新闻理想,能对她有些许刺激,将她唤醒过来。 尽管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许舒夏先下楼去车里等着,留李若熏和余冉单独相处。 过了大半小时李若熏才下楼。 但他钻上车却没心情开走,他静坐了一会儿,自嘲说:“我们都是两个绝望的人。” 许舒夏微微笑:“我不是。” 李若熏见她在看不远处的巨幅高架广告牌。那是某个豪车品牌新签的全球代言人,只有个男人回眸的背影。 她说:“我的希望,一直存在这个世界。” 李若熏微愣:“你的希望,是什么?” “我希望” 许舒夏微一停顿,“我的希望就是,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善良一点,对他好一点。” 李若熏慢慢一笑:“那你这目标很艰辛啊!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酒店- 认识他的人, 实在太多了。 许舒夏心里回旋着李若熏的这句话,一直到车子停入小区地下车库。 “出去吃么?”李若熏下车来, 抛着钥匙问。 许舒夏合上车门,“我以为你会让我做。“ 李若熏摊摊手, 难得地笑了下, 依稀有过去的爽朗。“这不心疼你工作忙, 回来还做饭, 我不忍心啊。” 任他脸上高兴还是不高兴、阴沉还是阳光, 许舒夏都是淡淡的一张脸,看着他。李若熏笑容讪讪,知道这是她的脾气, 自己锁了车。 最后他们选择去小区大门外的一家粥店。 李若熏点了五个菜。 服务员报完菜名走开。 许舒夏:“你还是这么能吃。” “……”李若熏笑笑,见她毫无调侃、只是温和陈述事实的样子, 暗想他是捡了个话题终结者啊。他道,“舒舒, 你这样是会单身一辈子的。知道么?跟你相过亲的男生都很快娶个丑女结婚。” “为什么?” 李若熏:“大概是觉得深受打击,认清自己,觉得高攀不上吧。” 许舒夏笑了笑, “我知道这句话不好听,所以我不会对别人说。” 李若熏宠溺又无奈。这个女孩啊, 始终还是跟别人不一样。 “是~没兴趣的人你懒得说,稍微有点兴趣说话的你也不在乎他们如何评价你。”他扒拉着餐具,“今天出任务运动量大,饿。我这个臭警察也是需要吃饭的。” 他说罢, 面前就倒来一杯热开水。 他眼神往上,碰上许舒夏笑意很浅的眼:“喝点水吧,‘臭警察’。” 许舒夏看着李若熏仰头喝水。 那个下着灰色大雨的夜晚,李若熏把她捡回去,收拾了一间房给她住。 其实她早看出来他是个假硬汉,不过没想到李若熏比她想象的还贤惠居家,隔日就置办了她的被褥、生活用品。 他说:“关心你是我现在唯一能继续为冉冉做的事。做着这些就好像她还在身边,而我,只是闲暇时帮她忙来照顾你。” 就这样,她投靠了以前最不信,最唾弃的警察。 每当有人问起,李若熏总介绍她是他妹妹。 而今回想来,那是个蜕掉身上一层皮的过程。 过去这六年间,尤其最开始那两年,她时常一遍遍想:假如,假如有个人提前把钟意抓了或者制服了,那她和许措,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一想到许措身边潜伏着那么大个潜藏危险,像隐藏在他路边的夺命地雷,她就心慌。 如果钟意牵连到他,或者起坏心伤害他,该怎么办? 她既希望许措知道他坏,又害怕他会知道那些阴暗不可见天日的秘密,而涉入浑水。 所以。 如果有人,能除掉那个魔头就好了! 神明,英雄……无论是谁只要能除掉他就好了! 是那种强烈的想法、莫名的冲动,让她突然想从事以前不屑的职业。 其实直到今日,她仍然觉得,许措是她的。 ——如果成年了、出社会了,一定要找个工作赚钱支撑自己的生活,那她觉得做调查记者也无所谓。为心爱的东西做点事,为他编织个美一点生活环境。 只是这个动机。 谈不上多伟大的拯救世界的目标。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 许舒夏抿了口热水。 李若熏:“这最近要做什么工作?如果有危险你可以叫上我。” 许舒夏:“没什么特别的工作。” 想去探赌场的事许舒夏不打算说。“况且,你不是向来特别忙么?” 李若熏想了想,停筷:“别怪我啰嗦,冉冉的前车之鉴在这儿,你干什么事之前首先想的是要保证自己全身而退,这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面对他的语重心长,许舒夏用门牙咬碎一粒硬糖——“吭”,眼神和嗓音都是无所谓:“嗯。” 李若熏饿,还在吃。 许舒夏慢慢咬着糖,每天吃一颗糖已经成为她这六年戒不掉的习惯。就像她的姓氏,每天看见这个字,心里都是甜的。 跟吸/毒一样。 只是这口毒,还带着回忆里那青涩炽热的体温。 粥店味道一般,胜在环境清雅。 隔壁桌的三个年轻女子捧着平板,歪来倒去地兴奋笑,又是跺脚又是害羞。 她们在看短视频。 “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亚的玫瑰啊啊啊啊啊——” “哥哥!!” 许舒夏瞄过去。 屏幕上是个穿沙滩裤、花衬衫,窄脸上戴着墨镜的男星,与一群比基尼美女热舞戏水的MV。 她们“哥哥”“哥哥”的喊得脸通红—— “我真是爱极了他寡言少语、却眼神清澈的样子!!” “我觉得是那种没感情,但又很擅长上床的男人。” “这个甩头我死了我死了……” 许舒夏闻言扯扯唇,低头喝水。 回忆里浮现一双,时而冷淡、时而纯真的黑眼睛。 他擅长吗? 那种小秘密,她还真的不知道。 两个女郎二十几岁的样子,不是成海口音,聊着下周六去录播厅看《快乐时光隧道》的事。像是外地来追星旅游的。 这里是成海省成砚市,全国娱乐之都,每周都有很多明星来赶通告。追星的也多。 此时微信传来提示。 许舒夏看一眼,是向她举报酒店赌场的李先生通过了她的微信好友请求。 聊天界面刚弹出来,李先生就迫不及待地发了一句—— 【记者先生吗?您好,我们什么时候面谈吧……】- 隔周四。 许舒夏和梁超然跟总组长童堂报备过,又签了外出单,带上了实习生小安,跟李先生见面。 约的地点在家咖啡厅。 李先生是个面黄肌瘦、看着思虑深重的中年人,坐下来就直奔主题的讲起经历来—— “我打了几次110报警,结果派出所根本没有行动,只有一次出了警,可没两天赌窝又卷土重开,我断定这里头有猫腻!所以没办法,我只能联系你们,希望你们新闻媒体能发挥监督作用,揭发这黑幕、打击掉这赌场。里面光老/虎机就好六十多台,服务小姐和保安大几十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赌窝!” “大几十台老/虎机?”梁超然惊叹完,跟许舒夏对视一眼,又问:“您是在这儿赌输过钱?” 李先生不屑:“我是个老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是听人讲述的。” 想他描述如此清晰,许舒夏凭职业直觉判断有故事,深入问道:“请问您为什么如此清楚,而且,这么执着地举报。” 男人苦涩地摇头,喝了口咖啡。 小安想插话,被许舒夏眼神止住。 等男人慢慢喝完半杯咖啡,他长叹了一声,沉痛道:“是我二哥。他在那赌出了一百多万高利贷,躲不掉债,一时昏头把自己妻子女儿双双勒死,跟着自己也跳楼自杀了。我是背着这桩仇,咽不下这口气。我的侄女很听话,还是三好学生,见过的都说可爱……” 小安发出惊声,梁超然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许舒夏比他们淡定,只是抬起眼皮看向他,淡淡说:“赌,向来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是啊!好好一家人,一夜间就没了。”李先生不堪回想地摆头,红着眼道:“所以不能让这些坏东西继续祸害人了!想想每晚上多少人在重复我二哥的命运,我就愤怒得寝食难安!” 许舒夏:“我们会竭力而为。” 小安:“是的,大叔你放心吧。”- 根据李先生提供的地点,梁超然驾车,三人前往李先生说的那酒店先踩踩点。 路上,小安还在想李先生的事:“我就不明白,那个赌鬼自己不想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杀了妻子儿女。畜牲吗?” 梁超然:“他大概是不想她们活着受那些讨债人的罪吧。” “可那也不能干这种事啊!” “一个已经被逼得不想活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这时,许舒夏说了这么一句。 梁超然把想教导小安的话吞下去,赞同地点点头。 反正许舒夏说什么,他都觉得她好聪明、一语中的。 许舒夏也确实聪明! 入台当记者两年多来,报了很多大新闻,做了七年都不温不火的《调查现场》就一路收视飙升,有些调查报道在成海广电集团和报业集团几家报纸间都有很大知名度和流传。 现在是,只要许舒夏要做的专题,一般都不会差! 就算因为一些政治敏感不能全上电视,但只要发邮件给有关部门,说有记者掌握了视频证据,多半也会很快私下查处整改。 在新闻频道人人都知道许舒夏这个名字。第一出名的是敢、能力,第二才是她的外貌。就除了没有男朋友,没啥缺的。 所以做媒的人也很多…… 威远芳都酒店中英双语标志,高耸入云。 富丽堂皇的大门正对一池精妙的喷泉,穿着制服的保安训练有素,空气里有淡雅的熏香气味。 三人站在大门外仰望。 “这规格,老板可能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啧。”梁超然忧心,“咱们这次要碰有背景的硬茬了。” 小安:“那,那碰这种硬茬会不会有危险?” 梁超然瞥着她笑一眼,没说话:“你到时候在外头给我们把风吧。” 棕榈树,几个小喷泉,停车场……许舒夏打量完环境,低头对着手机地图定位蹙眉。 ——这儿,离成海广电大厦很近。 她脑海闪过上周六和李若熏吃饭,听到那两个女郎聊天的内容。 周六,《快乐时光隧道》…… 梁超然回头,见她走神:“怎么了舒舒?哪儿不对么。” 放下手机,许舒夏放了一颗在嘴里。举止间手腕上细绳穿就的手链水晶稀疏,看着实在不算很美观。 梁超然看了会儿,因为心里划过的念头而脸泛粉红。他趁小安不注意:“舒舒,你喜欢水晶手链我可以给你做一串。” 许舒夏抬头。 他摸摸鼻子,“不是,我,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戴这种手链。” 看穿他的僵硬与羞涩,许舒夏目光悠远一瞬,空气里一张相似表情的脸划过眼前……她就改变了原本拒绝的想法,笑了笑:“好啊。” 梁超然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背影。 内心涌动狂喜,表面却风平浪静,周正的眉眼有明丽的笑容。 看着酒店高楼,许舒夏眯了眯眼。发丝被微风牵着扫上脸颊。 不会的,哪能那么巧? 就算乖乖来了,酒店那么多,住这儿的概率微乎其微。 况且,就算他真住这……他们也大概没有缘分能相遇的。 就像这些年,他出入成海广电大厦那么多次,他们却从遇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 么么=3 明天更新18点左右《 》 70-77 ☆、下潜 周六晚, 20:50。 距离威远芳都酒店几百米的马路边。 车内。 许舒夏、梁超然与同组的另一个男记者杜克检查着暗访工具,考虑到危险性, 实习生小安被留在车内。她跃跃欲试,又有点害怕, 所以不停问:“我我真不能去吗?” “你要不怕被发现, 也能去。” “那。”小安想想, “发现了会被怎样?” 许舒夏看看她, 又看看梁超然, 摇头。 “也没啥。”梁超然绑好皮鞋鞋带,故意轻松笑呵呵抬起头,“顶多闯个大祸、丢个小命儿啥的。” “……” 小安摸摸脖子:“那、那还是很危险啊。” 许舒夏拿上外套, 拍拍她肩,“没关系, 你在外面的任务也很重要,如果接到我们紧急情况得由你立刻报警, 救我们出来。我们三个性命都在你手里呢。” 小安浑身一肃,忙点头。 九点十分。 检查了手机电量和话费,许舒夏和梁超然、杜克下车。 威远芳都酒店是“h”形楼, 正大门有往来的住店旅客,裙楼那显得安静一些。小门的灯也不太明亮。然而仔细看, 却也有细流般的客人,一个两个三个地不停进出。 呈现一种诡秘安静的繁华。 许舒夏与梁超然对视一眼,往那走,跟在两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身后。 进门就有名壮汉保安。 他们三就混在这对老板身后, 穿过到小走廊又看见道门,左右立着两个更高大的保安人员,再拐过几道走廊,穿入地下室的小厅,立刻有一排红豹纹裙、仪态端庄的迎宾小姐。 他们往前,灯光大明、骤然开朗,赌场喧闹声迎面灌入耳朵。头皮被闹得就有点紧绷。 许舒夏一怔,梁超然也呆住了。 ——这大酒店地下,竟藏着如此隐秘洞天! 穿着豹纹制服的牌场小姐分工明确,有些领客人上老/虎机,有的提着装满钱的黑色塑料袋,负责收赌客输掉的现金、或者分发赌客赢的钱。 红灿灿的一沓沓百元人民币,把把过现。绝不含糊。 赌客咬着烟、盯着老虎机杀红眼,牌场小姐似司空见惯,收钱发钱没一点拖泥带水。好似那一叠上千上万的百元大钞只是刚印出来的一叠纸。 许舒夏和梁超然、杜克对视一眼,过去采访从未涉及赌场。第一次见电影里才能看见的画面,活生生摆在眼前,甚至更夸张。 许舒夏穿着黑纽扣白衬衫,任谁也看不出上数第二颗四孔纽扣是个针孔摄像头,小糍粑大小的机子被挡在衣服内。 梁超然的暗访工具是块带摄像录音功能的手表,杜克拴了一根锁头带针孔摄像的H皮带。 赌场穿梭着十几名巡逻的保安。许舒夏记起李先生的叮嘱,低声提醒:“速战速决,我们不能参赌,总不上机很快就会被发现。” 梁超然点头。 杜克:“必须凑近点,拍清楚机子操作画面才行,这太远了。” 许舒夏:“走。” 三人挑中离他们最近的那台老虎机,正想过去,便被一笑容可掬的牌场小姐一拦。 “三位是上一台机还是各挑一台呢?” 见她身后就是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安,虎视眈眈,杜克说话有点不利索:“先、看一看。” 这些人十分机敏,看杜克神态有点慌,就立刻警惕起来。 “嗤。” 一声娇笑。 许舒夏挽上梁超然的胳膊,“你弟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梁超然打扮得阔气成熟,立刻反应过来,扬下巴一推杜克,粗声说:“怕什么?哥带钱了!扣不了你人。” 许舒夏跟着嘲笑杜克,随后道:“小妹子,我们先看看,让小弟稳一下心情。” 她换了副略风尘口吻,一拉开黑色背包,刷刷塞满了一大扎人民币。“不然一来他什么也不懂,真金白银输了也可惜嘛。” 见那一包钱,牌场小姐和大汉立刻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发财讨喜的话,往别处走了。 松了口气,许舒夏松开梁超然的胳膊。梁超然一面松口气,一面又对着空空的臂弯惆怅。 “还想挽着?”许舒夏问。 “……” 是啊,可是他怎么好意思说?梁超然摸摸脖子。 许舒夏松松捉住他臂弯,笑:“大老板可不会有这么萌的表情,注意你的演技。” 梁超然立马正色,一面还是在想:今晚的许舒夏,对他好像很宽容。 对事件的报道尽可能详实、具体,最大限度去发现事实真相,是调查记者的基本职业素养。所以对细节的把控当然越精准越好。 他们挑中一台老/虎机,一个秃顶中年男人。 男人身子伏在机盘上,手飞快操控着按钮,红眼珠子快瞪得从眼眶跳脱出来,赌得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兴高采烈,像病入膏肓的躁狂者。 七百、一千、三千…… 牌场小姐提着口袋一扎一扎地把钱收进去。他输掉一沓立马再抠一沓,没丝毫心痛的感觉,快速开始下一盘,暴躁又执拗,越挫越勇。 许舒夏眼看他钱口袋越来越瘪,脏话也越骂越狂。 旁边一台机子,一个甲亢的大嗓门男人正揪住个矮个青年—— “小高!再借哥两千!” 矮个青年劝道:“马哥,我看要不算了吧,你一晚上就把今天发的工资全输没了,回去怎么跟嫂子交代?” “就是不好交代我才必须翻了本才走!” “烂田刨泥鳅,越刨越深。我就怕你越赌越输啊。” “那我这些钱也不能白输了啊!你借我我肯定还呀……” 这地方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比李先生说的六十几台还多,看机子新旧程度像是刚扩容的。各个赌客长相不一,表情却如出一辙地狰狞、痴狂。 梁超然低声感叹:“赌瘾如毒瘾,上头了人就不清醒了。” 杜克点点头。“ 许舒夏则没什么感触和表情的样子,眼睛敏锐地在乌烟瘴气中暗暗寻找。 梁超然:“舒舒,你在找什么?” “我们把这基本转一圈了。”许舒夏低声说,“却不见我们刚才跟的那两个老板。” 经她一提醒,梁超然与杜克才发现这一点。 意识到:或许这个大厅只是个小面额场子。 那…… 梁超然和杜克暗暗惊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跟许舒夏一起再看一圈,寻探“豪赌”之处的入口。 然而距离他们进入这里已过去大半小时,先前的牌场小姐与巡逻保安,已经开始不断盯来。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梁超然:“到底在哪?” 凝了凝眉,许舒夏往一处看,那道门不起眼,却守着四个保安,分立两边的四个牌场小姐衣着也比这个厅的小姐体面。 她正往那走,便被一堵结实肉墙挡住路。一顶保安帽几乎塞不下满面横肉的男人脸,他凶煞地盯着许舒夏:“你们三个怎么还不上机?” 又一保安上前夹在她另一侧:“我看你们不是来发财的吧!” 梁超然心悬起来。 “你们就这服务?”许舒夏却慢悠悠又趾高气扬地说,顺便掏了一扎钱在手里拍,下巴一点里头,“来这转半天也没人招呼我们去合适的场子。” 梁超然操着家乡的沿海口音说:“这大厅都是渣渣钱,有什么好玩。有豪耍的地方也不给领路,瞧不起人啊?” 牌场小姐看许舒夏那一包现金,犹豫了犹豫,态度还是缓和下去:“实在不好意思啊,里面三厅只接待VIP客人,你们没有VIP卡的话就……” “就是说,有钱还玩不了?”许舒夏扯唇笑,全不似平时的清冷神态,斥道:“没见过你们这种的!” 牌场小姐犹思量了下,喊了个小领头的来。 “女士,真是对不起啊我们内厅只接熟客。”她顿了顿,看许舒夏容貌姣好,很有种有钱人的气质,有改口,“或者您让咱们先看看您的赌金?如果匹配得上标准呢,我们也可以给您立刻办一张VIP卡。” 许舒夏心中一愣,梁超然和杜克也心知不好,他们统共就带了八万块钱。 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哪有那么多闲钱…… 看两人脸色不太对,牌场小姐和保安起疑,脸上便有点凶气。 “一百二十万。”许舒夏举起一张银行卡。“够么?” 小领头呆了呆,立刻换上笑脸:“够,完全够了。请这边来——” 梁超然松口气,正要跟许舒夏一起过去,此时了蓦地几条人影从内厅快步冲出来。 大厅里,十几个保安开始迅速清场。 “有人报警,警察四十分钟后到!”混乱中就听见这么一句。 一时人仰马翻。 小领头也顾不上带人去办卡,散进乱糟糟的人流里。 混进内厅的计划失败,许舒夏、梁超然和杜克蜂拥挤出去。 先前进来的出口,鸡脱笼一般泄出一片人,马路也热闹起来。 小安在车边等,探着头。 几分钟后许舒夏走来,身后跟着梁超然和杜克。 许舒夏:“你报警了?” 小安松口气,脸色都急得发白:“看你们一直没出来,个个电话都打不通,我一时紧张你们安全就~~” 许舒夏和梁超然、赌客一看手机,果然收到有漏接电话的系统短信。 梁超然:“可能是地下室信号不好,没接通。” 杜克:“没事,虽然内厅没拍到,但我们拍到的内容应该也够了。” 许舒夏是这个专题的编导记者,负责内容规划,闻言点点头。 几人才上车,检查着摄像视频。 刚才一同出来的赌客四散逃离,威远芳都酒店的h楼裙楼前渐渐冷清。 “舒舒,你那张卡里真有一百二十万啊?”梁超然问。 许舒夏用电脑导着视频:“嗯。” 小安、杜克都哇了下,梁超然笑:“原来我们身边还隐藏了个白富美啊!” 许舒夏:“有这功夫调侃我,不如赶紧开车立开吧,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 闻言梁超然立刻正色,去驾驶座开车。 SUV朝着广电大厦方向行进。 双向车道。许舒夏联络完总组长,靠在车窗,手里拿着银行卡,对旁侧马路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呆。 这是许措当年准备跟她走的钱,当时就交给她了- 那臭小子,真是有钱啊。 命好的让人嫉妒。 许舒夏从没纠结过要把这笔钱还给他,拿得心安理得。她是真心想跟他的,作为他的女人拿他钱有什么?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再穷的时候也没舍得花。 因为那一分一厘,都曾是一个少年幼稚青涩的真心。 迎面一阵强光晃得许舒夏,一辆灰黑色商务车飞快驰过,身后还跟着两辆类似保镖作用的车辆,紧接着又是密集混乱的车流。 一些女孩子在车窗呼喊—— “哥哥晚安!” “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好吃饭,保护好胃——” …… 人数多,嗓门也不小,马路闹喧喧。 小安被震得一激灵: “我的妈呀、这阵仗!哪个巨星来我们台里了—— 杜克笑了声,说:“能是谁,许措啊!我姐、我妹迷他都迷疯了。” “这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妹妹。”梁超然开着车说,“两星期前就逼着我帮她要签名,幸好今天出任务!” 许舒夏眼皮一抬,从车窗回头。 密集的队伍已经转瞬驰远,灰黑色的明星座驾早已消失在城市烟尘里。 ☆、微雨 酒店地下赌场的新闻周二晚上频道播出, 迅速占据各社交平台搜索热度榜。市民反应强烈,疯狂@威远区公安局和市公安局。 警方出了通告, 表示正在全力侦办。 李若熏是看见新闻才知道,许舒夏又背着他搞了事。 “威远芳都的老板是外地人, 我都打听不到背景, 估计关系很深, 你小心点!” 杯中升起热气蒙得眼皮热热的, 许舒夏听着电话抿一口水, 眼神平静:“哦。” 李若熏:“以后你要是想干点什么,提前跟我说,我至少给你打听下对方背景。” 她懒懒放下杯子:“不用。” 听她这态度, 李若熏到嘴边的、想提起某个人的话,犹豫之后还是吞下去。 他改了种说法, 语重心长:“就算你不是很热爱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这样无所谓的对待自己, 明白吗?你这样太不要命了!” 挂掉电话,许舒夏慢慢看着邮箱里爆满的反馈信。形形色色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一封闪着血淋淋人脸的邮件突然跳出来! 图下还有两排恐吓话。 她微一愣。 随后无所谓地×掉页面。 其实当一个人心死过, 就不会再有多少恐惧和忌惮。 况且这种无头恐吓邮件她不是第一次收了。 今天工作完成了,又临近下班比较闲。许舒夏旁边, 小安正跟另一个女同事讨论近期卫视频道录播的某综艺。 “我好不容易找到卫视频道的人弄的,这票可紧俏了。” “不是没什么人看么?” “第一季是没什么人看,但是这一季更换了有许措!许措啊!你说爆不爆?” 接着女同事激动了,嘴里一连串“啊啊啊啊”, 央求小安给张录播厅的票。 看下班时间到,又没别的事,许舒夏拿起包。 小安抬头急问: “舒舒姐要票吗?《音乐教室2》,有许措哟!!超稀缺资源。” 许舒夏脚步停顿,微侧脸, “不要了。” 她淡淡一笑,“我对明星,没有兴趣。” 鞋跟声走远,小安呢喃:“措神这么帅都不感兴趣,姐姐是不是……”她想到那次在雨中撑伞,脸顿时又冷又热:“喜欢女的?!” “谁喜欢女的?” 梁超然刚去总组长办公室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小安心直口快:“舒舒姐啊!我觉得,追她的人那么多,她一个都不喜欢,说不定……” 梁超然正掏着外套兜里的水晶手链盒子,闻言狠狠一懵! 心飕飕地凉了一截- 公交扶手摇晃,人不多。 许舒夏抱臂靠坐在坚硬的塑料座椅上,望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邮箱的恐怖邮件,或者小安和李阳阳说的综艺。 她在小区前一站下车,走在春雨迷蒙的人行道上。 她不爱打伞。 任雾一样的细软雨丝凉在身体上。享受着这安静,心情平坦无波。 没有难过的事发生,就是最好的时刻。 六年来她一直这样过着。 脚步停下,她仰望商厦外墙大幅的手表广告很久。 背后的马路,绿灯倒数,更换成红灯。 停堵的车流里,一辆超大号SUV停下。 四面车窗玻璃全部贴了膜,日光到那都是暗而神秘的。 叶余看路边雨里的女人:“呵,又是你的女粉,老板。” 后排靠在昏暗里小憩的男人,微睁眼。 黑冷的眸子慵懒一线。像刚睡醒的狮子。 保镖兼司机的叶余笑着调侃:“呀,她投入得都顾不上在下雨,看来这次品牌商要大卖了。不过这女子的打扮气质还真不像普通小市民。” 后座的人才懒懒瞥去窗外—— 细雨霏微,女人修长笔直的一双腿,往上及腰的海藻长发。厚密柔软。 她一动不动望着外墙的手表广告。 叶余始终没听到许措回应,往回看,见许措正用一种复杂而专注的眼神,在瞄窗外。 黑壳子绿灯亮起。 在间或的喇叭声催促里,车流疏散。 待额前细发坠下水珠,许舒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站了太久。她忙低头抚去水珠,往前走。 特意提前一站路下车,就是来看这幅广告。 现在打印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栩栩如生。 ——她的乖乖,肩膀和背真是肉眼可见地变宽了呢。 耳畔城市低低地喧嚣。 许舒夏心坎一片恬淡,嘴角上扬。 太火的明星,可以遍布城市任何一个角落。 公交站牌、灯牌,总不是出现同一张脸孔。 就在这密集的肖像里,许舒夏回忆着,那些经年之后仍然清晰的画面。 小走廊连接的两扇门。 书桌,风铃,和少年摁在手心的圆珠笔…… 他又坏又温顺,粗鲁里总是有竭力隐藏、又被她轻易看穿的真心。 许舒夏翘起嘴角,放任自己徜徉在回忆碎片里,雨水沾湿肩膀也没觉察。直到劈头一件外套盖下来。 她倏尔睁眼,但什么也看不见。 鼻子瞬间撞入衣服上“蔚蓝”淡香水的气味。 她心漏一拍。 因为从身边各种女粉哪里知道,某个人的香水品牌,就是这个。 手指撩起一角,许舒夏从男士外套下露出一双眼睛。 ——局限的视野里,男人湿衣勾勒着胸膛轮廓,两条结实的手臂将黑色短袖口撑得微微紧绷。 他衣服、皮肤、长裤……乃至周身都比普通人整洁干净。 捏得筋脉微凸的左臂弯,有一颗纯黑的小痣。可可爱爱。 许舒夏呼吸消失在心口,周身静止,盯着这方起伏越来越急促的胸膛。 她后退一步,却被对方重重抓住手腕! 短暂几秒僵持。 她眼前的衣服突然被撩起,又垂下。 嘴被一双有浓烟味的男人双唇占据。 像初次见面的朋友那样,这双唇有过短暂的绅士和礼貌。 而后直接撬开她齿关。 去勾她。 掩盖在衣服下的两颗头镶嵌摩擦,呼吸喷得沉重。嘴里被烟的凉苦味占据,许舒夏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下一秒,她更狠地反吻过去,直接咬破他的嘴唇,在一声男人低沉的闷哼里,尝到了血味。 马路上有车停驻,从车窗看路边盖着件衣服疯狂接吻的一对人。 因为太显眼了。 男人的身材气质特别好,就是看不见脸- 私密住宅小区,SUV驶进地下车库。 叶余尴尬地留在车内,没敢去同往常那样跟下去。他偷瞄四周有没有狗仔,又担心地瞧许措的背影。 许舒夏没去看陌生的环境,也没去管自己是怎么被抱上车、来到这陌生的房间,一个男人的床上。 一路的吻从在人行道开始就没结束过。 他不得已离开她唇,手臂一交叉去脱到掉衣服。 她才看清他的样子。这个粗喘着气息的男人,清贵的眉目熔着火焰,早已不复风铃下抽烟的少年那份青涩。 她伸手,去触碰他:“好久,不见……” 许措低俯下背,血红着眼,埋在她耳畔喉咙里撒出重低音:“我以为,你现在该说让我温柔点。” “……” 闭上眼,许舒夏揪紧不熟悉的床单,“那好,我重新说过。” …… 忍耐,期待。 混乱纠缠里许舒夏最清晰的是男人有汗的手掌,隐忍克制。 而她脑子始终是清醒的。 没有小鹿乱撞、情窦拨动的心跳,但又那么踏实。 她想。 这可能不是一场因为爱情的亲热,但是,感觉却又那么好。 在最不该轻举妄动的时候,许舒夏偏偏故意,去许措耳边说了一句话。“咬我。” 安静的房间,有神经瞬间崩断的声音…… 许舒夏闭着眼,那些在脑海沉浮的、褪色的恐怖阴影,被抛去一边。 抱着赴死的心情,去试着重生,去接受他狂热的,他的恐怖。 她抵触这种行为,但实在眷恋,被这样拥抱产生的温暖……- 白天转到黑夜,窗外于小雨淅沥。 许舒夏醒来,撑着床单,被子落到她雪白肩膀。 她用手指去抚摸熟睡的男人脸。 他下巴的胡须印。 轮廓锋利的喉骨,和耳畔下颚骨的转角线。肉眼可见的成熟了。 喉咙上的痒让许措醒来,天生的一双冷漠眼,随着年龄好似更加冷了。 “嗯。” 他吐出一个单音节。 许舒夏:“什么?” 许措眼眸柔和一分,只是已经不似少年时那么爱邪邪地笑,表情少很多:“你说好久不见,我回答你。” 许舒夏嘴角上扬,淡淡笑了- 依旧不变的,是他身上那清爽的柠檬苏打水气味,而且变得精致、迷惑了。 “我一直等着,有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俯下脸,去听这个她还不完全确定就是许措的男人,他的心跳。 六年半了,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等他自己发现、再送上门。 这样,就不是她再次去祸害这么好的男生了。 是他自己选的。 跟她没有关系。 “你把我要了,第一次。”许舒夏环住他的腰,嗓音柔软温和,“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叮。 腹黑栀再次上线 ☆、痞笑 许舒夏脸贴着男人心口说完, 抬起头。可预期中,许措眼睛闪烁动容光点的模样并没出现。 他看着她, 眼睛深而静。 许舒夏很轻地怔了下。 过了两秒,才在熟悉的脸上看见往昔相近的邪气笑容—— “啊, 我都听姐姐的。”- 晚饭还没吃, 许舒夏去浴室清理了自己, 踩着地板, 去厨房。 本来预计会看见个毫无烟火气的厨房, 却没想到厨具俱全,拉开冰箱,里面还有摆放整齐的果蔬、牛奶。 她再次怔了下。 回想刚才, 在床上的对话…… 许舒夏笑了笑。 也是,这不是那个还在读高二的男孩子了。 他是在娱乐圈浮沉了六年, 站在流量顶端的大明星。什么人、没什么事没见过? 说不定,这些东西都是他女朋友准备的?正常的男人到这年纪, 怎么都该有点感情经历了。 想到这,她心就那么不由自主地空了一下。 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饮料、扎上吸管,许舒夏背抵着冰箱, 仰头喝着。 算算年龄,许措快24了。 她嘴唇丢开吸管, 后脑勺靠着冰箱门走神。 突然后点后悔。 应该上床之前问一问的。 不。 也没什么好问。 她在心里说。 假如他有女朋友,那她就……当姐姐吧。 能呆在他身边就好。 房子很大。 小餐厅开着温暖的淡黄色灯。 许舒夏把勺子递过去,笑:“饿坏了吧?赶紧喝点汤。” “谢谢。” 许措低头,认真地喝着许舒夏刚煮的蘑菇丸子汤。 一切像回到小时候, 可眼前所见的环境、人,又分明不是那样了。 彼此的成熟难以忽视。 但许舒夏能笃定的一点是:勾引他,仍旧容易。 没有多少交谈,就这么吃完之后,许舒夏收碗去洗。 许措跟上去。 从后面拥抱她时,顺便把钥匙放在她兜里。“我平时到处飞,你把钥匙带好,别进不来门。” 水冲去碗中,冒起白色小浪花。许舒夏微微侧脸:“我知道。” 背后的人似乎轻声笑了下- 天亮,房子果然已经空了。 明星的行程应该都挺赶。 许舒夏踩着大码的男士拖鞋,在几间屋子转了转。 ——特别大的衣帽间,音乐室,健身器材室,最后是专门摆放摩托车类用品的房间。 她走进去,一一抚摸几台车的龙头。 除了两辆日产的Kawasaki和Yamaha,其余几台是意大利的Ducati和MV AGUSTA。 靠墙的架子上,头盔、骑行服、手套……琳琅满目。 许舒夏就近拿起一顶头盔,浅浅地笑:“还是喜欢这些。”—— 威远芳都酒店被封,警方当众销毁从酒店查处的老/虎机、麻将机等百多台赌博设备。 成海日、晚、晨、商等各大报纸齐聚现场,当然也少不了揭露此事的《调查现场》记者组,许舒夏、梁超然和小安。 现场围了一层市民,举着手机在拍。 重型大铲车轰隆隆烧出汽油味,一铲斗拍碎老虎机,轮子来回碾压大片机器,嗤嗤声不断。 梁超然拍下群众拍手叫好的画面。 许舒夏在人群里看见了李先生。气温高,他却穿着厚重还戴了墨镜和帽子。 “毕竟举报了他们,怕万一有个什么。” 他面露担忧,随后又咬着牙说,“真的是大快人心!我哥嫂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希望警方能把背后的黑手全部处理干净,别让这些祸害出来坑人。” 许舒夏正想安慰两句,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悲愤道:“处理干净?哪那么容易。” 基于职业敏感和习惯,许舒夏问女孩怎会这样想。 女孩子介绍自己姓于,是成海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姐夫曾是这家赌场的常客。这赌场机器都经过操纵,一开始会让你赢钱,但后面会一直输。姐夫欠了大量赌债,输钱就酗酒打老婆,失手把她姐姐打死了。 “我听我姐在世时说,这家赌场好像还有分点,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天我姐姐喝了酒,有点醉。” 老李立刻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和小于聊起来。许舒夏陷入沉思,想起邮箱里躺着的那封恐吓信。 她用手机点开邮件。 鲜血淋漓的照片在青天白日和大批警察边,恐怖感减了不少—— 许舒夏就是你吧?!偷拍偷拍偷拍,你很能嘛!!! 你最好永远别一个人出门!!!!! “酒后吐真言,我估计多半是真的。”等老李和小于走开,梁超然说,“不过那些事是警方的责任了,我们在这件事上的工作职责已经完成了。” 许舒夏点点头,想想这两年来接触的赌博新闻,不由感叹:“赌徒比瘾/君子可怕。一旦缺钱了就把魔爪伸向亲人,逼得谁都活不了。” 小安:“唉,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想想我能平安幸福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梁超然接过话,“就现在我们说话这一秒,世界上多少人在为社会光明而奋斗?又有多少人,就那么牺牲在了搏斗中?真的不容易。” 小安捣蒜似的点头。 她才来部门实习不到两个月,所见还少,梁超然就多说了点:“那天去赌场,要不是舒舒反应快,把那牌场小姐和打手糊弄过去,我们三个说不定就交代在那儿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何况这断的还不是小财路,对方又是能开得起那么大栋酒店的人,关系网多强大还未可知。 看着那摆放的,大片大片的赌博机器被销毁,三个人既痛快,又隐忧。 ——这赌场实力真够雄厚! 等上了车,梁超然镇重道:“我们最近都小心点,尤其是你,舒舒。你风头太大了。” 小安:“就是就是,舒舒姐,你千万别露面。” 这两年许舒夏这种揭露新闻没少做,而且都不是小事件。 梁超然:“卫视的《听讲》想找你去做嘉宾,讲讲这个事,我觉得你就不要去了。” 许舒夏微微一笑,对他说:“嗯,不去了。” 梁超然怔,随即脸红了红。想,许舒夏居然这么看重他的建议? 他手放入口袋,摸到自己手工做的水晶链。 跃跃欲试地想掏出来! ——如此,看来她说不定是双性恋。他有机会呐。 梁超然看着许舒夏,许舒夏看着窗外,想着怎么拒绝那边的节目。 本来同一个台的,不应该拒绝,她也没那么胆小怕事,但是…… 在刚才那瞬间,她脑子里突然晃出许措的脸。 就想,万一曝光惹了人,她伤了、死了,再看不到他了怎么办? 终于鼓足勇气,梁超然把盒子掏出来,张开嘴—— “舒舒姐,你这阵子回家住了吗?”小安凑到许舒夏旁边,抢先一步开口。 梁超然:“……” 小安:“你,你不是背着我们交男朋友了吧?” 梁超然:“………!” 他摁住即将递盒子的手,决定看看许舒夏的反应再说。 “嗯。”许舒夏笑眼眯眯,“我们住在一起了。” 梁超然:“………………!!” 下车时,许舒夏看见掉在脚t边的一只盒子,她弯腰捡起来。梁超然木然地站在那,些许沮丧:“舒舒,送你的。” 许舒夏抬起头。 “你。”梁超然吞了吞唾沫,“他、他是男的吗?”- 在这个私密住宅小区的大房子里住了个星期,许舒夏对这儿已很熟悉。 她每天睡在有淡淡香氛的卧室。 纯色的被子上,有男孩子独有的那种干净的汗水味。很好闻。任何香水都难以模仿的,比“桀骜”,比“蔚蓝”,更迷人百倍。 她喜欢这种人身上的味道。 喜欢到,可以和这味道坠入爱河。 关掉床头灯,许舒夏扯被子盖住半张脸,让气味包围自己。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床边有人坐下。 惺忪睁眼。 许措正俯视她,脸上还带着妆,短发有点湿润感,不过那是造型,耳朵上还有耳环。 深刻的鼻根和眼窝,让他一眉一眼都挥不掉清冷锋利。 “你脖子。”许舒夏指尖刮着他喉咙上绘的黑色纹身,“好修长。” 许措握住她手腕,因为长相和声线都是冷版本,没办法,所以温柔起来也只是显得轻一些、木讷一些:“化妆很难看是不是?我马上去洗掉。” 许舒夏摇头,笑:“原来,也不是所有男人化妆戴耳环都娘。” 她越发笑眼眯眯:“你这样,真好看。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为你要死要活的。” “……”许措扯嘴笑了下。 “今天录什么节目了,还是演唱会?” 许措抖肩轻呵,无言地打量许舒夏,舔舔左边的尖牙。 他似乎是很无语。 许舒夏一瞬怔忪,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会痞痞笑的男孩子。 “你能不能也开个小号,关注关注我?” 许措俯下背把她捞在怀里,握一把她长发,嘴边吻、边调侃:“你这样,我很缺爱啊。” ☆、尾巴 许措虔诚地吻着有栀子香的长发。 许舒夏没打扰他的欣赏, 很想说:她有微博小号,只是关注得没有那些整天对他幻想入迷的女孩子们那么投入。 因为对他不必幻想。 许措再好, 于她,都是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而她所有的不安, 都只是怎样控制自己不去玩弄他的真心。别让他发现, 她其实不“爱”他。她真的只是, 很想一直拥有他- 这一趟许措从首都飞回成海是录《音乐教室2》, 半月飞一次, 一次录两期。 持续三个月左右。 许措在浴室卸掉脸上的妆,许舒夏看见他浓浓黑眼圈:像他这样的大明星,想必行程都很满。 她一垫脚, 用毛巾去擦干许措脸上的水滴:“我的措措真的长大了,都能自己赚钱, 买大房子了。” 许措松松握住她手腕,但没阻止, 享受着被照顾的感觉。 许舒夏:“你知道吗?你现在背好宽,手臂也比以前有力了。” 许措露出点笑意,过了会儿:“姐姐, 明天上午我刚好没安排,我们去领证吧。” 许舒夏手一顿, 眼睛向上地仰望了男人的下巴一会儿。问:“你知道。我现在叫什么名字吗?” 许措当然不知道。 感觉到她的委婉拒绝,他表情变得不太好。 “我现在叫许舒夏。” 许舒夏手落下,自然地放在许措胸膛上,软软一笑, “看,你连我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要跟我结婚吗?而且你们这种大明星好像不适合这么早结婚吧。” 许措摁平胸口上她的手掌,使她手心握在他心脏的位置。嗓音懒懒赖赖:“你让我对你负责,我现在听话了,你又不愿意!” 他嘴角半压不压地上扬,有点吊儿郎当地垂下脸,“我成年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耍混缠你。你还是这样欲拒还迎的,我很困扰啊。” 许舒夏:“那你要试着习惯。” 她笑了笑,“因为姐姐一直是这样的人。” 许措敛去脸上那点故意的邪气笑容,眼神柔和下去,眸子虽然冷,但干干净净。 他俯身去啄吻许舒夏的脸颊。 “对我好点吧!” 他轻轻说,“看在我对你尾巴都摇了十几年的份上。”- 许舒夏回应地细细吻许措的鼻梁。 卧室灯被关掉,昏暗里两个人拥吻着倒在床上。 床垫回弹撞在许舒夏背部,她顺着那道力稍微起身,勾住许措脖子:“要我怎么对你好?腿打开一点算吗。” “…………” 许措重一呼气,话语如一把匕首,直中他心脏。 在九死一生里激出无限的力量。 对她发泄- 窗口,初夏的晚风拂走烟白。 窗上风铃轻响,底下的贝壳落在男人形状俊美的头顶。 许措靠窗吸着烟,看许舒夏坐在床边用手顺着刚才揉乱的头发。 她头发很长,没有染,脖子很白。 仍旧有少女时黑白分明的美。 可他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斯文清纯又刚才那样勾人的? 想起那句话,许措手背抵住鼻尖,仍旧面红耳赤。 许舒夏回头,正见他这样子。 平时冷冰冰的一脸,现在木讷又写满纯粹。 心脏像被涓涓细流缠绕、触动,她走过去拿走许措手里的烟。 “还在害羞?” 她笑,“原来,你真的很擅长。” “什么?” 许舒夏手指去摸他说话是滑动的喉结:“你这么擅长这些,是不是跟很多人练习过?” 许措蹙眉,过了一会儿。“我没有。” 她顿了顿之后,抬起头。 许措看着她又重复:“我没有。” “这么认真。”许舒夏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又开心,又暗暗有一点难过。不过她已经不是十几岁,那个执拗爱钻牛角尖的女孩了。 她手去抚男人年轻俊朗的脸颊:“真好。”淡淡地笑,“你没有女朋友。”- 结果第二天上午没能去领证。 一晚太累了,许舒夏一直睡到中午,起来时许措已经不在家。想起他的黑眼圈,许舒夏叹息,不过想想这个年纪的男人忙点也好- 她的大乖,最棒了。 在衣橱琳琅满目的男装里挑了件黑T恤套上,许舒夏出门买菜,打算晚上做饭。 小区不远就有大超市。 天气好,她边欣赏云朵与纯净的春风,边回忆着许措昨晚回来的造型。大明星就是大明星。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开始“喜欢”许措了…… 真想他。 她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停下来,猛回头。 马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慢吞吞行驶着,也跟她停下来。 这辆车,她确定在小区门口见过- 许措到深夜11点才回来。 许舒夏做了莲藕汤心不在焉地等他吃完,然后收碗筷去洗。 许措走近厨房,从后面提着项链的两端,给她戴上。 许舒夏手里洗碗的动作一顿,回过神来,过了会儿。“许措。” “嗯。” “你妈妈……她是干什么的?” “弄了些杂七杂八的公司。跟我姨妈一起做了点事。” “那,你那个表哥呢?” “好端端,问他干嘛?” 许措醋道,低头在许舒夏芳香的发里一吻,还是回答:“他最近几年画廊办得不太好,我让他帮我打理了点事业。” 许舒夏手中盘子落进洗碗槽,转过头来,瞳仁收缩得很紧。 许措俯下身,双臂抱她腰地黏在许舒夏身上,哪有一点公众眼中高冷禁/欲的样子:“栀栀,给你选的项链,你还没发表意见。” 他笑起来,眉眼成熟被暂时抛开后露出一点久违的小坏,去许舒夏耳边:“是跟我说谢谢呢,还是再张开一点?” 凌晨一点多了。 卧室有一点烟味,从卧室阳台飘来的。许舒夏靠着栏杆,被烟呛了一口,眉毛拧得很紧。她把烟灭掉,朦胧看见里面床上熟睡的人。 许措似乎还不清楚。 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那日莫名跟在后头的轿车,让许舒夏觉得推掉了卫视的谈话节目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但没想到,接下来还是出现了点异常的事情。 不知是谁在网上流传出她的一段视频。 是在赌博机销毁现场所摄,还买了大V号转发。 也许是她违背了“自古才女多无颜”,以及“铿锵玫瑰多半长相比较硬朗”的定律,因为许舒夏柔美清秀的脸和身材,让这话题度一下飙升到社交平台热搜榜前列。 火了一把。 也冒出些奇奇怪怪的称呼,“美女记者”,“铿锵白玫瑰”……她的微博两天之内涨了八十万粉。 虽然网民对她风评都是正面的,但对于一个卧底记者,被这样大肆曝光,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究竟是谁? 这把她推到公众视野里的人,有什么目的…… 下午在组长办公室开完选题会,小安兴奋地跟许舒夏边进电梯下车库,一边说着新任务——卧底“成功学”传销培训班。 车库一片中规中矩的车辆中,停着辆显眼的橙色兰博基尼LP560跑车。 小安正想感叹好帅的车,许舒夏便跟她说了bye径直走过去。她看着许舒夏拉开车门,一呆:“哇……那是,舒舒姐的男朋友吗??” 在许舒夏拉开车门瞬间,朦胧晃见个面部、脖子、肩膀轮廓都很修长俊朗的青年,戴着墨镜。 梁超然后她们一步下来,见状一脸吃瘪。“……我败了。” 车开起来,许措才摘掉墨镜。 “明天几点?”他问。 “什么几点?” “不是有任务么?我陪你。” 许舒夏:“我是去卧底暗访的,你怎么去?” 许措:“变变装,只会觉得像,不会认出我。” 许舒夏:“可你不忙吗?” “接下来两周恰好没事做,在成海呆一呆,等录下两期综艺。”许措认真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许舒夏弯弯唇,“那好吧。” 她拍拍车门,“其实,我也正愁怎么装成个有钱且成功的人士,正好借你这台车、还有你,当司机。” “你不用装。” 许措慢慢拨着方向盘,轻飘飘说,“我的一切本来就是你的。”他说,“我小时候就说过。” ——你怎会一无所有,有我,就有一切。 好像是这句话。 许舒夏愣愣地回想着,心底深处,有细微的热流在冒。 他总这样!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菜,还是固执地用好东西来哄她。偏偏她这个现实的女人,最经不住这些诱惑了。 “许措。” 烟瘾有点上头,许措叼了根没点的烟在唇上,喉咙低低:“嗯。” 许舒夏把他烟拿过来咬住点燃,放回他唇齿间:“等过阵子,我做完些事情,我就一辈子这样伺候你。”她笑,“你喜欢的所有样子,我都给你。” 车急刹在路边。 许措捏掉烟,瘾都没了。“你,答应了?” 许舒夏笑,倾身,捧住他瘦削狭长的脸颊吻。“等我把一些事情做完,我们就回去见爸妈他们。” 许措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嘴角压不住上翘,眼在笑。 许舒夏手绕到他背脊根:“尾巴藏好,摇得太明显了。” ☆、嗯嗯 Pm, 16:32。 成海大学南门,月琴书吧。 “这就我爸爸生前的照片。”杨小玲把手机推到桌子对面, 给许舒夏看。 照片里是个和她长相酷似、圆脸长眉、笑容也非常和善的中年人。 许舒夏抬起头:“你爸爸看起来不像悲观的人。” 杨小玲泪眼婆娑:“是啊,我根本想都没想过他会跳楼自杀……” 她接过小安递去的纸巾, 脸憔悴蜡黄:“我很确定不是家事原因, 就是那个成功学培训让他心理不对劲, 才会走上这条路!” 许舒夏前头翻阅杨小玲与父亲的合照, 每一张杨全安都笑眯眯。看着确实不像寻短见的人。 小安比杨小玲大不了两岁, 一直安慰她。 “姐姐,你们晚上一定小心、千万别被他们洗脑!” 小玲激动地握住许舒夏的手,“我爸爸也是有些文化也见过点世面的人, 但那阵子疯狂他痴迷培训课,整个人一会儿极度亢奋、一会儿极度沮丧, 像疯了一样!” 小安缩缩脖子:“那么恐怖?” 杨小玲:“对!” 对小姑娘同情怜悯之余,许舒夏也被激发出强烈好奇:“放心。” 她温和地笑了笑, “我们是专业的调查记者,有坚定的社会主意价值观,不会被影响。你先回学校不要想太多, 好好学习、坚强地活下去,才能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明白吗?” 杨小玲乖乖点头,对许舒夏温柔冷静的样子产生极大信任和期望。 许舒夏和小安从书吧出来,外面的马路边围了几个爱车的男人,围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GT。 一男大学生正跟肘着窗、戴墨镜的青年搭话。 “哥, 你跟有个明星长得真像!就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墨镜下鼻梁窄挺,倒弯的唇线斜上一扯,提示道:“许措?” 大学生:“哦对对对!就是许措!” 许措:“我长那么帅?” 大学生:“是啊是啊!” 许舒夏走近就听见这么一段,冒出几滴冷汗…… 小安自觉坐后排,许舒夏在副驾。 小安:“姐夫,你长得真的很像明星唉!” 她冲许舒夏找认同,“舒舒姐你觉得像不像许措?” 被议论的男人舔舔牙齿,驾驶车辆移动:“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可惜我就是个给有钱人开车的司机。啧啧,同脸不同命。” 小安立刻安慰他的自尊:“司机有什么不好啊姐夫?多自由啊,不用困在办公室。而且我觉得你比许措还帅!要真出道肯定也火!” 许舒夏淡淡笑,瞥一眼毫不慌张的许措:淘气!! 他冲她眯右眼。 许舒夏微愣。 这个瞬间,似乎回到那个房间,书桌…… 明星在屏幕上妆容精致,乍一素颜,味道还真有些不一样。 许措不是第一眼就觉得美艳的长相,就算迎面走过,也只是觉得他身高比例好,五官协调舒服。只是比普通男人脸小,耐看- 许措请吃过晚饭,三人前往三环一栋写字楼。 地下车库停着不少昂贵牌子的车辆。 他们停下时,正好旁边车位也停来一辆玛莎拉蒂轿跑。下来个衣着讲究、仰着下巴的老板。 许舒夏把暗访拍摄用的圆珠笔和腕表摄像机弄好,让小安先下车,回头对许措说:“你就留在下面等我,别上去添乱。” 许措蹙眉:“为什么?” “你太显眼了,认识你的人到处都是。”许舒夏说着一顿,补充,“而你还老使坏,跟人到处撩!” “……” 许舒夏:“放心~~这个暗访不危险。” 许措捏住她摁他鼻尖的食指,卸下高冷:“我听话还不好吗?让我陪你。” “乖啦。” 她捏捏大明星保养的很好的脸,疼爱得不得了,“男人,要听话才乖哦?” 车门被拍上,许措喷了声笑、手拍拍方向盘,无奈地摇头。 ——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这么装乖? 啧…… 好在床上不用- 许舒夏领着小安往电梯走,却见辆黑色轿车在一处暗影停下。 “舒舒姐,快啊,电梯来了!” 小安催促。 许舒夏缓慢转回脸,滑过些许疑惑的思量,但任务在即也只好快步进入楼道。 和一群衣着讲究的人进电梯,楼层按钮却只摁了F9。 导师姓徐,是成海大学前校长,后来辞职投身成功学培训项目,针对想在事业、人生各方面获得成功的人士。 他高大温和,风度翩翩,嗓子如诗歌朗诵般的让人如沐春风。 像是内外兼修、非常有涵养的男人。 英文名Echo。 学员八十人左右,看穿着大部分是有钱人,不乏小老板、老总。 半个小时的开场介绍以及暖场游戏之后,大部分人都被调动得情绪高涨,跟随拿麦的导师,声音洪亮地呐喊:“重塑自己,一定成功!!” 许舒夏坐在第三排,圆珠笔夹在胸口衣服上,正在拍摄中。但她思绪还在想楼下那黑色轿车上。 ——太眼熟了。 小安被氛围催动,跟随大流狂喊完,提醒她:“舒舒姐,徐导师让我们分组做游戏了!” 许舒夏才发觉周围的人都动起来。 导师指挥着,将八十人分为四个组,站成“U”形。 左口边上那个人自动站到中间,然后每个人依次愤怒而且大声批评他。 许舒夏和小安站在中间,看着一个个男人、女人,无论是高知还是老板,被骂得痛哭流涕。 那个和许措开同品牌车子的小老板,哪还有车库碰面时的自信,垂头站在那,浑身打哆嗦。一圈人大声批评着—— “看起来脑满肠肥的!” “穿着品位俗不可耐!” “说话口臭很重!太熏了,基本礼教缺乏!” “牙好黄,酒肉过度缺少精神的样子,反正怪恶心的大叔。” “你这人真无耻!来上成功学你装什么13,还开个豪车来!充分证明你是个脑子没干货而且虚荣的人!你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傻叉!!就是有几个钱,肤浅!” …… 骂得最用力、大声的学员都受到表扬。没大声辱骂、批评的学员立刻会受到导师批判,其中包括许舒夏。 徐导师语重心长,口吻又严厉:“小许,你到这个时候还在欺骗朋友、不跟同学说实话吗?你不指出他们缺点,是不想他们好吗?你太虚伪了、太不真诚了。” 他说完,所有人都用批判的眼光看向许舒夏,眼睛里是责备。 许舒夏看那小老板,四五十岁的男人也算有点气派,现在却整个人畏畏缩缩,胆怯得一头冷汗。 想想拍摄任务,许舒夏换了重话:“你胆小如鼠,不像个男人!才这么一点人言都承受不起,还能干什么?” 徐导师立刻鼓掌表扬她:“好,小许说得很好,就是要跟同伴说实话、说真话!大家聚集在这儿就是为了互相进步,所以你们一定要放下自己的架子,做真实的自己。” 很快轮到小安,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骂得眼泪汪汪。许舒夏有些心疼,但来不及安慰了,因为轮到她了。 愤怒的声音围着她开始批判—— “你看起来真的很婊!” “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行为举止脑子很空的样子。” “花瓶!” “扮纯给谁看?一点都不真诚……” “有点像暗骚。” 许舒夏直直站在中央,渐渐学员被她冷得让人生畏的眼神看得磕巴。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后面的人都不敢动口了。 游戏卡在这。 徐导师叹了口气:“小许,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吗?同学们都是说的真心话,给你提你平时绝对听不见的真实想法。” 许舒夏一瞥他。 徐导师换了严厉点的质疑语气:“难道你就不喜欢跟男人上床?你还是处女吗?你不喜欢高/潮吗?归根到底,你就是个平常的女人,有人该有的欲/望和肮脏,你到现在还戴着冰清玉洁的面具、不愿意去面对真实脏污的自己。你这样整天欺骗周围的人,你不累吗?” 眼神细微松动,许舒夏陷入短暂的怔忪。 欺骗…… 脑海晃过许措的脸,她手指微微捏紧。 徐导师立刻温和了些:“别把自己包裹得那么难受,孩子。有欲/望、有性关系都不可耻的事,你应该摆正心态,去接受、正视这些东西!我们需要的是100%释放自己。别再伪装坚强,放过你自己吧!” 许舒夏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徐导师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和一个玻璃杯。 “你们从出生开始就在学着伪装,每天把自己武装在坚硬的盔甲下,我这么做是让你们从这死圈里出来。” 他又指着杯子,“先把你们的面具卸除,倒空了,才能真诚、真心的灵魂来听我分享给你们东西,掌握这门课程的精髓,从而改变自己。” 他又说:“骄傲,自负,面子。你们很多人的成长里并没有很优秀的父母、很优秀的老师,所以造成这些病态习惯。你们每个人心理都埋藏着灰暗、枷锁,你们过得很累!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活得更洒脱、直接、轻松,去拥抱生活拥抱自己。所以,放心的把自己叫出来,放下你们人前的虚伪,去多方面认识真实的自己吧!!” 游戏继续,后面的人把许舒夏骂完,轮到U形口边上那个人接力。 等20人都做完一遍,很多人已泪流满面、胆胆怯怯。 可以说,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小安红着眼:“舒舒姐,我……真有那么糟糕吗?” 许舒夏从那一连串的质问,以及少年、童年的记忆里回神,定了定心。“别上当,相信你自己!” 虽然这么说,但小安情绪依然不好。 课程要持续到21:30。 接下来全是做模仿游戏。导师介绍说:这是让每个人彻底丢掉外壳,释放心灵。 像橡皮擦一样擦掉过去生活捏造的自己。 让每个人回到婴儿初生般干净,如此才能有各种塑造的可能,接收新的优秀观念。 依然是20人一小组,围成一圈。 每个人到圈子中央模仿猪、狗或者疯子,其他人投票,必须每个人都说模仿得像才通过。 一开始还有人笑,后来在导师表扬和批评中,所有人都投入了进去。 刚才哭得泪流满面的那群人,跪在地上叫、爬、打滚,或者疯子一样尖声发泄嘶吼……- 21:35分。 车库依旧安静。 许措坐不住,压低帽檐、戴上墨镜,靠着车门抽烟透气。 周围的车一辆没动,许舒夏也迟迟不下来。 他看完手表喃喃:“漂亮的姐姐,也就你,能让我总傻子一样等了……” 嗤。 他天生没耐心,又按捺着最好的耐心去等。 抽了半支烟后,许措目光落在大片好车里,那突兀的半旧黑轿车车头。 里头似乎坐着个人。 影影绰绰。 但要说是个人,这两小时过去,他也不见那人下来…… 许措嘶了一口烟,懒散地吹出来。 此时电梯终于传来了喧闹,涌出垂头闷沉沉的一群人。 “下课了?”他站直。 许舒夏抬起些许委顿的眼睛,似曾相识的话让周遭似乎拉回高中,许措总接送她上下学的时候。 她笑一笑:“嗯。我们回家吧。” 小安一改来时的活泼,满面低沉,快到下车时她不确定地问许舒夏:“舒舒姐,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卧底错了?这个课程好像真的很好。” 许舒夏回头:“这才第一天,你就扛不住?” “不是!我、我感觉他们的批评好像是对的,我确实胆小,而且从小就唯唯诺诺……好多缺点。如果不是今天,我都不知道我逃避了那么多问题。” 许舒夏叹了口气,提醒她:“我感觉今晚所有游戏是在摧毁学员的自尊,‘自我矮化’、‘自我否定’,这可能是他们洗脑的第一步,摧毁心理防线。别上当。” 也不知道小安有没有听进去,不过许舒夏倒不担心她。毕竟小安也在新闻组实习两三个月了,记者心理承受力还是比普通人强。 小安下了车,关上门,许措才说话:“好玩吗?” 许舒夏慢一拍回神:“什么?” “今晚你们的课程好玩吗?”他笑,“成功学,听起来挺逗!” “就那样吧,有点奇怪的培训。”许舒夏弯弯唇,眼神悠远。 但此时她想的并不是培训课,而是车库里那辆黑色轿车,心理莫名不舒服。 ——也许,那只是巧合。 哪怕真的有人跟踪她,也未必就是那个人。 “许措。” “嗯?” 车在楼下停住,许措一转头立刻被许舒夏捧住脸颊。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近近看他,带着点笑意:“我是不是,有点婊婊骚骚的?” 许措狠狠愣了愣。“什么?” “我说,我是不是有点坏,从小……老骗你。” 其实许措听清了,他慢一拍地哭笑不得,道:“是啊,而且特别……” 许舒夏笑。 “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许措偏头吻她脸,嗓子深沉沉的,“你好,我就喜欢好女人,你坏,我就喜欢坏女人。你骚我就喜欢骚的,婊就喜欢婊的。” 许舒夏眼睛充上泪光,笑出来,越笑嘴角拉得越开:“傻子!” 许措狭长的眼睛眯一眯:“我乖吗?” 许舒夏去吻他额: “你最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我、超、乖 粉丝:??????? ☆、不弃 成功学培训班的一期课程从周一持续到周五。 因为小安意志不坚, 许舒夏没让她继续跟。而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这决定是对的! 后续课程非常恐怖——让学员爆深度隐私,堕胎、吸/毒、犯罪经历……加上导师心理催眠。一周下来多数人心理防线已崩溃, 而个别留存理智、提出质疑的,也被导师筛选剔除队伍。 新闻是周一黄金档上的《调查现场》。 因为视频里的人一个个如癫如狂, 加上还有往期学员自杀事件, 立刻引起轰动。相关部门立刻介入调查。 然而所有人关注点本该聚焦在新闻本身时, 却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一条关于许舒夏的热搜, 竟排在这个话题之前, 并带着“南栀”两个字。 “舒舒姐,南栀是谁啊?”小安盯着许舒夏电脑屏幕问。 梁超然:“舒舒,你改过名字?” 又陆续有其它同事围过来, 阅读,惊叹:“南俊霖, 赤羽……赤羽?!是十几年前那个东方日报的英雄记者吗?” 一群人立刻兴奋了。 “舒舒,原来你是赤羽先生的女儿啊!” “难怪你那么厉害!” “啊啊啊, 赤羽是我偶像唉……” 许舒夏盯着电脑屏幕,面对一群人的崇拜,心里却相反的凉飕飕的。 身为调查记者, 工作中难免会惹到人。 到底是谁,非把她弄到公众视野里, 还把她身份也暴露出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 这几日许舒夏有些心神不宁,下班后她去医院看了余冉。 医生说余冉昨天还动了动手指,虽然没苏醒但情况似乎有所好转,指不定哪天真有奇迹。 在病房同李若熏聊完分别后, 许舒夏走出医院。 在马路边边走边等着出租车。 直到,莫名觉得背后有视线。 她猛回头—— 一胖一瘦两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那。 许舒夏懵了懵。正是夜里九点多,四周恰好空无一人,路上也没车。 场面诡异。 两大汉摸鼻子摸脑袋,意图掩饰。 “……”短暂对视之后,她拔腿就跑! 背后脚步声迅速跟上。 她立刻拨通李若熏的电话,此时李若熏刚好从医院门口出来,立刻拦车追上来。到底是刑警,很快就制服了两人! 派出所等候室,许舒夏捧着热水杯子等结果。 片刻李若熏走进来:“应该就是威远芳都酒店赌场那次你惹的人。幸好我没走远,不然你今天还真危险。说是已经跟踪你已经,把你路线都摸透了,今天逮到你一个人,准备教训你。” 听这么一说,许舒夏松了口气。 “你松口气干嘛?虽然不是钟意,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李若熏在旁边坐下。 许舒夏摇摇头:“可能,是过去阴影还在吧,发生什么都总想到是他。” 李若熏把手里刚接的热水杯子换她手心,“舒舒啊,有时候人要学会忘记。那个混蛋只是你曾经成长路上一个绊脚石,六年过去他并没再出现。现在社会比六年前进步多了,扫黑除恶,监控手段也更加完备,说不定他已经在哪落网,或者逃跑了。” “他没有消失。” 许舒夏转头,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扯扯唇,“我跟许措重逢了,钟意跟他有联络。不过好像他还不知道,竟然让他帮忙打理一些业务。” 她低头抿了口水:“其实,我也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处理和许措的关系。他跟我求婚,我说处理完一些事就答应他。” “可这件事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掉,是吧?你说的事,是钟意。” 许舒夏点头。“也不知道除了你这种见惯坏事的警察能无所谓,还有谁在知道我那些不堪之后,还能真心接受我这样一个女人。” “所以,许措还是一点都不知道,你瞒着。” “嗯。” 李若熏轻声叹气,替她想着办法。“过去的把柄一时难以找到,出警立案都得有个由头,不然我们也很难无端去追查个人。现在就是缺这个突破口,不然,我一定帮你把他绳之以法!让他永远骚扰不了你!” 许舒夏弯唇,看李若熏眼神坚定,虽然年纪大了稍显油腻,但那神采又似乎还是那个一腔热忱的小警察。 李若熏露出轻微调侃的笑意:“你这次可一定要相信警察,知道么?别像小时候那样轴,一个人扛的东西始终有限。” 许舒夏点点头,举起手腕上那串手链。“我信。已经有人让我相信了光明。”- 经过警方追查,这两个壮汉果然是威远芳都酒店低下赌窝漏网的打手,顺着两人,又查获另一处赌场。这次许舒夏没出面去报道,是B组记者去的。 “赤羽”、“南俊霖”这两个名字风头实在太大,指不定还有往日的仇家,组长怕许舒夏出去不安全,让她暂时多休息,呆在台里。 黑色轿车果然也没再出现。 许舒夏一边放下心,一面又觉得这个疙瘩似乎永远过不去。 尽管不想承认。 可潜意识还是在意。 每每面对许措,面上再轻松,心理始终埋藏着一片黑色,不敢让他知道……—— 初夏天气晴朗。 许措推掉了几个通告,空出时间。姐弟俩收拾好行李和大白猫下楼。 把行李箱放在SUV后备箱后,许措绕到车头拉开车门,许舒夏正坐在副驾驶发呆,没系安全带。 “在走什么神?” 下巴被一刮,她才回神,又想了想刚才的事情,才说:“突然要回诺江,有点忐忑。” 她顿了顿。 “妈妈……我是说周彦,她和你父亲现在对我印象恐怕不太好,我这样回去——” 许措关上车门,沉默了两秒:“当年你突然失踪,他们其实找了很久。” 许舒夏脸上微微意外,“找我?” “嗯。” 许措发动车辆,目视前方,“而且那一年我就告诉他们,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这次回去也不算突然,你用不着有压力。” 许舒夏眼睁了睁:“……那一年。” 许措才十七岁。 “那他们怎么说?” 许措轻松地拨着方向盘,一翘左边嘴角:“我是家里的小祖宗,谁能把我怎么样?当然只能顺着我。” 他说得十分轻松,但许舒夏想象得到,他一个人回家说出那番话是怎样一副惊天动地。 “你真不打算问问我,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我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不去找你么?” “不想。” 许措斩钉截铁。 车里安静了几秒。 许舒夏看着他深刻平淡的侧脸眉眼,忽然明了:这些日子,他只怕是故意装作和少年时一样的吧。 细看外貌变化其实不大,只是那双眼神里暗藏风霜和超出年龄的成熟。在痞气的笑容褪开后,尤为明显。 还有难以消退的疲倦黑眼圈…… “从小到大,你总有无尽的秘密。”许措嗓音淡淡,“所以我想明白了。” 他显得很镇重。“就如那一年在大雨里的公交站我告诉你,无论你杀人放火,还是干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你。最可爱。” 许舒夏手指缓缓缩成拳。 许措:“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就听什么,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因为别的我不在乎。” 眼睛不停发热,许舒夏心潮压抑不住地激荡。 原来这份感情,凌驾在规则与道德之上。 她永远不会被放弃。 “也不用担心我表哥。”许措目视着前方,讽刺地微微弯唇,“他现在不敢做什么,而且他那些勾当跟我母亲、跟我,都没关系,你把所有交给我做就好。” 许舒夏脸微白:“你——” “知道什么”这四个字卡在喉咙。 或者,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做了什么”。 许措没给她机会问,直接地告诉她:“姐姐,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可以做到了。” ☆、手机(二更) 六七年过去, 许家的宅子外墙旧了很多。 客厅里跑动的小男孩儿见有人进来,吓得怔在原地。 许舒夏有些意外, 周彦的儿子不认识她这是正常的,只是为什么对许措好像更陌生? “开那么远累着了吧?”和过去一样, 周彦依旧是先问许措。 许措嗯了声, 弯腰硬把躲他的孩子捞手臂里坐着:“我可是你亲哥, 这么怕我?” 周彦有些拘谨地一笑, 脸上比往昔添了长长的鱼尾纹。 许舒夏觉得她老了很多, 张张口,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小栀,你终于回来了。”周彦放下心般地微笑, 握住她手,“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原来你当了记者。” 她笑眼里闪现泪光,不知是对着许舒夏, 还是遥远的另一个人。“真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很骄傲。” 虽然多年过去,思想也已成熟, 懂得了圆滑事故,但许舒夏仍然不太自在。 但也是成熟后她才明白, 周彦每次先关心许措,可能也有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人、不那么客气的原因。 她还是什么都没称呼,只是笑了笑:“您还是这么美。” 许清文依然很忙,不在家。 许舒夏推开自己的房间, 布置还是老样子,床铺也提前一天铺好,被子还是曾经的被子,只是家具比回忆里变陈旧了些。 她抚摸着窗台,少年时心酸、快乐的回忆一幕幕涌现。 耳畔仿佛还有风铃的“伶仃”声。 ——“小栀。” 许舒夏回头。 周彦微笑着在门口一停,走进来。 她拉着她手在椅子上坐下。 周彦:“这几年一个人生活,吃了很多苦吧?” 许舒夏:“还好。” “其实。”周彦顿一顿,“那时候我一早就知道你和阿措的情况,只是为了家里安宁,没有说出来。” 许舒夏意外,不堪回想那段日子。橘子&& “思来想去,是我失职。你虽然喊我妈妈,可我却一直没有将这个角色扮演好。”她用回忆过去的淡然笑容,看着她,“我应该和你谈谈,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应该和你一起面对。” 许舒夏眼睛有点涩。 “每个人都在成长,我也是。其实说起来,虽然不是我生了你,但大部分时光你却是在我身边一点点长大。”周彦抚摸她的脸颊,“我却没能给你提供一个美好的童年。” 喉咙轻微的哽咽,让许舒夏嗓音低位:“妈妈……” 周彦欣慰地应。 许舒夏低头,“是我不懂事,不该在你好不容易有家的时候,闹出这种麻烦。” “你是不懂事。文哥当时知道别提有多震怒。” 许舒夏:“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都过去了。”周彦喟叹,又语重心长,“如果你非要说对不起,也该对阿措说。” 许舒夏抬起眼。 周彦:“你一个字没有突然失踪,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性格暴怒,学也不上,只好办休学,过了一年才稍微正常。” 许舒夏讶异:“他,休学。” 她以为,许措这样的大少爷,不管做了多糟糕的事、碰到什么,他依然可以拥有很多地幸福过下去。 “文哥想弄他去国外读书,可他不去,失踪了一阵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去了他母亲那边。他出道,疯狂挣钱、结交商政人脉,除了这些似乎对别的一概不在乎。他母亲又挺厉害的人物,栽培得比在我这儿好。但可能是火得太快、太忙,到底是耽误了上大学。” 说着周彦一笑,“其实这么多年,阿措还是第一次回这边的家。所以浩浩才被他吓住了。” 许舒夏:“……” 周彦叹息地拍拍她肩膀,站起来。“爸爸6点下班,晚上多吃点,看你瘦得。” 门掩上了好久,许舒夏还回不过神。 她站起来,抚摸书桌上旧日的书架、台灯,想着回来路上许措说的那一句: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已经可以做到了…… 原来,那简短的一句话,包含了这么多…… 许舒夏从行李箱里拿出旧日的日记本,想夹回书架中。那中间翘起的几页纸,怎么也摁不平,她干脆翻开看看是不是有折页,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不同颜色笔写的,一行行文字——- 唷 真漂亮- 你说 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写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日记 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整天能不能想点有营养的?比如我 …… 痞里痞气,字也写得非常难看。 可是越难看,她喉咙越是酸。 或许,他原本可以有一手漂亮的字,可以和很多富有家庭的小少爷一样,过着放肆不羁的青春…… 许舒夏把翻开的日记摁在脸上,肩膀细微抖动。 何其不幸。 他遇到了她- 晚饭之后,天空还未黑尽。 许舒夏推开小楼顶的门,楼边立着男人抽着烟的背影。风吹散他周身的烟。 听到脚步声,许措回头,随即从沉默里立刻露出有点乖的微笑,话却不那么正经:“才分开几分钟,就想我啊?” 许舒夏走过去。 过了会儿。 “对不起。” 她嗓音低悠:“我以为,你这些年都过得很好。” 他脸上的乖退去,表情深沉,但只是一瞬。许措转开头,一如少年时吸烟的手势,无所谓说:“我本来就过得很好……” 暖风里浮动着楼下栀子花的香味。 门被老大白推开,它蹭过来,后面跟着同样变得老气横秋的老小白。 两只猫儿绕在姐弟俩脚边。 许舒夏歪头,靠在旁边高高的男人的手臂。“真的吗?” “什么。” “你回来的路上说,你已经成熟到可以让我依靠,真的吗?你说不在乎我到底做过什么,也是真的吗?” 许措鼻子喷出极轻微的笑。“嗯,真的。你要的‘陈薪’,我可以做到了。” 许舒夏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真好。” 她缓缓笑,“我小时候种的豆子,现在长成大树了。” 许措被她说法逗笑。 气氛太好,许措不忍心打扰这少年时就不停幻想的梦境。在楼顶,和喜欢的人拥抱。所以过了好久,他中指和食指关节夹着烟摁灭,拉起许舒夏的手掌。 放入一个东西。 许舒夏看着手心,似曾相识的旧手机想了会儿,而后眼眸怔住。 许措:“我想,这东西那个警察或许很需要。”《 》 【全文完】 ☆、疤(结/局章) 许舒夏打开旧手机, 图标过时的小程序,照片, 视频…… 她出现幻觉。 十八岁那年的夏日蝉鸣,在耳畔若隐若现地滑过。 这只手机, 是高考前两天和余冉在咖啡厅喝东西拿错的那只。分别之后, 余冉便被人殴打, 她人昏迷不醒, 手机也不知所踪。 后来李若熏调查, 殴打余冉的却并不是替考组织的人。 这个案子就一直悬而未决。 许舒夏抬起头:“它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不是六年前就丢了吗。” 楼下浩浩和周彦玩在皮球,许措看着他们追逐,轻松地笑了下:“我表哥拿了。我问他要, 他就给了我。”- 问他要,他就给。许舒夏握紧失而复得的手机, 觉得过程肯定没那么简单。“他……有说什么吗?” 问完,她心头紧张。 “哥哥!” ——楼下, 浩浩扑抱住着周彦的腿,冲楼上两人喊:“栀栀姐姐!” 许舒夏回神,目光落到楼下, 应了一声。肩膀就被一揽,背心贴着条温暖的手臂。 她侧抬起头, 许措的脸在天光里越来越暗,鼻峰明显。“你很紧张?” “……没。” 他笑了下,拿起缕她的头发亲吻。 “你是自由的。”他嗓音低沉清晰。“因为我爱你,从你的狼狈到美丽……” 许舒夏再次被触动, “嗯”着。 晚风徐徐,栀子花的气味到夜里越发浓了—— 在诺江呆了两天,见过许清文,姐弟俩就启程回成海。 回来的路上。 许舒夏想到在天台的对话,故意带了点娇嗔地说:“我前晚上就随便一问,反正我不认识钟意,你别乱想。” 许措开着车,嘴角翘起点笑。“怎么想?我就没脑子。” 他一愣。 许措转头,邪邪扯了一笑:“陷入爱情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姐姐说什么都是都对的。” 许舒夏忍悠然地笑了,半认真地说:“我就是跟你说一下。反正姐姐是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许措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好。”- 因为近日余冉有一些苏醒的迹象,李若熏请了假,就每天陪在医院,她身边。 中午,许舒夏和许措走进去,他趴在床边休息。 许舒夏:“李警官,任务到了。” 一句话激起李若熏的警察本能,立刻坐直身。 他手臂被头压麻,眉头直皱,胡子拉碴的脸些许憔悴。他看是许舒夏,笑道:“小丫头,敢洗涮我了?” “没,是真任务到了。”许舒夏把手机递给他。 李若熏把手机看一圈,他没见过许舒夏高中的手机,且六年过去,就算见过也忘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说完他才觉察到许舒夏身边的男人——压着黑色棒球帽、戴着黑口罩,只能看见他那双埋在阴影里深邃冷淡的眼睛。 李若熏:“你是……” “好久不见。” 男人伸出手,皮肤特别干净,衣着随意却很时尚。 “你是,许措?” 许措没搭话,拉下了黑色口罩,露出笑意。“好久不见,李警官。”- 七年前高考的夏季,诺江市“替考事件”被爆出,轰动全国。卧底记者被殴打成植物人,却找不到凶手,成了桩无头冤案。 时隔多年的6.8号,案子终于破获,并且牵连出7.19重案的漏网余孽钟某组成的黑/帮。 这帮人,不只贩/毒,还牵涉多起命案,有传与娱乐圈的两位大人物有所牵连,但消息并不确切。 案子审判过程数次上热搜,往上谩骂一片。 …… 许舒夏趴在床头看笔记本电脑,旁边摆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公司的微信群里总组长吆吆喝喝,过了会儿又私信问她,威远芳都的黑手差不多归案,她也该回去工作了。 童堂问她经过这次跟踪报复事件,她还敢不敢、愿不愿意回去干调查记者。 许舒夏没注意手机。 休假这四个多月,她邮箱累积了几页的未读信件,有反馈的、有提供线索的,或者自市民的日常咨询。 她大概看了看,而后关掉邮箱界面后第三次转到新闻页面,托腮走神。 片刻背上覆来炙热的身躯,她回头:“新闻说,7.19的人牵扯到娱乐圈,你……” “我是做了些事,但没做坏事。” 许措从背后压抱住她,双臂圈着她比他短一截的手臂。 许舒夏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双清粼粼的眉眼,经过这几个月她已经清楚意识到:那个整天只会打架逃课的男孩子,一去不复返了。 许措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她不知道,也明白就算问了,他也未必会说。也许,是他说出来她无法用完整自尊再去面对他的事…… 那些撕痛的过往,她不想再回顾,许措只怕,也更加不想面对吧…… 许措:“盯着我看什么呢?” 许舒夏被他的姿势弄得有点脸红:“我……你压到我了。” 他挑眉,说对不起,往旁边挪,可磨磨蹭蹭就挪不开一样,动作更过火。许舒夏脸烫,又好气又好笑,“还是这么幼稚。” 他去亲她嘴:“我就是幼稚啊,幼稚才这么命都不要地喜欢你。” 许舒夏心头一酸:“……” 她抚摸去他的腹部和后背,陈年的刀疤刺激着指腹。这是少年时的许措没有的。 几个月前重逢后,许措曾说,钟意这几年混得不太好,在他手下做事。 如果说他后来一直都知道,那两个人是如何博弈相处,她不敢去想象。 许舒夏心疼地抚摸凹凸的疤痕,换来他更热烈的呼吸。 “许措,我会对你好。”她认真地说,“一辈子爱你,用爱情爱你。” “嗯。” 回答的声音很随意,像她说的只是喝杯水、吃个梨一样。 许舒夏有点慌,去找他眼神:“我认真的。这次你信我。” 许措脸离开一点,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想、在分辨,她此刻的话是真心话还是调剂感情、哄他开心的。 最后,他却发现自己一无所获,有点自嘲地笑:“姐姐,我看不懂你啊~被你骗多了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 他抬起她下巴:“你要真的爱我,就给我生两个小孩。我就信。” “好。”许舒夏几乎没犹豫。 许措扯唇,伏去她脸颊边呢喃,“那我们抓紧时间。” 衣衫落到床边地板。 许舒夏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想去寻找许措的眼神,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信了。因为刚才的呢喃实在有点像调情而已。 但许措没给机会,一巴掌就把她扭过来、摁趴在床上。 许舒夏又想。 算了。 先哄他开心、讨他喜欢了,一会儿再慢慢跟他解释道理吧。 ……—— 这个冬天,诺江难得下雪。 许措坐在宽大的书房,对着一条刚发过来的消息。 他手指摁摁太阳穴。微信上,鹿皖和宋魁邀约他去私人酒吧,他简单看了手机,丢开。 此时门被推开,许舒夏端着咖啡进来。 他第一眼看她脸,然后是她小腹。 “三个多月,要开始显了。”许舒夏低头抚抚肚子,眼神无辜,“你让我未婚先孕了,可是还不娶我。” 许措撑着笑吟吟的脸颊,“不着急。咱们事情还没说妥当。” 许舒夏顺他手臂的勾扯,坐到他大腿上。“什么事?” 许措打量了她一会儿。 “把工作辞了,别再做调查记者。太危险。”他镇重说完,又笑了笑,“不然我就不娶!做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许舒夏捏捏许措鼻子,“幼稚。” “我说真的。”许措捉住她的手,“我退出娱乐圈和你结婚,你也退出调查记者行业,我们就和很多平凡人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顿一顿,“你本来也不喜欢这个职业,不是吗?我记得你高中时说过觉得这个职业很愚蠢,这世界只要有光明,就会有黑暗。去为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拼搏,付出那么多,不值得。” 许舒夏摇摇头,捧着男人的脸颊如捧珍宝:“我必须要工作,因为,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涌动着岁月洗礼后重获温暖的平和、恬淡,“我不想我爱的人,某一天陷入黑暗与危险。我想让这个世界尽量好一点,让它对你也好一点。” 许措眼睛涌现亮光:“你做调查记者,居然是这个原因?” “嗯。”许舒夏闭着眼,去吻他额头。 为了心爱的你。 我想让这个世界,善良一点,好一点。 “我刚得到消息,钟意今天执行死刑。”许措边吻,边轻声说着,口吻里似乎也松了口气。 许舒夏微微睁眼,但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吻才结束。 许舒夏和许措唇分开,相视微笑。 “好难看。” “哪儿?”许措皱眉。 许舒夏抚摸他唇瓣下,少年时代的唇钉留下小细坑,“这个叛逆的后遗症,好丑!” 许措挑眉,“明明是你说有唇钉的男孩子最帅。姐姐,你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许舒夏:“……” 她都忘了自己有说过。“这种混账话,居然是我说的?” 男人盯着她闷闷笑,厚实的胸膛抖动:“坏!” 窗外,雪静静地飘落。 时隔20年,诺江再次迎来纯洁无瑕的雪白世界。强烈的阳光被阻挡消失,阴影淡去。 这是个适合用细腻的心去感受万物与生命的时刻…… 你是我所有的信仰。 对于爱。 对于这个鲜活的世界。 我所有的努力,只为让这人间更配得上你的干净善良,你的好…… ——许舒夏/南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