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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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修)◎
第五十一章;
时光一晃进入六月, 宋司谨与段灵耀的关系仍旧处于不冷不热的诡异状态。
离原著中被活埋的日子不远了,宋司谨掺和不到宋家与太子党之间,就算他能保证自己不参与对段灵耀的谋害, 也阻止不了宋家的背叛。
到时候段灵耀会怎么想, 尚未可知。
好在娘亲应该已经被楚云羲接走, 宋司谨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宋司谨不想死,但很有可能死, 便想着至少在死前不要特别委屈自己,不过天性使然,注定他做不出太激烈的反抗,故而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疏远段灵耀。
但宋司谨不知道,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难以预料, 越是想圆满解决越是难以圆满,越是想不出错漏越是容易错漏。
这日段灵耀告诉宋司谨, 他要带他去太子府上。
“咱们高贵的太子殿下,说要设宴向先前陷害本小爷一事道歉, 还要请谨哥哥前去。”段灵耀眼睛眯得像狐狸,“谨哥哥欲与奸夫私奔的事迹流传甚广啊。”
说是什么手下人不小心连累了宋司谨,虽然他只是个小角色, 但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是不会忽视的。
太子当然没有承认事情是自己指使的, 不管谁来问他都说不清楚,但御下不力这条罪名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思来想去干脆做出一副坦荡有担当的模样, 就算一时受段灵耀的气, 但至少能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本来段灵耀不想带宋司谨赴这场鸿门宴, 可那群人故意激怒试探他, 未免他们看出宋司谨在自己心中的真实地位, 段灵耀只能带宋司谨前去。
宋司谨听完,就觉得要完。
他很想离太子党至少一万八千里,但结果自己根本做不了决定。
“我不想去。”宋司谨在思考,太子注意到宋家跟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次宴会。
段灵耀不知他想法,还以为宋司谨只是单纯讨厌自己,除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宋司谨总不乐意跟段灵耀离得太近。
“可人家已经答应了。”段灵耀从背后抱住宋司谨的腰,脸贴到他背上,看起来格外亲昵,“还是说谨哥哥想通了,只想乖乖留在家里当小爷的爱宠?”
宋司谨:“没有!”
见成功惹到宋司谨大声,段灵耀得意地大笑:“那就和我一起去,你总躲着人不见,反倒更引人注目。”
是这样吗?宋司谨对自己的脑袋有自知之明,每当别人跟他解释什么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觉得很有道理,这次也不例外。
太子特意点名叫自己前去,要是不去,确实更容易引起注意——虽然宋司谨如今不怕死了,但他并没有主动要死的想法,能活着,谁不想呢。
于是纠结一番后,宋司谨还是答应了:“好,我去。”
不过……宋司谨试图拉开段灵耀抱着自己的手,没拉动,他又想钻出去,同样失败,一通挣扎反倒被人抱得更紧。
段灵耀眯了眯眼睛:“我还以为谨哥哥早就适应了,果然之前都是虚情假意。”
他怎么好意思提以前,宋司谨声音硬邦邦的:“以前是因为我怕你,是迫不得已。”
人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要做很多违心的事情。
“迫不得已?”段灵耀浮夸地惊叹,“哇!看来谨哥哥现在果然不怕人家了,也是,谨哥哥可是连死都不怕了呢!不过我劝你最好早点习惯,毕竟只要你一天不死,就一天都是我的人——怎么办怎么办,谨哥哥不会又要绝食吧?”
宋司谨:“……”
段灵耀缠磨着将下巴搭到宋司谨肩头,玫瑰般娇艳的唇在他耳边游移,诱人,又如蛇蝎般可怕:“真的好害怕哟,没有办法,谨哥哥要是再敢做傻事,人家只能杀光所有你在乎的人叫他们给你陪葬了,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宋司谨险些掐破掌心。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段灵耀忽然噗嗤出声,开玩笑似地说:“好啦,这么紧张做什么,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谨哥哥,人家要的已经不多了,你不肯给我真心,不肯对我笑,不肯跟我说话都没关系,可你不能离开我——永远都不能。”
……
赴宴那日,宋司谨被套上了一身华服。
他不想跟段灵耀贴得太近,但段灵耀强行抱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于是太子看到他们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笑意盈盈一个紧张抗拒。
太子秦祐山与宋司谨所知的原著中描述的一样,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眉目有些阴鸷,但身上带着的上位者的气质,把这几分阴鸷削弱更显器宇轩昂。
颜雪回站在秦祐山身边,微笑道:“两位终于舍得光临太子府了,大家都迫不及待了,小公爷要是再不来,桌上的菜都要凉透了。”
即使在对头的地盘,段灵耀也不掩嚣张:“看来太子殿下府上的管家有些无能,连待客时的意外状况都考虑不到。”
秦祐山抽了抽嘴角,勉强笑了下,颜雪回倒是不改笑意,仍礼貌地请他们入内。
看着段灵耀与宋司谨别别扭扭地往里走去,秦祐山与颜雪回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司谨果然憎恶段灵耀。
但秦祐山不知道,这一次的紧张抗拒不全是给段灵耀的,还有给他的。
宋司谨沉默地被段灵耀抱着,虽然身边人黏黏糊糊显得更像是依附人的那位,实际上宋司谨才是需要听话的宠物。
不用说话,不用表态,不用跟别人交际。
他是段灵耀的战利品,是用来显摆的花瓶,是他想要就必须强占的玩具——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故而也就格外理解宋司谨一定想要逃离反抗的心情。
不过这一次,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宋司谨连翻顶撞的狠了,段灵耀怕他不配合,也怕他再跟颜雪回勾搭上,便没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告诉宋司谨,而是在出发之前先与他约定好了——如果宋司谨不想引人注目,那就当个哑巴和花瓶。
“当然谨哥哥要是有别的想法,人家也拦不住。”段灵耀抱着肩膀,两人谈判一样对坐着,“就是到时产生的后果,得谨哥哥自己来承担。”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宋司谨毫不怀疑所谓的后果将由段灵耀决定大半部分。
其实他愿意配合,但真的很讨厌被人威胁。
为什么所有人都爱威胁他,尤其段灵耀,明明可以好好说讲道理,可偏偏不。以前宋司谨没有办法,只能忍,可现在他真的不想再被人威胁了。
被胁迫着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真的很讨厌。
宋司谨微微垂眸,有一种静谧的氛围在他身边产生,即使马车颠簸着,叫他的衣角与发丝一同乱颤:“不要威胁我了,小公爷,你这样真的太讨人厌。你再这样,我……我就不去了。”
什么后果不后果的,他不管了,大不了就被注意到,反正娘亲已经被救走,就算颜雪回想让他当内应也没有筹码,他不答应就是。
段灵耀挺直腰杆,眼一下瞪大,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确实拿现在的宋司谨没什么办法。归根结底,他还是怕他又变回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但叫他先服软也不可能,他才不要向讨厌自己的人低头,才不要让宋司谨有机会嘲笑他、奚落他、可怜他……
段灵耀干咳掩饰心虚,顺便倒打一耙:“什么威胁啊,我那是提醒,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宋司谨:“……”
总之他要宋司谨做的很简单,就像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那样抗拒就行,只不过不许不给段灵耀面子,也不许像在家里那样嚣张。
宋司谨觉得他很会冤枉人,自己哪里有嚣张,但要是吵起来,他肯定说不过段灵耀,干脆就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回到现在,太子府内。
段灵耀挂着轻佻的笑意,指尖在宋司谨身上乱跳,他没有看宋司谨,好像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就这么跟人打招呼。
宋司谨有点紧张,下意识又往段灵耀身后躲。
段灵耀正要牵住他,秦祐山却跟上来向段灵耀进行礼节性与甩锅式道歉。
“段世子,前些时日本宫御下不严,险些害得你受委屈,好在下面的人已经反省己身知晓错误,今日你就给本宫一个面子,与大家握手言和吧。”
段灵耀这个人确实桀骜不驯且混账,能下人面子的机会绝不放过,但他同样知道何时该以退为进。
“太子殿下真客气,其实本世子一向很大方……”
太子要把段灵耀拉过去让别人给他一一敬酒,宋司谨不想被众人围住,便默默往后退。
忽然有个人拉住宋司谨的衣袖,宋司谨回头,对上了颜雪回含笑的双眸:“宋公子,你似乎不爱喝酒呢,不如到后面,我叫人上些茶水点心,你坐下来慢慢等小公爷。”
段灵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颜雪回同样不简单。
看小说的时候宋司谨很喜欢颜雪回这个角色,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主角,有勇有谋心思深沉,他铲恶扬善讲信义,纵然不择手段了些,却仍在追求大义。可当自己成为他追求大义路上被牺牲的石子时,宋司谨便没那么喜欢了。
他当下就要拒绝。
但颜雪回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宋司谨瞬间白了脸,不由自主便跟颜雪回走向了太子府深处。
行至一个偏僻的小院,颜雪回推了把宋司谨,他站在院外意味深长地说:“异乡重逢,亲人团聚,宋公子该高兴点。”
可宋司谨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宋老爷,就像看到了一个魔鬼,最初完全没法转动脑筋,只有一个想法: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来了瑶京,岂不是意味着——
宋老爷上前一步,热泪盈眶地抱住宋司谨,像天下每一个关爱孩子的父亲一般:“好孩子,你受苦了啊!不过你别怕,你大哥现在是状元,爹爹也把家里人都带来了瑶京,太子知道你的情况十分怜悯,特意想了个法子来救你……”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瑶京?”
如同一根木头般伫立的宋司谨猛的爆发,把装模作样的宋老爷推开,他不想听别的,只想知道娘亲的消息:“你们到了瑶京,那我娘呢?!”
从没被宋司谨忤逆过的宋老爷顿时皱眉:“这么激动做什么,为父早就打算辞官来瑶京了,正好你大哥有出息考中了状元,就带着全家一块过来怎么了?至于你娘,不用担心。”
宋司谨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我娘在瑶京……”
宋老爷白胖的脸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神情,但因过于用力,反倒像技艺不精的工匠雕刻的弥勒佛般怪异虚假。
“好了,知道你记挂你娘,既然如此更得离开国公府这个狼潭虎穴对不对?司谨,爹知道你有怨气,可是爹之前也不知道小公爷这么不厚道。哼,他带了你的人走,别的就不管了,爹往国公府写了那么多封信,没有一封回信。可恨,他这般轻视岳家,爹绝不放心把你交给他!只是司谨啊,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想脱离苦海,你也得出几分力才行。”
宋老爷上前握住宋司谨的肩膀,一声声一字字,宣判宋司谨离死刑越来越近:“你想离开国公府,就得先让段灵耀倒下,这里有一封信,你带回去后,在十四日上午放到段灵耀的书房,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叫大壮跟为父联系。其余的你放心,殿下和颜大人会安排好。”
夏日的蝉鸣越来越烈,吵得人耳朵里都在嗡嗡响,明明这般温暖的好天气,宋司谨却浑身冰凉。
“司谨,你怎么不说话?”宋老爷越发迫近他,像是要把他摁跪到地上一般,“你怕了?”
宋司谨如何能不怕,他不禁向宋老爷问出一个问题:“要是段灵耀发现了怎么办?”
宋老爷沉吟片刻:“这……放心,你一旦把信放好,殿下会立刻行事,没有机会叫他发现。”
宋司谨沉默片刻:“事成之后,我会怎样?”
颜雪回悠悠走近,揽住宋司谨的肩膀,仿佛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实不相瞒,这封信足以叫小公爷万劫不复。事成之后也不必担心,我们的新科状元会上表陈情,借势求陛下还你一个公道——你只是一个被段灵耀强要的可怜人,国公府发生的事,连累不到你和宋家头上。届时你不但有了自由,太子殿下还会回报于你黄金百两,叫你和你娘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宋公子觉得如何?”
宋司谨觉得不如何。
原著里颜雪回与秦祐山的计谋与现在要宋司谨做的差不多,都是给段灵耀书房里放一封信,同时买通旁人在三皇子府里藏一件龙袍。之后会有人举报三皇子私下穿龙袍,等圣上派人去搜查的时候,不仅会找到那件龙袍,还会找到三皇子与段灵耀私下大不敬的密信,如此铁板钉钉的证据一旦做成,这两人就很难再翻身了。
而他的大哥,新科状元宋司瑜在年轻学子间声名颇高,他广结良友已经做好准备,只待事成,就带着新科进士与年轻学子们一同讨伐三皇子和小公爷,顺便帮太子洗白。
正是因为用了如此歹毒的计谋,段灵耀才会气到生生将人活埋。
原著没有提过颜雪回与秦祐山会如何处置计谋成功后的宋家子,但大家都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宋司谨跟宋家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既不会有所谓的忠心,也不像宋司瑜会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在完成这个任务后,他将彻底失去利用价值。
而颜雪回,是一个对自己人非常好,对外人却格外狠的人。
他有很多优点,比如守信,但这只针对不会妨碍他的人。他也有怜悯之心,待弱者和善慈悲,但这同样只在不会妨碍他的人身上起效。
事成之后,颜雪回会好好对待一无所知的范五妹,但他一定不会放过宋司谨。
宋司谨心中悲凉,他微微抬头看向颜雪回,问:“要是我不信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节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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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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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与反复(修)◎
第五十二章;
有时候话不用说的很明白就能晓得彼此的意思, 在宋司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老爷不由惊讶,他以为这个痴愚的儿子根本考虑不到这些。
紧接着宋老爷先前的慈爱和善全部消失, 他面色一沉, 恼羞成怒道:“你怀疑爹会害你?放肆!你娘只是一个小小婢子, 她后半生是荣华富贵还是止步于此就看你的了,你难道就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宋伯父, 轻些声,莫吓到他,还是我来劝吧。”
颜雪回轻叹着帮宋司谨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怜惜地说道:“宋公子, 你不能不信, 若你不信,一刻钟后小公爷就会发现, 他最宠爱的未婚夫不幸溺毙于太子府的莲花池中。一个时辰后,宋伯父府上, 还会有一位姓范的下仆因亲子逝世而过于悲痛服毒自戕。宋公子你猜,小公爷是否会为了你与太子殿下正面冲突?”
谁都知道段灵耀与太子之间的矛盾颇深,就算叫宋司谨死在这会再得罪他一次, 秦祐山也担得起。
他越说, 宋司谨战栗的越厉害,蝉鸣不仅占满了大脑还堵住了喉咙,叫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选择,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选择。可这件事是会败露的, 原著里就被段灵耀发现了, 而且这种涉及谋反的罪名, 肯定会牵连很多无辜之人, 他怎么可能做到!
宋司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万一就是被发现了,就是失败了,怎么办?”
颜雪回温柔又贴心地帮他整理衣襟袖口的褶皱,说道:“事在人为,颜某相信宋公子必能帮大岳国铲除一名奸邪。当然,若真发生了所谓的万一……”
他沉吟片刻,莞尔一笑:“到那时候,国公府内会有一个下人因里通外敌畏罪自杀,宋公子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即可,这一切与宋公子无关,与宋府无关,与宋大状元无关,自然也就与太子殿下无关了。不过我想,宋公子这般纯善之人,应当不希望有人替自己牺牲。”
宋司谨的心直直沉下去,像要沉入无底深渊,明明是在夏日,身上却比在冬天还要冷。
颜雪回谋虑的太周全,就连段灵耀发现这件阴谋后,也只能在宋家子身上泄气,无法直接扳倒颜雪回。
他们两个聪明人互相斗法,偏偏夹在中间的是愚钝又无助的宋司谨,一时间前路茫茫,仿佛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忽然一个冒险又叫人作呕的想法从宋司谨脑中升了起来,沉沉浮浮,使他神情越发纠结躁动。
或许、或许可以直接告诉段灵耀?纵然只是一个宠物,一个玩具,好歹也有几分喜爱,把好不容易积攒的骨气打碎,跪到段灵耀脚下乞求,像个笑话一样只说他爱听的话,或许他会愿意不因宋家的背叛迁怒自己,也愿意屈尊降贵帮忙救娘亲……然后换取一时的平安和至死方休的不安。
但也许他会直接杀掉自己泄气,再怎么喜爱的玩具,都挡不住要阖府上下牵连无数一同送死的罪责吧。
喉间反上来一点甜腥,宋司谨舔着发干的唇角不停吞咽口水。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这一生像个笑话,也许活这一次,只是为了用自己的痛苦去成全他人的快活。
冷静,先回去,回去再慢慢考虑……
“我明白了,我会做的。”惨白如纸人的青年缓慢点头,摇摇欲坠着向外走去。
在他好不容易拖着沉重脚步走至小院门口时,颜雪回忽然击掌:“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宋司谨扶住围墙,没有回头没有回声,他不明白颜雪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脚下的影子缩成挤挤挨挨乌暗一团,他的心脏也像这般挤压着似的难受。
与段灵耀不同,颜雪回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连威胁人的时候都那般温柔和煦,可他说出来的话,绝对没人敢轻视。
“宋公子一定很担心范大娘的安危吧,莫担心,她与那位叫麦苗的小姑娘都好好的呢。颜某手下有个得力干将,不仅勇武聪敏而且忠诚果敢,他就跟在她们身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伤害她们,他一定会及时保护,同样,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带走她们……宋公子,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
宋司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偏僻小院,只记得自己走回段灵耀面前的时候,一阵阵反胃差点想吐。
他之前以为段灵耀一边说喜欢自己一边欺负自己很讨厌,但现在发现,这世上很多人都比段灵耀更讨厌。
不仅讨厌,而且恶心。
段灵耀见他如此,吓了一跳,当下便铁青着一张脸要找颜雪回的麻烦。
宋司谨连忙拉住他的手,勉强自己笑了笑:“我们回去吧,求求你,先回去吧。”
段灵耀错愕不已:“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宋司谨舔了下发干的嘴角,“就是我不喜欢这,我想回去了。”
……
回到信国公府的当天夜里宋司谨就病倒了,他沉默地躺在床上,没有胃口吃饭,喝了药仍旧精神恹恹。
段灵耀坐在床边,眉头皱的比宋司谨这个病人还要厉害:“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颜雪回那个贱人欺负你了,啧,真是,一个没看住你就能被人拐跑,怎么这么傻。”
宋司谨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拉开,热,他嗓子干哑,喝多少水都不解渴:“你才傻……”
他想段灵耀也没比自己聪明到哪去,天天担心别人要害自己,结果呢,别人想的却是利用自己去害他。
本想着娘亲被救走,就算宋老爷要自己放密信,不答应就是。后续他们再怎样,也应当与自己无关,可万万没想到楚云羲回去的迟了一步,宋老爷已经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瑶京。
前路是害人性命,后路是娘亲的性命,唯有宋司谨的命,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宋司谨进退维谷,恨不能自己当即暴毙在宋老爷面前,也省得他为难自己。
宋司谨沉郁地半阖着双目,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段灵耀伸手要拧湿帕子给他擦手心脚心,宋司谨摇摇头,蜷缩着躲到了床角。
伸到半路的手尴尬地收回去,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忍了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身上,不做别的。”
宋司谨沉默许久,说道:“小公爷,别照顾我了,你明知道我讨厌你。”
抓着帕子的手差点把这条可怜布巾扯烂,段灵耀点了点头,咬牙挤出笑容:“行啦,人家记住了,不用总是强调。可你好端端把自己弄成这样,总要让我知道理由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宋司谨一颤,脑袋又烦又痛像要炸掉,所有人都在逼自己,为什么就非要逼自己!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病容憔悴的青年哑着嗓子说道:“颜大人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骄奢淫逸,视人命如草芥,霸凌他人欺辱他人脏的要命……我想到自己要被你这样的人控制一辈子,就痛不欲生!”
不是被段灵耀控制,就是被别的人控制,怎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夜凉如水,烛影摇曳,今晚风很大,鬼哭狼嚎一样盘旋,像是要掀飞房顶吹垮窗门,再把所有人都吹的寒凉透骨。
段灵耀伫立在床前,红衣是于最浓艳时糜烂的罂粟花,他眼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唇角却定格到应由快乐描述的高度,他强颜欢笑:“我就是这种人能怎样,谨哥哥现在害怕也晚了,你今天生病,我不跟你计较,没关系,随便你怎么觉得都没关系……就是你、你还是早点想通比较好……”
眼睛越来越模糊,宋司谨抱过枕头把脸埋进去,无力地说道:“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长久的死寂后,是不甘的酸涩:“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便往外跑,眼泪刷的流下来,门一甩,他没入夜色中。
宋司谨微微抬头,看他刺目的赤红衣角消失在前方,怅然钝痛绵绵滋生。
这一晚瘦瘦跳到床上,安静地陪他休息,段灵耀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回来。
——
国公府内有很多好药材,也请得起好大夫,但宋司谨病由心生,虽然医好了表象,内里却始终如一地发愁。
他从早到晚都坐在窗边的榻上思考,瘦瘦一会跳上来一会跳下去,想叫他陪自己玩,但总是不成功,于是不满地叫了一声便飞奔出去。
宋司谨下意识去摸它,摸了个空,只能叹息着缩起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牢固的球,这样他能稍微产生一些安全感。
他想了很久到底如何做才能既不必陷害段灵耀也不会被颜雪回算账,但怎么想,都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原著里对宋家子如何行事又如何被发现这部分剧情的描述几乎为零,叫宋司谨连个参考都没有,他只能猜如果自己并不记得穿书的背景会如何做……可能会依照颜雪回要求的,在十四日上午将信放入段灵耀书房,也可能根本狠不下心做这种事,然后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想办法……绕的宋司谨的脑袋要烧起来了,他只能放弃用这个办法思考。
冷静,再想想,云羲在原著里根本没出现过,他没有考上探花,可现在他确确实实是探花,这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宋司谨一边走神一边啃大拇指。
颜雪回说他在信国公府内有钉子,会一直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宋司谨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这人的反应有多快,但他不敢用娘亲冒险,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依颜雪回所言陷害段灵耀,宋司谨做不到,这件事大概率不会成功,就算命运可以改变,这次做成了,宋司谨也不忍心……他下意识回避了对某人单独的不忍,只说服自己是不忍连累无辜之人。
因为自己也是无辜者,明明根本不想掺和争权夺位的事情,却偏偏无可奈何,故而也就格外不忍。
但他同样没法拒绝颜雪回。
宋司谨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摸了又摸,想了又想。要是十四日那日,自己假装放了信,实则不放呢……唉,段灵耀聪明又敏锐,许是很快就能查出是谁想陷害他,宋司瑜是太子殿下的拥簇,一想就知道自己这个状元弟弟有问题。
也许他会看在自己最终没有动手的份上宽恕自己,但也许,他会像原著一样迁怒自己直接活埋。想到段灵耀一直以来轻践的态度和口口声声的威胁,宋司谨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罢了,娘亲说过,要把人往好里想,就算是段灵耀这样的人……便当他会当真喜爱自己到愿意宽恕吧。
可颜雪回那边同样不好应付。暗中谋逆这般严重的罪名,就算找不出证据,也会限制段灵耀行动来展开新一轮调查。这段时间里颜雪回可动作的太多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好好办事然后通过伤害娘亲来控制自己?
宋司谨不敢赌,他向来猜不透人心。
越想越没头绪,越想越要绝望,他像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安静,片刻后口渴,想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双腿又因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而麻木,于是一下绊倒地上。
宋司谨躺着不起,倒不是因为疼,只是太过沮丧。
宋司谨抬头看着上方的房梁发呆,心想,要是没有这么急就好了,要是再往后拖拖,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想办法就好了……拖!
对啊,既然两边都无法解决,那就先想办法拖延。只要拖得时间够久,三皇子应该能发现不对,他那边率先出手,错漏不在自己,颜雪回就不会用娘亲威胁自己了。
至于怎么做才能合理拖延,还得再想想说法。
宋司谨独自琢磨着,并未发现窗外远远站着一个人,原来是段灵耀正抱着瘦瘦悄悄看他。
段灵耀眉头微蹙,下手越来越用力,瘦瘦不满地叼了他一下,他回神,捏着瘦瘦耳朵自言自语:“你这畜生倒是悠闲,哼,一会愁一会笑,我就当真这么招人讨厌?颜雪回这个贱人,闲着没事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帮他离开我?做梦,这个贱人,肯定是嫉妒小爷我,啊呸!他手里怎么还有封信。”
瘦瘦:“喵呜!”
一时出神,段灵耀又捏痛了怀中猫儿,瘦瘦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出去,一脚蹬出在他手腕留下两道肿胀的粉痕。
段灵耀却顾不上教训瘦瘦,转身便招来了辛柏,他有事要叫辛柏去查。
——
黄昏已至。
段灵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进了屋,两人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就好像前一夜里宋司谨没有生病,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段灵耀也没有被气到睡书房。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过了一会段灵耀按捺不住了,他往宋司谨碗里夹了一块烧鹅,故作淡定地说,“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宋司谨本想装听不见,或者直接把这块烧鹅挑出去,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的想法不知能不能成,也许未来会有一线生机需要段灵耀的情分成全……如果只有自己,放弃就放弃了,可还有娘亲。
于是他夹起烧鹅,小小咬了一口:“谢谢。”
先前与人那般决绝,如今又要反复,心中莫名羞耻,宋司谨始终没敢抬头去看段灵耀的表情。
但他也不用看,因为下一瞬,碗里又被塞进一大块烧鹅。
段灵耀努力压制声音中的高兴:“喏,喜欢就多吃点。”
接下来整顿晚饭,宋司谨都没再自己夹过菜,他刚吃完一样东西,碗里就会被塞进另一样东西,就好像段灵耀要把这段日子被宋司谨嫌弃过得他夹得菜全都补回来一样。
宋司谨没办法,只好埋头苦吃。
“看来谨哥哥想通了。”段灵耀的语气中,高傲里带着一丝忐忑后的放松,“就是说嘛,人家哪有那么讨人厌,明明最近都没怎么欺负谨哥哥了。”
宋司谨实在不知怎么回话,便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
吃到后面宋司谨吃不动了,只好捂着饭碗微微抬高声音:“我吃饱了,小公爷,你快吃饭吧,不要管我了。”
段灵耀:“嗯咳。”
宋司谨不解地看向他。
段灵耀微微扭头去看窗台上低垂的兰花叶子,筷子搅着碗里的白饭,一点一点往前推。
宋司谨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烧鹅。
这一下便叫段灵耀露出灿烂笑脸,他拉回饭碗,紧接着又要把唇角压下去,故作淡定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宋司谨:“……”
吃完饭,段灵耀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看在谨哥哥今天这么识趣的份上儿,我们去花园散步吧。”
宋司谨迟疑了下:“好。”
段灵耀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看的宋司谨格外心虚。
难道自己表现的太过了?没有吧,只是吃个饭,散个步,这也没什么吧?
“怎么了吗?”宋司谨被他盯得实在疑惑,不禁开口询问。
段灵耀下巴一抬:“没什么,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在花园里慢吞吞转了两圈,段灵耀总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蹦跳两步,再一下子停住压制自己,他左顾右盼着在原地等宋司谨跟上来,一会儿弹一片叶子,一会揪一片花瓣。等宋司谨跟上来了,再循环往复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一种显而易见的快乐在段灵耀身上慢慢蓬勃。
宋司谨看着他活泼的背影,越看越不是滋味,前方的少年明明先前还那么蛮横凶狠,即使笑着也充满压迫叫人反感,现在却这副样子。
宋司谨形容不太上来,只感觉他这样没有之前那么讨厌,要是他真的只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年就好了,可惜注定不可能。
夜深休息,宋司谨安静地躺在床里面,段灵耀吹熄火烛,并排与他躺着。
躺了一会儿,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搭到宋司谨的腕上。
宋司谨下意识往回收手,段灵耀便不满地一下贴了上来:“你躲什么,再躲小心我——”
嚣张跋扈的小公爷下意识又要威胁人,但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了宋司谨憔悴虚弱的模样,以及那个厌倦无力的眼神。他说讨厌自己的时候,是真心的,他看起来那么疲惫痛苦,甚至都没有了苟活的力气。
本来以为他开始跟自己说话,甚至会发小脾气,即使还是一副抵触的模样,但至少不会再伤害他自己。段灵耀想着,这样也罢,天长地久,他总会想通,总归要跟自己好好过日子。
结果昨天宋司谨竟被颜雪回引导到气病……段灵耀便忍不住自我怀疑,他当真就叫宋司谨那般厌恶?动不动就讨厌自己到生病,以后可怎么办?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爷承认自己有了弱点,他害怕宋司谨再视自己为无物,也害怕他再变回病恹恹的样子。
他怕万一逼急了,他当真放弃一切都要离开自己。
那天的宋司谨,委实吓到他了。
况且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谨哥哥的态度……今天,谨哥哥给自己夹菜了。
原来以前习以为常的好,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其中滋味儿有多叫人不舍。
于是小公爷话音一转,硬生生变成了:“小心我抢你被子。”
宋司谨无言以对,想了想,爬下床,从衣柜中翻出一床备用的被子。被子展开,盖到段灵耀身上,宋司谨踟蹰着搅了搅手指,说:“多盖点就不冷了。”
他又躺回去,半梦半醒间,有根手指悄悄伸过来勾住自己的手指。宋司谨蜷缩着翻了个身,没有看到段灵耀大睁着双眼,唇角翘着,盯着床帐看了整晚。
一是因为激动,二是因为热的。
作者有话说:
本章节已修,从第50章开始修文,建议回去再看一下。
之前都怪我心软,想着先让他们甜一下,导致50章开始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有些奇怪了。
后来的读者看到评论区之前的留言不要争吵,很多都是评论的最初的版本。
修文的时候,我也犹豫了很久到底该怎么写,反复修改了很多遍,最终选择了现在这个版本,众口难调,我只能尽力,很谢谢喜欢这个故事的大家,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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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 第 53 章
◇
◎习惯了◎
第五十三章;
热, 不仅与被子的厚度有关,还与天气有关。
天热后府里做了一些冰碗,加了牛乳、樱桃、杏仁和酒酿, 宋司谨很爱吃, 一不小心便要吃多。
但他前阵子才把自己饿了两天, 胃一直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前日生了一次病, 段灵耀见了,便顺手把他的冰碗拿走:“少吃点凉的。”
宋司谨看着自己空掉的手,顿了顿,说:“我还想吃。”
段灵耀便叫人端上来一盘晶莹剔透的樱桃, 掐掉碧绿的叶梗, 指尖捏着递到了宋司谨嘴边,他笑嘻嘻地说:“吃这个好了。”
宋司谨不动, 长久积压的某种委屈让心情一下变得糟糕,即使樱桃看着就很美味, 他也不想去吃段灵耀喂过来的。
且他向来是个不善掩饰的人,神情产生的波动虽然微小,却仍旧存在。
段灵耀一下有些心慌, 心想他胆子和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这点小事都要生气,又想他万一真生气了怎么办,难道这也要自己低头服软吗……还没想明白, 下意识就要收回手, 罢了罢了, 再叫人做一碗冰送来好了, 他大人有大量, 绝非惧怕宋司谨生气,只是宠爱且大度罢了。
正这么想着,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湿热触感,段灵耀定睛一看,原来宋司谨正低下头,含走了自己指尖的樱桃。
段灵耀顺势往他口中探去。
宋司谨:“……”
段灵耀不舍地收回手,眨巴着一双大眼,十分无辜:“习惯了。”
宋司谨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真像以前一样对段灵耀伏低做小曲意逢迎,仅仅只是这样,换做以前他都要庆幸段灵耀今日算好相处,现在却心头发闷,闷到不想理段灵耀,闷到想大声地告诉他不要这样子了。
可能是以前憋的太久了,反正都是段灵耀的错。
宋司谨沉默着吃了几颗樱桃,想到段灵耀这两天都待在家里就有点焦虑,他要做的事,不敢叫段灵耀发现,可他偏偏总爱缠着自己。
时间越来越紧迫,沉默的等待很可能会起反作用,自己想让事情两全其美,什么都不做却可能导致自己和娘亲更加被动。
于是宋司谨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地问:“小公爷,你什么时候出门玩?”
段灵耀一下瞪圆了眼睛:“至于吗?”
宋司谨不解:“什么?”
段灵耀吐掉一颗樱桃核,恼怒地说道:“吃个冰碗这点小事,你就不想看到人家了?谨哥哥太过分了!”
他忽然发作,把宋司谨打了个措手不及,宋司谨还没把他的话跟自己的话联系到一块呢,眼前一花,就已经被人抓着腕子压到了石桌上。
可怜的鲤戏莲花碟被撞翻,晶莹樱桃翻滚着遍布整个石桌跟地上,宋司谨余光一瞥,心疼的厉害。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心疼樱桃了,他仰面朝天,后背紧紧贴着石桌,段灵耀俯下身来,近的像是要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
“谨哥哥,你就这么不想看到人家吗,人家好伤心呀?”
玫瑰般娇艳的唇在宋司谨唇角面颊上若即若离地移动,段灵耀离得太近了,近的那一排卷翘的睫毛似乎都能数清楚有多少根,他叹息般地说:“心都快碎了。”
冰碗里酒酿与樱桃的香气残留在两人唇齿间,明明没有真的吻上来,相似的气息却足以叫人产生缠绵不分的错觉。一定是早已深入探究过无数次,才会如此相似。
宋司谨一张脸火辣辣的红:“我没有那么说,你误会了。”
“那是为什么?”段灵耀不依不饶地问,“快说快说快说。”
他催的越急,宋司谨就越紧张混乱,脑子差点转不动:“我、我的意思是……你总待在家里,多无聊呀,你不是喜欢出去玩……”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宋司谨说到后面不说了,因为他发现,段灵耀好像根本没有因为那句话生气,他故意闹腾这么一下,看到宋司谨真在认真解释时就忍俊不禁嬉皮笑脸了。
宋司谨有点郁闷,怎么又被骗到了:“你放开我吧。”
“不要!”段灵耀飞快地眨了下眼睛,鼻尖蹭了蹭宋司谨的,竟越发逼近了。
喉结上下滚动,宋司谨努力往后缩,后背死死抵住石桌,退无可退躲无可躲,他屈膝去撞段灵耀,反被他嵌入腿中。
骄阳那般灿烂,到底是今天的金辉晒得烫人还是段灵耀身上的温度更叫人害怕,宋司谨分不清楚。
他只知道很热,想躲,身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焦躁不安到快要爆炸了。
“谨哥哥,你是在邀请人家么?”段灵耀笑的那般可恶,他腻着嗓音,像是舌尖舔了蜂蜜,软而黏稠的甜,几乎把话头的人紧裹至窒息。
“没有。”宋司谨用力去推他,推不动,反被段灵耀捏着手指纠缠得更紧。
宋司谨有些忍耐不住,眉头蹙得紧紧,身体绷得僵硬:“放开我!”
月洞门没有阻拦,辛夷他们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守卫,随时可能有经过的仆役看到他们,怎么段灵耀就这么毫无顾忌呢?宋司谨说完一句话,就紧紧闭上嘴巴,看起来又不想理段灵耀了。
段灵耀心头一乱,连忙松懈了点力气:“弄疼你了?不会又生气了吧?脾气怎么比我还大……谨哥哥,让我松手也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宋司谨警惕地看着他,很怕他再提出一些为难人的要求。
但段灵耀把头偏开,脸微微发红,说:“别老是叫我小公爷,明明之前都叫人家名字的。”
宋司谨微愣。
他有时候确实搞不太懂段灵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刚才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又亲又抱又挑逗,完全不顾忌任何常人会顾忌的事情,更没有一丝脸红的迹象。
可现在,只是想叫人改一下称呼却……
心头酸酸痒痒,宋司谨垂眸应声:“好,我叫回去,你快松开我吧。”
段灵耀不太想松开,逼问:“先叫一声听听。”
“灵耀。”
霎时间段灵耀咬着唇压着笑松开了扼在宋司谨腕子上的手,只不过他没让开,而是就势一趴,像只慵懒的大猫一样趴到了宋司谨胸口。
宋司谨更起不来了,阳光晃得他眼花,他眯着眼睛,盯着段灵耀头发上的玉冠看。
身上的人,很热,很沉,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想必蜷缩着趴上来的段灵耀也不会比自己好受到哪里去。宋司谨轻轻推了推他,问:“你不热么?”
段灵耀哼笑:“和谨哥哥在一起就不怕热了。”
宋司谨不知如何回话,只好闭上嘴巴。
沉默片刻后,段灵耀小声地嘀咕了几句话,宋司谨凝神细听,才发现他正别别扭扭地说:“现在这样就好,不要管以前的事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也别再讨厌我了。”
——
宋司谨终于找到了段灵耀出门的放风时间。
他独自躲在屋里,翻出那封密信,将其烧了个干净。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将信封吞噬,宋司谨不仅没用放松,反倒愈发紧张。
可以做到的,只是撒个谎,自己已经很熟练了!
宋司谨出门便往花园走,绕过花园,又走了一段路他顺利找到大壮。
大壮,这个人如其名又沉默寡言的男子,在宋司谨被段灵耀带来瑶京的时候一直跟随,也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段灵耀是看不太上这种小厮的,做打手不错,贴身伺候人却差了很多,况且他并不怎么信任他。
因此来到国公府后,大壮便没再随身服侍宋司谨,也根本没有进主院的权利,他倒是清闲,领着一等小厮的月钱,每天扫扫地就完事,扫的不干净都没人管他。
他只是一个象征:象征段灵耀有在体贴宋司谨的思乡之情。
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甚至被很多人遗忘的人,却是一件阴谋诡计的联系人。宋司谨想到这,不由怅然,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根本没注意过大壮什么时候与宋老爷联系上的。
大壮见到宋司谨便停下了扫地的动作,他静静地看过来,等待宋司谨命令。
因他一直都是如此,不会问安,也不主动与人拉近关系,所以他向来没有什么朋友。
宋司谨习惯了他这种做派,踟蹰了下便直接开口:“你知道老爷最近要我做的那件事吧?”
大壮点点头。
宋司谨双手背在身后死死攥在一起,紧张的指骨泛白着颤抖,他说:“出现意外了,你赶紧回去告诉老爷,那封信差点被人发现,我只能先把它销毁免得段灵耀察觉。现在信没了,你快叫老爷再弄一封吧。”
做一封假密信,要仿造通信两人的笔迹,要做得精细没有破绽,不是随手一写就能做出来的,而且宋司谨偷偷翻看过这封假密信,里头除了两人的通话,还夹杂了几张盖着印章涉及他人的字据,如此一来原封原样再弄一份需要的时间就更久了。
明日就是约好动手的日子,没了这封用来定罪的密信,行动只能拖延。
大壮听罢,既不紧张也不着急,平平静静地应了下来。
但宋司谨注意到,在自己走后,大壮一直没有找机会离开国公府。
他不像宋司谨一样被人看管着,他自由很多。
宋司谨装出一副担心无法成事的模样晃到大壮面前,催促他快些出门办事,他想只要自己装的足够忠心,颜雪回跟宋老爷大概就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
大壮放下扫把,说:“我晚上出去。”
“嗯嗯,那你记得,一定要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出去。”可千万别叫他们以为自己没好好干。
但大壮到底什么时候出去的,宋司谨完全没有发现,他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司谨也没有察觉。
他很怀疑大壮到底有没有离开过国公府,问他,大壮就一脸淡定十分可靠地让他不用担心,宋司谨便只好不再追问出门的事。
“新的书信什么时候能到?”宋司谨又问。
“快了。”大壮意味深长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已修改50、51、52,建议再看一下)
不管是去是留,都谢谢大家之前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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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 第 54 章
◇
◎为什么你永远都在骗我◎
第五十四章;
大壮说的快了具体有多快, 不清楚,宋司谨只能回屋等待。
天渐渐黑下去,段灵耀一直没回来, 许是因为明天就是十四日, 宋司谨总觉得心十分不安宁。
辛青送来饭菜, 劝他先吃,宋司谨也没什么胃口。
“要不小的叫厨房做份冰碗来解暑?少爷不在家, 不会管着您。”
宋司谨犹豫了下,正要答应,段灵耀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就你小子鸡贼,下去, 没我命令任何人不许入院。”
桌上摆着几叠小凉菜, 做的让人格外有食欲,段灵耀坐下来后, 脸色有些奇怪。
他捏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面容不带一丝笑意, 反倒带着一种让宋司谨熟悉的畏惧的散漫。
“谨哥哥,仔细算一算,离我上次碰你也有一个月了。”
宋司谨茫然看他, 不明白他忽然提这件事是想做什么:“怎么了吗?”
“今晚我想要你。”段灵耀探身向前, 伸手点了点宋司谨的唇角,“你愿意吗?”
宋司谨答不上来,理智告诉他应该配合一点, 但他确实不愿意。他还没有放下对他的芥蒂, 没有办法将他视为爱人, 而且现在也没心情。
见宋司谨一直沉默, 段灵耀笑了两声, 酒窝浅浅又消失,他俏皮地弯起双眼:“你看你,紧张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你按到地上□□不成?好像这样也蛮有意思,可万一把谨哥哥弄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不太对劲,段灵耀今天有点奇怪。
宋司谨局促地站起身,轻声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吃饭吧。”
他刚走出一步,就被段灵耀抓住手腕拉了回去:“别走啊,人家还有很多话想跟谨哥哥说呢。”
宋司谨挣不脱他,只好问:“什么话?”
段灵耀歪了歪头,一张天真娇艳的脸蛋被烛光映的越发妖冶诡谲,尤其他那双眼睛本来就又黑又大,此时更显得乌黑如墨石,睁大了,直勾勾地看过来,冷的叫人心悸。
“谨哥哥,是不是骗子就不该信?他既然能骗人一次、两次,也就能骗人第三次,你说,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心狠的骗子?”
他意有所指,叫宋司谨越发不安,宋司谨试图推开他的手,小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好,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那天我带你去太子府上,你趁我不注意,与颜雪回和宋叔叔私下都说了些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只是家人叙旧,我还没那么傻!”
他知道了!阴谋的又一次败露让宋司谨一下僵直无法言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好像每一次,宋司谨想要做点什么不能被人发现的事情的时候,总会失败,他很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搞阴谋诡计的天赋。
见宋司谨惊恐,段灵耀微微缓和神色,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谨哥哥,我真的不想怀疑你,可颜雪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咱们不是和好了吗,你说实话,那天你们到底都说了什么?”
宋司谨咕咚咽了口口水,惊悸的麻意逐渐从四肢退去,他慢慢反应过来,段灵耀只知见面的事,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阴谋。
冷静,没关系的,看,段灵耀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陷害他的阴谋,可见命运已经被改变了微小的一点。现在自己身上没有密信,只要不说,他就查不到。
“没有什么,颜大人只是想先和我打好关系,才安排我和父亲见面……父亲说国公府总不回他信。”
纵然这一刻段灵耀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可怕,但宋司谨还是鼓足了勇气直视他,试图用以前的招数来骗他。
可段灵耀笑了笑,却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不会上当了。”
这是宋司谨会的为数不多的骗人手段,连这都失效,让他一瞬间慌乱起来。
“看看,你果然还是不会撒谎。”段灵耀抽了抽鼻子,“也果然还在骗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段灵耀抓着桌沿大声质问,隐隐带着哭腔:“为什么你永远都在骗我!”
宋司谨张了张嘴巴,完全不知怎样才能做出完美应答。
段灵耀抓着他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
他看起来很可怜,眼眶红红的,嘴唇在颤抖,抬着眼望着,竟有一瞬叫宋司谨误以为他在低声下气地祈求着什么。
宋司谨下意识避开他视线,谎言被拆穿,他一时想不到新的说法,只能承认自己骗了他:“有很多事情过不去的。”
段灵耀不信,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点,勉强提了提唇角,要把宋司谨往自己怀里带。
宋司谨抗拒地后退。
段灵耀只能松开他:“没关系,只是、只是有一些误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只要你说,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原谅你——我发誓我不会杀你,你快说!”
被大声质问的青年孤立无援地站在屋里,他垂眸束手,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顺从姿态。但今天段灵耀看着看着,忽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宋司谨的顺从都是带着冷淡疏离与厌恶的。
他唇瓣嗫嚅着,被深远的恐惧控制,叫他想说些什么又退缩。
段灵耀很想知道,忙又发了一遍誓言,似乎只要这一刻宋司谨坦白,就能证明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丝真实的情意。
宋司谨为难良久,情不自禁摆出防备的姿态,然后慢慢开口:“小公爷,要是我告诉你,颜大人想要我陷害你,你会不会很生气?”
僵持的氛围被打破,段灵耀一下露出笑脸,他飞快地摇了摇头:“只有一点点生气,没关系,我说过不会杀你,谨哥哥别怕,还有呢?”
许是被他的态度鼓励,宋司谨略略放下一点心:“他给了我一封信,威胁我放到你书房里,我没放,把信烧了。”
段灵耀又惊又喜地向他走近一步:“我就知道谨哥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少年的态度让宋司谨稍微安心了些,回顾这几日相处,也许他对自己的喜爱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一点,但也有可能是他还不知道陷害的内容有多严重才如此宽容。
宋司谨没法像他那样高兴,因为他不能只顾自己,便央求道:“小公爷,你能不能先装不知道,颜大人威胁我的家人,我只能拖延。”
这点小要求,在谨哥哥心里有我的前提下,几乎毫不犹豫就被应了下来,而且这正符合敌明我暗的策略,段灵耀高兴的厉害,不管不顾一下冲了上去,强行嵌入了宋司谨怀里。
“太好了,谨哥哥这次没有骗我。”段灵耀把脸埋在他肩头,高兴地语无伦次,“我要帮你把家人救回来,叫颜雪回那厮再也没法威胁你,以后什么阻碍都没有,谨哥哥就可以好好跟人家在一起了。”
他情不自禁诞生的美好愿景,如同一个巨大的美梦将他们包裹,在这样迷醉人的幻梦里,仿佛可以抛却所有烦恼只单纯享受快乐。
一时间宋司谨也要被他感染了,感染的一颗心像泡在蜜水里,酥酥痒痒带着一丝酸甜。
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那丝酸涩即便被浓稠的甜蜜包裹,也仍旧不容忽视地存在着。
段灵耀试图吻他,仍旧忐忑不安的宋司谨无法给予回应,只能安静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磨蹭。
“谨哥哥,你抱抱人家……”在被长久的冷落后确认了对方心里也有自己,段灵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喜,这一刻他迫切地希望得到宋司谨的回应,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只要有一点点回应就好。
他一迭连声地唤着他的谨哥哥,撒着娇要他抱自己。
他不想跟他犟了,他要他抱他。
他要的真的不多,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有这一点点他就愿意为他忍受从未受过的委屈。
一点点就好……
宋司谨向来心软,况且这件事已经被小公爷发现,他没有选择,只能依附于他的喜爱。于是他抬起手,准备听话地抱住段灵耀。
在他的手即将抱上去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
段灵耀不悦回头,唇红齿白的一张小脸皱的凶巴巴:“谁啊,不是说了不许过来吗!”
辛夷的声音带着一点不常见的紧张:“少爷,小的刚才帮您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您还是赶紧看看吧。”
一瞬间似有惊雷劈入脑海,宋司谨举在半空的手当即垂了下去,浓重的不安再次升起,在他没想明白的时候,直觉已经开始发出警报。
段灵耀揪着宋司谨衣角的手骤然收紧。
美好的幻想终究还是要被现实的冰冷戳破,而这一刻,他的恐惧并不比宋司谨少。
“进来。”段灵耀微微颤抖着,沉着声音命令,“把信给我。”
辛夷低着头进入把信递上,段灵耀离开宋司谨,他接过那封信开始看,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看身体晃动的幅度越大。
辛夷不敢隐瞒一点细节:“一直以来少爷的书房除了您自己外只有宋公子、小的我和辛柏可以进入,方才小人去整理书架,忽然发现您存放信笺的抽屉被人打开过,小的斗胆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少东西,而是多了一封信。”
段灵耀存放真正关键物件的地方当然不是那个抽屉,但他向来谨慎,一直都有在所有抽屉夹缝里夹一根头发的习惯,只要开合抽屉,那根头发便会悄无声息的掉落。
这个习惯很早就有,辛青和辛柏也都知道,但他从没告诉过宋司谨,因为宋司谨很少去他书房,偶尔去也只是在架子上找书看,从来没有动过别的东西。
所以开抽屉把这封信放进去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波大的,甜度应该就开始慢慢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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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 第 55 章
◇
◎真心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看完那一封信, 段灵耀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没有再看宋司谨一眼,举起手把信放到火烛上烧了, 看着灰烬随微风飞散, 才沙哑着声音说:“辛夷, 你亲自去三殿下府上传个口信,要快, 就现在。”
他在辛夷耳边说了几句话,辛夷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宋司谨,旋即转身向外飞奔。
门又一次被关上,然而此时屋里的两人, 却已经没有了欢喜相拥的心情。
段灵耀一直背对着宋司谨, 他在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发抖。
宋司谨再愚钝也明白了那封信里装的是什么, 明明已经被烧掉了,怎么会这样?神魂因不解迷茫而越发恐惧不安, 叫他不禁猜了一遍又一遍,段灵耀会怎么处置自己。
但段灵耀没有立刻暴怒着叫人把他拖出去活埋,他只是扶着桌子, 身体一点一点弯下去, 像是快承受不住一样。
啪嗒。
一点亮晶晶的东西滑过空中,宋司谨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地面的水迹。
“所以还是在骗我。”段灵耀嗓音沙哑, 细软, 几乎连不成调, “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从来没有过两情相悦……宋司谨, 你真叫我刮目相看。”
宋司谨无措地抬起手,心中慌乱不已,不是的,这次他没有撒谎了,他承认自己存在利用段灵耀的想法,但他真的没有想陷害他。
“小公爷,我……”
“够了!”段灵耀怒火中烧,大声打断他,“别跟我说话!”
段灵耀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明明他才是大声泄怒的那一个,却伤心得如同下一秒就要碎掉。门被重重甩上,段灵耀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让他窒息的房屋。
他害怕再在里面待一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最悲哀的莫过于此,明明心痛的要死,明明被骗的差点家破人亡,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怕伤到对方。
他独自在偌大的国公府内游荡,如同一道形孤影只的游魂。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却没有几个人真心欢迎他的归来。
太可笑了,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怕是能把自己笑死吧。段灵耀自嘲地提起嘴角,嘲讽自己一定是被宋司谨传染了才会越来越软弱……是啊,他被宋司谨传染的越来越软弱,竟因一个人不爱自己而心如刀绞,可宋司谨却越来越强硬心狠,不仅不怕他,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当真厌恶他到如此地步么?
为什么?
段灵耀坐在长廊上,向来漂亮的脸蛋布满泪痕苍白如雪,他失神地看着前方黑暗,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宋司谨。
他是自己的,永远都是自己的,犯下这样大的罪过,干脆……干脆把他的嘴巴堵住,叫他永远说不出难听的话!再把把他的双手绑住,让他永远推不开自己!最后在他腰上系一条链子,叫他永远只能留在家里!
这样他就不能伤害自己了,也不能离开自己了。
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一会儿断断续续地笑着,一会咬着牙喘息,但他还是做不出最心狠的决定。
不不,不要这么想,谨哥哥心里是有自己的,他是被逼的,都是颜雪回的错!
只是可能……可能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可能在他心里,终究是憎恶大于喜爱。
不知不觉泪已经流了满面,段灵耀抬起袖子擦脸,他抽了抽鼻子,心情稍微冷静了点。太狼狈了,不要这样,永远都不要为讨厌自己的人伤心——明明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了。
——
有个仆人捂着肚子急匆匆跑过,没看到坐在阴影中的段灵耀,一不小心险些撞到人,抬头正准备骂,腿却先软了,他扑通跪倒在地:“世子万安!”
段灵耀眼睛酸胀,嗓音沙哑:“你们都在跑什么?”
冷静了一会后,段灵耀发现府里的下人很多都来去匆匆,而且满脸焦急。
仆人羞愧地回道:“晚间饭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许多伙计都在闹肚子,请世子恕罪。”
一直以来,给主子做饭和给仆役做饭的都是两个厨房,给主子做的饭要精细美味安全,每个步骤都有人盯着,严防有人在饭菜里动手脚。
但给仆役做饭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鲜少有人觉得阴谋诡计会针对一群下人,因此闹了肚子,大家也只当是今日厨房采买的食材变了质。
可段灵耀不同,今夜发生的事足够叫他惊醒,在知道大部分仆役都闹了肚子后,他一下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叫没犯病的人守住府内所有出入口,没有本世子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
宋司谨坐在桌边乱想了好久,想段灵耀哭着跑走的背影,想他落下的那些泪珠,想他愤怒的神情,想他到底会怎样对待自己,也在想这件事最终会如何收场。
那封信不是自己放的,但段灵耀大概不会相信自己了。
如果换成自己,遇到了这样反反复复的欺骗,也一定不会再信任那个骗子。
如今颜雪回要求的任务失败,段灵耀的信任不复存在,事情已然走向了最糟糕的方向,宋司谨害怕了,几乎不敢再靠自己做任何决定。
要是没烧掉那封信就好了,段灵耀看到两封一模一样的信,说不定会重新相信自己没有陷害他。
可后悔也于事无补,就只能在这等死吗?
宋司谨想做点什么,却没有具体的想法。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闷响,紧接着瘦瘦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猫儿面对门口竖起尾巴,浑身毛发炸起作势要俯冲过去。
一个人影倒映到门上,宋司谨惊疑不定地看着,下一瞬门被打开,大壮拉着晕倒在地的辛青闯了进来。
威武的瘦瘦一下被吓得蹿进了床底。
“搭把手。”
宋司谨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你把辛青怎么了?”
大壮反手带上门,拖着辛青走向床榻:“没怎么,只是打晕了。”
宋司谨渐渐反应过来,他疾步上前愤怒地拦住大壮:“是你把信放进书房的?为什么?”
大壮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救你。”
宋司谨怔忪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一团巨大的迷雾在自己眼前被一点一点吹开。
惯来被人忽视的高大沉默的仆从绕开他名义上的主人,把晕死的辛青塞进床底,他声音沉着冷静,半点不为此刻的混乱动摇:
“那天你见过老爷后,颜大人便猜到你成不了事,虽然你性情软弱好控制,却也太过心软不够狠。为防万一,颜大人又准备了第二封信给我,命令我一旦发现你失手,就执行另一条计划。”
“什么计划?”
“杀了你,伪造成四皇子意图陷害世子与三皇子,而你发现这个阴谋被四皇子杀人灭口的事故。你死了,就算段灵耀发现信件,也怀疑不到宋家与太子殿下身上。”
皇位竞争最有力的两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不代表旁人没有觊觎之心,只不过其余皇子没有两人的势力,想争皇位也鲜少有人支持。
但他们同样会时不时蹦跶一下,让人看了就很糟心,因此祸水东引对秦祐山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原来一开始颜雪回便准备了不同的应对手段,他考虑的果然周到,不愧是能当主角的人。宋司谨死死掐着指尖,借由那一丝疼痛保持清醒:“可你没有这么做。”
“是。”大壮说道,“我本是陈国的先锋兵,十年前做了逃兵流落街头险些病死,是老爷把我带回家救治重生,我这条命是老爷的,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此事事关重大,无辜者不该受累。我本想把信放进段灵耀书房,假装你已经完成任务,这样颜大人不会怀疑你通风报信,我也就不必再杀你,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趁看守书房的人换班的瞬间溜了进去,把信放好后便一直藏着等待,直到现在院子里只有辛青一个人守着,便出来打晕辛青。
大壮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先离开段府,二少爷,我们走吧。”
没想到大壮比宋老爷还在乎自己的安危,宋司谨心情很复杂,一时有些感激,一时又忍不住害怕:“能走去哪?任务都失败了,就算回去也讨不到好,况且我娘还在颜雪回手里……要不你干脆杀了我吧!”
就像颜雪回的备用计划那样,只要死一个宋司谨,娘亲就会没事了。
大壮愣了下:“不行,段灵耀已经认定是你陷害他,就算你死了也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宋司谨焦虑地捏着手指。
大壮声音低沉:“先离开这里,回去后就说你失手被段灵耀抓了个现行,我只能先把你救走,不要说你已经向他坦白。不管你对老爷跟颜大人还有没有用,至少连累不到令堂身上。”
书房就在卧房隔壁,大壮隔着墙壁偷听了个七七八八。
已经被一连串事情搞得头晕脑胀的宋司谨实在想不出别的主意,便只能先听大壮的:“回去后我该怎么说过程,颜大人那么聪明,我怕他发现我撒谎。”
大壮道:“你就说放信的时候没注意段灵耀在抽屉上夹了一根头发,这才被他发现。段灵耀心机深沉性情多疑,颜大人了解他,定然不会怀疑。”
宋司谨疑惑:“头发?好。”
就在这时,大壮忽然警惕地向外面看了一眼。
他抬手捡起桌上的剪刀丢给宋司谨:“拿着防身,段灵耀要过来了,我先藏起来。二少爷,段灵耀残暴歹毒,如今他对你失去信任,恐怕会下毒手,你自己小心些周旋。”
宋司谨手忙脚乱地把剪刀藏进袖子里,大壮已经顺着床柱翻到梁上,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一股凉森森的风顺着洞开的门拂入。
段灵耀大步流星地走入,鲜红衣摆如泼洒的血墨,他紧张地看向宋司谨,待看清对方完好无损的样子,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他并不愿在一个舍弃自己伤害自己的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一面,他已经给过他很多机会了,可宋司谨不稀罕……那他也不稀罕!
段灵耀绷着脸,狐疑地扫视宋司谨:“我刚才听到屋里有声音,你在对谁说话?”
宋司谨紧张地摇头:“没有谁,你听错了。”
段灵耀慢慢向他走近:“是么,辛青去哪了?”
宋司谨坚持道:“我不知道。”
看着段灵耀越走越近,宋司谨情不自禁想到了他那些残暴血腥的传闻,他可是会在原著里把人活埋的主,就在不久之前,他暴怒着呵斥自己闭嘴,已然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
那些温存的情意与甜蜜的宠爱,当真抵得住他的愤怒吗?
宋司谨不由往后倒退,手藏着袖子里,抓着那把剪刀发抖:“信不是我放的,真的。”
“那是谁?”
“是颜大人安插在国公府内的钉子。”宋司谨只能给他这样的答复。
段灵耀便冷冷笑了:“我当然知道府里还有你的同伙,告诉我,他是谁,是跟你一块过来的那个小厮?”
宋司谨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段灵耀讥讽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你再好都没用,谨哥哥只在乎别人,根本不在乎我。谨哥哥也只会相信别人,根本不相信我,就算我把心剖开,也根本不在乎!”
宋司谨颤抖了下:“不是的。”
“不是什么?”
“这次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凭什么让我信你?凭你天天说讨厌我,一碰就满脸不情愿?还是凭你为了逃走能忍辱负重几个月,天天说违心的话来哄我?”
说到激动处,段灵耀开始口不择言,他笑容扭曲语似蛇蝎:“也怪我蠢,被你随随便便给点甜头就打发了。可是谨哥哥,你那么讨厌我,怎么我上你的时候却那么享受,你不应该觉得恶心吗?噢,差点忘了,谨哥哥也是个男人,男人嘛,床上床下两码事是吧?”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宋司谨眼睛一下模糊,他再也忍不住声音放大:“别说了!这种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到底是谁,明明是你,不仅不识好歹还狼心狗肺!宋司谨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会遭报应的!”
“你才遭报应!”
吵架一向是宋司谨的弱项,这一刻巨大的委屈与羞耻感要将他淹没,他明明只是想找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他明明没有想害他,他明明只是没有办法,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自己——原来人足够崩溃的时候,是真的会不管不顾。
反正他们已经决裂到现在这样,段灵耀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宋司谨想,今天自己要么直接死在这,要么就跟大壮离开,他又何必再忍受段灵耀的欺辱?
他不管了,他不想考虑那么多,再忍下去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死了说不定更好,没了他这个拖累的儿子,娘亲于颜雪回毫无利用价值,她又什么都不知道,颜雪回也就该放过她了。
于是宋司谨攥紧拳头,也狠狠地去骂他:“你确实恶心,以为我想讨好你吗,我是迫不得已!没错,我骗了你,其实我讨厌你讨厌的要死,根本不想跟你和好,也根本没和你好过!”
段灵耀气得发抖,泪珠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你说实话了,果然就是在骗我……”
“那又怎样,难道你以为人人都想要你施舍的那点宠爱?”宋司谨向来秀气文静的面容充满怒意,原来他也可以有这般坚定慑人的模样,“段灵耀,我不想当你的宠物,也不想当你的玩具,更不想一辈子卑躬屈膝跪在你脚下,你这种人……你不敢相信我,我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有真心实意的时候!”
如果给段灵耀的敌人排个名次,按成功气到他并全身而退的次数来排,那么宋司谨一定能够名列第一。他不仅是第一名,看起来还要不停地刷新自己的战果。
段灵耀真的快要被他气死了,这辈子就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气,以前无论别人骂他什么,不管是禽兽还是禽兽不如,他都只会嗤之以鼻地看心情教训对方,从来没有真的放到过心上去。
可宋司谨一而再再而三,撒谎骗人还气他,气了他一次又一次,他这辈子流过的最多的眼泪,都是给宋司谨的!
段灵耀咬破嘴唇,舔了舔锐利的尖牙,恨声道:“你说我没有真心实意的时候,难道你就有吗?从一开始就撒谎骗我,说什么喜欢什么爱,全都是假的!你骗我,一直一直都在骗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骗我,还找借口说卑躬屈膝……我已经很给你脸面了,是你自己不要!”
段灵耀气到头晕,宋司谨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在恼怒之外,另有一种发泄式的快感疯狂地在血脉中倾涌流泻。
原来不再忍受委屈的感觉这么爽快,他一定是憋的太久了,才会在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如此失控。
可恨也可惜娘亲还在颜雪回跟宋老爷手里,以至于自己仍只能忍受他们,不过没关系,今天段灵耀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明天就一定会在他们身上讨要回来。
并不擅长吵架的宋司谨努力模仿段灵耀讥讽人时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看得出是勉强叫自己变凶,但效果很好,因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在乎的时候,必然能够成功伤到他人。
“段灵耀,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你想得到谁就能得到谁,也有很多人乐意陪你。可我不想,我只想离你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再见你!”
他成功伤到了段灵耀最恐惧的痛楚,叫段灵耀尖叫:“你做梦,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每次听到这句话,宋司谨都无比痛恨:“你太任性了,小公爷,你真的懂什么叫真心吗?”
“我不管!”
不想再听到宋司谨口中吐出来的任何伤人字语,段灵耀抬手想捂住耳朵,而就在这短短一瞬,地面上闪过一道黑色的人影。
电光石火之间,段灵耀微微抬头,尚未看清刺客是谁,在余光瞥见那一点寒光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依据某个段灵耀即便不想承认也依旧存在的准则行动了——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去,一下抱住了宋司谨。
可宋司谨并没有看到,他没有看到藏在房梁的大壮开始了行动,也没有看到那叫人胆寒的利刃,他只看到了段灵耀又哭又闹后气急败坏着向自己扑来。
猝然受惊之人,脑海中积压的恐惧与阴影猛然爆发,这一刻他毫不怀疑段灵耀想杀了自己——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抬起右手,藏在袖子中的剪刀狠狠刺入段灵耀小腹。
而后紧接着大壮落到地上,在段灵耀肩背划出长长一道刀痕。
被以保护姿态抱住的那一瞬,宋司谨完全傻住,大脑无法转动,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地脑子坏掉了一样,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唯有指掌被越来越多的温热洗礼包围。
辛柏察觉到室内异样,不顾主人命令闯了进来,与大壮打作一团。
夏季蚊虫多,床帏的纱幔随着吹进来的风摇曳,膨胀着飞舞起来,包围住了宋司谨与段灵耀,好像远方而来的妖精,要把两人拉入与世隔绝的虚无。
段灵耀颤抖着抓住他手臂,血洇的他衣裳越发猩红,他终于再一次忍不住丢脸的在宋司谨面前落下泪。
“谨哥哥……”
有什么东西碎在他眼中,晶莹剔透,美好纯净,刹那间段灵耀褪去一切攻击性,终于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是何等滋味儿。
“你问我懂不懂什么叫真心,我懂。”
这次段灵耀没有声嘶力竭,锥心刻骨的痛叫他快要失去所有力气,他的声音很轻,却如泣血一般:“真心……真心就是你舍得给任何人,却唯独不舍得给我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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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 第 56 章
◇
◎谨哥哥,我好疼◎
第五十六章;
血刚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 温热带着腥气,明明只是一些液体,却霸道地顺着宋司谨的手, 把他目之所及所有的颜色都染红。
喉结上下滚动, 宋司谨不由自主地战栗, 是否他渴望的正藏在畏惧的当中,人心难测如雾遮目, 可那一声痛诉像狂风横扫,叫他在瞬息间看清了什么。
旋即便是要将人淹没的惶恐。
日积月累而成的坚硬的壳,会在刀砍斧凿下变得越来越硬,却被那些温热甜腥的液体缓慢侵蚀出一个小小漏洞。
愤怒从被扎破的皮囊飞快泄走, 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到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时间紧促,宋司谨只来得及尝出其中一味苦涩为懊悔。
感受到怀中人的力气越来越小, 宋司谨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腰。
段灵耀伏在他肩头粗喘,剧痛让他冷汗直流面色惨白, 黑发丝丝缕缕黏在脸上,红衣染血破裂凄艳,再加上方才落泪不休, 乍一看好像水中刚爬出来的艳鬼一般。
他一把甩开宋司谨的手, 扶着桌子强撑着站立,在控诉完宋司谨的不公后,流着血和泪咬紧了牙关再没有理过他一声。
大壮出人意料的强大, 在与辛柏的争斗中逐渐处于上风, 段灵耀喘息过后, 抬手对着他射出一支袖箭, 有暗?器逼迫, 他不得不拉开距离。
但这不代表他无能为力,他反手抓起一把椅子向着段灵耀砸来。
段灵耀行动不便躲闪不及,辛柏便冲过来阻挡,这一下正中大壮下怀,趁他一时不备,直接绊摔在地。
宋司谨举着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段灵耀背对着他,他能看到他背后的血不停往地上流:“大壮,别打了,走吧!”
但大壮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举起匕首向段灵耀扑来,辛柏奋力抱住他双腿,两人双双倒地缠斗。但看得出来辛柏刚才摔的那一下很厉害,用不了多久就要控制不住大壮了。
段灵耀厉声呵斥:“就凭你也想杀我?痴心妄想!”
他抬手吹了一声口哨,便有更多脚步声向主院靠近。
大壮勒着辛柏脖颈:“二少爷,对不住了,今晚我必须杀了段灵耀。”
宋司谨惊愕失色:“可你不是……”
大壮目光幽深:“我说过,无辜者不该受累,唯有段灵耀死掉才能以最小代价结束这一切。”
这一刻宋司谨终于意识到大壮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怪他会突然现身袭击并缠斗不休。
“不要!”宋司谨下意识反驳,旋即不停寻找理由,“我是说,你做不到的,放弃吧,就先离开这里……不然会连累更多人!”
“二少爷,我意已决,你自行离开吧。”
大壮并不只想救走宋司谨,还想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终结,这是他身为卖命者唯一能想到的折中解决办法。至于是否会连累宋府……用来陷害四皇子的证据就在大壮身上,有颜大人从中周旋,想必最终会如太子殿下的意愿,既解决了段灵耀,又除掉了四皇子。就算公府知道其中有猫腻,知道这件事与太子有关,也做不了什么。
最终便会如大家所愿,无需牵连太多无辜。
可宋司谨做不到,外面正混乱,也许他能趁机逃走,想要迈出去的脚步却迟迟抬不起来。
“快走!”大壮质问,“难道你舍不得这个败类?”
不等宋司谨回声,因剧痛与失血而越发衰弱的段灵耀便发出一声冷笑:“别谦虚推让了,今晚你们两个一个都别想跑!”
在大壮选择跳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失去了潜行的资格。
援兵飞快赶来,从门外一拥而入将大壮包围,无数刀枪利剑向他袭去,段灵耀命令道:“抓活的。”
惯来沉默如山的大壮忽然大笑两声:“段世子,这件事与二少爷无关,是我私下收了四皇子的银钱,你要杀便杀我一个,不要连累无辜!”
大势已去,方才他没能杀掉段灵耀,现在更加没有希望,他便抬起脖颈用力向一柄刀上撞去。
这个夜晚注定充满血腥味儿,大壮死的惨烈,宋司谨下意识偏开头不忍去看。
宋司谨被人紧紧抓住双臂无力挣扎,耳边又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直硬撑着的段灵耀终于撑不住倒了地。
那一瞬似有刀在心头乱割,宋司谨无力地跪倒,双目模糊不清,他不知道,是不是错的只有自己。
——
宋司谨沉默而憔悴地坐在床上,双手和衣服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他被抓起来后就一直关押在主院的厢房里,门窗外都有人看守,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顾得上他。
因为国公府的小主人生死未卜,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深夜里老夫人本来都该休息了,突然听闻这个噩耗,惊怒交加着赶来段灵耀院子里,她命人去请御医给段灵耀医治,整个国公府的气氛都紧绷了起来。
亲眼看着张御医为段灵耀褪去衣衫后露出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老夫人脑中阵阵眩晕,她扶着徐嬷嬷的手,悲怆无比:“造孽啊!灵耀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伤害,那凶手呢,他在哪?!”
辛柏半坐于地,沉声应答:“行凶者已就地伏法。”
“他的同伙呢?”老夫人冷冷道,“别以为老身在后院住久了就不知道,这件事跟那位宋公子有关。”
辛柏不卑不亢道:“世子说过,宋公子只能由他处置,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动他。”
“如今世子生死不明,你也坚持如此?”
“请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深深呼吸,徐嬷嬷帮她顺了顺气:“罢了,若世子没事也就算了,若世子有事……那就让这位宋公子下去陪世子,也省得路上寂寞!”
段灵耀身上有两处要命的伤,一处是腹部的血洞,一处是肩背的刀伤。
血洞虽然不大,却扎得很深,刀伤更是骇人,长长一道划过去,两边血肉都在往外翻。
这样凶险的伤处理不好很容易感染出事,御医又紧张又疲累,满头大汗地帮段灵耀止了血,一番诊治,见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神情越发凝重:“世子失血过多,伤处还沾了毒素,恐怕这一关难捱了。我开张药方,叫人立刻去熬药,再用百年老参护住元气,先把命吊住。”
“快,明月和清风赶紧去抓药,回来后你们要亲自盯着每一个步骤,不许出任何差错!”
明月和清风是老夫人信重的大丫鬟,领了命后立刻便要离开。
张御医疲惫地用湿帕子擦手:“长公主殿下,恕老夫无能,世子身上的毒老夫从未见过,只能暂时压制,您还是请别的大夫来看看吧。”
待张御医离开,老夫人眉目一沉,说道:“还不快去请宋公子过来。”
辛柏撑着地想起来,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严词厉色不容任何人反驳:“老身还没老到连这个家都做不了主的地步,若世子有任何不满,你叫他醒了自己跟我说,其余的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小仆从插嘴!”
于是很快,宋司谨就被人带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坐在雕牡丹的贵妃椅上,身边就是面色苍白失去知觉的段灵耀,宋司谨还没看清段灵耀的模样,就被人按着跪倒在地。
“宋公子,自你来到府里,老身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又是怎么回报公府的?”
悲伤与愤怒是两把催人老的刀子,仅仅只是半个夜晚,素来保养得当的老夫人便露出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态。她实在太担忧,担忧到一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我知道灵耀待你有些苛刻,这才叫你心生不满,可也万万不至于要他用性命来偿还。宋公子,若你还记挂一点往日的好处,就实话告诉老身,灵耀到底中了什么毒?”
及至此时才知道段灵耀中毒的宋司谨自然给不出答案,他死气沉沉地垂首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是同伙,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宋司谨低声道,“我以为大壮只是想带我离开公府,不知他要刺杀世子,更不知他在刀上涂了毒。”
若他知道,他一定会让大壮不要管自己赶紧走,他会告诉他,段灵耀很难杀,还是不要费这个劲儿了,若今日一定要流血,不如流自己的。
可他就是不知道。
他的身边到处都是谎言,难道这是他撒谎骗段灵耀的报应?
宋司谨怅然苦笑。
老夫人看人何其精准,一眼便发现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可越是如此越是悲戚:“好好好,好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若世子熬不过这一关,你就下去陪他一块走吧!”
宋司谨扯了扯嘴角,没有任何挣扎之意。
像段灵耀这种人,死了会大快人心,杀他叫铲奸除恶。
可宋司谨想到他真有可能会像千百个故事中的反派那般被抹杀时,竟有一丝藏不住的不忍——怎么会这样?宋司谨想,也许是因为段灵耀当真对他有情义,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过软弱,软弱到连欺辱过自己的恶人都可怜,软弱到一点好就能叫他心生内疚。他这样子的人,确实活该给段灵耀陪葬,也省的一直连累旁人。
老夫人又叫人把宋司谨带下去关押,一天一夜里,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也只能做到让段灵耀伤情稳定,而无法帮他彻底解毒。
段灵耀发烧了,烧的很厉害,烧的都说起了胡话。
梦魇顺着疼痛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他惊悸不安地挣扎哭闹,忽然惊醒一瞬,凄厉地喊着宋司谨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停不休。
偏他力气大,藏在白皙皮肤下的薄而有型的肌肉发作起来,辛青辛夷两个人都按不住。
没有办法,老夫人只能叫人再把宋司谨带过来。
宋司谨仍旧穿着那身脏衣服,因沾有血迹,在炎热的天气里已经产生了酸腐的异味,他嘴唇起了死皮,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在老夫人的监督下,宋司谨被彻彻底底搜身,脱去脏兮兮的外衣后,被准许坐到小公爷身边。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段灵耀的模样,酸涩之意瞬间布满整个心房。素日里张扬明艳的少年第一次变得如此枯槁虚弱,明明流了那么多血,面颊脖颈却泛着诡异的艳丽的粉红,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安。
“宋司谨……宋司谨呢,你回来——我杀了你,你不准走!”
段灵耀紧闭着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划着,挣扎的背后包扎好的伤口又洇出血色。
宋司谨心情复杂难忍,伸手轻轻搂住他:“小公爷……段灵耀,你、你快点好吧……”等他好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其实他还是做不到对他承欢献媚,但见他如此痛苦,宋司谨心中便煎熬的厉害。
许是宋司谨的声音成功进入段灵耀耳中,那一刻哭闹不休的病人竟真的安静不少,喉咙里发出一些听不清的音节,段灵耀睁开浑浊的双眼,轻轻眨了眨,忽然流下许多泪。
他真的病糊涂了,上一句话还要杀了宋司谨,看到他的时候,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件事。他挣扎着往宋司谨怀里钻,扯到伤口便哭着喊叫,宋司谨手足无措地搂着他,怕碰他伤处不敢用力,又怕他自己挣扎让伤处裂开。
“谨哥哥,我好疼……身上好疼,你吹吹,好疼的谨哥哥……”
最终段灵耀半伏在他腿上,昏昏沉沉呓语着,墨发潮热凌乱,腥香如影随行。
他上身赤着,触手的肌肤全都滚烫,宋司谨能清清楚楚看到横在他肩背上的伤口有多么的巨大,像雪原上的一道峡谷,是叫冰川破碎的深深裂痕。
不该如此的,无瑕的瓷器只要有一点破损便无比显眼,更何况还是这般大的伤口。
宋司谨眼眶发酸,越来越酸,他低下头轻轻吹着段灵耀的伤处:“呼呼,不疼了,呼呼,不疼了……灵耀,还疼不疼?”
段灵耀渐渐平静下来,他没有给宋司谨答案,他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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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 第 57 章
◇
◎无药可救◎
第五十七章;
不管信国公府里的人怎样看待这位与刺客勾结的世子未婚夫, 世子没他陪着就不行都是既定事实。
段灵耀的病情很不稳定,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偏他昏沉迷糊的时候, 感知力也十分惊人, 一旦宋司谨离他久了, 段灵耀便会立刻陷入噩梦中,然后不停地惊叫挣扎。他的伤口愈合情况很不理想, 这种情况下乱动容易让伤势更加恶化,没有办法,宋司谨只能一直陪着他。
新的药汤送来,宋司谨在清风的监视下, 一点一点把药给段灵耀喂进嘴里。药里有安神的成分, 喝完后段灵耀神情缓和了点,宋司谨这才轻轻地帮他侧躺到床上。
段灵耀背后和身前都有受伤, 很多姿势躺着都不舒服,有时候他无意识地钻到宋司谨怀里, 睡着后很久都不会再动,宋司谨半抱半撑着他,半天下来自己的肢体都会麻木。
趁现在段灵耀安宁了些, 宋司谨小心翼翼地下床活动, 门忽然被敲响,辛夷命人抬了热水进来。
怕惊扰段灵耀,辛夷压低声音:“宋公子快些洗漱一下吧, 不然少爷一会又要闹起来了。”
“好, 谢谢。”说话的时候, 宋司谨才察觉到自己声音的沙哑, 他抱着段灵耀的时候忧心忡忡,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口渴。
自打段灵耀昏迷,几个辛字辈的小厮便开始疏远宋司谨,固然段灵耀喜爱他,但毕竟也是因为他才会变成现在这幅生死不明的样子。
宋司谨表示理解,其实他们已经算很客气了,并没有刁难讥讽,只是不怎么跟他说话。
所以他想,辛夷应该会直接离开。
但辛夷没有走,而是帮他倒了一杯水:“轮到小的值班了,宋公子莫紧张。”
段灵耀往日不爱叫旁人在屋里碍眼,但老夫人不放心宋司谨与段灵耀独处,因此房间里一定会有第三个人守着,现在便轮到了辛夷。
宋司谨尴尬地笑了笑,躲到屏风后去沐浴,不一会儿的功夫,床上躺着的病人开始发出痛苦的轻吟,宋司谨顾不得耐心擦洗,套上衣物便匆匆过去照看。
许是见宋司谨面上的担忧不像假的,辛夷忍不住问:“宋公子,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小的相信少爷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待他醒来,您愿意跟他好好过吗?”
宋司谨握着帕子轻轻擦拭段灵耀额上的细汗,他沉默许久,说:“我愿任凭世子处置,只是,我和世子不合适。”
辛夷道:“纵然不合适,您也不该做出这种事。”这笔糊涂账肯定会算到宋司谨头上,他只要做了,不管成不成功,都会付出代价。
辛夷实在想不通,宋司谨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宋司谨抓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很多东西都乱套了,他没法离开公府,更不能确定颜雪回的想法:“辛夷,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毒害小公爷。我是怕他,也说过很多遍讨厌他,可我真的把信烧了。”
宋司谨孤立无援太久,无人可以倾诉,也无人帮他出主意,也许是这一刻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竟想全都说出来算了。
反正之前也已经向段灵耀坦白,只是忽然被大壮搅局,段灵耀便不再信他。
说来也怪,老夫人竟然没有审讯他更多与刺杀事件相关的事情,也许是她已经认定这件事乃四皇子所为。
辛夷嘶了一声:“那天事情发生太多变得太快,确实难免产生误会。宋公子,若你愿意,可否告知小的真相?少爷现在这样,我等只能从别处替他分忧了。”
“好。”
这件事说来复杂,他被颜雪回以家人作为要挟,要求陷害段灵耀,但他确实没有做这件事。颜雪回心思深沉留了大壮这个后手来防止宋司谨失败,大壮却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人心难测,最后莫名就变成了这样。
听完之后,辛夷神情几经变幻,不知到底要不要信宋司谨。如果这是假的,那他还真挺能编,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也是够倒霉的。
“宋公子,听您的意思,颜雪回在令堂身边安排了人监视?”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宋司谨低落地说道,“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段灵耀神情那么真挚动人,再加上他看出有阴谋环绕,宋司谨便决定冒险相信他一次,他本来也信任了自己,还答应会帮忙救人。可谁也没想到,初步建成的信任立刻就要迎接暴风雨的考验,它脆弱的根本支撑不住。
而后段灵耀昏厥,宋司谨被关押,没人搭理宋司谨的请求,叫他变得无比被动。
他的任务失败,大壮的任务不知算不算失败,密谋造反的罪名变成了小公爷被四皇子派的刺客重伤……这样离奇的变化,也不知道颜雪回满不满意。
宋司谨声音低哑:“我很担心。”
辛夷斟酌一番,说道:“不如小的安排人去宋府看看。”
宋司谨愣了下:“可以吗?”
他以为辛夷根本不会信自己,更别提帮自己打探娘亲的消息了。
辛夷意有所指地说到:“小的希望少爷能开心,这件事最终怎么处置,还要等少爷醒来自己决定,在此之前,小的只知道少爷很关心您。”
“谢谢,谢谢你!”宋司谨喃喃道,“但颜雪回说,要是有人想救走我娘亲,就会对她下手。”
“小的明白,先叫人确定令堂安危,其余的稍后再定。”
辛夷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夜里,便有人把消息传回来——未在宋府发现范五妹的踪迹。
这似乎代表了一种不妙的信号,辛夷有些尴尬地说道:“一定是颜雪回那厮把人藏起来了。”
宋司谨沉默地坐在床边,手藏在袖子底下:“还有办法吗?”
辛夷说道:“小的会叫人在城中继续搜查,宋公子莫担忧。”
“麻烦你了。”
在辛夷跟人换班的间隙,宋司谨悄悄打开了一个模样普通毫不起眼的荷包,这是刚才他去窗边透气的时候,忽然有人丢进来的。
那人跑的很快,宋司谨也没看清是谁,但他大概能猜到这些是谁传给他的。
荷包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切皆为四皇子所为,令堂即可安然无忧。另,说话小些声,鄙人听得到。
除此之外荷包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但宋司谨轻轻颤抖着翻开荷包,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谨」字的绣纹。
他咬紧了唇,没让自己哭出来。这荷包是娘亲给他缝的,娘亲不识字,又怕他太笨丢东西,故而特意请教过楚云羲「谨」字怎么写,然后依葫芦画瓢地绣到那些小东西上。
在看到荷包的时候他就觉得绣法眼熟,翻出这个字后更加确定,这就是娘亲给他做的。
太好了,娘亲还安全。
宋司谨掐了一把自己,赶紧把纸条烧掉,把荷包挂到腰上。
颜大人话里的意思,好像知道自己已经坦白,但他还这么说,也不知为什么。
又轮到辛夷值班的时候,宋司谨特意拉过他,小声请教:“小公爷遇刺,国公府打算怎么办,要报官吗?我先前说的那些别人信了吗?”
辛夷长叹一声:“宋公子,你暂且不要打听了,其实老夫人心里自己有数。”
宋司谨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那到时候,是不是需要我出堂作证?”
辛夷不忍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段灵耀:“宋公子,老夫人是圣上的亲姑姑,老国公本该是没有实权的驸马,而老夫人早就答应过圣上,绝不插手皇位斗争,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懂。”宋司谨当然不明白,即便直觉让他退缩。
辛夷欲言又止:“意思就是老夫人只想保住少爷的性命,其余的都可以往后放,且圣上已经有了决断,他昨日发怒,勒令四皇子禁足一年,紧接着又病倒,这件事几乎板上钉钉。明处信国公府不能再追究,其余的都要等少爷醒来再说。”
宋司谨诧异道:“如果老夫人知道真相,为何不告诉圣上?”
辛夷迟疑了下,苦笑:“您当真以为,那位不清楚吗。”
宋司谨恍惚地坐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如果太子真的不受宠,又怎么可能一直都是太子。是了,原著里虽然没有明写,但颜雪回时常劝秦祐山的说法,便是:这一切都是圣上对你的磨炼。
“可我听说小公爷从小在宫里长大,圣上待他很好的。”
“那您一定也知道,少爷入宫,是因为钦天监批他命硬的缘故吧。”
辛夷说着说着,忽然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补救:“小的只是随便说说,您要是好奇,等少爷醒了亲自问他吧。”
宋司谨心情复杂,看着躺在床上病骨支离的段灵耀,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发现,原来段灵耀这样猖狂张扬的混世魔王,也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
他轻轻拢住段灵耀的眼睛,在他身边躺下,难得放松了一阵,这次颜雪回的要求总算不至于让他为难,他只要别多嘴即可。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还得等段灵耀醒来决定。
——
深夜,宋司谨在一阵窒息感中醒来,他痛苦地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确实被人掐住了脖子。
段灵耀不知何时醒来,正坐在他身上死死地掐着他,那一双眼睛半睁着,浑浊而涣散,身上冒出很多汗,嘴唇毫无血色地颤抖。
“去死……都去死!你也想杀我……做梦,一群废物!”
宋司谨下意识握住他手腕,脸涨红着看他,喉咙被人紧紧扼住,教他说话很费力:“段灵耀,是、是我……”
他的声音艰难地传入段灵耀耳中,意识不清的少年愣了下,旋即越抖越厉害,他猛地松开掐着宋司谨脖子的手,惊慌大喊:“谨哥哥,你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你了?谨哥哥!宋司谨——啊!”
大幅度的挣扎叫段灵耀又扯到了伤口,他一下歪倒在床上,紧紧咬着牙,额头青筋直跳。
宋司谨捂着喉咙一阵剧烈咳嗽,好不容易顺了气,连忙去检查段灵耀的伤口。
打瞌睡的辛青同时被惊醒,赶紧跑过来帮忙。
段灵耀往床里缩了缩,哭也似的喊:“滚开!宋司谨呢,他在哪?”
宋司谨抓住他的手,靠近哄他:“我在这呢,没有走。”
激动过后,段灵耀的力气便飞快流失,他迷糊不清地顺着宋司谨的手往他身上靠:“谨哥哥,我怎么看不到你……”
宋司谨心沉了沉,为了方便照顾段灵耀,他们夜里都是不熄灯的。
不过段灵耀本来就一直不清醒,意识混乱导致他看不到也有可能,宋司谨便扶住他的腰,让他靠自己更近一些。
憔悴的少年浑浑噩噩地往宋司谨怀里钻,他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好像掐了什么人:“谨哥哥,我打到你了?”
宋司谨揉揉脖子,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我不生气。”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段灵耀翻来覆去地说着对不起,他清醒时从不会对人说的话,在只剩本能时竟也不滞涩地说了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脸去蹭宋司谨,乃至无意识地张开口,湿热的舌尖猫儿似的一下又一下去舔宋司谨的脖颈。偶尔动弹着扯到伤口,就开始哭喊着要谨哥哥。
不过好歹稳定了下来,辛青抹着眼睛悄悄退出床帐。
段灵耀喘息着,像干涸的鱼儿寻求水源,往日总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缓慢地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谨哥哥,我是不是错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真的很坏吗……谨哥哥,我好冷。”
这晚的段灵耀,是宋司谨从未见过的脆弱又可怜的模样,他茫然无觉地询问,在潜意识中痛苦地沉浮。
宋司谨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腿:“还冷不冷?快睡吧。”
他有意避开段灵耀的问题,怕不小心刺激的他病情更厉害。
可段灵耀虽然懵懂,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靠在宋司谨肩上,眼泪不停往下掉,宋司谨要帮他擦,反被他抓住了手。
“你讨厌我。”
“我以后不讨厌你了,好吗?”
段灵耀没吭声。
“灵耀?”
宋司谨叫了他一声,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的意识昏睡了过去,便要把他放下。
但忽然间段灵耀抽搐了两下,伏在他肩上就呕出一大口血,血多的几乎把宋司谨上半身全都染红,像是要让他陪着他一块去了似的。
突然而来的巨变把宋司谨吓了个够呛,他大声喊他名字,又叫辛青来帮忙。府里新请来的御医一直没有回宫,听闻消息穿着里衣就跑了过来。
可段灵耀不让别人靠近,如果有人强行按住他,他就会发出凄厉的大叫。
“滚,别碰我!谨哥哥,他们要杀我,他们都想杀了我!宋司谨呢……谨哥哥,为什么你也要杀我……”
宋司谨捧住他的脸,声音沙哑:“没有的,灵耀,是误会,我不想杀你。”
“真的吗?”
“真的。”
段灵耀安静了一点,脸颊的酒窝浅浅浮现又消失,但他还是不肯离开宋司谨的怀抱。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让宋司谨抱着他,御医就着这种别扭的姿势给段灵耀诊脉。
随着检查的深入,御医神情越来越糟糕,他用几根针帮段灵耀缓解,然后说:“世子身上的毒恶化了,恐怕、恐怕……”
深更半夜,老夫人又被人叫起来,她恐惧地问询:“恐怕什么?”
御医收了手,纠结万分后说道:“恕老夫无能,未免病情越拖越重,还是赶紧另请高明吧!”
这一声入耳,老夫人险些晕厥倒地,一片混乱中,御医刚诊完上个病人便不得不立刻急救老夫人。
宋司谨浑身发冷,段灵耀热的如同一个小火炉,即便如此他们拥在一起,也只能短暂缓解对方的痛苦。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宋司谨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没事的,肯定会好,你还要活很久很久……”
他不该病成这样,他该给颜雪回和秦祐山造成很大的麻烦,然后活蹦乱跳的跟三皇子一块造反逼宫——就算原著在这里中断,就算段灵耀死在宫变中,也还能活好几个月呢。
感受到宋司谨的紧张,段灵耀忽然小幅度地抖了起来,宋司谨仔细地听,忽然发现他竟然在笑。
段灵耀身上染着诡异而艳丽的红,即便此时无比虚弱,笑起来时仍娇艳如桃花:“谨哥哥,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喜欢我?”
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宋司谨怎么都说不出来话。
段灵耀笑声越来越悲哀:“就一点,一点点就好……你还是不信我也有心。”
“我信!”宋司谨脱口而出。
以前他总怀疑段灵耀对自己的真心,但一个人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做不了假,他还是不太明白段灵耀为什么老欺负自己,但可能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可能段灵耀就是这种人。这样说好像更加可悲,连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表现得如此糟糕,段灵耀大概无药可救了。
虽然宋司谨还是没法接受跟段灵耀在一起,也做不到唯唯诺诺讨好他一辈子,不过他可以跟他保证,他不会再怀疑他的真心。
“等你好了,我保证再不跟你吵架。”反正自己的脾气也就那样,大不了就像以前一样不搭理段灵耀,等有机会再离开。
不知是段灵耀听进去了这句话,还是他已经虚弱到无力说话,总之他陷入了一种叫人揪心的安静,昏厥一般软绵绵地窝在宋司谨怀里。
宋司谨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摸到他手腕,惊觉他不过病了几天,就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下去。
御医在好不容易救醒老夫人后,叹息着要离去。
老夫人靠着软椅,神情沧桑:“阿雪呢,儿子病成这样,她做人娘亲,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把她给我叫过来,就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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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 第 58 章
◇
◎一线希望◎
第五十八章;
国公夫人很难请, 她像是对这个儿子没有一点感情一样,即便是老夫人的要求,也借口夜深已睡不肯来。
这下彻底把老夫人惹怒了, 当下叫人把段灵耀挪到榻上, 抬着就往国公夫人的院子去了。
国公夫人久居深院, 常年礼佛,所住之处幽静无比,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般热闹的时候。
侍从一刻不停地敲门,又搬出老夫人的名号,于是国公夫人不得不打开门迎接。
栽在门口的竹子沙拉拉摇晃,几片苍翠的叶子掉到段灵耀身上, 宋司谨握着他的手, 沉默地把叶子捡走。
国公夫人披着外衣走出卧房,头发半挽未经修饰, 侍女提着灯笼照明,红艳艳的灯笼光映着绿生生的细竹丛, 映的此方天地不似在人间。
“婆婆。这么晚了,您何必忙碌……”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阿雪, 世子病成这样, 你身为人母是不是该过来照看?”
国公夫人揽了揽衣襟:“世子身边有的是人,我去了也只是添麻烦。”
老夫人眼眶微红:“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是如此,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顾念他是你亲生儿子吗?”
国公夫人沉默不语, 她伫立原地, 头微微垂着, 发丝拂过她不悲不喜的面容, 不知是在虚心聆听教诲还是在以沉默反抗,总之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段灵耀。
但宋司谨看到,她半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掐着佛珠手串,像是要掐断一般。
一时间氛围陷入焦灼,国公夫人太固执了,就算侍从将段灵耀抬进她院子里,也根本没有瞥过来一眼。
老夫人无可奈何,上前一步拉住段灵耀的另一只手,她又要去拉国公夫人的手,想要叫她碰碰这个濒死的儿子。
但国公夫人竟生生向后倒退了一步。
老夫人厉声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是想做个忤逆尊长不孝不悌之人?”
无论何时孝道都是一座大山,纵然国公夫人厌憎段灵耀,却不敢当真惹老夫人生气,她只能任凭老夫人把她拉过去。
老夫人按着她的手,叫她和段灵耀的手碰到一起,声音越发悲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阿雪,你放下吧。”
谁料这句话更戳痛国公夫人的伤处,她手颤着,猛地抽了回去,看向段灵耀的眼神复杂到宋司谨根本分辨不清。
“这是报应!”
“怎么能这么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老夫人气的抬起拐杖往国公夫人身上抽了一下,“快住口。”
国公夫人凄然一笑:“婆婆,这么久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我的灵熙和灵辉?”
在场的人,除了两位夫人外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发声,宋司谨亦如此,他握着段灵耀的手,隐隐窥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国公府秘闻。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叫国公夫人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憎恨?听说段灵耀很小的时候就无比混账,难道他那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宋司谨尚未理清真相,只觉得心中悲哀,为段灵耀悲哀。
他好像明白了段灵耀那句「他们都想杀了我」是什么意思,如果连至亲都憎恨着自己,大概这天地再大,都会感到无处容身吧。
一时间悲戚之意笼罩了这间幽静小院,空气中隐隐浮现檀香的气味儿,宋司谨注意到这个常年没有外人踏足的小院,似乎有一间房间永远都是亮着的,而那个方向檀香的味道最浓,也是国公夫人走出来的方向。
老夫人唉声叹气,有些事情不是劝说就能挽回的,晚辈们不清楚,她却最楚这对母子之间似乎只有孽缘存在。
见老夫人不再说话,国公夫人低低说了一句:“夜深了,婆婆早些歇息吧,既然世子也病着,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了,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声音不善的说道:“要休息你自己回去休息,不用管别人,老身还不至于在孙儿病重的时候只顾自己困不困。”
可惜国公夫人心意已决,即便被婆婆如此含沙射影地指责,她也不为所动,甚至主动转过身,真的想要回到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去休息。
就在气氛即将滑向更僵硬地步的时候,第三波人马急匆匆赶来,原来是大少夫人听闻这边闹了起来,便匆匆带着人来调解了。
与国公夫人不同,大少夫人对段灵耀没那么讨厌,她领着两个孩子,先温声细语地问安,再叫两个小孩去哄国公夫人。
面对唯二的两个孙儿,国公夫人果然狠不下心肠,她露出一点笑脸,搂着孩子说奶奶没事,不要害怕。
但她对他们越是慈爱,就越映衬得躺在一边的段灵耀凄惨无依。
“奶奶,三叔也一定没事吧?”段明宇仰着脸小声问。
“嗯,没事。”国公夫人沉默片刻,还是这么说了。
“三弟一定会没事的。”大少夫人扶住老夫人的手臂,说道,“孙媳今日去城外青崖山给三弟上香祈福,都说青崖山灵验,三弟一定能化险为夷。”
但事实却是,今晚段灵耀的病情更加恶化。
老夫人不忍打击孙媳妇的善意,故而只叹气:“但愿如此。”
为了化解刚才的不愉快,大少夫人捡了些开心的事来说:“话说回来,现在天热了,到处都是蚊虫,晚上也睡不太好。孙媳今日去青崖山,碰见一个老人家在路边义诊卖药,他卖的香囊据说有驱蚊安神之效,孙媳买了好几个,正好咱们一人一个,也给三弟屋里挂上,叫他能好好休息。”
不过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太累直接睡了,大少夫人也给忘了这事,大晚上听闻这边起冲突,才忽然想起来。
大少夫人扭头唤人:“明宇明嫣,你们不是说要亲自给小叔挂身上吗,快去吧。”
“好。”段明宇和段明嫣被长辈教的很好,即使困得快睁不开眼,又在大晚上被拉出来,也不吵不闹乖巧如旧。
他们还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段灵耀这个叔叔很厉害,很好玩,而这两点在小孩子眼里基本就奠定了一个人的重要地步。
故而即使段灵耀平时很少带他们玩,两孩子也一直惦记着。
明宇和明嫣跑到段灵耀身边,对宋司谨问了声:“宋叔叔好。”
“小少爷,小小姐也好。”
宋司谨让开一点地方,让两个小孩把香囊摆到段灵耀身边,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粗麻布做的袋子,朴实无华基本没有任何装饰。
宋司谨微微蹙眉,总觉得这香囊有些眼熟。
大少夫人说道:“本来孙媳见他卖的香囊这么朴素,并未打算购买,但听旁边人说,此人的香囊不可貌相,确实便宜又管用,而且被庙里大师开过光,还沾着喜气呢。再说这位老人家好心帮别人义诊,是攒功德的事,孙媳便想着多买几个回来,既能帮帮这位老人家,也能叫三弟蹭一点功德。”
这番心意于大少夫人来说已经很够意思了,老夫人听了心中甚慰,拍拍她的手,强打起一点精神:“也好,帮灵耀攒点功德,也省得老天真看他不顺眼非要收他。”
那边段明宇和段明嫣帮段灵耀放好香囊后并未立刻离开,他们好奇地看向宋司谨,问:“宋叔叔,你一直在照顾我小叔,是不是最清楚他的状况?”
面对这样礼貌又乖巧的小孩,宋司谨一点都不像面对熊孩子时那样讨厌,他温声道:“应该是吧。”
“那小叔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我也不太清楚。”宋司谨有些内疚,“对不起啊。”
“宋叔叔为什么要道歉?”小孩子的直觉很敏锐,即使长辈们都告诉他们不会有事,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段明嫣小声问:“小叔会死吗?”
宋司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抿了抿唇,甚至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段明嫣伤心地说:“可是大家都说祸害遗千年,小叔应该很能活吧。”
段明宇拉住妹妹的手:“嘘,不要乱说话,小叔肯定会没事的。”
夜实在太深,调解完两个长辈之间的矛盾后,大少夫人便准备带着孩子先回去休息,但段明嫣忽然挣开她的手,把自己的香囊给了宋司谨。
“宋叔叔,我的香囊给你,你也要好好休息,你休息好了,才能好好照顾小叔。”段明嫣说。
宋司谨有些惊讶,他接过来,认真地应下:“好,我知道了。”
他顺手捏了下,忽然发觉香囊里面有的东西并不是粉状的,而是一块一块的。
摸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急切,当即打开香囊查看,这一看便发现,里面除了粉状的香料,大部分药材都是完整的。
宋司谨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捏着香囊沉思。
也许是香囊药效确实不错,吸进香气后,脑子冷静不少,宋司谨回忆着回忆着,真回忆起了有用的东西——再过几个月,圣上会忽然病重,在众御医都束手无策之时,颜雪回请来一个神医把圣上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个神医乃是陈国御医许万青,十年前他不慎遭人陷害,被陈国皇室赐死,幸而以前救助过的患者帮忙,他才改头换姓逃到大岳国隐姓埋名的生活。从此御医变成游医,走遍大江南北,到处救死扶伤,但绝不肯扬名,也不肯再给权贵们治病。
但颜雪回不一样,他就是有办法找到他,也有办法劝动他。
原著里颜雪回把他介绍给秦祐山时,说的是:“那天我看到有人在路边卖香囊,外表粗糙,里头却放了完整配方的药材,便知道此人一定不简单。”
此时「秘方」这种东西就等于营生的关键,寻常药店和香料店卖香囊,基本都是打成粉装袋出售,为的就是杜绝别人学到配方。
但许万青售卖香囊,只是想叫寻常百姓也用得起,以后等他离开这个地方,买香囊的人打开布袋,也能照着里头的药材依葫芦画瓢配制新的香囊来用,这样总比买成品便宜实惠。
没错了,说不定就是他,粗糙的外表和内里完整的药材,以及路边游医的身份……原来许万青这么早就到了瑶京!
宋司谨激动起来,一下抓紧段灵耀的手。
其实他真的很不擅长应对不熟的长辈,但这一刻,他完全顾不上紧张:“老夫人,那个义诊的大夫,也许能救小公爷!”
如果没记错,许万青最擅长的便是解毒。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宋司谨,看的宋司谨紧张的不行,结结巴巴地把自己能说的都说出来。
听罢这番话,老夫人激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
“我……是小公爷以前告诉我的,他总是知道很多东西。”宋司谨犹豫了下,决定让昏迷的段灵耀来背锅。
“灵耀昏迷不醒,老身如何知道你所言不虚?别忘了,要不是你,灵耀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宋司谨确实没法证明,可是:“那还有谁能救灵耀?”
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基本都集中在了皇宫里,而公府这几日,已经把医术高明的老御医请了个遍。
没有办法了,正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老夫人今晚这般悲痛,也一定要让国公夫人见一见段灵耀。
想起云羲教导自己的撒谎技巧,宋司谨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直视面前这位老者:“老夫人,不能放弃灵耀,他不该死在这个时候。”
试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去尝试。
长久的沉默与审视后,老夫人问大少夫人:“你说那个老大夫在哪里义诊?”
大少夫人忙说:“在青崖山,但孙媳听说他明日便要离开青崖山了,到时候会去哪里,尚未可知。”
老夫人当即拍板要带着段灵耀去青崖山找人,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就会越糟糕,单看段灵耀现在如此安静,与前几日不停因梦魇而苦恼的样子不同就知道,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几十年前,老夫人也是个果断心狠的女中豪杰,她能带着年少的圣上杀出重围,靠的可不是心软和犹豫。
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宋司谨皱着眉头啃手指。
虽然这个游医大概率就是那个神医,但还有一个问题,他明确表达过不会医治权贵。
颜雪回是怎么劝动他的?宋司谨回忆了好久好久,失望地发现原著中并没有详细描述这一茬。
也就是说,宋司谨和段灵耀只能自己想办法求他医治。
段灵耀依偎在宋司谨怀里,安静的像是再也不会醒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毫无保留地向他人展露自己的无助与脆弱。
宋司谨轻轻捋着他发丝,无声祷告。
作者有话说:
写这种文肯定会有争议我都知道,所以说大家是想吐槽还是怎样都好,沟通交流的时候大家都冷静一点,不要太生气,毕竟只是一本小说而已,上网看个消遣,生气就不值当了。
但是呢,我写个小说也没伤天害理,不至于举报吧。
朋友们,都理智一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果有人坚持如此,咕必率领暗宇宙的同胞们冲进银河系!占领太阳系!攻打地球统治人类!届时尔就是人类的大罪人,劝尔见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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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 第 59 章
◇
◎三个条件◎
第五十九章;
夜里的山有一种独特的诡魅之美, 重重叠叠的树影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摇曳,月是那么的高洁,照着世间万物, 叫光明处更圣洁, 叫黑暗处更阴森。
信国公府连夜赶到青崖山脚下, 租了一处小院叫段灵耀休息,又急忙派出所有人去打听那位许大夫的踪迹。
宋司谨依旧在旁人的监视下照顾段灵耀, 这整个夜晚他几乎都没有休息,也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会忍不住反复不停地去想最坏的结果。
为了帮自己转移注意力, 宋司谨在纸上画了一个小棋盘, 自己跟自己玩起了连星棋。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匆匆赶回来说在山上的寺庙里找到了那位叫许万青的老大夫, 只是对方推脱自己并不擅长医治外伤和毒药,坚持他们找错了人。
听到这种答复, 老夫人并未慌张,她先是把宋司谨招了过来,问他是否确定真是此人。
宋司谨便问:“这位大夫有承认自己是许万青么?”
“一开始许大夫并不承认, 但小的问过庙里的僧人都说他就叫许万青, 到这时候许大夫才说是自己记错了名字。不过他马上又说自己已经老糊涂,担不起给世子治病的重任,怕他这个庸医一不小心叫世子病情更糟。”
就是他了, 一定是的。宋司谨微微激动, 但想到许大夫并不肯下来医治段灵耀, 又不得不强压下自己的激动。
“许大夫因为往事不肯医治权贵, 一开始才不肯承认, 但肯定是他了。”
老夫人想了想,又问:“你可说清楚了,是要请他给信国公府的世子治病?”
侍从回答:“小的绝对原原本本毫无隐瞒,说的十分清楚。”
老夫人便长叹一声:“那你觉得这位许大夫先前有没有听说过世子的名声?”
侍从顿时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忙磕头认罪。
“罢了,你起来吧。”
对段灵耀不招人待见这回事儿,公府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老夫人忖度一番,想出了新的主意,她分别派出三批人马,一批重新上山劝说那位许大夫,一批到山脚下打听许大夫的事迹和喜好,还有一批则立刻去镇上与县城购买大量粮食布匹和药材。
老夫人要告诉许大夫,纵然段灵耀声名不好,救他仍旧不是坏事,只要许大夫愿意医治小公爷,公府便会把这批物资交由许大夫捐赠给附近的穷苦百姓。
见老夫人如此有章法,原本还担心公府会强行把许大夫押下山,逼他给段灵耀医治的宋司谨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清楚许万山具体的爱好和弱点,但却知道他这个人最吃软不吃硬,心慈又心狠,要是想强迫他给谁谁谁治疗,指不定背地里会动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宋司谨便告辞回房间继续照顾段灵耀,他给不出更多帮助,还是不要凑在前面打扰别人了。
就这样一群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万事俱备后,又迎来了个坏消息。
许万青还是不肯下山来医人,他一会儿装病说自己没睡好头疼,一会儿又说别人跟自己没关系公府这么善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这下成功把整宿没怎么休息过的老夫人气到了,她疲惫地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徐嬷嬷摇着扇子帮她驱蚊乘凉。
“世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徐嬷嬷忧心忡忡,“要不咱们就把那位许大夫先请下山再说?”
老夫人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越来越紧:“不行,这人若真是陈国那位御医,惹他不悦了,世子更加无望。”
“这可如何是好?”
“医者仁心,就不信叫他亲眼看到病人,还能如此铁石心肠。”
得知许大夫在路边义诊时,老夫人就猜这人心肠一定很软,故而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老夫人仍旧不肯放弃。
时间已经拖得很晚了,不敢再拖下去,老夫人便叫人抬着段灵耀往山上去,这一段山路全靠人力,要抬的又平又稳,上山的速度就快不了多少。
宋司谨跟在轿夫身边往山上走,一颗心始终提着,一双眼也始终看着那昏迷不醒的人。今天段灵耀的状态格外糟,没有发出任何额外的动静,而且唇齿紧闭,连流食都很难喂进去。
要是再得不到医治,不说中毒的事,光吃不进饭这一点就足以夺走他的小命。
山上气温凉快不少,但宋司谨走了一程的路,累得满身都是汗。他想段灵耀现在无知无觉也不再因梦魇挣扎,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紧紧陪在他身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样安静而虚弱地躺着,一张苍白面孔失去往日神采时,就格外的揪心,以至于宋司谨根本无法做不到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好像只要一个走神,躺在架子上人就会离自己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青崖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群人便立刻去敲寺庙大门。
往日清崖庙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基本每天都有香客来上香,尤其庙会的时候,这里更是人来人往充满烟火气息。但今天却格外安静,因为信国公府特意在山下封路,以免有人过来惊扰小公爷。
青崖庙的方丈是个和善的人,听闻段灵耀病重并未拒绝他们进来,而是特意为他们腾出一间宽敞又安静的房间。
对有的人来说段灵耀活该去死,但对另一些人来说,段灵耀的命也是命。
不过方丈虽然不介意段灵耀的名声,却也无法勉强许青山来给段灵耀医治,毕竟许大夫只是暂时借住在庙内的客人。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如此奔波劳累一番,身体便有些撑不住,在上天气炎热,她险些再次晕厥。大少夫人便扶她到一间僻静房间休息,主动接下了劝服许大夫的重任。
宋司谨知道自己笨拙,不敢乱出主意,便安静地看着大少夫人行事。
只见大少夫人先下了第一道命令:命众侍从一起到许大夫居住的小院里跪着哭,一边大声哭泣,一边大声喊叫。
不提段灵耀病的有多么重也不提他身上的少数优点,只提老夫人顶着大热天操劳上山,甚至把自己累得直不起身的拳拳爱孙之心。
宋司谨隔了老远都能听见这一片哭声,不禁感慨大少夫人确实有两把刷子。要是换成自己,看着一片人乌泱泱的跪在自己面前哭诉一个老人的不易,自己肯定马上就心软了。
但许万青不是常人,他躺在屋里装睡的功力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无论外面哭成什么样都不动如山。
见感动不了他,大少夫人又叫仆人招来一个近日常帮许大夫做事的年幼小和尚,两人就站在许大夫房门外。
大少夫人问:“小师父,请问一个人犯过错,可否该给他改过的机会?”
小和尚双手合十,乖乖回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大少夫人就又问:“若有一条人命活生生的摆在你眼前,你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小和尚立刻摇头:“当然不能了。”
于是大少夫人难掩悲容:“小师父,如今我家三弟命垂一线。只想求屋里的许大夫帮他诊治一二。可许大夫不愿意,我等也不想强逼,可否请你帮我们指点一下迷津?”
这就有点为难小和尚了,他想了又想,挠了挠头:“要不我去帮您询问一下?”
还不等小和尚敲门进屋,许大夫便丧着一张脸出来:“唉!别为难小孩子了。”
见他终于肯现身,大少夫人当即露出喜色:“许大夫,您这是愿意帮妾身的三弟医治了?”
许万青露出一个微笑,多少有点虚假:“是啊是啊,老夫被诸位的诚心打动了,无论如何也要帮世子好好医治才行,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诸位的努力?”
炎炎夏日努力许久,才终于得到大夫首肯,跪在院子中哭诉的侍从们顿时兴高采烈地爬了起来。他们簇拥着许万青往段灵耀休息的地方走,大少夫人在前方领路,一路连声向许大夫道谢。
但这一路上许大夫没有应过一声,只是淡淡笑着,偶尔捋一下胡子。
他们来的时候,宋司谨正在帮段灵耀擦身,擦完身好换药,段灵耀昏死之后身上并不出汗,但他想他那么爱干净,还是要擦一擦才会舒服。
见许大夫竟然被说动前来医治段灵耀,宋司谨心中惊喜了一下,急忙让开位置好方便他给段灵耀诊治。
而看清段灵耀的时候,许大夫忽然咦了一声,旋即他压住这一瞬怪异,故作淡定的坐到床边,开始给段灵耀诊脉。
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怪的是,此时宋司谨竟然顾不上去担忧段灵耀醒后自己会遭遇什么。似乎在某个时刻他对他的看法就改变了一点点,这一点点是撬动一切的细杆,叫他产生了一种奇异而久违的安宁。
可万万没想到,许大夫带给大家的不是希望,而是更令人绝望的死亡宣判。
他诊脉没一会儿,便一把松开段灵耀的手腕,长吁短叹:“不行啊,贵府公子中毒颇深,且这种毒奇异少见,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根本无从下手,万一不小心开错药,只怕以贵府公子如今的体质会直接殒命,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此话一出,众人俱都神情衰败。是了,那么多御医都诊不出段灵耀身上中的是什么毒,又怎能保证许万青能看出来?他虽是神医,可毕竟不是真的神。
大少夫人不死心地问道:“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大夫捋着胡子摇头:“哎呀,太晚了,要是早点送来,老夫还能慢慢试验解毒,可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没办法了。未免耽误贵府公子的病情,还是赶紧送下山,请别的大夫诊治吧。”
大少夫人不忍心地抓紧了侍女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夫人。
许大夫见他们都沉寂下来,起身便要回去,一边走一边叹气,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宋司谨挡到他面前,并鼓足了勇气对辛夷和大少夫人说:“大家可否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对许大夫说。”
大少夫人的侍女翡翠不悦地撇了撇嘴:“有什么话不能叫大家一起听,宋公子还没进门呢,真当自己是家里的新主子了,要不是因为你小公爷也不至于这样……”
“闭嘴!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大少夫人提声呵斥了句,又道,“宋公子将来如何,要等三弟自己决定,在此之前,不该说的话都一个字都不许提。”
翡翠讪讪站到后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而大少夫人扶着侍女的手缓缓站起,对着许大夫福了福身,又对宋司谨点头示意:“大家上来一趟已经扰了寺庙的生意,不如去帮庙里扫地清灰,顺便帮世子积福。”
辛夷也勉强笑了笑:“少夫人说的是,有佛祖保佑,少爷才能好得更快。”
等众人离开房间,许大夫翘了翘胡子,看着宋司谨反问:“老夫医术不精,难道这位公子还能帮老夫立马提升一下医术?”
宋司谨摇头,他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看着许万青问出了一个问题:“许大夫,您是真的医治不了段灵耀,还是不愿意治他。”
许万青脸上有瞬间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变回理直气壮的模样:“医者仁心,这位公子可不要平白无故污蔑人。”
宋司谨抿了抿唇,笑的有点无奈:“晚辈不是公府的人,您可以对我说实话,我保证不会告诉他们。”
见宋司谨一副憨憨呆呆承诺的样子,许万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你不是公府的人,那你是谁的人?再说了,你是不是公府的人很重要吗?反正你们都是要我来治他的。”
也是哦,许万青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自己。
宋司谨想了想,干脆告诉他实情:“其实我……我是被世子强行带回京的未婚夫,可我不想嫁给他,您要是对信国公世子有所耳闻,就该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他。”
许大夫挑眉:“那又怎样?”
“请告诉我实情吧,我真的不会告诉公府的人。许大夫,我知道您不愿意惹麻烦,我也不希望把更多麻烦带给您,可要是您有办法,只是不想自己出面,可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救他!”
这可把许万青给稀奇坏了,他差点忍不住问出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他讨厌段灵耀还要救他?但要问,就意味着更多的麻烦,所以他硬生生忍住了。
“这位公子,你高估老夫了,实话实说,老夫哪里敢隐瞒公府?真的是无能为力!”
换个身份和角度得到的仍旧是这种答复,一时宋司谨只觉得眼前世界格外灰暗,他一下坐到床边,疲劳已久的身躯无力站起,也无力转动脑筋去分辨许万青话语的真假。
其实是真是假又如何,他不愿意,宋司谨也没法逼他。
见一句话就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打击成这样,许万青摸了摸鼻尖:“要不,老夫帮你给世子换个药?”而且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位宋公子为何如此自相矛盾。
被人提醒后,宋司谨想起原本要做的事,他没有拒绝许大夫突如其来的好意,而是打开段灵耀身上包着的纱布,准备给他换药。
因消毒工作做得好,段灵耀的伤口幸运的没有感染化脓,只是愈合的很慢,缝了线仍旧在不停往外渗血,也不知何时能长好。
先用酒精消毒,再抹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许大夫一边帮忙缠纱布一边摇头晃脑:“老夫突然想起来,瑶京也有一位在医术上颇有造诣的高人,贵府何不找他帮帮忙?”
宋司谨低落地说道:“御医已经请遍了,都没有办法。”
“我说的这位不是御医,正是传播酒精跟大蒜素的那位宋大夫!”许大夫说道,“你想啊,虽然他说自己是从别处学来的方子,但在此之前,你可知道有谁听说过相关的东西?依老夫来看,此人必定是个医学奇才,只不过他心性高洁出尘,只想救世不想被打扰才找了这么个借口。不过也有可能是世外高人弟子,但老夫看不透他的医术起源谁家,可见他本人也必定非凡。”
宋司谨:“……”
许大夫吹胡子瞪眼:“怎么,你觉得老夫说的不对?”
这位宋大夫的行事作风与许大夫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在听闻此事之后,他便对他颇为欣赏。得知这是个年轻后生,愈发见才心喜,也是因为宋大夫来了瑶京,许大夫才千里迢迢往这边赶。
不过他才来几天,还没进城,就惹上了有权有势的公府……哎呀,得赶紧甩开他们,好进城跟宋大夫交流一番!
总之宋司谨的反应让许大夫很不满:“说起来这位宋大夫还跟你同姓呢,他叫宋司谨,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应该感到光荣才对。”
宋司谨真的光荣不起来,他弱弱道:“其实宋司谨不是大夫,他要是有办法,自然会救小公爷,可他没有办法。”
许大夫呵呵笑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不错不错,看来这位宋大夫真跟自己的理念相同,宁可什么都不要去救治百姓,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一时间许青山对宋司谨这个人更加有好感了。
宋司谨尴尬地说:“我是说真的。”
许大夫:“我也是说真的,年轻人,听起来你们已经找过宋大夫了,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是否还在瑶京?”
宋司谨更加尴尬了:“他就在这里。”
许大夫登时惊喜:“是么,不知老夫能否跟他见上一面?要是有宋大夫与老夫一同切磋进步,说不定能找出医治贵府公子的办法。”当然他自己清楚,这只是个借口。
但宋司谨不清楚,宋司谨只觉得羞愧和尴尬,他要让人失望了:“他真的不行的。”
许大夫不悦道:“你又不是大夫,行不行岂能由你说了算?话说……你也姓宋,难道你们是亲族?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宋司谨小声说:“宋司谨。”
许大夫:“噢噢,宋司谨啊,这个名字跟那位宋大夫还真是……一模一样!”
宋司谨尴尬地用鞋底搓地:“晚辈真的不是大夫,也没怎么学过医术。”
许大夫一双老眼越瞪越精神,他不小心揪掉一根胡子都没觉出疼:“不可能!”
宋司谨:“……”
该怎么证明我是我自己?
宋司谨不知道,也没有心力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他帮段灵耀拉上薄被,摸了摸他的指尖,低声说:“对不起啊许大夫,让您失望了。不过我确实是宋司谨,传闻是真的,酒精和大蒜素都不是我一人研发,我只是帮忙传播。”
许大夫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很长时间,震惊的神情渐渐消退,他眼神悠长,似乎在思考什么。
忽然许万青问:“你若是不把方子献出来,单自己出售将获利无数,为何却选择传播给大众?”
宋司谨愣了下:“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这种事,应该这么做吧?”
许万青呵呵笑了两声,背着手对着宋司谨啧啧称奇,相处不过一会,他就已经把宋司谨的脾性摸的差不多了,这个年轻人,实在是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
“我还有个问题。”许万青悠哉地问道,“你既然讨厌他,为何还要救他?”
涉及公府私密,宋司谨不好透露,只能说:“因为我不想欠他,他是想保护我才伤成这样,要是他死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宋司谨搓了下面容,让自己打起一点精神:“我是很讨厌他,很多人都讨厌他,其实我也不明白,只是……只是想救他。”
说到这里宋司谨越发羞愧,回想段灵耀精彩纷呈的那些事迹,哪一样拿出来都够叫人唾弃他一阵,这样子的人死不足惜,千刀万剐才能还清他身上的孽债吧。
可偏偏宋司谨竟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竟然做不到坚定地支持他去死。
宋司谨喃喃道:“可能是因为,我总是忍不住觉得他没有坏,是我太糊涂了吗。”
明明段灵耀糟糕透了,可他却糊涂到因为一点好就于心不忍,直觉与理性在不停拉扯,叫宋司谨万分纠结。
“哎呀,年轻人,果然很年轻。”许万青摇了摇脑袋,“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破一次戒,救他一条小命。”
正迷茫消沉的宋司谨听到这句话,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便高兴地站起身,高兴到语无伦次:“您、您有办法了?真、真真的能救吗?”
许大夫微微一笑:“说来也巧,段世子身上中的毒虽然稀奇,但老夫突然想起来,自己多年前遇到过一次,乃是在陈国的事了,这种陈国秘药,大岳国的御医不认识实属正常。”
“太好了!”宋司谨浑身上下都在激动地发抖,“要我们准备什么呢?”
许大夫拍拍他肩膀:“先别急,我可以治他,但公府要答应我三件事。”
“您请说!”
许大夫便不客气地开口了:“第一,请公府的闲人都下山去,只留你一个在这帮忙就够了,他们在这里吵闹,老夫紧张就医不好了。”主要是怕万一人救不回来,对方打击报复的话方便逃跑。
“第二,无论世子最后是生是死,公府都不得埋怨老夫。”
“最后一条,宋小大夫,你要再想一样好东西来帮助百姓,以此偿还这位段世子未来可能会造下的罪孽。”
对有的大夫来说,无论善恶是病人都一视同仁,但许万青不同,他只依自己的喜恶行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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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 第 60 章
◇
◎小段醒了◎
第六十章;
信国公府浩浩荡荡上了青崖山, 又浩浩荡荡地离去,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只有宋司谨,苦恼并没有少多少。
很久之前, 他也曾想过自己可否利用金手指来脱离段灵耀或者牟利, 但想多了他就发现, 自己的记忆里对世界影响越大的部分越模糊,况且他投胎前本身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并未刻意记忆过能在生产力落后时代使用的技术。
人家厉害的穿越了起步都是水泥玻璃搞基建,宋司谨顶多能想起来玻璃可以用沙子做,别的就不会了。
许青山对他提的要求,还真有点困难。好在他没有强求宋司谨先支付诊金, 他已经开始了对段灵耀的治疗。
因段灵耀进食困难, 许青山熬出来的汤药就得想办法强行给他灌进去。
宋司谨半扶半抱着他,学他以前掐自己的脸一样掐开他的下巴, 然后一勺一勺给他喂药,大部分汤药都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在脖子上连成一条线,顺着滑落湿透衣襟。
宋司谨喂着喂着,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怀里人安静乖巧的像个洋娃娃, 任由他人摆弄而不会反抗,可比平时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要是他一直都这样子可爱就好了,可惜不可能, 宋司谨好像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见别人越可怜越喜欢欺负了。他悄悄捏了捏段灵耀的脸蛋, 还是没忍心下狠手, 他跟段灵耀到底是不同的, 见别人可怜, 宋司谨更多心生怜惜与柔情。
三天后,段灵耀的气色好了很多,诡异的艳色消退,伤口也开始结痂,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开裂渗血。许万青不愧是原著认证过的大神医,医术真不是吹得。
至此宋司谨总算能松懈一会,不用担心段灵耀一不小心就会离去。
公府的人因许万青的要求而退到山下,但每天都会有人上山来确定段灵耀的情况,今日来的是辛青,听闻段灵耀不再忽冷忽热体温正常后,他喜极而泣,当即冲到许万青面前磕了一个头。
许万青吓得差点摔倒,连连挥手:“去去去,吓死老夫了,可不许再这样。”
宋司谨抿着唇笑了笑,脸上带着阴霾过后久违的放松,结果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许万青的提醒给整忧愁了。
“宋小大夫,你打算什麽时候完成老夫的要求?”许万青赶走辛青,扭头看到宋司谨在笑,忍不住就想问问他。
宋司谨:“快、快了……吧。”
怕被人催促,宋司谨便钻回房间把门关上,趴在段灵耀身边静静思考。
一定可以的,上次赵将军病危,自己着急之下就想出了有用的东西,这次也一定可以!
回忆前世对宋司谨来说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紧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心思索。许大夫只要求对民生有利,并未限定范围……
不知不觉间宋司谨睡了过去,梦里也在磕磕绊绊地想办法。
——
段灵耀醒来的时候,浑身轻飘飘的,带着长久昏迷后的疲惫与不适。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身上带着永无止境的疲惫与迟钝的疼痛,显得很不真实,叫人无从分辨真幻。
意识尚未回笼,嘴里泛着苦味儿,段灵耀微微动了动手指,发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抽不出来。
他便侧过头去,看到了趴在身旁休憩的宋司谨。
他是那样的安静,不带一丝防备,但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宇间总带着几分苦恼与忧愁。
看到他的那一刻,段灵耀昏沉的脑袋什么都来不及想,只下意识露出一点笑容,口中的苦味似乎都不见了。
他轻轻伸屈手指,去勾宋司谨的掌心,宋司谨迷迷糊糊睁眼,发现段灵耀醒了的时候一下撑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与放松。
太好了,段灵耀醒了!
“谨哥哥,我好渴……”段灵耀叫他,声音沙哑干涩。
宋司谨跳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扶着他给他喂进去,段灵耀扒着他的手臂,急切地大口啜饮,喝的急了把自己呛到好一阵咳嗽,宋司谨又拿手怕给他擦嘴。
段灵耀不好意思地躲闪了下:“我不是小孩子了。”
宋司谨便放下帕子,问他还要不要喝。
病恹恹的少脸上年原本饱满的脸颊肉都瘦的凹了进去,不像之前那般甜美可爱,却衬得眼睛更大,雾蒙蒙看过来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不要了,好苦,想吃糖。”
青崖庙里哪有什么糖,不过外头上山的路上,时常有小贩沿路叫卖一些吃食,宋司谨便叫来许万青,请他再给段灵耀看看,自己则出门去买糖。
出了青崖庙,山间清风一吹,激动的脑袋瓜慢慢就冷静了下来。
沿路确实有不少人在卖东西,也一直有人往山上爬来上香,宋司谨的步伐却越来越慢。
刚才自己到底在高兴什么,段灵耀醒了,就该跟自己算账了。宋司谨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但他听着旁人的谈笑声,听着摊贩的吆喝声,鼻尖嗅着泥土与草叶的气息,渐渐又放松了。
愁也没有用,算了,都这个样子了,当初想着只要段灵耀醒来,就随便他处置,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宋司谨眉头渐渐舒展,微勾的脊背也挺直。
“宋公子?宋公子!”
宋司谨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辛夷已经跟了自己一路。
公府的人不可能完全不盯着青崖庙,就算他们信任许万青,也会担心宋司谨趁机逃跑。所以他们折中的想了个法子,叫侍从混在山外的香客里在附近监视,这样有什么消息都能及时传下去。
刚才宋司谨突然出庙门,辛夷便想要问问他段灵耀怎么了,但宋司谨一直皱着眉走神,他叫了几遍都没反应,辛夷只好先跟着他。
“宋公子,你刚才那般苦恼,可是我们家少爷出了什么事?”
“没有,小公爷已经醒了。”
“真的?太好了!”辛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小的能否亲自去看看少爷?”
“应该可以,昨天辛青就去看了,不过我要先买点东西再回去。”
辛夷连忙点头:“小的陪您一块,您想买什么都行,随便买!”
山路两边售卖的东西大都是护身符、香烟和佛像一类的东西,偶尔有用来供奉的糕点,和供香客累了解渴的饮料,却很少有卖糖的。
好不容易看到一位老人售卖饴糖,宋司谨数出铜板买了一小包。
这个时代的糖真的好贵,对公府这样地位的存在来说,饴糖是便宜的,但对大部分百姓来说,饴糖也不是随便就能消费得起的。
就说宋司谨,他以前就很少能吃到糖,更别提那些工艺更复杂也更甜蜜的糖果了。
现在他手里有了不少钱,但受以前的生活习惯影响,仍旧无法把自己带到有钱人的视角来看待物价。
想到这里,宋司谨忽然有了点思路,现代的糖果其实很便宜,尤其普通的白糖,几乎在家家户户都是普通的调味品。要是他能想办法叫糖的产量变高,让大家都能吃到糖,是不是也算于民生有益?
宋司谨咬着一块粘嘴的饴糖走神,回到青崖庙的时候,他捋清了思路——这里的百姓吃不起糖,很大一个原因是饭都吃不饱,根本没有精力和余地去种更多的糖类作物。
而且大岳国没有甘蔗,不知道陈国有没有,反正宋司谨没听说过。
至于提高农作物产量这一点,宋司谨以前就想过了,他毕竟是在庄子里长大的,但大岳国已经有了沤肥肥田的方法,也有了醮猪的习惯,还会把鱼养到稻田里……宋司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
要是能找到甘蔗就好了,许大夫见多识广,回去自己画个图,问问他见没见过吧。
买好饴糖宋司谨就往回走,回去的时候,先遇见了许大夫,许大夫捋着胡子说:“世子身上的毒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还是得坚持喝药把余毒清干净才行。哦对了,不要刺激病人,否则容易坏脑子。”
宋司谨愣了愣:“会变傻吗?”
难道段灵耀也要像自己一样傻乎乎的了?这样好像也不错……
许大夫笑道:“这倒不至于,一般来说就是头疼,容易忘事什么的。”
“那能养好吗?”辛夷忍不住抢问。
“按时喝老夫开的药,多养一养,总能养好的。”
“谢谢大夫,您真是妙手仁心啊,我家少爷就全仰仗您了!”辛夷拉着许大夫的手一同吹嘘,扭头一看,宋司谨已经进了门,便连忙追上去。
宋司谨手里托着那一小包饴糖,轻轻推开门。
看到段灵耀的那一刻,他心微微一沉,果然,段灵耀也清醒了。
清醒的段灵耀不复先前的柔软可怜,他斜靠着床头,神情阴沉苍白,两人看到彼此的时候,长长沉默。
宋司谨托着糖,不知要不要上前。
好在辛夷推门而出,冲着段灵耀扑跪过去便是一通哭。
他哭的贼大声,尚未痊愈的段灵耀逐渐不耐烦,忍了又忍还不能抬手捂耳朵,因为伤了肩背,一抬胳膊就疼。
“小点声,吵死了。”段灵耀的声音有气无力。
“小的情难自已喜极而泣无法自拔苍天有眼啊!”这次辛夷一点都没有夸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宋司谨看了都担心他的眼睛。
见此情景,宋司谨默默放下饴糖,转身要出去。
“站住!”段灵耀着急呼喊一声,却不料这一急牵动伤口,刚摆出来的严厉神色一下破防,他痛得直皱眉头嘶气。
便是如此,还不想叫宋司谨走:“你要去哪……不许走。”
“我去帮你熬药。”
段灵耀狐疑地问道:“怎么,我府里无人可用了,竟敢叫你这个刺客来给小爷熬药?”
宋司谨垂下眼眸,也懒得跟他吵架,冷冷淡淡地回他:“这几天都是我帮你熬的,你要是不想喝就算了。”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段灵耀预料,他愣在床上:“你……”
宋司谨没理他,自顾自推门离开。
许万青总是不死心,一边调侃地称宋司谨为宋小大夫,一边教他认识了些常见草药,很有一种想挖掘出宋司谨神医天赋的意思。
但他挖了好几天,发现宋司谨确实没啥当大夫的天赋,他不擅长变通,但很认真,要他做的东西会一丝不苟地完成,这点挺叫许万青喜欢。
因此许万青也不说要收他当徒弟,只是能教多少就教多少,只当结个善缘。
等宋司谨走了。
段灵耀盯着门口瞪了一会,扭头开始骂辛夷:“我都变成这样了,你们就任凭他放肆?”
辛夷擦擦眼泪小声说:“少爷,本来一开始老夫人也是要关着宋公子的,是您非要他守着才行。而且这几天确实都仰仗宋公子照料您,您昏着不清楚,咱们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
段灵耀伤口疼头也疼,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势才能叫自己舒服些,他抽着气道:“那你就给我说明白点。”
辛夷从段灵耀昏迷开始讲起,讲宋司谨告诉自己的解释与真相,讲是如何找到这位大夫的,讲许青山万般推诿,最后还是宋司谨劝服的他,又讲段灵耀昏迷这几天如何依赖宋司谨,如何缠着不放人……
越听段灵耀脸越红,手抖气乱想钻地,他差点就要再晕回去了。
不,说不定真的晕回去还要好一点呢。
辛夷讲完了,一抬头大惊失色:“少爷,您怎么又烧起来了?!”
段灵耀羞恼地躲开他探来的手:“别乱碰!你发誓没有撒谎,我真的……真那么丢人?”
辛夷委屈地说道:“小的哪敢骗您啊,保证说的都是实话。”
段灵耀脸上烫的快冒烟了,故意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总帮一个刺客说话。”
辛夷嘿嘿笑了笑:“少爷,小的只是希望您不要错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您既然喜欢宋公子,何不试着再信他一次?这几日他尽心尽力地照顾您,担心您,小的都看在眼里,委实做不了假。”
这次段灵耀很久没能说出话来,眼底往上漫处一点莹润:“他最会骗人了……骗了我好几次,你叫我怎么敢信他?”
辛夷叹道:“无论如何,小的都听少爷的。”
“算了,先不说他,这几天外头有什么动静?”得知自己竟然在青崖山,段灵耀有些放不下心,“三殿下那边有什么动静?”
辛夷一一汇报,段灵耀又招他过来,嘱咐他几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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