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竟成了枕边人》 第1章 双死,双生 大雍三十七年,雁回崖的风裹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楚厌辞的大刀卡在景曜的左肩窝,刀刃旋出的血珠被寒风冻成冰碴;景曜的长剑则刺穿了她的右肋,剑尖挑着龙骧卫的制式护心镜,碎成了两半。 两人都弓着腰喘粗气,眼底的杀意比崖底的寒冰更甚。 “楚厌辞,你们龙骧卫的狗命,今日必葬在此地!” 景曜的声音染着血沫,左手攥住刀身,硬生生往自己肩窝再送半寸,剑刃随之往前突进,逼得楚厌辞喉间泛起腥甜。 龙骧卫是皇室亲军的尖刀,掌天下谍报与宫禁,楚厌辞作为指挥使独女,十五岁便带着百人队踏平了听风楼在西南的三大据点; 而听风楼是江湖最狠的暗杀组织,接单从不论君臣尊卑,景曜以少楼主身份接手后,三年间斩了龙骧卫七名千户,连先帝亲封的“御林柱石”都死在他剑下。 两人的仇,是龙骧卫地牢里堆积的听风楼尸骸,是听风楼总坛前悬挂的龙骧卫头颅,是世世代代刻在骨血里的恨。 “凭你?也配?” 楚厌辞猛地旋动刀柄,借着景曜吃痛的瞬间,右腿膝盖顶向他的小腹,同时左手抽出靴中短匕,直刺他的咽喉。 景曜早有防备,偏头避开短匕,右手弃剑,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从崖边的平坦处滚到碎石堆里,雪地里拖出两道蜿蜒的血痕。 就在楚厌辞将短匕抵住景曜眉心时,崖顶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她下意识抬头,只瞥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引线燃烧的“滋滋”声。 景曜也看见了,他趁机翻到楚厌辞身上,死死按住她的手腕:“是你龙骧卫的伏兵?楚厌辞,你玩阴的!” “放你娘的屁!” 楚厌辞怒骂着抬腿踹他,可已经晚了。 数声巨响震得崖壁发抖,火药的气浪将两人同时掀飞,楚厌辞在失重的眩晕中,看见景曜也在空中挣扎,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的狠戾。 楚厌辞最后一个念头是,真晦气,竟和这魔头死在一起。 意识消散前,她没看见崖顶那道身影向暗处的人行了礼。 再次有知觉时,鼻尖萦绕着一股甜腻的熏香。 景曜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发疼,低头一看,身上穿的竟是件月白色的锦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双手纤细白皙,根本不是他常年握剑、布满老茧的手。 “大人,是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景曜瞬间绷紧神经,翻身滚下床,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剪刀。 他刚把剪刀藏在袖中,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青绿色襦裙的丫鬟端着药碗走进来,看见他醒了,惊喜地喊道:“太好了!大人您终于醒了,可吓死迎春了!只是夫人还在昏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 大人?夫人? 景曜皱紧眉头,丫鬟迎春的话像一团乱麻。 他强装镇定,借着喝水的功夫,从铜镜里看清了这具身体的模样,面白无须,眉清目秀,竟是个陌生的文弱书生样貌。 丫鬟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林大人三天前和夫人苏氏在城郊赏雪时,不慎失足坠入冰湖,两人都没了气息,是家里仆从不死心,请了道士“招魂”,二人这才有了些体温。 景曜摩挲着袖中的剪刀,眼底泛起冷光。 什么冰湖溺亡?他分明是被炸药炸得粉身碎骨,怎么会在一个书生身上醒来?难道那道士招魂没招回身体原来的主人,反倒是把他这冤魂招了过来? 那……楚厌辞那个丫头,也会借着这“招魂”的由头,附在这书生的妻子苏氏身上?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紧,他必须先确认,若是楚厌辞真的也在,便趁她虚弱,先取了她的性命,就算是借尸还魂,也要让她再死一次。 他打发走丫鬟,悄悄走到里间的床榻前。 床上躺着个女子,穿着水绿色的襦裙,面容娇弱,正是丫鬟口中的“夫人”。 景曜盯着那张陌生的脸,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剪刀,只要捅进她纤细的脖颈里,管她是不是楚厌辞,都能永绝后患。 可就在剪刀即将碰到女子脖颈时,他突然顿住了。 万一楚厌辞没附身在苏氏身上,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一条人命?景曜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试探一番。 他轻轻摇了摇床上之人,见人幽幽转醒,景曜转身倒了杯温水,故意捏着杯底走到床前。 在女人还在怔愣之际,俯身将水杯递给她,在她接住前松开了手。 这水杯若是寻常女子,定会因没接住被烫得惊呼躲闪,可若是楚厌辞,常年习武的本能会让她下意识接住。 水杯下坠的瞬间,床上的女子手腕翻折的速度快如闪电,稳稳将水杯接在手中。 水温滚烫,她的指尖却连颤都没颤一下,抬眼看向景曜的瞬间,眼底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这张娇弱面容截然不同的冷厉。 是楚厌辞! 景曜心头一凛,右手刚要去拔剪刀,楚厌辞已将水杯狠狠砸向他的面门。 他侧身避开,水杯撞在墙上碎裂,水花溅了满地。 楚厌辞趁机翻身下床,刚站直身体就觉一阵脱力,现在这具身体太过孱弱,根本撑不起她常年习武的内力。 “景曜?” 楚厌辞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视线扫过对方的脸,最终落在他藏在袖中的手,那握剪刀的姿势,和景曜当年在江南分舵砍杀她下属时一模一样。 “楚厌辞,你果然也附了身!” 景曜不再掩饰,剪刀利刃指向楚厌辞的瞬间,寒光闪过。楚厌辞虽内力不济,格斗技巧却刻在骨子里,她侧身避开剪刀,左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右手手肘顶向他的胸口,动作快如残影。 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激战起来。 景曜招招致命,专挑这具女子身体的薄弱处;楚厌辞则借着身形娇小的优势,游走闪避,时不时反击一拳一脚。 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妆奁摔在地上,脂粉和碎瓷片混在一起。 “楚厌辞!要不是这具身体碍事,我早取了你狗命!” 景曜一刀划破楚厌辞的衣袖,看着她手臂上细腻的肌肤,嘴角上扬。 “你以为我不想吗!” 楚厌辞屈膝顶向他的膝盖,趁他吃痛弯腰时,伸手扣住他的咽喉,“听风楼的杂碎,就算换了张脸,也改不了你滥杀朝廷命官的本性!” “我滥杀?你龙骧卫手上的血,又比我听风楼少到哪去呢!” 景曜猛地发力,挣脱她的钳制,剪刀直刺她的小腹,“当年你屠我分舵时,有没有想过今日?” 楚厌辞侧身翻滚,避开要害,后背却撞上了床柱,疼得她闷哼一声。 她反手抓起床上的发簪,当作短匕刺向景曜的眼睛:“那是你们听风楼该杀!刺杀太子,屠戮百姓,桩桩件件都该千刀万剐!” “血口喷人!” 景曜挥刀打飞发簪,一脚踹在她的腰上,将她踹倒在地,“太子勾结官员,鱼肉百姓,本就是该死!你龙骧卫为虎作伥,才是真正的败类!” 他俯身按住楚厌辞的肩膀,剪刀的利刃抵住她的脖颈,刃尖已划破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楚厌辞也不甘示弱,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景曜,有种你就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正有此意!” 景曜眼底杀意暴涨,手腕就要用力刺下时—— “大人!大人!”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丫鬟的呼喊,“端亲王殿下又派人来问安了,已经到前厅了,您要去一下吗?” 两人同时一僵。 端亲王? 楚厌辞的指尖稍松,景曜手中的剪刀也顿在半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丫鬟说端亲王的人“又”来问安了,一对芝麻官夫妻的生死,怎值得亲王如此挂心? “先停战。” 楚厌辞压低声音,气息因刚才的打斗有些不稳,“不管是谁,先弄清楚状况。要是让外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别说报仇,连命都保不住。” 景曜的剪刀又往前送了半寸,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淌:“报仇?难道不是你炸了雁回崖?” 楚厌辞猛地回头,眼底满是震惊:“不是我!我又怎会是这般阴险小人?” 楚厌辞声音带着戾气的又道:“我还想问你呢!” 景曜也有些困惑,“我们在雁回崖打斗时,引线已经烧起来了,若不是你,那必然是有人设局让我们两败俱伤!”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大人!大人!王爷的人听说您醒了,正往这边赶来,说是要看望您。” 两人没时间细想,景曜收回带血的剪刀,藏在袖中,楚厌辞则快速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楚厌辞瞥了眼满地狼藉,皱眉道:“就说我们刚醒,身体不适,不小心撞翻了东西。” 景曜点头,对着门外喊道:“知道了,稍等片刻!” 丫鬟离开后,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景曜靠在门框上,指尖摩挲着剪刀的利刃:“雁回崖顶的人影,你看清楚是谁了?” “没有,但显然是有备而来。”楚厌辞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娇弱面容,心头一沉,“我们能被引到雁回崖,看来你我内部都出现了叛徒。” 景曜脸色骤变,细细思索后也觉得此事处处藏着怪异。 “有人想要渔翁得利。” 楚厌辞转身看向他,眼底的杀意未减,却多了几分算计:“那就看看是谁得了利,便知晓这背后之人了。这林氏夫妇的事情我在龙骧卫就有所耳闻,是朝堂上出了名的恩爱,我们如今成了他们,只能扮演好他们,才能找出幕后黑手。” 景曜冷笑一声,却没反驳,稍微整理了衣襟,脸上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只是眼底的冷光藏不住。 “记住,从现在起,你是苏氏,是林夫人,我是林文轩林大人。”景曜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敢耍花样,我不介意在这‘恩爱夫妻’的戏码里,先送你上路。” 楚厌辞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彼此彼此。林大人,可别在演戏时露了马脚,被人看出你这书生皮囊下,藏着颗阎罗的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刚到前厅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管事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看见他们进来,管事立刻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林大人,林夫人,王爷十分担心二位,日日夜夜催着小的来看望,终于是盼得二位醒来了,这些补品还请务必收下,好好养养身子。” 楚厌辞故意往景曜怀里靠了靠,柔弱得恰到好处。 景曜僵硬了一瞬,随即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宠溺:“劳烦王爷挂心了。内子刚醒,身体还虚,就不陪管事多聊了。” 他使了个眼色,一旁候着的迎春立刻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礼盒递给管事,“这点心意,劳烦管事带回,替我们谢过王爷。” 管事接过礼盒,掂量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林大人果然懂规矩。王爷说了,若是二位身体好些,改日还请去王府赴宴,王爷想亲自见见二位‘死而复生’的福气之人。” “死而复生”四个字,管事说得格外重。 楚厌辞心头一凛,脸上却依旧笑着:“能得王爷召见,是我们的福气,定当赴约。” 送走管事,两人回到房间,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景曜反手锁死房门,沉声道:“端亲王这般明显的结党营私,你们龙骧卫查不到吗?” 第2章 鸿门宴 夜色渐深,林府一片寂静。楚厌辞和景曜各自换上夜行衣,如同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龙骧卫和听风楼新任首领入手查起。 楚厌辞凭着对龙骧卫的熟悉,很快便找到了楚天雄的府邸。 她潜伏在暗处,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楚天雄身着便服,带着两个心腹,神色匆匆地出了门,一路朝着端亲王府的方向而去。 楚厌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最不愿相信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仅剩的亲人,果然背叛了她,背叛了龙骧卫。 她强压下心头的悲痛与恨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看着楚天雄从端亲王府侧门进入,久久没有出来。 而另一边,景曜也循着听风楼的暗线,找到了萧策的落脚点。萧策同样是一身便服,行事低调,出了门后,竟也是朝着端亲王府的方向行进。 景曜紧随其后,眼睁睁看着萧策也进了端亲王府的侧门。 子时将至,楚厌辞和景曜先后站在端亲王府对面的大树上,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与惊愕。 端亲王赵珩,有可能就是雁回崖爆炸的真正幕后黑手。 他这般行事,难道是想谋反!? “端亲王明日的宴席,是场鸿门宴。” 回到房间,景曜反手锁死房门,声音冰冷,“他想试探我们,我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假意归顺,稳住他的信任,趁机探听他的具体计划。” 楚厌辞点头,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我们就扮演好恩爱夫妻,只要端亲王不怀疑我们的身份,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谋反的实证,联系旧部反击。” 景曜瞥了她一眼:“记住,宴席上少说话,一切听我安排。别因你二叔的事乱了分寸,暴露了身份。” “不用你提醒。”楚厌辞冷笑,“我还没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一夜无话。 次日赴宴,景曜换上一身崭新锦袍,楚厌辞则着藕荷色襦裙,发间插支素雅银簪,瞧着温顺又怯懦。 马车驶进端亲王府时,楚厌辞下意识攥紧景曜的手,指尖暗暗用力,既是警告,也是在压抑心头的恨意。 景曜忍着疼,反手扣住她的手,力道不相上下,脸上却漾着温和笑意:“夫人别怕,有我在。” 两人这副“恩爱相依”的模样,恰好落在迎接的管事眼里,挑不出半分破绽。 王府宴席设在后花园水榭,端亲王赵珩身着明黄锦袍端坐主位,见他们来,笑容满面起身:“林大人,林夫人,今日能赏光前来,本王甚是欣慰。” “王爷抬爱,臣惶恐。” 景曜拉着楚厌辞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全然没了往日听风楼少楼主的桀骜,“前几日落水,多亏王爷挂念,臣方能平安无事。” 楚厌辞亦屈膝行礼,声音柔柔弱弱:“臣妾谢王爷关怀。” 落座时,楚厌辞故意往景曜身边靠了靠,胳膊肘却“不小心”撞在他腰间软肉上。景曜疼得脸色微变,仍强装关切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许是风大了些。”楚厌辞垂着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端亲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他端起酒杯,笑道:“林大人,本王敬你一杯。说起来,前几日你落水之事,倒真是蹊跷得很。” 景曜心头一凛,面上却浮起惶恐之色:“王爷说笑了,不过是臣夫妻二人不慎,失足坠入冰湖罢了。” “哦?” 端亲王挑眉,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本王听说,那处冰湖往年从未出过事,偏巧你们去了,就冰裂了?” 他放下酒杯,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林大人,你就没怀疑过,是有人故意害你们?” 楚厌辞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尖悄悄摸向发间银簪,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景曜抢先开口,脸上满是装出来的担忧后怕:“王爷,臣一介书生,无权无势,谁会平白害我们?许是天意如此,让臣夫妻二人死里逃生。” 他垂下眼睑,语气裹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却在袖口下暗暗攥紧了拳头。 端亲王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荡,无半分心虚,嘴角笑意深了些:“林大人倒是豁达,你一向与世无争,想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 这话刚落,端亲王妃便笑着打圆场:“王爷就别吓唬林大人和林夫人了。瞧这小两口,从进门就形影不离,林夫人刚才还悄悄给林大人整理衣襟呢,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她这话既是赞扬,亦是试探。 楚厌辞心头一动,顺势往景曜怀里靠得更紧,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王妃说笑了,夫妻本是一体,理应相互扶持。前几日落水,全靠夫君日夜守着,这份情分,臣妾记一辈子。” 说罢,她抬手故作亲昵地替景曜拂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划过他脖颈时,却暗暗用了力道。景曜浑身一僵,仍顺着她的话头,握住她的手,力度大到仿佛要捏碎楚厌辞的骨头,偏偏语气却宠溺得很:“夫人客气了,照顾你是我的本分。” 两人这番“恩爱”表演,看得席间众人纷纷赞叹,端亲王夫妇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 宴席继续,丝竹声起,酒过三巡,有官员闲聊起京中近况,不知怎的就扯到了楚厌辞和景曜身上。 “说起来,龙骧卫的楚姑娘和听风楼的景少楼主,真是可惜了。” 户部尚书端着酒杯叹气,“那般天纵奇才,却在雁回崖同归于尽,实在令人唏嘘。” “可不是嘛!” 旁边的御史附和,“楚姑娘十五岁踏平听风楼分舵,景少楼主三年斩七位龙骧卫千户,这等人物,本应是大雍栋梁,怎就落得这般下场?” 楚厌辞握杯的手猛地收紧,酒液溅湿了衣袖。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翻涌的杀意,这些人只知他们的狠厉,却不知他们是被人算计,死得不明不白。 景曜端杯掩去眼里的冷光,顺着话头叹道:“确实可惜。不过这两人结怨太深,常年打打杀杀,同归于尽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林大人说得在理。” 端亲王放下酒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本王倒是见过楚厌辞一面,小姑娘年纪轻轻,却一身戾气,太过好胜。景曜也是,杀伐过重,不懂收敛。这般性子,迟早要出事。” 他顿了顿,看向楚厌辞,笑道:“林夫人是女子,想必更懂楚姑娘的心思。你说,她若是收敛些性子,会不会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楚厌辞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端亲王在试探她。她放下酒杯,语气温婉:“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江湖之事。不过想来,楚姑娘也是身不由己。只是刀剑无眼,杀伐过甚,终究是会遭报应的。”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既符合“苏氏”的身份,又不暴露真实想法。端亲王听了,满意点头:“林夫人说得有道理。” 宴席渐至尾声,宾客陆续告辞。景曜正准备拉着楚厌辞起身,却被端亲王叫住:“林大人,你随本王到书房一趟,本王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楚厌辞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端亲王妃拦住:“林夫人,不如随我到后园赏赏花?这时候的腊梅开得正艳呢。” “这……”楚厌辞面露难色,看向景曜。 景曜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对端亲王拱手:“臣遵旨。” 书房里檀香袅袅,端亲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站在面前的景曜,开门见山:“林大人,你既然有心投靠本王,本王自然看在眼里。你性子沉稳,又向来与世无争,这般品性,在这浑浊朝堂里实属难得。” 景曜立刻跪倒在地,语气恳切又带着几分激动:“王爷谬赞!臣不过是个平庸书生,能得王爷青眼相看,已是三生有幸!从前是臣愚钝,不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如今死过一次才幡然醒悟,只求能追随王爷左右,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哪怕是做牛做马,臣也心甘情愿!” 他说得情真意切,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全然一副“得遇明主”的激动模样。 端亲王见状,脸上笑意更深,起身亲自上前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大人不必如此。本王最是爱惜你这般踏实本分的人,你能真心归顺,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回到座位上,继续道:“你且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在翰林院好好历练。往后在朝中若有任何人敢为难你,或是遇到任何异常动静,不必犹豫,随时来向本王禀报。有本王在,定能护你周全。” 景曜眼底瞬间泛起“泪光”,再次拱手叩首:“谢王爷厚爱!臣定不负王爷所托,凡事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好了,下去吧。”端亲王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满意。 景曜再次叩首谢恩,起身退出书房。 刚走出房门,他脸上的激动与感激便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端亲王看似没给实权,实则是在借他翰林院编修的身份,监视朝中动向。 这老狐狸,果然心思深沉。 另一边,后园腊梅树下,楚厌辞正陪着端亲王妃赏花。王妃看似闲聊,但话里话外却总绕着林文轩的过往,以及他们落水的细节。 “林夫人,你和林大人成婚多年,想必最了解他的性子。”王妃摘下一朵腊梅递到她面前,“他平日里也这般谨慎小心?” 楚厌辞接过腊梅轻嗅,语气温婉:“夫君虽是书生,却向来踏实本分。前几日落水受了惊吓,倒是比从前更显内敛了些。还望王妃不要见怪。” “怎么会?” 王妃笑道,“踏实本分才好,至少不会惹祸上身。不像楚厌辞,那般张扬好胜,终究是害了自己。” 楚厌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道:“王妃说得是。” 就在这时,景曜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楚厌辞心头一松,对王妃屈膝行礼:“王妃,时辰不早了,臣妾就先告辞了。” 王妃点头:“去吧。夫妻二人同心,才能走得长远。” 楚厌辞心中一凛,这明显话里有话。 两人并肩走出端亲王府,坐上马车后,这才双双松了口气。 车厢里,楚厌辞率先开口:“他没给你安排什么吗?” “没有。” 景曜靠在车厢上,眼神冰冷,“只让我安心做好翰林院的本职,遇到异常随时向他禀报,他这是想借我的身份监视朝堂。” 楚厌辞点头:“端亲王妃今日也在反复试探我们,不过暂时没起疑心,此事必须禀告陛下!” “如何禀告?你拿到证据了吗?” 景曜的话像是盆冷水浇灭了楚厌辞的冲动。 “当务之急是拿到端亲王谋反的证据,让皇帝小心端亲王,明日早朝,我会自请面见皇帝。” 楚厌辞默然一瞬,道:“我会联系龙骧卫的心腹,尽可能早些拿回龙骧卫。” 二人对视一眼,出奇的默契不语。 第3章 政变 天刚蒙蒙亮,景曜便换上林文轩的朝服,踩着寒霜赶往皇宫。马车驶过长街,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朝服袖口的云纹。 昨夜与楚厌辞彻夜分析,端亲王近期频繁调动私兵、与楚天雄萧策过从甚密的异常动向,虽无确凿谋反证据,却已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今日别无他求,只求能见到皇帝,将这桩隐忧当面禀明,提醒陛下早做提防。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死寂。龙椅上的皇帝脸色蜡黄,气息微弱,勉强撑着听了半柱香的奏报,便咳嗽着挥手:“朕……朕身子不适,今日早朝……散了吧。” 景曜心头一急,忙从众官中走出一步:“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恳请陛下留步片刻!” 他声音洪亮,却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全冷冷打断:“林大人,陛下龙体欠安,有何事改日再奏不迟。” 李德全眼神扫过景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景曜还想争辩,却见皇帝已被宫人扶着起身,踉跄着往后宫去了。他望着那道背影,心沉到谷底。 散朝后,景曜刚走出宫门,就见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离去,方向正是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那马车的纹饰,分明是端亲王的专属样式,端亲王正端坐车内,车帘缝隙间隐约可见他冷沉的侧脸。他瞬间明白,自己求见皇帝的事,很快就会传到端亲王耳朵里。 李德全一进端亲王府,就把景曜的举动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遍。 端亲王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敲击着扶手,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哦?看来这林文轩和他那夫人,倒是越来越可疑了。” “王爷,要不要属下……”旁边的侍卫低声请示。 “不必。”端亲王摆摆手,“派人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还想耍什么花样。既然他们想跳,本王就陪他们玩玩,等时机成熟,一起收拾。” 侍卫领命退下,端亲王府的阴影里,几道黑影悄然潜出,朝着林府的方向而去。 景曜回到林府时,楚厌辞正站在院中徘徊,眉宇间满是焦躁。见他回来,她立刻迎上去小声道:“怎么样?见到陛下了吗?” 景曜刚要开口,手腕突然被楚厌辞抓住,下一秒,温热的掌心就捂住了他的嘴。他瞳孔骤缩,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熏香,身体瞬间僵住,这是他们魂穿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楚厌辞的指尖微微颤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却依旧压低声音,警惕地对着他“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屋檐下:“别说话,隔墙有耳。” 景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屋檐下的廊柱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心头一凛,下意识想掰开楚厌辞的手,动作却放得极轻,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竟有些慌乱,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楚厌辞也察觉到了他的僵硬,脸颊更烫,猛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夫君你怎么才回来?” 景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上前一步,自然地揽住她的腰。 入手的腰肢纤细柔软,和他印象中那个挥刀斩敌的楚厌辞判若两人,他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语气却努力装出宠溺:“夫人可有想念为夫?陛下龙体欠安,这才回来晚了些,倒是让你担心了。” 楚厌辞被他揽着,身体紧绷,却还是配合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夫君辛苦了,外面天寒,快进屋暖暖吧。” 两人这副“恩爱”模样,落在暗处眼线的眼里,挑不出半分破绽。 直到走进房间,关上门,两人才像触电般猛地分开,各自别过脸,气氛尴尬得有些诡异。 “皇帝病得很重,没见到。” 景曜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恢复冰冷,“李德全是端亲王的人,我的举动,他肯定已经报上去了。” 楚厌辞点点头,压下心头的异样:“府里的眼线,估计也是他派来的。接下来,我们行事要更小心。” 接下来的几日,景曜每日都去上朝,却再也没见到皇帝的面。 李德全总能找到各种理由阻拦他,要么说皇帝正在静养,要么说奏折已代为转交,实则将他的每一次尝试,都一一禀报给端亲王。 端亲王那边却异常平静,既没有进一步试探,也没有动手,这让景曜和楚厌辞更加不安,暴风雨来临前,往往都是这般死寂。 第七日清晨,林府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端亲王的亲信:“林大人,林夫人,王爷有令,请二位即刻入宫,有要事相商。” 景曜和楚厌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事到如今,已无退路。两人换上体面的衣衫,随着士兵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皇宫,沿途所见,尽是端亲王的士兵,往日的禁军早已不见踪影。 皇宫大殿外,挤满了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人人面带惶恐,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大殿之内,端亲王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而龙椅旁的立柱上,皇帝被粗麻绳牢牢绑着,脸色蜡黄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显然遭受了折磨,只是被人点了哑穴,连痛呼都发不出声。 端亲王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下方的官员:“陛下龙体欠安,无法理政。本王身为皇弟,暂代朝政。今日召集各位,只为一件事。归顺本王,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有不从,休怪本王无情!” 下方一片死寂,无人敢应声。 端亲王的目光落在一位白发老臣身上,“李尚书,你是百官之首,先来表个态吧。” 李尚书向来正直,听到端亲王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猛地走出队列:“乱臣贼子!竟敢觊觎皇位,老夫誓死不从!” “不识抬举!” 端亲王脸色一沉,挥了挥手,“拖下去!”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就要架走李尚书。李尚书却猛地挣脱,一头撞向旁边的盘龙柱,鲜血四溅,当场气绝。 大殿内一片哗然,人人面露惊惧。场面瞬间僵住,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死寂:“王爷息怒,臣……臣愿归顺王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景曜从队列中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谄媚,正是林文轩该有的模样。 楚厌辞心头一急,下意识想拉住他,指尖却只擦过他的衣袖,没能抓住。 她看着景曜的背影,又惊又怒,他疯了吗? 端亲王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道:“林大人倒是识时务。很好,本王喜欢识时务的人。” 景曜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一丝后怕的情绪:“王爷英明神武,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臣一介书生,只求能保全性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目光扫过下方的官员,“各位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尚书忠烈,却也白白丢了性命,何苦来哉?归顺王爷,既能保全自身,又能护住家眷,何乐而不为?” 他嘴上劝着众人,右手却悄悄摸向袖中,那里藏着他提前制作好的毒针,只要再靠近半步,就能射向端亲王的咽喉。 端亲王看着他上前,嘴角笑意不变,眼神却愈发冰冷。就在景曜手腕微动,毒针即将射出的瞬间,端亲王突然大喝:“动手!”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从大殿侧门射出,直直射向楚厌辞!她毫无防备,眼看利箭就要穿透她的胸膛。 “小心!” 景曜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扑向楚厌辞。楚厌辞也反应极快,在他扑来的同时,猛地侧身,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拽。 利箭擦着景曜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只留下一道皮外伤。两人踉跄着后退几步,稳稳站定。 景曜只觉得胳膊一阵刺痛,却顾不上查看伤口,死死盯着端亲王,眼底的伪装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端亲王冷笑一声:“林文轩,本王早就看出来,你不是真心归顺。只是本王好奇,你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用听风楼的暗器招数?” 景曜死死盯着端亲王,眼底的伪装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浓烈的恨意:“端亲王,杀死听风楼少主和龙骧卫首领是不是让你很开心啊?” 他声音洪亮如钟,响彻大殿,“雁回崖那点炸药,还炸不死我!当然还有她!” 景曜侧身指向楚厌辞,“看到你杀死的人重新站在你面前,你是什么感受呢?是恐惧,还是愤恨呢?我们借林文轩夫妇的躯壳归来,就是为了揭穿你这乱臣贼子的真面目!” 楚厌辞也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身上散发出龙骧卫独有的凛冽气势:“端亲王,你以为雁回崖一炸就能永绝后患?我楚厌辞没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是天要收你,给我手刃仇敌的机会!” 端亲王瞳孔骤缩,脸上的镇定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们……你们怎么会活着?雁回崖的炸药,明明……” “明明能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对吗?”景曜冷笑,“可惜,天不亡我们。我们借尸还魂,附着在林文轩夫妇身上,就是为了取你狗命!” “借尸还魂……”端亲王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显然被这超出常理的事情吓住了。 殿内的官员和家眷也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震耳欲聋。端亲王的侍卫脸色大变,慌忙禀报:“王爷,不好了!听风楼的人攻进来了!还有龙骧卫,他们里应外合!” 端亲王这才回过神,又惊又怒:“不可能!龙骧卫由楚天雄掌管,听风楼是萧策的人,他们都归顺本王了!” “归顺?” 楚厌辞冷笑,“楚天雄和萧策,不过是蝼蚁,如何能堪当大任!真正忠于龙骧卫和听风楼的人,早就等着今日,清君侧,诛逆贼!” 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端亲王的士兵节节败退。他知道局势不妙,狠狠瞪了景曜和楚厌辞一眼,咬牙道:“撤!快撤!” 说着,他带着亲信,从大殿后门狼狈逃窜。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景曜和楚厌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与急切。他们快步上前,先解开了皇帝身上的绳索,又点了他的解穴,搀扶着虚弱的皇帝起身。 殿外,听风楼的弟子和龙骧卫的士兵正并肩作战,将端亲王的残余势力一一肃清。官员和家眷们相拥而泣,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多谢二位首领!” 一名听风楼的长老走上前来,对着景曜拱手行礼,又转向楚厌辞,“楚指挥使,龙骧卫的兄弟们,也盼您归来已久。” 景曜和楚厌辞点头示意,正准备下令追击端亲王,却见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首领,不好了!端亲王的援军到了,是他驻守在城外的精锐,人数太多,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两人脸色一变。他们带来的人手虽多,却大多是潜伏在京城的旧部,面对城外的精锐,终究势单力薄。 “不能恋战,陛下安危为重!”景曜当机立断,“听风楼早已联系西北节度使,约定七日为期,只要我们撑过七日,援军必到!现在先撤出去,保存实力!” 楚厌辞点头同意:“通知下去,保护好陛下和官员家眷,从皇宫侧门撤离,分散躲藏。”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听风楼和龙骧卫的人交替掩护,带着官员和家眷,朝着皇宫侧门撤退。景曜和楚厌辞断后,斩杀了几名追击的端亲王亲信。 刚走出皇宫侧门,就见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震耳欲聋——端亲王的援军到了。为首的将领看到景曜和楚厌辞,厉声喝道:“抓住他们!王爷有令,死活不论!” 无数士兵朝着他们冲来,箭雨如蝗。 景曜先扶着皇帝翻身跃上一匹战马,楚厌辞本想另寻马匹,却见追兵已近在咫尺,箭簇擦着耳边飞过,只得咬牙跨上景曜的战马。 景曜挥剑拨开射来的箭矢,沉声道:“抓紧!” 战马嘶鸣一声,朝着城外疾驰而去。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喊杀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楚厌辞坐在马背上,紧紧抓着景曜的衣角。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景曜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清香。景曜只觉得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异常平静。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死敌,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们现在去哪?”楚厌辞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 景曜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追兵,又看了看身边的楚厌辞,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容:“先找个地方藏身,等风声过后,再回来彻底解决端亲王。” 他调转马头,却见城门方向火光冲天,守城士兵正紧闭城门,高声喊着“奉王爷令,封锁全城,捉拿叛贼!”。 景曜立刻对身后的亲信喊道:“分散躲藏,七日后续援必到!” 众人领命,各自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景曜则带着楚厌辞和皇帝,一路辗转,躲进了城南的一座破庙——这里聚集着十几个乞丐,正好能掩人耳目。他们换上破旧的衣衫,抹了些污泥在脸上,混在乞丐堆里,大气都不敢出。 破庙外,风雪中传来了马蹄声和士兵的呵斥声,越来越近。 “搜!仔细搜!王爷有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皇帝和那两个叛贼找出来!” 带队的将领声音冷酷,紧接着,破庙的木门就被一脚踹开,几道火把的光亮照了进来,士兵们手持长刀,一步步朝着乞丐堆走来。 皇帝的身体微微颤抖,景曜悄悄握住了袖中的毒针,楚厌辞也摸向了藏在腰间的短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做好了一旦暴露,只能拼死一战的准备。 第4章 挂念(结局) 火把的光在乞丐堆里扫过,一名士兵的刀鞘擦过皇帝蜷缩的膝盖,皇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景曜突然拾起一把碎石,猛地起身,精准砸向最靠前那名士兵的太阳穴。士兵闷哼一声倒地,周围官兵瞬间警觉,纷纷举刀围拢。 “大胆!” 领头的队长怒喝,可看清景曜的脸时,愣了一瞬,随机立马认出面前的人是画像上的林文轩。他当即高声喊道:“是林文轩!抓活的!王爷要他问话!”景曜借官兵愣神的间隙,又踹倒一人,故意往破庙反方向狂奔,引着追兵远离藏身之处。 楚厌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景曜引开追兵的背影,心头又酸又气。 这个蠢货,每次都自作主张! 可视线触及他胳膊上未愈的刀伤被动作牵扯,渗出血迹,担忧又像潮水般将怒意淹没。她被身旁的手下死死按住,耳边响起手下的声音:“别出声!他是故意引开他们的,我们不能白费他的心思!” 景曜赤手空拳,终究难敌数十名持械官兵。 他被两名士兵死死按在地上,挣扎间抬头往破庙方向瞥了一眼。确认没人跟出来,才松了口气。 “放开我!我要见端亲王!”他高声喊着,被官兵粗暴地拖拽远去,楚厌辞躲在乞丐堆里,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雨幕,抬手抹去眼角混着污泥的湿意。 接下来的六日,是楚厌辞最难熬的时光。端亲王将景曜绑在城中心的刑架上,每日鞭笞拷打,甚至故意让士兵抬着刑具在街巷游走,高声吆喝:“楚厌辞,再不交出反贼,这林文轩就日日受此酷刑!” 楚厌辞躲在茶馆二楼,看着景曜被鞭打得血肉模糊,却始终咬着牙不吭一声。 有一次,一名士兵用烧红的烙铁凑近他胸口,她几乎要冲破窗户,却被身旁的龙骧卫亲信死死按住:“楚大人!再等一日,西北援军就到了!陛下不能有事!” 她攥着窗沿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曜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浇醒。 那些日子,她总想起雁回崖上两人同归于尽的瞬间,想起府中他笨拙揽住她腰的模样,想起宴席上他替她挡箭时的背影。 原来挂念是会习惯的,自己竟然习惯了担心景曜。 第七日,天空阴沉得可怕,正午时分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冲刷着刑架上的血迹,也模糊了街巷上围观者的视线。楚厌辞站在破庙门口,远远望见景曜趴在刑架上,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没了气息。 暴雨砸在脸上,冰凉刺骨,记忆突然翻涌。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从街上回家,就看到自己的父母躺在院子里,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蜿蜒。那时她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再不为任何人落泪,可此刻看着刑架上那道奄奄一息的身影,心脏像是被生生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照顾好陛下。” 楚厌辞将皇帝托付给两名亲信,抽出腰间短匕,抹去脸上的污泥。她一步步走出破庙,雨水将她的衣衫淋透,却浇不灭眼底的烈焰。 “楚厌辞现身了!” 刑场周围的士兵立刻围拢过来,端亲王坐在高台的伞下,悠哉地喝着茶,见她单枪匹马走来,嗤笑出声:“楚指挥使倒是情深义重,为了一个男人,竟甘愿自投罗网?” 楚厌辞不答,短匕出鞘,寒光闪过,已放倒两名上前的士兵。 “景曜!” 她一边打斗一边呼喊,声音穿透雨幕,“我来了!你给我撑住!” 此刻,楚厌辞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捂嘴时掌心的温度,他装宠溺时僵硬的动作,他替她挡箭时急促的呼吸,他引开追兵时回头的那一眼……这些细碎的片段交织在一起,化作支撑她的力量。 她浑身被砍伤数处,鲜血混着雨水流淌,却依旧步步紧逼高台,嘴里反复喊着他的名字。 “不自量力!” 端亲王摔碎茶杯,“给我杀了她!” 数柄长枪同时刺向楚厌辞,她避无可避,被一杆长枪挑中肩头,整个人腾空而起,又重重摔在泥泞中。她挣扎着抬头,看向刑架,泪水终于混着雨水滑落。 他还是一动不动,难道真的…… “哭什么?为夫还没死呢。”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穿透雨幕,刑架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染血的发丝贴在脸上,嘴角竟还带着惯有的桀骜笑意。 他不知何时挣开了手腕的绳索,用尽最后力气将刑架上的铁链砸向围拢的士兵,“谁准你们动我的人?” “景曜!” 楚厌辞喜极而泣,猛地翻身站起,短匕直刺向最近的士兵。景曜从刑架上坠落,踉跄着扶住她,两人背靠背站在雨中,虽浑身是伤,眼神却亮得惊人。 “撑住。” 景曜将一枚毒针塞进她手中,“援军快到了。” 他们并肩作战,抵挡着潮水般的士兵,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决绝。就在楚厌辞力气耗尽,即将被刀砍中时,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西北援军到了!城门被破了!” 城门方向火光冲天,西北节度使亲自率军攻破城门,士兵们潮水般涌入,瞬间扭转战局。端亲王脸色惨白,转身想逃,却被几名渴望军功的士兵围住,乱刀砍死,身首异处。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楚厌辞靠在景曜怀里,看着端亲王的尸体被拖走,终于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个月后,朝堂恢复秩序。 皇帝论功行赏,擢升楚厌辞为龙骧卫都指挥使,又下旨将听风楼纳入朝堂编制,由景曜担任楼主,两大组织相互监督,共同辅佐朝政。 这日,京城街头却上演着一场热闹的追逐。一名窃贼抱着赃物狂奔,身后楚厌辞和景曜紧追不舍。 “楚厌辞,你慢着点!”景曜在后面喊,“小心摔了!” “要你管!” 楚厌辞回头瞪他,却没注意窃贼回头扔来一枚飞镖。她慌忙躲闪,脚下一滑,扭伤了脚踝,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 下一瞬,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熏香萦绕鼻尖。景曜抱着她,低头调侃:“说你两句就急,故意扭脚想让我抱?” “胡说!” 楚厌辞恼羞成怒,挣扎着想下来,“是这具身子太瘦弱了!换我以前的身手,早抓住那贼了!” 景曜却收紧手臂,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楚厌辞,别闹。我问你,这林文轩和苏氏的身份,要不要继续用下去?” 楚厌辞一愣,抬头看向他。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褪去了往日的桀骜,多了几分认真。 “我是说......” 景曜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放轻,“要不要和我继续做夫妻?不是装的,是真的。” 楚厌辞的脸颊瞬间泛红,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远处,被抓住的窃贼还在哭闹,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阳光正好。她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轻“嗯”了一声。 景曜猛地笑起来,抱着她转身就走:“那回家!我让厨房炖你最爱喝的排骨汤,补补你这‘瘦弱’的身子。” “景曜!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放,我娘子我乐意抱。” 第5章 番外,景曜[番外] 我是景曜,雁回崖的雪粒子刮在脸上时,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宰了楚厌辞。 这女人是龙骧卫的尖刀,十五岁就踏平我听风楼西南三大据点,七名千户死在她手里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握着剑刺穿她右肋时,分明看见她护心镜碎成两半,却还能旋动刀柄往我肩窝再送半寸。 那股狠劲,比崖底的冰棱还扎人。 炸药炸响的瞬间,我看见她在空中挣扎,眼底还是那股“同归于尽也拉你垫背”的狠戾。 我想,也好,死在这女人手里,也不算冤。可再睁眼,鼻尖飘着甜腻的熏香,镜里是张面白无须的书生脸。 里间床上躺着个娇弱女子,我摸向袖中剪刀时,手都没抖。 楚厌辞要是真附在这身子里,正好趁她虚弱送她再死一次。可当水杯下坠,她手腕翻折稳稳接住的瞬间,我心头一凛,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房间里的打斗比雁回崖还憋屈。 这书生身子弱得像纸,我挥剪刀都嫌费劲,她更惨,翻个身都能脱力。可她肘击我胸口时的力道,抓我手腕时的狠劲,还是那个楚厌辞。 我盯着她渗血的脖颈,剪刀刃都贴上去了,却突然想起她刚才接水杯时,指尖被烫得泛红,却一声没吭。 端亲王的人来敲门时,我第一次和这死对头达成停战。 她靠在门框上分析局势,发丝垂在颊边,竟比龙骧卫铠甲上的寒光柔和些。 我故意说“你是苏氏,我是林文轩”,看她炸毛却不得不忍的模样,竟觉得比砍她一刀还解气。 鸿门宴上的戏码,是我这辈子演得最累的一场。 她往我怀里靠时,胳膊肘狠狠撞我腰软肉,我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掌心,嘴上却要喊着“夫人别怕”。 可当端亲王提起“楚厌辞戾气太重”,我看见她握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这女人,也会在意外人的议论? 真正慌神,是在大殿上那支箭射向她时。 我根本没多想,转身就扑过去。利箭擦着胳膊划过,血珠溅在她襦裙上,她拽着我后退时,指尖都在抖。 那刻我才惊觉,我怕的不是死,是这女人真的栽在端亲王手里。 破庙里,我抓起碎石砸向士兵时,余光瞥见她攥紧了短匕,眼底满是急色。 我故意往反方向跑,听见她手下按住她的声音,心里竟有些发甜。被按在地上时,我往破庙瞥了一眼,看见她缩在乞丐堆里,眼神复杂,原来这冷硬的女人,也会担心我。 刑架上的六日,我咬着牙不吭声,不是怕疼,是怕她听见我哼唧,真的不管不顾冲出来。 每次昏过去前,我都能看见茶馆二楼的影子,她攥着窗沿,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第七日暴雨里,我听见她喊我名字,声音穿透雨幕,带着哭腔。 她也是在乎我的。 我挣开绳索喊“为夫还没死呢”,其实是怕她真的哭。 她扑过来时,浑身是伤,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背靠背作战时,我把毒针塞给她,闻到她发间的熏香,突然觉得雁回崖的死,值了。 抱着她在街头时,我问出那句“要不要做真夫妻”,手心全是汗。 她红着脸“嗯”了一声,我笑得像个傻子。原来从相杀到生死相依,不过是从“想宰了她”,变成“想护着她”罢了。 我一直都在意她。 第6章 番外,楚厌辞[番外] 我,楚厌辞。 第一次见景曜时,他提着我下属的头颅,站在听风楼分舵的火光里,剑尖还滴着血。 从那时候,我的仇人具象化了。 我十五岁,差点被景曜杀死,不过他也被我重伤,那时,我握着大刀的手都在抖,差点以为大仇得报。 雁回崖上,我的刀卡在他肩窝,他的剑刺穿我右肋。我盯着他的脸,心想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拉他垫背。 炸药响的时候,我看见他看向我的眼神,不是恨,是错愕。那瞬间的愣神,让我也困惑不已。 再醒过来,浑身软得像没骨头。 看见那书生脸凑过来,我第一反应是摸靴子里的短匕,却摸了个空。他故意松手摔水杯时,我本能接住,抬眼就看见他眼底的狠劲。 那是景曜独有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在房间里的打斗,是我最狼狈的一次。 苏氏是位温婉的夫人,她的身子弱柳扶风,但对我来说,却是累赘。 尽管翻个身都能撞上床柱,可我不能输。他剪刀划过来时,刃尖处处向着我的要害。 我恨的不行,奈何没有利刃在手,被他抢占了先机。 端亲王的人敲门时,我攥着发簪,听见他说“先停战”。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手下留情。 他靠在门框上,指尖摩挲着剪刀,眼底的冷光里,多了几分算计。我看着他装出来的温和,突然觉得这听风楼少楼主,比我想的要聪明。 鸿门宴上,我往他怀里靠时,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他拍我手背的动作僵硬,语气却装得宠溺,我差点笑出声。 可当工部尚书叹“楚厌辞死有余辜”,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竟然开口为我解释。 大殿上那支箭射过来时,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景曜扑过来的瞬间,带着熟悉的血腥味,将我拽到身后。利箭擦着他胳膊划过,血溅在我手上,烫得我心尖发颤。 他回头瞪我“小心点”,语气凶狠,却把我护得更紧。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时间中变了。 破庙里,他抓起碎石砸向士兵时,我紧张的差点冲出去。 景曜往反方向跑,背影在火光里越来越远,我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在渗血,眼眶突然酸了下。 手下按住我时,我咬着牙说“别拦我”,却知道他用命换的机会,不能白费。 那六日,我每天都去茶馆二楼。看着他被鞭打得血肉模糊,却始终不吭一声,我攥着窗沿,指节磨出了血。 有次士兵用烙铁烫他,我差点冲破窗户,却被亲信按住了,“楚大人,陛下不能有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昏过去,心里骂他蠢货,却又怕他真的死。 第七日暴雨,我看见他趴在刑架上,一动不动。 雨水混着血水,让我想起父母惨死的那天。我把陛下托付给亲信,抽出短匕时,只想着就算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我一遍遍喊他名字,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得到回复,我的声音渐渐的颤抖起来。 当他抬起头,笑着说“为夫还没死呢”,我欣喜若狂。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不是怕,是喜极而泣。他从刑架上摔下来,踉跄着扶住我,我靠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却觉得无比安心。 背靠背作战时,他把毒针塞给我,说“撑住”,明明这话应该是我和他说,虚弱成这样还要嘴硬。 我握着毒针,想起他替我挡箭的模样,想起他装宠溺时的僵硬,想起他破庙里的背影,原来从“想杀他”到“想和他并肩”,不过是一次次的共患难。 他抱着我问“要不要做真夫妻”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死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和景曜有什么牵扯,可我却不后悔,死过一次。我红着脸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嗯”一声。 他笑得像个傻子,抱着我往家走,街上的人都在看,我却不想挣扎。 只因我又找到了家人,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