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回神了,还不快跟上,再过一会儿人都走的越远了,唉等等,你快看他腰间绑了什么?”系统的声音蓦然响起。
温淼叹一口气,避开散出来的白雾,这才将目光着重投向褚希郁腰际。
他将将抽条,比例极好,虽宽肩窄腰,脊背却也单薄,尚显青涩。
方才雪大,他带的东西被积雪覆盖大半,温淼一时间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如今被系统蓦一提醒,这才眯起眼睛仔细分辨起来。
一人一系统共同努力,才勉强将东西认清。
褚希郁劲瘦的腰侧正绑着两只做工粗糙,却异常宽大的水囊,除此之外,他的左右手上,又各提了两只。
那些水囊当真是用了好久,虽看不清哪里破损,一团团颜色倒是并不均匀,想来是用过好些年头,表皮被磨的不像样子的旧手货。
温淼抿一抿微微发干的桃红唇瓣,眸中划过一抹疑惑。
他带这么多水囊做什么?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她得盯着点儿,温淼打定主意,一路小跑重新上了马车,再次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灵动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前方那道清绝的身影。
“李叔,驾车,跟着前面那个人,别离得太近,就保持现在这个距离就可以。”
“是,小姐。”
——
褚希郁一路行至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前,隔了一道木门,听着里面男人震天的鼾声,他放轻了步伐,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绕道而行。
温淼见他果然回来了楚大力的茅草屋,急忙叫停马车,自己抱着暖炉跃下来。
走之前对驾车的李家叔侄道:“李叔,麻烦你们将车停在那边那座小山丘后的树林官道上,隐蔽一些,另外暂时不用跟我太近,五六丈最好,记得找个掩体躲起来,别让发现了。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吗?咱们以烟雾火箭当讯号,我一放出来,你二人便立马悄悄上前,将前头那小子给我绑回车里去!”
李家叔侄闻言,相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迟疑与担忧,温淼立马补充。
“放心吧,他伤害不到我的,我同他是旧相识,他不会,再说了,你们看他都瘸了,真有什么一个瘸子还能跑的过我嘛?我最机灵了!况且我还带了这个!”
她从袖口摸出一把精巧的翡玉匕首,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这是她去岁生辰时,哥哥送她的礼物之一,后面温淼便一直贴身带着,用以防身。
李叔最终点了点头:“我们就在那两棵树后,小姐你万万小心。”
“放心吧。”再不济她还有系统呢,任务八字没一撇,它是不会让她出意外的。
况且那可是伟光正的男主欸,怎么可能对一个弱女子随便下手。
安顿好一切,温淼解下斗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很快将其翻了个面重新披在身上。
这件狐裘是红白双面,红色太打眼,白色刚好足够隐蔽。虽然褚希郁方才显然已经发现她了,但不管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理她,温淼总归是来抢人的,做这种事还是低调点的好。
楚大力人品不行,很早就被村里人赶出来单独住了,就是连累老婆孩子跟着他一起受罪,不过倒是方便了焚身剧情的发生。
被赶出去那年恰好也是个冬日,为了防止灶房走水,楚大力那已经故去的婆娘曾费尽心思劝说他多花点钱将灶房盖成土的。
可惜没成,被从不做饭的楚大力大骂杂碎败家,不知道心疼他的钱,还拿冻的邦硬,表面结冰的裤腰带结结实实狠狠抽了一顿。
此事便不了了之,没人敢再提,灶房便也是用干草盖的。
周围很多的树,温淼就这样悄悄跟在褚希郁后面,自以为很隐蔽的学着前世电视剧里间谍的样子,在每一棵树后躲躲藏藏。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际走在前面的褚希郁只是微微一侧首,便轻易捕捉到了褐色树干后隐隐被风雪吹起的白色狐裘。
对于这只小心翼翼却总露出马脚的小尾巴,不知褚希郁究竟抱着什么态度,他只是没什么情绪的将眸子转回,安静的先去了紧挨着茅草屋搭建的灶房里,给快要熄灭的灶添上新的干柴。
再把角落里剩下的一垒半人高的柴火搬到灶房和茅草屋之间那少得可怜的空隙,一根一根累积起来,直到最后一根用尽,温淼亲眼看着它变成连接两个屋子的通梯。
还不算完,褚希郁又用剩下的干草轻手轻脚把破洞的地方补上,紧接着重新回到灶房里,从被虫子啃噬的不成样子的木桌下搬出小半颗快要朽了的菘菜,埋在雪地里洗了洗。
温淼复杂地看着他往铁锅里加了一捧干净的雪,很快那点水沸腾起来,少年将洗干净的菘菜一片一片掰开,全部下到锅里,拿起两截干净的树枝不停翻炒。
她看着沉默着在灶房里做菜的少年,好像有点明白了,可又不那么明白。
菘菜入锅仿佛只是为了糊弄人的大脑,没过几息便被他拿出的一只缺了小半边,却洗的异常干净的磕碜陶盘乘进了里面。
褚希郁面色无异的托起那少得可怜的半盘菘菜,送入口中,一片不剩,好像那是什么珍馐美馔。
待胃中稍微有了些许暖意,褚希郁坐在火灶前简单烤了烤火,这才似乎想起他拎回来的几个水囊。
温淼不敢离的他太近,可外面冰天雪地,又实在是太冷太冷,她看着褚希郁烤火,很想也不顾一切的钻进去。
可是她不能,她得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要谨慎一些才行。
旁边的茅草屋这时响起一道木门的咯吱声,楚大力裹着被子,酒气熏天的冲进来,一脚将褚希郁踹倒在火灶上,紧接着拾起一根干柴就朝他背后抽去!
这个距离的温淼视力极好,清楚了看到他眼中分明一片清明。
楚大力一边用力抽打,一边惊恐的大叫起来:“火!火!烟!疼啊……老子疼死了!就是你这个小畜生要烧死我是不是!”
“畜生!牲口!祸害!白眼狼!”
“老子打死你!打死你!让你害我,看你还敢害我!”
温淼攥紧拳头,咬牙,实在看不下去,她垂下脑袋,背过身去。
这个状态,楚大力绝对已经重生了!那要不要现在就发射烟雾火箭?
她没看到,原本无声挨打的少年在她转过去的那一刹那,一双漆黑的瞳孔一转不转的盯住她,又在楚大力发现前收回目光。
他轻轻垂下乌黑眼睫,余光随意瞥了一眼被冷雪积压在最底层的、两截尾端被削成锥状的树枝。
分明触手可及。
闷棍打在身上,好像抽干了少年所有的力气,他也并不反抗,很顺从的样子。
没人瞧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内,一抹沉静的思量转瞬即逝。
……
终于,楚大力打累了,确认他真的没有反抗且不再能怎么动弹后,直接跌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忽然,他神经质的笑了,爬过去摸着褚希郁的脸:“好孩子,你是好孩子,爹爹刚才误会你了,爹爹睡傻了,以为你要杀我呢,好孩子……今天讨来的钱呢?”
褚希郁依旧是那副表情,不像挨过打的样子:“听你的话,都换成酒了。”
“酒?酒……酒呢!酒呢!”
褚希郁解下腰间的那两个水囊,沉默着推过去。
楚大力当即就像一只见了米的老鼠,猛扑过去逮住水囊,一连灌了好几口,他笑起来:“好!好酒!好酒啊!几个水囊都装满了?好啊!爹的好儿子!哈哈哈哈哈哈爹的好儿子!”
酒意很快上头,他醉醺醺的一路飘回屋子里,倒在床上,口中还呢喃:“好酒……好酒……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褚希郁依旧躺在原地,敛眸,看不清神色。待听到屋内渐渐响起的鼾声,他又起身,将角落里剩余的四个水囊找出来,抱在怀里。
温淼看着他从地上的一小堆草垛里摸出一把锁,看着他鬼一样飘到茅草屋门口,看着他“咔嚓”一声,将锁锁上。
随后,褚希郁挨个打开水囊,将水囊里的液体泼洒在整间茅草屋里,然后是那道刚搭好的通梯,最后是灶台。
温淼瞳孔蓦然一缩,他这是要——
做完一切,少年走进灶台,看着才燃烧了一半的长长的木柴,轻轻一脚,将它们踹翻。
火星子瞬间引燃周围零散的干草,再到干柴。
……
温淼听到了楚大力猛烈的咳嗽声、砸门声、咒骂声、哭喊声以及……求饶声,她恍惚片刻,再一回神,原本静静站在木门外的褚希郁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完了,别是想不开,从还没燃起来的草堆里钻进去打算和楚大力同归于尽吧!?”
可不能啊!他死了她的任务不就彻底完蛋了!再说了,现代人的本能让她不能看着好人眼睁睁死在她面前!
温淼急的绕着这两间房子团团转,不行,得想办法把人捞出来!
不再犹豫,她连忙发射烟雾火箭,炫彩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天空上炸开,自己则勉强找了个烧的没那么严重的角落,用手捧起地上的雪,一捧一捧往上浇!
啊啊啊啊!
这个坏蛋楚大力!
都给她家男主折磨成什么样了!怎么自毁倾向都有了,快还给她那个内心健康坚韧不拔的龙傲天啊!
与此同时,燃烧的房屋里,两根熟悉的光秃秃的树枝深深插进楚大力的腹部,将他牢牢定在了草床上。
楚大力眸中的恨意滔天,是真的,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都重来一世了最终还是葬身火海,甚至,死相比上一世还要凄惨……
明明,他确认过的……
宰种!都是眼前这个宰种!楚大力目眦欲裂!
口中喷出一股鲜血,他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开口:“为……什么……”
他面前,苍白清瘦的清绝少年笑的温和,屋内视野暗淡,冲天的火光还未来得及蔓延至床畔一侧,他的脸一半隐匿在阴影里,一半映射着跃动的火苗。
褚希郁的头发早被楚大力打散了,此刻他披头散发,就那样明晃晃的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
笑容越来越清晰,笑声越来越明显。
这张原本属于清艳那一类的脸,如今硬生生看起来却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浓抹艳鬼。
褚希郁的笑意扩散的很快,原本的柔和不知所踪。
仅仅只是片刻,他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少年心情颇好的倾身,眉峰微挑,语调无辜至极。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吗?”
艳鬼爬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温柔的简直不像样,如同一个稚子般单纯无辜,又带着数不尽的疑惑,一字一顿。
明明身处火场,楚大力却如坠冰窟——
“要等你醒过来啊。”
“焚身之痛,一遍,就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