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景曜便换上林文轩的朝服,踩着寒霜赶往皇宫。马车驶过长街,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朝服袖口的云纹。
昨夜与楚厌辞彻夜分析,端亲王近期频繁调动私兵、与楚天雄萧策过从甚密的异常动向,虽无确凿谋反证据,却已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今日别无他求,只求能见到皇帝,将这桩隐忧当面禀明,提醒陛下早做提防。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龙椅上的皇帝脸色蜡黄,气息微弱,勉强撑着听了半柱香的奏报,便咳嗽着挥手:“朕……朕身子不适,今日早朝……散了吧。”
景曜心头一急,忙从众官中走出一步:“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恳请陛下留步片刻!”
他声音洪亮,却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冷冷打断:“林大人,陛下龙体欠安,有何事改日再奏不迟。”
李德全眼神扫过景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景曜还想争辩,却见皇帝已被宫人扶着起身,踉跄着往后宫去了。他望着那道背影,心沉到谷底。
散朝后,景曜刚走出宫门,就见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离去,方向正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那马车的纹饰,分明是端亲王的专属样式,端亲王正端坐车内,车帘缝隙间隐约可见他冷沉的侧脸。他瞬间明白,自己求见皇帝的事,很快就会传到端亲王耳朵里。
李德全一进端亲王府,就把景曜的举动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遍。
端亲王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敲击着扶手,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哦?看来这林文轩和他那夫人,倒是越来越可疑了。”
“王爷,要不要属下……”旁边的侍卫低声请示。
“不必。”端亲王摆摆手,“派人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还想耍什么花样。既然他们想跳,本王就陪他们玩玩,等时机成熟,一起收拾。”
侍卫领命退下,端亲王府的阴影里,几道黑影悄然潜出,朝着林府的方向而去。
景曜回到林府时,楚厌辞正站在院中徘徊,眉宇间满是焦躁。见他回来,她立刻迎上去小声道:“怎么样?见到陛下了吗?”
景曜刚要开口,手腕突然被楚厌辞抓住,下一秒,温热的掌心就捂住了他的嘴。他瞳孔骤缩,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熏香,身体瞬间僵住,这是他们魂穿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楚厌辞的指尖微微颤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却依旧压低声音,警惕地对着他“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屋檐下:“别说话,隔墙有耳。”
景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屋檐下的廊柱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心头一凛,下意识想掰开楚厌辞的手,动作却放得极轻,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竟有些慌乱,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楚厌辞也察觉到了他的僵硬,脸颊更烫,猛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夫君你怎么才回来?”
景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上前一步,自然地揽住她的腰。
入手的腰肢纤细柔软,和他印象中那个挥刀斩敌的楚厌辞判若两人,他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语气却努力装出宠溺:“夫人可有想念为夫?陛下龙体欠安,这才回来晚了些,倒是让你担心了。”
楚厌辞被他揽着,身体紧绷,却还是配合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夫君辛苦了,外面天寒,快进屋暖暖吧。”
两人这副“恩爱”模样,落在暗处眼线的眼里,挑不出半分破绽。
直到走进房间,关上门,两人才像触电般猛地分开,各自别过脸,气氛尴尬得有些诡异。
“皇帝病得很重,没见到。”
景曜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恢复冰冷,“李德全是端亲王的人,我的举动,他肯定已经报上去了。”
楚厌辞点点头,压下心头的异样:“府里的眼线,估计也是他派来的。接下来,我们行事要更小心。”
接下来的几日,景曜每日都去上朝,却再也没见到皇帝的面。
李德全总能找到各种理由阻拦他,要么说皇帝正在静养,要么说奏折已代为转交,实则将他的每一次尝试,都一一禀报给端亲王。
端亲王那边却异常平静,既没有进一步试探,也没有动手,这让景曜和楚厌辞更加不安,暴风雨来临前,往往都是这般死寂。
第七日清晨,林府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端亲王的亲信:“林大人,林夫人,王爷有令,请二位即刻入宫,有要事相商。”
景曜和楚厌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事到如今,已无退路。两人换上体面的衣衫,随着士兵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皇宫,沿途所见,尽是端亲王的士兵,往日的禁军早已不见踪影。
皇宫大殿外,挤满了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人人面带惶恐,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大殿之内,端亲王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而龙椅旁的立柱上,皇帝被粗麻绳牢牢绑着,脸色蜡黄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显然遭受了折磨,只是被人点了哑穴,连痛呼都发不出声。
端亲王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下方的官员:“陛下龙体欠安,无法理政。本王身为皇弟,暂代朝政。今日召集各位,只为一件事。归顺本王,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有不从,休怪本王无情!”
下方一片死寂,无人敢应声。
端亲王的目光落在一位白发老臣身上,“李尚书,你是百官之首,先来表个态吧。”
李尚书向来正直,听到端亲王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猛地走出队列:“乱臣贼子!竟敢觊觎皇位,老夫誓死不从!”
“不识抬举!”
端亲王脸色一沉,挥了挥手,“拖下去!”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就要架走李尚书。李尚书却猛地挣脱,一头撞向旁边的盘龙柱,鲜血四溅,当场气绝。
大殿内一片哗然,人人面露惊惧。场面瞬间僵住,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死寂:“王爷息怒,臣……臣愿归顺王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景曜从队列中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谄媚,正是林文轩该有的模样。
楚厌辞心头一急,下意识想拉住他,指尖却只擦过他的衣袖,没能抓住。
她看着景曜的背影,又惊又怒,他疯了吗?
端亲王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道:“林大人倒是识时务。很好,本王喜欢识时务的人。”
景曜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一丝后怕的情绪:“王爷英明神武,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臣一介书生,只求能保全性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目光扫过下方的官员,“各位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尚书忠烈,却也白白丢了性命,何苦来哉?归顺王爷,既能保全自身,又能护住家眷,何乐而不为?”
他嘴上劝着众人,右手却悄悄摸向袖中,那里藏着他提前制作好的毒针,只要再靠近半步,就能射向端亲王的咽喉。
端亲王看着他上前,嘴角笑意不变,眼神却愈发冰冷。就在景曜手腕微动,毒针即将射出的瞬间,端亲王突然大喝:“动手!”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从大殿侧门射出,直直射向楚厌辞!她毫无防备,眼看利箭就要穿透她的胸膛。
“小心!”
景曜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扑向楚厌辞。楚厌辞也反应极快,在他扑来的同时,猛地侧身,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拽。
利箭擦着景曜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只留下一道皮外伤。两人踉跄着后退几步,稳稳站定。
景曜只觉得胳膊一阵刺痛,却顾不上查看伤口,死死盯着端亲王,眼底的伪装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端亲王冷笑一声:“林文轩,本王早就看出来,你不是真心归顺。只是本王好奇,你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用听风楼的暗器招数?”
景曜死死盯着端亲王,眼底的伪装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浓烈的恨意:“端亲王,杀死听风楼少主和龙骧卫首领是不是让你很开心啊?”
他声音洪亮如钟,响彻大殿,“雁回崖那点炸药,还炸不死我!当然还有她!”
景曜侧身指向楚厌辞,“看到你杀死的人重新站在你面前,你是什么感受呢?是恐惧,还是愤恨呢?我们借林文轩夫妇的躯壳归来,就是为了揭穿你这乱臣贼子的真面目!”
楚厌辞也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身上散发出龙骧卫独有的凛冽气势:“端亲王,你以为雁回崖一炸就能永绝后患?我楚厌辞没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是天要收你,给我手刃仇敌的机会!”
端亲王瞳孔骤缩,脸上的镇定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们……你们怎么会活着?雁回崖的炸药,明明……”
“明明能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对吗?”景曜冷笑,“可惜,天不亡我们。我们借尸还魂,附着在林文轩夫妇身上,就是为了取你狗命!”
“借尸还魂……”端亲王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显然被这超出常理的事情吓住了。
殿内的官员和家眷也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震耳欲聋。端亲王的侍卫脸色大变,慌忙禀报:“王爷,不好了!听风楼的人攻进来了!还有龙骧卫,他们里应外合!”
端亲王这才回过神,又惊又怒:“不可能!龙骧卫由楚天雄掌管,听风楼是萧策的人,他们都归顺本王了!”
“归顺?”
楚厌辞冷笑,“楚天雄和萧策,不过是蝼蚁,如何能堪当大任!真正忠于龙骧卫和听风楼的人,早就等着今日,清君侧,诛逆贼!”
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端亲王的士兵节节败退。他知道局势不妙,狠狠瞪了景曜和楚厌辞一眼,咬牙道:“撤!快撤!”
说着,他带着亲信,从大殿后门狼狈逃窜。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景曜和楚厌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与急切。他们快步上前,先解开了皇帝身上的绳索,又点了他的解穴,搀扶着虚弱的皇帝起身。
殿外,听风楼的弟子和龙骧卫的士兵正并肩作战,将端亲王的残余势力一一肃清。官员和家眷们相拥而泣,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多谢二位首领!”
一名听风楼的长老走上前来,对着景曜拱手行礼,又转向楚厌辞,“楚指挥使,龙骧卫的兄弟们,也盼您归来已久。”
景曜和楚厌辞点头示意,正准备下令追击端亲王,却见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首领,不好了!端亲王的援军到了,是他驻守在城外的精锐,人数太多,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两人脸色一变。他们带来的人手虽多,却大多是潜伏在京城的旧部,面对城外的精锐,终究势单力薄。
“不能恋战,陛下安危为重!”景曜当机立断,“听风楼早已联系西北节度使,约定七日为期,只要我们撑过七日,援军必到!现在先撤出去,保存实力!”
楚厌辞点头同意:“通知下去,保护好陛下和官员家眷,从皇宫侧门撤离,分散躲藏。”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听风楼和龙骧卫的人交替掩护,带着官员和家眷,朝着皇宫侧门撤退。景曜和楚厌辞断后,斩杀了几名追击的端亲王亲信。
刚走出皇宫侧门,就见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震耳欲聋——端亲王的援军到了。为首的将领看到景曜和楚厌辞,厉声喝道:“抓住他们!王爷有令,死活不论!”
无数士兵朝着他们冲来,箭雨如蝗。
景曜先扶着皇帝翻身跃上一匹战马,楚厌辞本想另寻马匹,却见追兵已近在咫尺,箭簇擦着耳边飞过,只得咬牙跨上景曜的战马。
景曜挥剑拨开射来的箭矢,沉声道:“抓紧!”
战马嘶鸣一声,朝着城外疾驰而去。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喊杀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楚厌辞坐在马背上,紧紧抓着景曜的衣角。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景曜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清香。景曜只觉得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死敌,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们现在去哪?”楚厌辞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
景曜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追兵,又看了看身边的楚厌辞,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先找个地方藏身,等风声过后,再回来彻底解决端亲王。”
他调转马头,却见城门方向火光冲天,守城士兵正紧闭城门,高声喊着“奉王爷令,封锁全城,捉拿叛贼!”。
景曜立刻对身后的亲信喊道:“分散躲藏,七日后续援必到!”
众人领命,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景曜则带着楚厌辞和皇帝,一路辗转,躲进了城南的一座破庙——这里聚集着十几个乞丐,正好能掩人耳目。他们换上破旧的衣衫,抹了些污泥在脸上,混在乞丐堆里,大气都不敢出。
破庙外,风雪中传来了马蹄声和士兵的呵斥声,越来越近。
“搜!仔细搜!王爷有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皇帝和那两个叛贼找出来!”
带队的将领声音冷酷,紧接着,破庙的木门就被一脚踹开,几道火把的光亮照了进来,士兵们手持长刀,一步步朝着乞丐堆走来。
皇帝的身体微微颤抖,景曜悄悄握住了袖中的毒针,楚厌辞也摸向了藏在腰间的短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做好了一旦暴露,只能拼死一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