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林府一片寂静。楚厌辞和景曜各自换上夜行衣,如同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龙骧卫和听风楼新任首领入手查起。
楚厌辞凭着对龙骧卫的熟悉,很快便找到了楚天雄的府邸。
她潜伏在暗处,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楚天雄身着便服,带着两个心腹,神色匆匆地出了门,一路朝着端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楚厌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最不愿相信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仅剩的亲人,果然背叛了她,背叛了龙骧卫。
她强压下心头的悲痛与恨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看着楚天雄从端亲王府侧门进入,久久没有出来。
而另一边,景曜也循着听风楼的暗线,找到了萧策的落脚点。萧策同样是一身便服,行事低调,出了门后,竟也是朝着端亲王府的方向行进。
景曜紧随其后,眼睁睁看着萧策也进了端亲王府的侧门。
子时将至,楚厌辞和景曜先后站在端亲王府对面的大树上,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与惊愕。
端亲王赵珩,有可能就是雁回崖爆炸的真正幕后黑手。
他这般行事,难道是想谋反!?
“端亲王明日的宴席,是场鸿门宴。”
回到房间,景曜反手锁死房门,声音冰冷,“他想试探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假意归顺,稳住他的信任,趁机探听他的具体计划。”
楚厌辞点头,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我们就扮演好恩爱夫妻,只要端亲王不怀疑我们的身份,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谋反的实证,联系旧部反击。”
景曜瞥了她一眼:“记住,宴席上少说话,一切听我安排。别因你二叔的事乱了分寸,暴露了身份。”
“不用你提醒。”楚厌辞冷笑,“我还没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一夜无话。
次日赴宴,景曜换上一身崭新锦袍,楚厌辞则着藕荷色襦裙,发间插支素雅银簪,瞧着温顺又怯懦。
马车驶进端亲王府时,楚厌辞下意识攥紧景曜的手,指尖暗暗用力,既是警告,也是在压抑心头的恨意。
景曜忍着疼,反手扣住她的手,力道不相上下,脸上却漾着温和笑意:“夫人别怕,有我在。”
两人这副“恩爱相依”的模样,恰好落在迎接的管事眼里,挑不出半分破绽。
王府宴席设在后花园水榭,端亲王赵珩身着明黄锦袍端坐主位,见他们来,笑容满面起身:“林大人,林夫人,今日能赏光前来,本王甚是欣慰。”
“王爷抬爱,臣惶恐。”
景曜拉着楚厌辞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全然没了往日听风楼少楼主的桀骜,“前几日落水,多亏王爷挂念,臣方能平安无事。”
楚厌辞亦屈膝行礼,声音柔柔弱弱:“臣妾谢王爷关怀。”
落座时,楚厌辞故意往景曜身边靠了靠,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在他腰间软肉上。景曜疼得脸色微变,仍强装关切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许是风大了些。”楚厌辞垂着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端亲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他端起酒杯,笑道:“林大人,本王敬你一杯。说起来,前几日你落水之事,倒真是蹊跷得很。”
景曜心头一凛,面上却浮起惶恐之色:“王爷说笑了,不过是臣夫妻二人不慎,失足坠入冰湖罢了。”
“哦?”
端亲王挑眉,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本王听说,那处冰湖往年从未出过事,偏巧你们去了,就冰裂了?”
他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林大人,你就没怀疑过,是有人故意害你们?”
楚厌辞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尖悄悄摸向发间银簪,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景曜抢先开口,脸上满是装出来的担忧后怕:“王爷,臣一介书生,无权无势,谁会平白害我们?许是天意如此,让臣夫妻二人死里逃生。”
他垂下眼睑,语气裹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却在袖口下暗暗攥紧了拳头。
端亲王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荡,无半分心虚,嘴角笑意深了些:“林大人倒是豁达,你一向与世无争,想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
这话刚落,端亲王妃便笑着打圆场:“王爷就别吓唬林大人和林夫人了。瞧这小两口,从进门就形影不离,林夫人刚才还悄悄给林大人整理衣襟呢,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她这话既是赞扬,亦是试探。
楚厌辞心头一动,顺势往景曜怀里靠得更紧,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王妃说笑了,夫妻本是一体,理应相互扶持。前几日落水,全靠夫君日夜守着,这份情分,臣妾记一辈子。”
说罢,她抬手故作亲昵地替景曜拂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划过他脖颈时,却暗暗用了力道。景曜浑身一僵,仍顺着她的话头,握住她的手,力度大到仿佛要捏碎楚厌辞的骨头,偏偏语气却宠溺得很:“夫人客气了,照顾你是我的本分。”
两人这番“恩爱”表演,看得席间众人纷纷赞叹,端亲王夫妇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
宴席继续,丝竹声起,酒过三巡,有官员闲聊起京中近况,不知怎的就扯到了楚厌辞和景曜身上。
“说起来,龙骧卫的楚姑娘和听风楼的景少楼主,真是可惜了。”
户部尚书端着酒杯叹气,“那般天纵奇才,却在雁回崖同归于尽,实在令人唏嘘。”
“可不是嘛!”
旁边的御史附和,“楚姑娘十五岁踏平听风楼分舵,景少楼主三年斩七位龙骧卫千户,这等人物,本应是大雍栋梁,怎就落得这般下场?”
楚厌辞握杯的手猛地收紧,酒液溅湿了衣袖。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翻涌的杀意,这些人只知他们的狠厉,却不知他们是被人算计,死得不明不白。
景曜端杯掩去眼里的冷光,顺着话头叹道:“确实可惜。不过这两人结怨太深,常年打打杀杀,同归于尽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林大人说得在理。”
端亲王放下酒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本王倒是见过楚厌辞一面,小姑娘年纪轻轻,却一身戾气,太过好胜。景曜也是,杀伐过重,不懂收敛。这般性子,迟早要出事。”
他顿了顿,看向楚厌辞,笑道:“林夫人是女子,想必更懂楚姑娘的心思。你说,她若是收敛些性子,会不会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楚厌辞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端亲王在试探她。她放下酒杯,语气温婉:“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江湖之事。不过想来,楚姑娘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刀剑无眼,杀伐过甚,终究是会遭报应的。”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既符合“苏氏”的身份,又不暴露真实想法。端亲王听了,满意点头:“林夫人说得有道理。”
宴席渐至尾声,宾客陆续告辞。景曜正准备拉着楚厌辞起身,却被端亲王叫住:“林大人,你随本王到书房一趟,本王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楚厌辞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端亲王妃拦住:“林夫人,不如随我到后园赏赏花?这时候的腊梅开得正艳呢。”
“这……”楚厌辞面露难色,看向景曜。
景曜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对端亲王拱手:“臣遵旨。”
书房里檀香袅袅,端亲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站在面前的景曜,开门见山:“林大人,你既然有心投靠本王,本王自然看在眼里。你性子沉稳,又向来与世无争,这般品性,在这浑浊朝堂里实属难得。”
景曜立刻跪倒在地,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激动:“王爷谬赞!臣不过是个平庸书生,能得王爷青眼相看,已是三生有幸!从前是臣愚钝,不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如今死过一次才幡然醒悟,只求能追随王爷左右,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哪怕是做牛做马,臣也心甘情愿!”
他说得情真意切,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全然一副“得遇明主”的激动模样。
端亲王见状,脸上笑意更深,起身亲自上前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大人不必如此。本王最是爱惜你这般踏实本分的人,你能真心归顺,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回到座位上,继续道:“你且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在翰林院好好历练。往后在朝中若有任何人敢为难你,或是遇到任何异常动静,不必犹豫,随时来向本王禀报。有本王在,定能护你周全。”
景曜眼底瞬间泛起“泪光”,再次拱手叩首:“谢王爷厚爱!臣定不负王爷所托,凡事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了,下去吧。”端亲王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满意。
景曜再次叩首谢恩,起身退出书房。
刚走出房门,他脸上的激动与感激便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端亲王看似没给实权,实则是在借他翰林院编修的身份,监视朝中动向。
这老狐狸,果然心思深沉。
另一边,后园腊梅树下,楚厌辞正陪着端亲王妃赏花。王妃看似闲聊,但话里话外却总绕着林文轩的过往,以及他们落水的细节。
“林夫人,你和林大人成婚多年,想必最了解他的性子。”王妃摘下一朵腊梅递到她面前,“他平日里也这般谨慎小心?”
楚厌辞接过腊梅轻嗅,语气温婉:“夫君虽是书生,却向来踏实本分。前几日落水受了惊吓,倒是比从前更显内敛了些。还望王妃不要见怪。”
“怎么会?”
王妃笑道,“踏实本分才好,至少不会惹祸上身。不像楚厌辞,那般张扬好胜,终究是害了自己。”
楚厌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道:“王妃说得是。”
就在这时,景曜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楚厌辞心头一松,对王妃屈膝行礼:“王妃,时辰不早了,臣妾就先告辞了。”
王妃点头:“去吧。夫妻二人同心,才能走得长远。”
楚厌辞心中一凛,这明显话里有话。
两人并肩走出端亲王府,坐上马车后,这才双双松了口气。
车厢里,楚厌辞率先开口:“他没给你安排什么吗?”
“没有。”
景曜靠在车厢上,眼神冰冷,“只让我安心做好翰林院的本职,遇到异常随时向他禀报,他这是想借我的身份监视朝堂。”
楚厌辞点头:“端亲王妃今日也在反复试探我们,不过暂时没起疑心,此事必须禀告陛下!”
“如何禀告?你拿到证据了吗?”
景曜的话像是盆冷水浇灭了楚厌辞的冲动。
“当务之急是拿到端亲王谋反的证据,让皇帝小心端亲王,明日早朝,我会自请面见皇帝。”
楚厌辞默然一瞬,道:“我会联系龙骧卫的心腹,尽可能早些拿回龙骧卫。”
二人对视一眼,出奇的默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