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给反派后》 1、第 1 章 第一章 昌西城入秋迟,十月天仍热的厉害,今晚又闷,把门窗一关,几个人同聚一堂,更让人燥热的静不下心来。 “爹,您难道不知道那位小公爷到底是什么人?就真狠心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堂屋正中,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宋司琼又哭又闹:“万一儿子被看上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穿金戴银的女人在旁边帮腔,委屈得险些站不稳:“年前的事儿老爷都忘了吗,那位能把人活活给玩死,听说抬出府的时候人身上没一块好肉。您要真舍得琼儿,不如我们娘俩现在就出门跳河去,也省的平白遭那么一通罪!” 被发妻幼子围着哭喊的宋老爷头疼地挥了挥手,没好气道:“别说的这么吓人,国公府要结亲,自然会好好对待正经娶进门的,断不会随意轻贱。” 大夫人可不信这种说辞:“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位我可信不过。” 那位小公爷段灵耀,凡知晓他的人提起来无不摇头,乃公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世魔王。 若只不学无术,挥金如土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他嗜好龙阳性情残暴,据说打死过好多男宠。 宋司琼抓着亲爹的袖子哀求:“爹,我就算跟男人成亲,也不能是他啊。” 宋老爷膝下三个儿子,大儿子性格成熟沉稳不用操心,二儿子是庶子又向来不讨自己自己喜欢,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小儿子了。 若非信国公府权势滔天,不可轻易得罪,他哪里舍得让小儿子犯险? 宋家与信国公府的婚约,要数到老一辈那,本因两家接连出的都是儿子,婚事已经默认作废。可谁都没想到,信国公的前两个儿子一个接一个死去,仅剩的年龄相仿的三公子越长大越纨绔,前两年更是染上断袖之癖,从此向着混世魔王的宝座一路狂奔不回头。 数日前宋老爷收到国公府的信,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意思清清楚楚,信国公府仍惦记着两家的约定,只是他们家的小祖宗向来任性,非要自己相看,具体是谁,是否真要结亲,届时皆由段灵耀自己定。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宋老爷的三儿子宋司琼,不仅长得好,年龄也近。 虽远离京城,宋老爷仍不敢得罪信国公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权势滔天让人畏惧。 宋老爷安慰道:“嫁进国公府,你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整天说昌西城无趣,去瑶京多好啊?。” 宋司琼哭的眼眶通红,恨声道:“那您就不怕孩儿被打死吗!” 大夫人跟着哭天抢地:“公公婆婆您二位去得早,在天有灵,可要保佑您的亲孙儿福大命大欸——” 那边哭得热热闹闹,旁边一张椅子上,穿着素蓝衣衫的青年正安静坐着,手里捧了颗酸甜的小李子,没人看他,他便慢慢地吃着,等着。 间或抬头看向那一家三口时,神情颇为陌生,要不是户籍上清清楚楚写明,他是宋老爷的二儿子宋司谨,怕是没人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这也不能怪宋司谨,自打出生就没跟这三位见过几面,本来都快把彼此忘了,还是宋司琼忽然想起他,强行把他从乡下庄子里带了过来。 “反正我不嫁!”宋司琼尖叫着指向宋司谨,“他也是您儿子,辈分还在我前面,要嫁就让他嫁!” 宋司琼哭的实在太厉害,渐渐的宋老爷也没了法子,他本就疼宠幼子,若是可以,自然不会想真牺牲这个儿子。 换成宋司谨么……宋老爷迟疑道:“你二哥性情愚钝,恐怕不招小公爷喜欢。” “那我不管,小公爷那种人,只要长得好看不就行了吗,说不定几天就玩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好歹是当着人的面说话,宋老爷不赞同地皱眉:“少说两句吧。” 他们谈的认真,却没人问宋司谨的意见,他终于明白这个只在小时候见过的弟弟为什么突然找自己。 嘴里的李子越来越酸涩,吃不下去了,宋司谨擦净手,抬头,轻轻问:“不能拒绝这门婚事么。” “不行!” 万万没想到,大夫人竟与宋老爷异口同声驳斥。 宋老爷不耐烦道:“你懂什么,你大哥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说不定要留京做官,万一得罪国公府妨碍仕途怎么办?” 而结成这门亲事,不仅没了妨碍,还大大有利,反正最出息的大儿子已经娶亲,也不怕被小公爷看上。 大夫人则转了转腕上的红翡镶金莲花如意镯,蹙眉道:“要是拒婚,先前收的年礼怎么办?家里那么多开销,哪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你这孩子也太不晓事了。” 这精致华美的镯子正是去年国公府送的年礼,带出去不知羡慕死多少人家的夫人。 就算没有这个镯子,光信国公府姻亲的身份就够她傲视夫人圈了,只是没做定亲事始终不稳。 宋司谨不说话了。 宋司琼又开始闹了。 看着哭闹不已的发妻娇儿,宋老爷咬咬牙,说道:“行了,别哭了,明天就让琼儿收拾收拾去庄子,干脆别露面了!” 大夫人止住哭声,拿着帕子擦脸,面露狐疑:“当真?” 宋老爷背着手来回踱步,凝眉思索:“当真,只是要寻个好听的名头,免得惹恼小公爷。让我想想……就说琼儿贪玩,折了腿,发热病,不得不去乡下修养。” 宋司琼一下子跳起来,高兴得不顾形象:“太好了,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孩儿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两个大人细一商量,便将过程定下。 大夫人推搡着宋司琼出门,要他现在就回屋收拾细软,她自己也要好好敲打一番府内奴仆,免得他们说了不该说的话。 一时间堂屋安静下来,只剩下宋老爷跟身在局中却无权置喙的宋司谨。 烛光盈盈跃着,宋老爷走到宋司谨面前,神情缓和下来,露出了这一生中给宋司谨的最亲切的神情: “司谨,我允了琼儿的请求,并非偏宠他,实在是他年少顽劣不懂事,怕他不知分寸触怒小公爷,把喜事变成祸事啊!你就不一样了,你这孩子自小痴愚,现在年纪一大更不好找,以后没个依仗可怎么办?若能抓住这通天的好机会,说不定日后家里都要跟着你沾光。” 他说的那般殷殷切切,就好像真是一个为子着想的好父亲一般。 宋司谨几乎要这么以为了——如果不是他出生后不久就被赶去了乡下庄子,如果不是今日前几乎没见过宋老爷,如果……如果宋老爷至少问一句宋司谨愿不愿意。 指尖抓着的李子快要被捏烂,恍惚间宋司谨看到了娘亲欢喜的笑容。把他带离庄子的管家,说宋老爷要给他安排婚事,他娘范五妹便瞬间忘却二十年的凄苦,开心宋老爷想起了他,开心他心里还有这个儿子。 但其实,只是宋司琼想找一个替死鬼。 宋司谨怀抱着仅剩的那丝希望,问:“要是我不愿意呢?” 一股凉风顺着窗缝吹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拉的人影张牙舞爪,和眉善目的宋老爷眼下阴影愈发深重,瞧着竟像被恶鬼附身了一般。 “胡说。”宋老爷重重按在宋司谨肩上,声音沉而低压,“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姨娘着想了?” 宋司谨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觉得那只手像是冰筑的一般,碰到了,凉意蔓延,叫人越来越冷,打从心里发寒。 . 段灵耀来的很快,那天一大早,宋老爷就带着宋司谨去别府前头等待。 宋司谨穿上崭新的青竹纹衣裳,手不敢多碰布料,生平第一次穿这样顺滑昂贵的衣物,怕弄坏。 人被洗了个干干净净,打扮的焕然一新,但神情并不高昂,显得很没存在感。 宋老爷训斥了他两句,宋司谨乖顺地提了提嘴角,说不出比刚才好还是差。 宋老爷还待再训两句,前方忽然传来一串马蹄声,于是他扭脸露出热情笑容,完全顾不上训斥宋司谨了。 那一瞬宋司谨聪明了一次,猜到了来人身份。 他便顺着向前看,看到上午的曦光明晃晃照亮街头与屋顶,前方长街尽头,渐渐出现一队纵马的人影。 他不小心便被阳光晃花了眼,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眉,待眼前光斑消散,马蹄声已近在耳旁,鲜衣怒马的少年也近在眼前了。 那是个容姿绝美却神情桀骜的少年人,穿着箭袖束腰绣麒麟的赤红色贴里戎装,绚烂耀目的天光照在他身上,像在红衣外披了一层金纱。 很漂亮……漂亮到让宋司谨意外。 宋老爷露出得体笑容,端正了一下身姿。 哒哒哒哒哒!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段灵耀越来越清晰,宋老爷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了。 因为段灵耀已经离得很近,策马的速度却没减慢多少! 向来养尊处优,还从未遇到这种危险情况的宋老爷顿时慌了,与身后众人骚动着向后退去。 别人退的太快,忽然宋司谨就突出在最前头。 段灵耀衣服上的锈金花纹都清晰可见时,宋司谨僵立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却一动不能动。 这是他的老毛病,受惊过度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僵住,既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 马上的人似乎疑惑地嗯了声,恍若错觉,临近之时,段灵耀连人带马自宋司谨身边擦过。 风恍惚涌去,带来一阵让人浑身发冷的清凉,宋司谨轻颤着,听到身后传来一串嚣张笑声。 宋老爷满头冷汗,没被撞到,自己把自己吓得跌了一跤,扶着管家的手站起来,转身就去追人。 “小公爷,等等老夫,您走错方向了!” 那队人马里落在后方的一个侍卫勒马停下,对宋老爷说了几句话,尔后又追着段灵耀而去,宋老爷则皱着眉回来。 “司谨,小公爷要去四周转转,不知何时能回来,你先进去候着吧。” 他自己唉声叹气爬上马车离开,握在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汗浸透,仍不忘在走之前狠狠威胁宋司谨听话。 宋司谨低低应了一声,这几日宋老爷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他哪里敢不听话呢。 何况他才从恐惧中醒过神,就被宋老爷派来盯住他的两个小厮,虎视眈眈地送进了别府主院栖霞院。 此处风景秀丽,宋司谨却没心思欣赏。 他就像案板上的一块肉,乖乖坐在床沿,一声不吭地等待屠夫审判。《 》 2、第 2 章 第二章 宋司谨等了很久,一直在想,一直在乱。 二十一年前,宋司谨投胎的时候被孟婆汤呛了口水,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投胎后模模糊糊记着点上辈子的事。奈何也因为此,灵魂与新生的身体有些不兼容,导致他小时是个痴儿,天生比旁人愚钝。 再加上他娘范五妹是粗仆出身,本就不受宠,母子二人就被宋老爷厌弃地丢去了乡下庄子里。 后来宋司谨慢慢长大变正常,却始终带着几分呆气,性格也温吞软弱。 本身性子软,又遭父亲厌弃,也就一直拖到现在未成婚。 范五妹整日为他的婚事发愁,生怕他一辈子成不了家。 现在可好,宋老爷当真安排了一门婚事,范五妹还被蒙在鼓里,送他走时只带着最朴素的喜悦与期待,也不知以后她知道了会有多担心。 况且……这婚事就算不成,宋老爷也一定要献出宋司谨来讨好小公爷。 宋司谨轻叹一声。 房门忽然被敲响,小厮三喜送了碗粥来,门一开,前方热闹的声音便随着门缝闯了进来。 三喜低声说:“前头在办接风宴,小公爷很快就回屋休息。二少爷千万记住老爷的叮嘱,别让大家为难,也别让你自己难看。” 宋司谨握着勺子的手指泛白,没吭声,闷头喝了几口粥垫肚子。 他知道三喜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段灵耀来之前,宋老爷请了个红倌儿教了他一些东西。 风把前方的笑声送进耳朵里,这几天宋老爷对宋司谨要么威胁训斥严词震耳,要么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地虚假关怀,没想到,他竟也能发出这般谄媚低微的笑声。 段灵耀不怎么说话,宋司谨隐约听到他说了句我乏了,便结束这一切,把宋老爷直接“请”了出去。 宋司谨垫着脚坐回床边,抿着唇面色发白。 过了会,门外传来几道声音。 一道声音抑扬顿挫极为讨喜:“少爷您别说,这儿的景色确实美,明明都入秋了,草木仍葱郁。” 另一道声音清脆悦耳,尾音带着点绵软的沙:“怎么,你喜欢这?” “嘿嘿,小的是觉得,您难得出京,多玩会才不亏。” “那就得看这里有没有好玩的了。” 说着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色如流水涌入黑黢黢的堂屋。 小厮辛夷顺手拖来一个椅子:“少爷您先坐,小的去点灯,听说昌西府夜里湿气重,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提前烘被褥……” 段灵耀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下,笑骂道:“罗里吧嗦!” 辛夷摇摇头,可不觉得自己啰嗦:“要是紫苏姐姐在这,您就该觉得我话少了。” 紫苏是段灵耀的丫鬟,本来国公夫人想让段灵耀多带几个人,但他嫌人多厌烦,便只带了几个小厮侍从。 除此外,另有一队人被甩在后方,却并非信国公府内的人,乃是当今圣上关怀段灵耀这个小姨甥,特意派来保护他的。 辛夷点了灯,正要挂起垂着的隔间帷幕,把床铺检查一遍,就听到里间传来一点奇怪声音。 他吓了一跳:“有刺客?不对,有老鼠?!” 辛夷跳着脚蹿到段灵耀身边,扶着他就要往外跑,同时喋喋不休:“少爷咱快出去,这屋里有老鼠!” “你先出去。”段灵耀一抬胳膊躲开他,眼睛盯向帷幕后。 辛夷正纳闷呢,就听段灵耀饶有兴致地问他:“还记得那位据说仰慕我多时的宋家二少爷,叫什么吗?” 辛夷答道:“席上宋老爷刚说过,叫宋司谨。” 段灵耀便笑嘻嘻地继续问:“那你猜,他那般仰慕我却不在接风宴上,又会在哪里?” 霎时间辛夷脸色有了点古怪,他压低声音:“少爷您打算?” 段灵耀随意摆了摆手:“去门外候着。” “是。” 话虽这么说,辛夷却没有半分狎昵暧昧之色,反倒将手轻轻按到了藏在腰间的匕首上。他走到外头,就站在虚掩的门缝外。 段灵耀并不似他那般严肃,唇角微微翘着撩起了帷幕。 于是看到了第二道帷幕,红锦织就绣着牡丹与飞鸢。 这次属于那张雕花红木大床。 床帏垂着,遮住了里头人的脸和身子,唯独露出一双规矩并着的脚。 段灵耀往里走去,脚步声明显,走到近前,那双小腿绷直了,瞧着很是防备。 里面的人不肯发声,段灵耀微微低头,盯着里头隐约映出来的影子看了会。 而后,他修长的手搭到腰间剑柄上,噌一声拔剑出鞘,这一声,绝无半点隐秘藏匿的意思,是明晃晃地张扬刺耳。 “怎么我屋里坐了个贼?” 锋利无比的剑尖挑开床帏,终于露出被黑暗阴影包围的那人真容。 那人生了副文静秀气的模样,面容白净眉目雅致,低压的眼睫像孱弱垂死的蝶翼,唇色很淡,身材瘦削,在这黑沉沉的深影中,恍若落入凡尘被私藏的月亮。 就是低着头神情怯懦,将他相貌中的神采削弱了几分,显出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我并非贼。” 他轻轻抬起眼帘去看段灵耀,正好撞上人意味不明的眼神。 那双眼生的很是漂亮,笑起来弯弯的像小狐狸,可里面满是不怀好意,即使笑着,也叫宋司谨心里一阵一阵发憷。 他向来有些怕强势的人,很不巧,见段灵耀的第一面就有些怕他了。 况且小公爷的名声那么糟,糟到宋司谨根本不知怎么应对,纵然向那位私房教师学了一些东西,也打从心底里抗拒。 “是么?” 床帏被段灵耀挑着挂了下来,下一瞬,森冷锋利的剑尖忽然抵上宋司谨的下巴。 冷,尖锐,激人,刚一碰上,宋司谨颈后细小的寒毛便成片竖起。 段灵耀故作惊讶地说道:“那你是谁?难道是宋老爷嘴里那个仰慕了我一整年,哭着闹着非要做我的人的宋家二哥宋司谨?” 宋司谨:“……” 呆坐在床上的青年,从脖子到耳垂,一点一点泛上浅粉,他抿了抿唇,很想说我没有,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只余一双眼,软而隐忍地望着段灵耀,可怜得很。 段灵耀顿了顿,缓缓收回手,利落地还剑归鞘。 他明知故问:“宋家二哥深夜出现在这儿,意欲何为?” 宋司谨身子绷得更紧了,但好歹,这次能发出一点轻轻的声音:“只是来看看你……” 事先计划的好,真上阵才发现,短短几日的修炼根本成不了事。 况且面前这人比自己小了整整三岁,纵然性格恶劣了些,叫他主动向一个半大少年献媚求欢,也实在做不到。 段灵耀不怎么信,夸张地做出惊讶表情:“只是来看看?大半夜偷偷坐到我床上,宋二哥,你不会欺负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吧?” 宋司谨一愣,忙解释,声音很是柔和:“不会欺负你年纪小,真的。” 段灵耀噗嗤笑出声,整个人神情一变,笑容甜蜜地扑到了宋司谨身边。 他本就生的白嫩精致,笑起来愈发明媚,张手直接环抱住宋司谨,很像是寻常人家里关系亲密的兄弟间的撒娇。 这一下可把宋司谨撞了个人仰马翻,险些被他坠的仰面翻倒,下意识想挣开,却发现段灵耀力气大的吓人,根本挣不动分毫。 段灵耀揽住他肩膀,顺着那头长发捋了捋,安慰似的拍宋司谨的背,七上八下,拍的位置乱七八糟。 另一只手同样贴心入微,帮宋司谨整理了下领口,滑下来调整紧束的腰带,又捋顺他衣摆上的褶皱。 “哎呀这么紧张干什么,跟你开玩笑呢。” 方才还拿剑指人,忽然间这么亲热,宋司谨完全无法理解,脑袋一阵阵发懵。 这一刻段灵耀没了方才的煞气,倒真像一个年少的弟弟那般活泼亲昵,让鲜少被人如此亲近的宋司谨忍不住想要相信他说的话。 “真的?”他小声问。 “真的。”段灵耀弯下腰捏了捏宋司谨的小腿。 那双小腿便很快往后缩了下,不太适应被刚认识的人这么触碰。 但宋司谨很快又忍住,强作出镇定模样,温温吞吞地拒绝:“请别摸了。” 段灵耀直起身,猛一扭头,脸直凑到宋司谨眼前。 那张漂亮脸蛋离得很近很近,宋司谨一阵紧张。除了小时候被娘亲抱过,他从未与其他人如此挨近。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你害羞了。” 宋司谨眼神飘忽,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距离。 段灵耀却抓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羞什么,我对宋二哥一见如故,想多亲近亲近,难道宋二哥讨厌我?” 宋司谨想了想,摇头:“没有,你现在这样不讨厌。” 其实段灵耀长的很讨宋司谨喜欢,唇红齿白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刚知道对方性别的时候,宋司谨就悄悄琢磨过了,他发现自己不是很抵触和男人成亲过日子。 受到上辈子那点模糊记忆的影响,宋司谨比之大岳国的常人要更加放得开。只是段灵耀名声实在太差,他难免恐惧抵触。 如果段灵耀一直像现在这样活泼可爱,而不是传闻中那样,跟他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当然刚见面就这么亲近,宋司谨有点招架不住,如果段灵耀能有分寸一点就更好了。 宋司谨向来是个愿意把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的人,如果不这样做,早很多年就会被压垮精神。 正这么想着,段灵耀忽然甩开宋司谨的手,整个人懒洋洋往后一靠,甜蜜可爱的笑容瞬间变成细致的审视。 从头到脚连至宋司谨身上的每根头发丝,段灵耀都在看。 越看,神情越微妙。 宋司谨不知道他为何变脸如翻书,只觉得被这般审视着,十分不自在。 段灵耀忽然问他:“宋二哥今晚要在这里留宿?”《 》 3、第 3 章 第三章 话题忽然又转了回去,宋司谨下意识回了句没有。 他生怕段灵耀挽留,也怕他再次变脸——宋司谨今天很累,实在招架不住了——他匆匆站起身,顺着墙边溜走,头也没敢回地闯进了夜色里。 黑暗掩藏了太多东西,他没看到拐角处三喜正皱着眉偷窥,也没看到门前的辛夷警惕的眼神。 宋司谨更加不会看到,在他走后,段灵耀一把掀开被褥,跟后进来的辛夷一块翻检了个遍。 “有意思,这个人不简单。” 什么都没翻找出来,辛夷说道:“许是这位公子并无问题。” 段灵耀坐到黄梨木扶手椅上,翘起细长的小腿,一边摇晃一边笑:“上午只有他在马前临危不惧,现在却装出一副胆小羞怯的模样,说他毫无二心你信?虽说我没在此人身上搜出暗器,但他掌心布满老茧,绝非一时之功。” 辛夷顿感钦佩:“原来如此,还是少爷您仔细,难道他想故意博取您的信任,再趁您不备痛下杀手?” 段灵耀眼神冷下几分,说道:“也许图谋更广,尚不知他是哪方的人,暂且看看吧。我倒是很感兴趣,他到底能演到什么地步。” 若是能收为己用,最好不过,若不能,那就只好送他与昔日无数个刺客的亡魂一同作伴去了。 . 别府空旷,宋司谨随便找了个空厢房躲进去休息。 厢房位置不好,好的已经被旁人占去,床上没有被褥,他就这么合衣躺下,躺了半天,肩膀酸痛身上发寒。 夜里只喝了一碗粥垫肚子,此时饥肠辘辘,耳朵时不时就能听到自己肚子里的叫声。 宋司谨不敢乱走,这别府里除了两个监视自己的小厮,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认识这里的路。 故而需要忍,还好宋司谨是忍惯了的人,饥寒中迷迷糊糊也能睡着。 但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稀里糊涂看到了些破碎画面。 他知晓,这些奇异的建筑与词语乃是前世特色,因此并不惊慌,但随着混乱梦境的发展,他却忽然发现,这里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 段灵耀。 段灵耀这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前世? 疑问一闪而过,宋司谨便迷失了自己,只觉得几段黑字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 【众所周知,段灵耀此人性情顽劣且荒淫无度,是瑶京内一等一的纨绔子弟,他空有一张好脸,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日里不是在街头跟人打架,就是回府欺辱良家男子。 听说他曾当众调戏探花郎,叫对方绕着他走了一整年,却始终讨不回公道。 奈何他父亲是边境战神信国公,母亲与当今贵妃是亲姐妹,喊三皇子为表哥,叫当今圣上姨夫,端的是无法无天无可奈何。 但对秦祐山与颜雪回来说,段灵耀却不仅仅只是一个招人恨的纨绔子弟,他代表了无法忽视的军方势力,若能将此人除掉,三皇子党派必将元气大伤。 “该如何对付他?” “不如说,该如何对付铜墙铁壁般的信国公府。” 颜雪回说道:“说来也巧,在下恰好有个想法,太子殿下可还记得今年的新科状元宋司瑜?” “自然记得。” “此人清正严明,一直支持太子继承大统。可他家却偏偏与信国公府有婚约,他有一个弟弟,被段灵耀收在府内,他一直视为奇耻大辱,听闻他那个弟弟也并不愿意嫁给段灵耀。不如令宋家子为内应,与我们里应外合……”】 【……】 【“死了?” “没错。”秦祐山沉声说道,“宋家子办事不力被发现,被段灵耀活埋进了乱葬岗,现在信国公府已经开始针对宋家了。” “难怪今日他忽然对宋司瑜发难,可打狗也要看主人,段灵耀说话未免太难听了。” “……” 颜雪回从背后抱住秦祐山,安慰道:“殿下莫担心,此事虽然没成,但也与我们无妨。” 秦祐山说道:“本宫是担心你。” 颜雪回向他保证:“我一定躲着段灵耀那厮行走。”】 【……】 【……】 【……】 宋司谨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闷出了一身的汗。 他仓皇看向窗外,发现天光透过窗纸照入,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白昼。 可宋司谨没有久睡后的满足,精神反倒愈发萎靡,他下意识缩成一团。昨夜混乱繁杂的梦,让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宋司谨一直以为,自己是普普通通的投胎转世,可昨晚那一梦,却让他发现他投胎重生的地方其实是本小说。 小说的主人公是颜雪回与秦祐山,一个是身世凄惨背负家族冤案的才子,一个是被严格管束却不受宠的当朝太子。 而反派毫无疑问就是段灵耀与三皇子,这两人乃主cp的事业线竞争对手,三皇子戏份少一些,段灵耀的存在感更强。 身为文里最嚣张凶残的反派,段灵耀很是顽强且蛮横地把主角cp一路虐到了小说断更处,可谓是作者亲儿子中的亲儿子。 宋司谨之所以觉得段灵耀这个名字耳熟,就是因为前世死亡的那一天,正好看过这本小说。 一开始他没发现这本书是耽美小说,毕竟清水的不能更清水,直到后面颜雪回与秦祐山说了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宋司谨才意识到这里面还有感情线存在。 宋司谨并不介意性向,他继续看,结果看着看着就没了,小说断更了。 下午的时候宋司谨出门去兼职,路上碰见个溺水的小朋友,一着急直接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自己却在力竭后小腿抽筋,再没能爬上岸…… 也许是死前刚看过这本小说的缘故,一部分内容与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宋司谨连忙仔细回忆,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在这本小说里只是个连名字都没出现的炮灰。 他甚至都没有正面出场过。 他只是那个主角口里略一提及,下次出现就直接被活埋的宋家子! 想到这里,宋司谨越发恐惧害怕,他绝不要像原著里那样轻飘飘就死去,他只想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活着。 要逃,离开段灵耀,离开宋家! 宋司谨猛地甩甩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一片浑噩,肿胀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翻身下床,结果浑身上下酸软无力,没走出几步就不停冒汗。宋司谨扶着门框粗喘,眼神越发涣散,平日里他就不擅长思考复杂的事,此时热胀生痛的大脑更加无法转动,以至于他只能维持住一个念头来行动。 逃! 宋司谨跌跌撞撞向外走去,贴着墙根一步一喘。 说来运气也好,别府里人少,走了一段路,竟也没碰见旁人。 前方传来一点喧嚣,绕过月洞门就能进到前院,宋司谨听到了段灵耀的声音,他身子一软靠到墙上,目光正好透过镂空的花窗看到前方景象。 院子当中摆着四个养莲花的青瓷大缸,入秋之后花已凋零,只剩莲叶漂浮在水面,绿生生翠盈盈。 段灵耀靠坐在一座大缸上,穿着亮眼的朱砂色衣裳,乌黑的头发高高扎在脑后,像是缸里的莲花成精跑出来了,才只见其叶不见花。 他跟前也有一个人,是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此时正瑟瑟发抖地跪在段灵耀跟前小声求饶。 中年男子尚未说完,段灵耀弯下腰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也说了几句话。 中年男子面露恐惧,试图后退,段灵耀踹出一脚,直直将人踹得倒飞出十余尺去。 听着那人摔到地上的闷响,宋司谨就像被踹的是自己一般,险些跟着跌倒在地。 他死死抓住花窗边缘,明明恐惧,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去看,视线被强迫粘到了段灵耀身上一般。 那中年男子踉跄着爬起身,吐出一滩黄水,凄惨大叫:“小公爷,小人是冤枉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段灵耀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反手接过侍从擦拭干净的长弓与孔雀翎的箭矢,瞄准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慌乱逃跑,只是每一处出口都被人堵住,他只能在院内躲避。 段灵耀慢悠悠地说:“怕什么?跟你玩个游戏罢了,你蠢得像头猪,正好小爷我还没猎过野猪,用你练练手不过分吧?” “不不不……小公爷饶命!” 他喊的大声,段灵耀却像根本没听到一样。拉弓,瞄准,箭尖寒光凛冽,段灵耀兴致勃勃地松了弦。 噌—— 箭射出去的那一瞬,宋司谨眼前阵阵发黑,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尚未跌倒,被两个人一把扶住,捂着嘴拖向了后方。 宋司谨惊恐挣扎。 三喜的声音及时将他从恐惧中唤醒:“二少爷,你乱跑什么?” 是三喜。 虽说被三喜发现也不算什么好事,但至少比被段灵耀发现强。 宋司谨本身就没什么力气,便消沉地放弃了抵抗,任凭三喜和另一个小厮大壮把自己拖进一间厢房。 门一关,三喜急匆匆说道:“可算找到你了,也不怕被那些侍卫一刀砍了!” 宋司谨颤抖:“……” 明明宋司谨是少爷,三喜是仆从,两人地位却像是颠倒过来了似的。 三喜恼怒地说道:“二少爷昨晚为何不在小公爷屋里留宿?今个儿又乱跑,万一被发现了,误以为你要逃走,连累了宋府怎么办?” 宋司谨斜靠到窗住上,没有半点精气神:“那你要我怎样……” 这一张嘴说话,宋司谨才发现自己喷出来的吐息滚烫,声音沙哑绵软好像嗓子要裂开一样。 三喜一愣,连忙上前细看:“你病了?”《 》 4、第 4 章 第四章 宋司谨也意识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妙。 这可把三喜急得团团转:“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宋司谨有点惊讶三喜对自己的关心,默默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去看他,就听三喜说:“这还怎么伺候小公爷啊!万一被发现,说不定以为你害怕人家,这不就露馅了。” 宋司谨:“……” 三喜连口茶都没给宋司谨倒,扭头就往外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 宋司谨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喉咙干涸肿痛,他想喝些水,但大壮怕他又乱跑,便不肯帮他找水。宋司谨跟大壮更不熟,怵他满脸横肉的样子,便默不作声躺了下去。 人一倒下去,没一会儿就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 睡梦里更加痛苦,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人扔进土坑里,一群人围着往里填土,一会儿又梦到段灵耀骑在马上,肆意大笑着冲他射来一箭。 他昏昏醒醒,不停地在梦魇中挣扎,死活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柄瓷勺翘开他的唇舌,硬生生往里灌苦药汁子,宋司谨只咽下去一点就苦的又吐了出来。 原来梦境之外的现实世界,已经到了他入别府后的第二个黄昏。 三喜见宋司谨躺着喂不进药,正准备叫大壮把他扶起来强行灌药的时候,就听到宋司谨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声。 “段、段灵耀……” 三喜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大壮默不作声看他。 三喜忽然道:“好机会啊!” 他怕宋司谨生病的事暴露,会叫小公爷以为宋司谨千万般不愿跟他从而得罪小公爷,所以一直遮遮掩掩。 但现在也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解释。 三喜心一狠,仔细看了外头,见没人注意,便悄悄在药碗中洒下一包红色粉末。 “大壮,待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大壮沉闷地嗯了一声。 仔细搅匀后,三喜把药碗一放,扭身跑了出去。 他急匆匆跑到前院,抓住一个段灵耀的侍从,便开始哭天喊地:“好哥哥,你可有看到段小公爷?再见不到小公爷,我们家少爷就没命了!” . 段灵耀见到宋司谨的时候,很是为对方的憔悴模样惊讶了一番。 他绕着床转了半圈,最后坐到床头,伸手去戳宋司谨滚烫的脸蛋。 三喜跪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我们少爷病倒后,一直喊小公爷您的名字,一定是相思入骨害了病。可怜我们少爷,病成这样连药都喝不进去,求小公爷救救我们家少爷!” 段灵耀却不管他说的有多声情并茂,好奇地俯下上半身,把耳朵凑到宋司谨嘴边仔细地听。 顺手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三喜安静,三喜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于是下一刻就被人强行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屋里总算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宋司谨沉重的喘息声。 段灵耀耐心地等了好一会,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兴奋地直起身,颇为新奇地对辛夷说道:“他竟真叫了我的名字!” 辛夷恭维道:“看来宋二公子对您的执念确实相当的深!” 段灵耀笑道:“我该高兴?” 辛夷应和道:“少爷这趟旅程不会无聊,应该高兴。” 段灵耀果然高兴地笑了,三喜方才被拖出门,尚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此刻瑟瑟发抖着跪在门边,听到门内的笑声,一时惊疑不定。 他不明白,段灵耀对宋司谨的态度到底如何,是看中了还是没看中? 还好下一刻,段灵耀兴致勃勃地端起药碗给宋司谨喂药的行动,让三喜的心安定了些。 只不过喂药这种按理说应该用“贴心温柔关爱”等词汇描述的行为,到了段灵耀手里,却好像只是一种新奇游戏。 不见多少耐心与细心,掐开宋司谨的嘴巴,便一勺又一勺往里灌。 床上,宋司谨苦哈哈地喝了半碗药,终于一不小心呛了。他被迫从沉重梦魇中醒来,一把推开段灵耀,弯腰就是一顿撕心裂肺地咳。 段灵耀接过帕子,细致地擦拭指尖染上的药渍,又囫囵着去擦宋司谨的脸。 宋司谨一抬头,被呛出泪花的眼朦胧看见段灵耀的脸,顿如惊弓之鸟般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截。 若不是墙壁挡着,恐怕会直接掉下床去。 “别过来!” 刚才段灵耀不是在逼自己服毒自尽吗……对了,那好像是梦,梦里自己害怕地直叫他名字,哀求,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没有陷害他。 结果睁眼醒来,人不仅真在自己面前,还真端了一碗药。 宋司谨差点又晕过去。 段灵耀攥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不见多少愠怒之色,仍旧笑眯眯,声音中却带上几分不爽的冷意:“宋二哥怎么了,见到我就这么害怕?” 宋司谨浑身一颤,连忙摇头。 他一宿噩梦全与段灵耀有关,又想起原著中对他的描述,现在宋司谨对段灵耀的了解,绝非昨晚那般浅显了。 他知道段灵耀最讨厌别人忤逆自己,谁不顺着他,他就专找谁的茬。 在他面前,越是有骨气的人越容易受罪,要想好过就得听话,千万不能说“不”字。 也许世上有例外……但宋司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炮灰,还是一个在命运轨迹中,会被段灵耀活埋的炮灰。 段灵耀晃晃仍旧举着的手,宋司谨茫然无措地看向他,尚未退烧的脑子迟钝无比。 他下意识继续摇头,摇完后才慢一拍地意识到什么,遂恐惧地僵住。 段灵耀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浮夸了些:“看来说什么宋二哥喜欢我都是假的,唉,其实我这个人很和善的,可唯独讨厌别人骗我。” 宋司谨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没晕过去。 他隐约记得段灵耀在原著里说过类似的话,说完之后,便把那个骗他的人的舌头割掉了。 危机近在眼前,段灵耀往前探了探头,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猫眼,弯起的唇角笑意有些假:“宋二哥,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骗——” 宋司谨一狠心,一咬牙,闭着眼抖着手,抓住段灵耀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司谨克制不住流泻出一点畏惧:“喜欢的,没有撒谎。” 段灵耀盯住他英勇就义般的神情瞅了半晌,终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那手抓着帕子在宋司谨脸上一通擦揉,擦的宋司谨病恹恹发黄的脸也红润起来。 可渐渐地,事情变得有点不对劲。 好热,有种奇怪的冲动,就连脑子都更混乱了。 宋司谨茫然地睁开双目望向段灵耀,咽下仍泛着苦味儿的口水,伸手下意识扯松领口。 他把两只袖子挽起来一点,迟疑着顿住,放下去,又再次挽起来。喉结不停上下滚动。 因病所致,宋司谨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现在又有一种更加躁动不安的热切,绝不像他往昔任何一次生病的感觉。 目光不受控地软和下去,带着点恐惧,泛着潮热的红,显得极为可怜。 那只手渐渐停下,离开他的脸,段灵耀神情古怪地端详宋司谨,端详片刻,惊叹着说:“宋二哥又这么看着我了,快停下,不然我会以为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宋司谨迷迷糊糊问出了声,又忍不住把领口扯得更松。 段灵耀的声音很有特色,发甜,慢下来时透着一丝丝绵软的沙哑,高兴的时候这种特色愈发明显。比如此时声音甜腻腻,好像在撒娇一般:“当然是故意勾引我,好与我生米煮成熟饭呀。” 宋司谨抓着领口的手顿在原处,脑中一道惊雷劈下。 他的过往当然没有服用助兴药物的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多少还是知道点的……原著里主角就被下过药,当时的描述就是很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宋司谨看向药碗,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抓着领口的手越攥越紧,指骨跟着泛白。 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原著说国公府后院被段灵耀玩死的男儿的血,能把整个东市的地砖染红,竖着进他国公府的人,能囫囵个出来都算幸运。 宋司谨越想越害怕,生怕自己从了的下一刻就被段灵耀虐杀至死,又怕自己不从会被直接杀掉。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绝望的让人完全看不到出路。 床边段灵耀仍笑嘻嘻地等他回复:“宋二哥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 “宋二哥,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没。” 终于,床上发热的青年垂下头,卸了力,发丝黏在干裂却鲜红的唇角,紧贴着脖颈延伸入潮湿的衣内。他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好难受。” 这一刻他放弃了所有选择,颓丧地把自己交给对方处置。《 》 5、第 5 章 第五章 皱巴巴的衣服被压的紧贴着身子,一弓起身,背后的蝴蝶骨展翅欲飞。 段灵耀松了手,被药渍污染的帕子轻飘飘落下,他伸出修长手指,指尖落在了宋司谨的颈后。 顺着明显的颈椎骨向下,一点、一点、一点……热度惊人。 宋司谨抬起胳膊,重重咬住自己的虎口,眼神越发浑浊,身上越热,越贪恋段灵耀的那点清凉,可转瞬的清明令沉沦者越发痛苦,他必须逃离这不由自主的渴求。 于是向前,却弄巧成拙把自己送进了段灵耀的怀中。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是,怎么办……” 宋司谨已经无法思考了,凭借本能贴着段灵耀挣扎磨蹭,才几下而已,整个人就像是个快爆炸的火炉,凌乱滚烫,把衣物由内而外燎烤,燎的段灵耀好像也要跟着烧起来。 不知何时辛夷离开了厢房,门窗被关上,室内只剩下段灵耀和宋司谨。 “想让我帮你?” 宋司谨痛苦不堪:“我不知道。” 温度不断攀升,升到段灵耀都快要忍耐不住,可他看到宋司谨的神情时,又忍不住疑惑。 到底是他演技当真如此完美,谋划当真如此行云流水,还是单纯自己想多了? 不会吧,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可不得不承认,宋司谨是第一个有着这般叫他想欺负的柔软眼神的人。 想不通,想不通啊! 段灵耀越发兴奋,他扣住意识混乱的宋司谨的后脑,手指插进他潮湿的发间,喜悦而热烈地问他:“那我到底要怎么做?宋二哥,你可真是太会为难人啦,不如这样,让上天来决定!” 他从背后揽住宋司谨,一贴近,透过潮湿而单薄的衣物,体温迅速感染着彼此。 下巴抵住宋司谨的肩膀,手顺着宋司谨的手臂游移,最后托起他试图抓住什么的无助右手。 段灵耀的指间夹着一枚薄而小巧的金铜板,正面雕纹着热烈怒放的扶桑花,反面雕纹平安富贵四个字。 “花面朝上,我就帮你,字面朝上,宋二哥就自行解决吧。” 段灵耀把金铜板放进宋司谨掌心上,抓着他的手,轻轻向上空抛去。 金铜板亮闪闪,在氤氲烛光中折射出明晰光华,最后翻滚着落到床上。 啪嗒,上天做出了决定。 …… 宋司谨小口嚼着鸡丝面,没有抬头看面前的辛夷。 来送饭的辛夷当然不是单纯来关心宋司谨的,他是来提醒一件事:“宋二公子,莫忘了身子好了,去陪我们少爷解解闷。” 宋司谨点了点头。 辛夷走后,他慢慢喝掉鲜美的鸡汤,放下碗,静静坐在桌前走神。 前夜记忆有些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情迷意乱时。段灵耀就凑在耳边笑,一边笑一边撒娇似地说让自己报答他的帮助。 宋司谨除了连声迎合别无他法,还好段灵耀提的要求不算太难为人。 段灵耀没对他做更多出格的事,只是用手帮了帮,提的要求也很简单,让宋司谨病好后带他在城内吃喝玩乐。 休息了一天,本打算履行承诺,但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上午就淅淅沥沥落了小雨,下午越下越大,根本出不了门。 辛夷便过来找宋司谨,叫他陪段灵耀解闷。 良久,宋司谨轻叹一声,虽说前晚顺利应付了过去,却不知未来会如何。 病好后,脑子清醒了,宋司谨明白过来,知晓像前天那样莽撞地往外跑,根本无法成功。不说段灵耀,光宋家就不可能放过自己。 更别提娘亲还在宋老爷手里控制着。 …… 听说宋司谨要去陪小公爷,三喜取来了新衣服。 只是展开一看,宋司谨便烫手一样把它们丢回床上:“可不可以换一件。” 这衣服外头看着正常,里头那层却清凉的让人面红耳赤,宋司谨万万不想穿这种衣服。 三喜见他不听话,阴阳怪气地冷笑:“哟,不愧是伺候过小公爷的人,这就使上性子了?” 宋司谨蹙眉,很不能理解地去看三喜,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三喜继续说道:“如今小公爷对你不过玩玩而已,不知道趁机抓紧,小心被人玩腻了赶出去!” 这话太难听,宋司谨抿了抿唇,认真地说:“我不想穿。” 三喜威胁:“那你就穿这身脏衣服去吧” 宋司谨瞅他一眼,不吭声了,闷头就转身往外走,三喜一愣,发现他竟真打算穿这身脏衣服去见段灵耀,忙吓得伸手去抓。 他一伸手,宋司谨也害怕,还以为他要打自己,两条长腿直接跑了起来。 “你站住,跑什么!” 宋司谨不理他,继续跑,他顺着连廊横冲直撞,跑着跑着差点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是辛夷,擦着对方跑了过去。 一边跑一边喘,病才刚好,身子还有些虚,但毕竟是野生野长的人,骨子里坚韧得很。 辛夷看看宋司谨,又看看追在后头的三喜,想笑又纳闷,下意识也跟着去追宋司谨。 “宋二公子这是怎么了?这么急晃晃地跑多累啊!” 宋司谨提着一口气,一路跑进栖霞院,檐上雨水成了一道道珠帘,噼里啪啦往下掉,宋司谨瞥一眼青石板铺就的栖霞院,忽然瞧见一片暗色痕迹,打了个寒颤。 他情不自禁慢了下来,三喜急忙叫他:“二少爷您等等小的!” 宋司谨又飞快跑了起来。 这次却不用跑很久,三两步功夫,及至一扇敞开的窗户时,宋司谨往里一扫,下意识停下脚步。 在进院子的时候,辛夷便悄悄慢了下来,只剩下三喜一个急匆匆往前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从窗户里伸出来,揪着宋司谨的领子往前一扯,宋司谨踉跄着一下扑到窗台上。三喜落了空,正恼怒回身要抓宋司谨,抬头一看险些没把魂儿都吓飞。 段灵耀就坐在窗边的软塌上,百无聊赖地支着脸赏雨,见这对主奴你逃我追玩得欢,才来了点兴致。 “怎么回事,这么热闹也不叫上我?” 三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道歉求饶,只是这歉意却不是冲着宋司谨去的:“小公爷恕罪,一不小心冒犯了您,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病没好利索,犯浑瞎跑,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小的这就带他回去换身新衣服!” 趴在窗台的宋司谨轻颤了下,没敢直视段灵耀,光听他说话时的声音,就联想到前夜,顿感阵阵难堪。 他避着视线,直起身,轻声对三喜说:“是你叫我穿这身来见小公爷的。” 三喜又怕又急,嚷嚷着狡辩:“二少爷,您别冤枉小的,小的只是一介奴仆,哪敢说这种话呢?” 宋司谨沉默片刻,只会重复:“是你。” 三喜讪笑着继续狡辩:“二少爷,小的知道,您是嫌小的伺候不周教您生了病,才故意这么说。小的知错,小的有罪,小的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 鞋底焦躁地摩擦着地面,指甲扣进掌心里,宋司谨紧紧锁住眉头。 他向来嘴笨,在言辞方面万万比不过嘴皮子利落的三喜,但就在他为难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忽然在三喜脸上响起。 啪啪啪啪啪! 辛夷一耳刮接着一耳刮,连扇七八下。 三喜被扇的晕头转向脑子发懵,脸迅速红肿起来,连句求饶都说不出来就被打烂了嘴。 随后他往前一扑,倒在地上,又被人迅速架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 又是五六下。 直扇的三喜眼冒金星不知今夕是何夕,呜咽着吐出颗沾血的牙,顶着张猪头脸哭得涕泗横流,含含糊糊也不知在哭喊什么。 辛夷甩了甩发麻的手,冷笑着啐了他一口。 宋司谨看的目瞪口呆,胸口郁积的闷气忽然跟着响亮清脆的啪啪声随风消散了。 但打到后面,三喜脸上青紫红□□彩纷呈,又叫宋司谨忍不住生出些惊惧的恶心感。 “够、够了……” 段灵耀靠着窗台,厌烦地说道:“一个奴才,也值得小爷我听这么多废话?主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点规矩也不懂,宋二哥,我帮你教训不懂事的奴才,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宋司谨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低声道了句不会,顿了顿,又小声地补充了句:“谢谢。” 简单两个字,就叫段灵耀无聊的脸笑靥如花:“宋二哥真客气,喏,你要是还生气,就再打他一顿?” “不用,不不是,我不是想说不……”宋司谨下意识张嘴,说完后悔,连忙找补,但好像怎么补都不对。 他郁闷地住了嘴,不敢去看段灵耀,生怕他因为一个不字连自己都要扇。 但段灵耀没有,今天的段灵耀,就如第一个晚上突然变脸时那样平易近人好说话。 他爽快地笑了两声,挥挥手,叫辛夷把三喜拖下去,院子恢复了清净。 段灵耀又对宋司谨招手,假做抱怨:“宋二哥快进来吧,这里只有你陪我,你都不知道,我上午快无聊死啦。” 他这么拉着家常,宋司谨却没能再像第一夜那样,被他可爱无害的模样哄住。 更何况只剩下两个人,他不受控地想到了前夜。 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但不敢表现出来。 宋司谨顺从地进了堂屋,见段灵耀招手,就向他走近一点,段灵耀又招手就再近一点,磨蹭着磨蹭着,靠近了,被段灵耀一把按下,坐到了他对面。《 》 6、第 6 章 第六章 说是对面,其实中间只隔了一张矮方桌,近的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段灵耀用两根手指捻住宋司谨的袖子,如捻一片沾了污泥的落叶:“这衣服几天没换了?啧,欺主的奴才就该丢去河里喂鱼,宋二哥等着,我这就叫辛夷帮你出气。” “一定要杀人么?” 宋司谨越发觉得身上皱巴的衣服难受,乃至到坐立不安难以呼吸的地步。 他讨厌三喜,生他的气,但辛夷刚才一通狂扇,扇的三喜几乎去了半条命,宋司谨就没那么气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听宋老爷吩咐的奴仆,低位者在这种时代,何曾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主意。宋司谨投胎官宦人家,却早早被父亲放弃,其实与芸芸劳苦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旁人能被轻易夺走性命,他又何尝不一样? 宋司谨努力转动脑筋,试图用不激怒段灵耀的方式去劝他:“杀人不好,造杀孽会被报应,该积点德……” 宋司谨沉默,好像越说越糟糕。他是不是不该说话? 可段灵耀说:“好吧,既然宋二哥这么关心我的阴德,这次就听你的。” 宋司谨一下子抬头,喜出望外,语调轻轻上扬:“真的?” 原来段灵耀还挺好说话,这么看,只要不惹怒他就还算安全。也是,离宋司瑜考上状元还有半年时间,就算是原著里,宋司谨也活过了今年呢。 小方桌上的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掉了几颗,段灵耀双肘撑着它,仔细而惊叹地看向宋司谨:“真不容易,你总算笑了!” 于是下一瞬,他就看到宋司谨脸上浅淡而惊喜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重新变成隐忍的平静,温顺而乖巧,像幽谷中低垂着的一株铃兰。 段灵耀挑了挑眉,略带一丝遗憾。 平时怯懦黯淡的人,笑起来竟颇为惊艳。 不过看宋司谨畏惧委屈还不敢反抗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只是想到这些样子可能都是他装出来的,段灵耀就觉得有些不爽。 段灵耀故意找事:“宋二哥,我昨晚帮了你,今天又帮了你,你说该怎么报答我?” 宋司谨尴尬地移开视线,手指蜷缩着抓住自己的袖子:“我带你在城里城外都逛逛可好?” “可现在天在下雨,而且有两件事了!”段灵耀不满地喊道。 “那要怎么报答呢?”他一大声宋司谨就紧张,只好顺着他问。 段灵耀顿住,眼珠子一转,说:“先陪我下会连星棋。” 连星棋就是五子棋,这种简单的游戏宋司谨也会,而且爱玩。因为同龄人玩伴很少,只有这种老少皆宜的简单游戏,能随时随地跟别人玩起来。 不过他思考的过程要久一些,下棋时很慢,以前陪他下棋的人总会不耐烦地催促,催的多了,宋司谨下意识就不敢墨迹了,即使这会导致他输多赢少。 跟段灵耀下棋的时候也一样。 段灵耀刚落下一颗黑子,宋司谨便抓着白子下下去,剥几颗瓜子的功夫宋司谨就输了。 输了一把又一把,宋司谨捏着白子又要往下落,忽然有只手接住他。 “宋二哥不喜欢下棋?” “喜欢的。”宋司谨悄悄收回手,指尖摩挲着圆润的白色棋子,不明白段灵耀为什么这么问。 “你下这么快,跟打仗似的,还以为你不耐烦呢。” “……”宋司谨犹豫了下,问,“那我慢一点,你不要着急好么?” 段灵耀上下抛抓棋子,双眼弯弯:“玩游戏的时候,我最有耐心了。” 宋司谨安心了点,谁也不喜欢输,输多了总想赢一次,他抓着棋子一凝思,半天落不下子。 没有人催促的安静,总会叫人情不自禁沉浸进去,便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越发慢吞吞。 但慢有慢的好,宋司谨一子一子细细思量,最后一子高兴又快速地落下去,发出清脆的啪声。 赢了! 宋司谨兴奋得脸蛋微微发红。 但一抬头看到段灵耀,脸上的红晕霎时消退,屁股动了动,显出几分坐立不安的犹疑。 段灵耀淡定自若地收了黑子,帮他收白子,嘴巴一努:“愣着做什么,继续。” 宋司谨:“喔。” 几轮游戏过后,段灵耀又指挥宋司谨给自己念话本,宋司谨念得慢吞吞,碰到生僻字就顿住,也没有一点感情。 段灵耀并不嫌弃,笑着调侃了两句,跳下软榻,翻来纸笔开始教宋司谨这个生僻字怎么念,又怎么写。 教完了,段灵耀打了个哈欠:“好困,要不我们打个盹儿吧,不过你得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宋司谨便说:“那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休息。” “什么?”段灵耀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晴转阴,伸出右手愤愤不平道,“人家昨晚可是第一次帮别人做那种事情,这也就算了,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结果都不肯陪人家睡一会吗!” 噌一下宋司谨闹了个大红脸,万万没想到段灵耀脸皮这么厚,敢在大白天嚷嚷这种事。 他无措地举起手,试图叫他小声一点,又不敢真捂上去:“我陪你,陪你,别说了……” “哼。”段灵耀挑眉,带出几分娇纵的得意,便率先趴下了,“你去换身衣服,记得回来陪我,要是我醒的时候你不在,我就要生气啦!” “我会在的。” 宋司谨出了门,就控制不住地加急脚步,辛夷就在院门处守着,他本打算大步走过去,但路过那滩雨水都冲不掉的血迹时,还是停下了。 段灵耀没有杀三喜,但他杀了那个人,他未来也会杀掉自己,对了,他应该已经害死过很多人了…… “宋二公子看什么呢?” 宋司谨扶着连廊的红木柱,摇头:“没什么。” 原是辛夷发现他在发呆,便主动走了过来。 顺着宋司谨的目光看过去,辛夷不禁笑道:“在猜这是什么?其实少爷昨天请了个厨子,结果他在汤里放了毒菇,要不是有人认出来,我们少爷小命就没了。不过我们少爷心善,只教训了他一顿,赶走就算了。” 宋司谨转过脸看辛夷的神情,认真分辨:“他没有死?” “您可真会开玩笑。”辛夷道,“您仰慕我们家少爷多时,怎么也跟外人似的,净把他往坏处想。” 宋司谨张了张嘴巴,没反驳,忽然很疑惑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但辛夷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句:“以讹传讹真是太可怕了,宋二公子千万别误会。诶,您这是打算回去休息了?” 对了,要换新衣服。 现在三喜不知道哪去了,只能麻烦辛夷,辛夷一听是段灵耀吩咐的,便亲自帮宋司谨买了几身成衣,并为他准备热水洗漱。 一通折腾下来,天都快黑了。 宋司谨怕段灵耀醒过来,头发没擦干就急匆匆赶过去,段灵耀趴着还在睡,睡得毫无防备。 到了晚膳时间,段灵耀没有醒,宋司谨吃了点辛夷送的饭菜继续等。 干等着无聊,他就自己跟自己下五子棋,下的很认真,也不觉跟自己玩没意思,时间便飞速流逝掉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辛夷都忍不住去睡觉,说是要换另一个侍从来守夜。 中间有一会儿光景,谁都没在附近守着,夜寂静无声。 宋司谨放下棋子,觉得自己瞪大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摇摇晃晃,一合眼就是小半天,终于咚一声倒在了榻上。 这不太好……意识只挣扎了一瞬间,便沉沉睡去。 片刻后,段灵耀睁开了眼睛。 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揉自己半天不动僵硬酸痛的胳膊,揉着,眼却在看宋司谨。 “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就这么傻?” 软榻上,斜躺着沉睡的宋司谨并不知道段灵耀都说了些什么。 他在睡梦里忘却了一切烦忧,神情安然而放松,一种难得见到的祥和宁静便在他身上缓缓汇聚,与暖融融的烛光一同照亮黑夜。 他的五官没有寻常男子那么英挺,轮廓是恰到好处的柔和秀美,褪去醒时的畏怯温吞,舒展开来,瞧着很是舒服。 段灵耀歪歪头,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巧匕首。 他抽出来,利刃闪着寒光,指腹轻轻抹过,手腕一抖就将这支匕首冲宋司谨激射而去。 噔。 匕首擦着他的脖子钉到了软榻上,割断几缕乌发,刺破精美柔软的锦被。 宋司谨翻了个身,睡得更香了。 . 第二天宋司谨醒来,发现自己把一整个晚上都睡过去了时,整个人都懵了。 段灵耀无精打采地看他一眼:“你昨晚睡得真香。” 宋司谨:“……对不起?” “没关系,我这个人很大度的。”段灵耀磨牙,“不过今天有点不开心,宋二哥,你是不是该哄哄我?” 段灵耀给宋司谨抛了个难题,雨仍在下,他要让宋司谨主动想法为他解闷。 宋司谨试探着问:“陪你下连星棋好么?” 段灵耀:“不要,你下的那么慢无聊死了。” 宋司谨:“……”昨天还很有耐心呢。 宋司谨对段灵耀的那点了解,九成来自于原著里的描述,只知道他喜欢欺男霸男,喜欢打架斗殴,喜欢跑马狩猎…… 哪一项活动适合在雨天室内进行? 宋司谨隐隐感到呼吸不畅,小声又快速地说:“我先帮你把早膳端来。” 他匆匆起身,一缕黑色从肩边落下。 宋司谨疑惑回瞥,段灵耀一屁股坐过去挡住,刚才瞧着还不太满意宋司谨逃避,现在又开始催了:“快去快去。” “喔。” 宋司谨逃也似地出了门。《 》 7、第 7 章 第七章 宋司谨把早膳端来的时候,段灵耀已经换了身新衣服,仍旧是明艳艳的红。 本来就不小心惹了他,结果把饭碗递给段灵耀的时候,又莫名其妙打翻了。 热粥洒了一地,烫红了段灵耀的手指。 宋司谨屏息,手足无措,知道是段灵耀没接稳的缘故,却半点不敢把错处归于对方。 段灵耀举起手指,吹了吹气:“算了,待会宋二哥可要好好补偿我一下,先坐下吃饭吧。” “嗯,好。” 紧张地坐下,宋司谨抿着唇,对他小小讨好地笑了下。 一而再地出问题,宋司谨很是懊恼,他又想起了宋老爷对自己的叮嘱,要听话,要乖巧,要主动讨好对方。 他不是很想为了宋老爷的目的讨好段灵耀,但仅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努力些了。 讨好别人是宋司谨的弱项,他努力回想那位红倌的教诲,除掉某些排斥的内容,剩下的无疑便是说好话、送礼物、帮办事。 宋司谨试探着轻声说:“你真善良。” 段灵耀:“???” 宋司谨默默低头吃饭,不敢再说话。 但不管他再怎么墨迹,饭总有吃完的时候,宋司谨被逼着绞尽脑汁想办法陪玩。 “宋二哥平时喜欢玩什么?”段灵耀冷不丁一问。 “掏鸟蛋。”宋司谨下意识回答。 段灵耀的脸色顿时有些怪异:“看不出来,你的喜好还挺活泼。” 宋司谨挤出一点笑容,没说是自己小时候太饿的缘故。现在外面还在下雨,鸟蛋是肯定掏不成了,宋司谨又说了几个提议。 踢毽子、捏泥人、老鹰抓小鸡…… “不要,没兴趣,人不够……” 段灵耀托着腮,笑的越来越揶揄。 宋司谨怀疑他在笑话自己,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我继续给你念书吧,昨天的话本才念了第一章。” 他以前爱跑到村头听老夫子讲故事,故事是延伸精神世界的载体。 段灵耀这次答应的爽快,把书找出来,叫宋司谨继续照着念。 一开始念得很平静,念到后面,却开始脑门冒汗:“……书生似是啼哭似是哀求,连声喊道:小冤家……慢、慢些顶,要了哥哥的命了。你、你那……” 段灵耀故意催促:“宋二哥,这书生怎么结结巴巴的,后面到底说了什么,你快念呀。” 宋司谨险些把书页攥破,实在念不出口,求饶似地看向段灵耀:“我们不念了好不好?” “不好,是你说要给我念书听的。” 说这话的时候,段灵耀唇角扬得很高,带着藏不住的恶劣与压迫。他相貌本就艳丽,这么肆意地笑起来,美貌更加逼人,很有一种叫人招架不住的威力。 宋司谨不由声音更轻:“换本吧,小公爷,念新的给你听。” 清白晨光里,段灵耀笑靥如食人花:“不要。” 宋司谨咬唇,泛起一道由浅至深的印子,却不知越是软弱越招人欺负。 段灵耀不无恶意地说:“宋二哥这态度可一点都不真诚,难道说,你并不喜欢陪我玩?” 宋司谨差点把书撕掉,紧攥着解释自己没有。 “那就继续念。” “好。” 宋司谨低下头,认了命,继续给段灵耀念,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蚊子叫唤。 便如此,段灵耀仍不肯放过他:“宋二哥,孽根是何意?” “不知道。” “宋二哥,你说书生到底喜欢他那位马夫弟弟,还是不喜欢?怎么昨个儿才说不要,晚上又把人放进屋了。” “……我不知道。” “宋二哥哥,他为何要因张大官人有驴大的行货就羞答答地亲人家?” “……我真的不知道。” “宋二哥,你的脸好红啊!”段灵耀身子往前一倾,抬手摸上宋司谨额头,“不会又发烧了吧?” 只见宋司谨面红如霞,额上渗着细密汗珠,他并不敢直视他人,已然在段灵耀的连声逼问下溃不成军。他下意识想避段灵耀的手,那只手却太快,一下子碰了上来。 宋司谨便不敢再避,觉得面上细细痒痒,原来段灵耀的指尖,正鱼嬉般轻触着他的眉眼面颊。 宋司谨近乎祈求似地说,“小公爷,我真的不知道。” 段灵耀斩钉截铁道:“撒谎,你就是知道才脸红!” 宋司谨浑身一僵,面上的红瞬间退去变得雪白,全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在脸上肆意作孽的手指来到宋司谨唇上,轻轻点了点,指腹摩挲着,段灵耀忽然转了语调,紧绷的气氛重归轻松:“怕什么,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宋二哥嘴唇都白了,瞧着真叫人心疼。” 是玩笑还是戏弄,宋司谨已经分不清了。 段灵耀收回手,笑嘻嘻地学书里人念台词:“好哥哥,叫累了吧,弟弟给你倒杯水润嗓子。” 他给宋司谨倒了杯茉莉花茶,宋司谨抖着手接过,一口喝掉,扭头看外头光景,已经到了中午。 原来是他念得实在太慢太卡顿,时间便这么耗过去了。 段灵耀忽然又刁难人:“宋二哥,你说他们在书里哭来笑去的,好像玩得很开心,不如我们也学他们玩这个游戏?” 宋司谨合上书,紧压在桌上,纵使后悔念书这个选项也已经晚了。 可是。 “要和喜欢的人,才能这样。”他徒劳无功地说。 “宋二哥不喜欢我?” “……喜欢。” 段灵耀笑的越来越深,像是一朵艳丽又有毒的花,他细长的食指与中指,交错着叩击桌面。 哒哒,哒哒,哒哒。 宋司谨彻底沉默,不再试图挣扎,也说不出讨好的话。 忽然肚子叫唤了一声。 这一声打破寂静,段灵耀好像终于想起现在的时间:“诶呀,都中午了,宋二哥念了一上午的书也该累了,先下去用膳吧。” 死期推迟,宋司谨欣喜抬头:“那我先下去了?” 段灵耀笑眯眯地挥手:“记得回来,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 宋司谨:“……” 宋司谨走的时候,不小心把那本话本碰到了地上,捡起来后迟疑了下,硬着头皮说要带回去学习。等出了栖霞院,便飞快溜进厨房,把话本塞进灶膛里。 看着话本被火焰一点一点吞噬,宋司谨咬住指甲,心想,真是太过分了。 …… 雨没那么大了,细密的雨丝打在身上很是舒服。 宋司谨在栖霞院外徘徊踟蹰,犹豫了半天也没勇气进去。 他用吃饭和午睡的理由,一直拖到半下午,段灵耀没叫人来找他,他就当自己还没睡醒。 正迟疑着,冷清的别府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有几个人正向这边走近,宋司谨下意识躲到角落里,等人都进了栖霞院,他才悄悄走到花窗后偷看。 来人是陌生面孔,穿着打扮像是侍卫,但比寻常侍卫更精美。 他肤色微黑相貌俊美,个子很高,神情有些冷淡,不苟言笑,单这么站着便散发出了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站到主卧门前,没有行礼,说:“小公爷,末将赵孝帜,奉圣上命令护送您此行往返,还请您下次不要任性,别再脱离部队。” 段灵耀懒散地窝在宽大椅子中,两条腿嚣张地搭到桌面上,毫不客气地讥讽他:“自己速度太慢也能怪到小爷头上?辛夷,你说说这叫什么。” 辛夷:“无能为力、力不胜任、人老珠黄、黄雀伺蝉!” 段灵耀:“哈哈哈哈哈哈说的好。” 辛夷骄傲地挺起胸膛。 赵孝帜深吸一口气,说:“在下奉圣上命令贴身保护小公爷的安全,还请小公爷安排一下,在下要率人住进这里。” 段灵耀夸张地大叫一声:“啊,什么?难道堂堂啸虎将军不要自己的清白名声也要和我住在一块?还是说,你就巴巴等着献身呢。” 赵孝帜咬牙:“小公爷慎言!” 从宋司谨的角度,能清楚看到赵孝帜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像是快忍不住了一样。 宋司谨疑惑,段灵耀怎么还没挨揍? 段灵耀与赵孝帜又扯皮了几句,有圣上命令压着,纵使不情愿,段灵耀还是答应了让赵孝帜住进别府。 不过只能他自己,其余人不准进。 赵孝帜离开栖霞院的时候,脚步重得像是恨不得往后尥蹶子踹翻段灵耀一般。 段灵耀跟他的狗腿子们在屋檐下,看着赵孝帜的背影嘻嘻哈哈地笑,笑的宋司谨都有点可怜这个人了。 他又悄悄躲回角落里,准备在赵孝帜走后看情况进去。 结果赵孝帜顺着连廊走出一段,忽然敏锐回头,反手拔出了剑:“谁在那?!” 芭蕉叶子抖了抖,落下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一个发丝衣衫都有些潮湿的青年缓缓走了出来。 赵孝帜冷冷打量他片刻,收了剑:“你是何人?” 他见过段灵耀与他的狗腿子们,但没见过这个人,这人带着一种软弱无害的气息,一看就不像段灵耀的手下。 宋司谨很是配合地回答:“我是来陪段灵耀玩的。” 赵孝帜一愣,反问:“你叫什么?” “宋司谨。” “姓宋。”赵孝帜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很多事情。段灵耀来昌西府一趟,借口就是与宋家的婚约,故而他也知道这件事。 于是警惕与冷淡的眼神中,登时多了点同情。 “你要进去见小公爷?” 宋司谨嗯了一声。 赵孝帜说:“可你看起来不是很乐意。” 面前的青年便缓缓抬起头,迟疑地问:“很明显么?” 赵孝帜点头:“宋公子,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委屈自己。我这次除了接到护送小公爷的命令,还接到了看着他不许胡闹的命令。” 宋司谨磨了磨脚底,松快的冲动升上来一瞬,很快又被压下去:“那你一定很辛苦。” 赵孝帜不禁沉默,他的辛苦,有目共睹,不过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关心,赵孝帜有点别扭。 他干咳一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宋公子现下打算如何?” 宋司谨迟疑片刻说:“我再等等。” 赵孝帜便对他拱了下手:“在下先行告辞,再会。” 赵孝帜走后,宋司谨在栖霞院外的月亮门处磨蹭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去,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说是段灵耀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宋司谨憋着开心小跑回自己的住处,见大壮抬头看自己,解释:“小公爷心情不好,不见人。” 跑回屋子里,片刻,又探出头来解释:“跟我没关系,是别人惹得他。” 大壮默默看向他,点了点头。 大壮个头高又威武,平时总沉默,不像三喜一样会想方设法推动宋司谨的勾引大业,但同样受宋老爷指使,负有监视宋司谨的重任。《 》 8、第 8 章 第八章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宋司谨再怎么不情愿,还是站到了栖霞院前。 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接连阴霾密雨的天气,就跟他的心情一样,好像永远都没机会转晴。 宋司谨正要进去,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宋公子。” “赵将军?” 赵孝帜腰间配了把剑,他走近对宋司谨说道:“不用这么客气,不在军中叫我名字即可,你若不习惯,叫我赵大哥也行。” 宋司谨受宠若惊:“赵大哥。” 赵孝帜压低声音道:“我会叫你名字,我知道你害怕段灵耀,待会进去,我们称呼的亲近些,也许他会放过你。” 原来如此,难怪只见了一面便如此称呼。 宋司谨感激道谢:“你真是个好人,不过……这样真的可以?” 赵孝帜冷笑了下:“我们关系不太融洽,恨屋及乌,说不定他就厌烦你了。” 厌烦?! 宋司谨又有些犹豫。 赵孝帜瞥他一眼说:“你若担忧,不这么称呼也可以,毕竟这是你的事。” 人家是好意相助,宋司谨抿了抿唇,说:“那我试试。” . 看到宋司谨跟赵孝帜一同过来时,段灵耀眼睛瞪得圆溜溜,很是不开心地冲宋司谨说:“你干嘛跟这么个晦气的人一起走?快过来!” 宋司谨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很快向段灵耀走去。 段灵耀这才露出满意笑容,同时对赵孝帜挑衅:“一大早就过来请安,赵大将军也太孝顺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退下吧。” 赵孝帜眼皮子抖了抖,说:“奉圣上命令,在下负责守卫小公爷安全,还不能走。” 段灵耀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除了我姨夫,你就没别的话能说了?” 赵孝帜还真就不说了。 段灵耀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把宋司谨往屋里推:“走走走,我们到屋里玩去。” 赵孝帜走到门口,拖了张椅子坐下,像是门神一样守着。 这么大一个人杵着,那可是相当的碍事,但段灵耀脸皮厚,愣是能装看不见。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胳膊,把自己贴到他身上,他年纪小,个子比宋司谨矮些,这样依偎着更显出几分俏皮可爱的模样。 段灵耀甜腻腻地说:“宋二哥,我们说好了要玩游戏的,你打算怎么开始呀?” 万万没想到,有人在这里,段灵耀仍然如此放浪形骸。 宋司谨吓得不轻,急中生智:“我睡了一觉,什么都忘了,要不我陪你玩别的游戏吧。” 段灵耀倒也没有非要在别人面前表演活春宫的喜好,遂应准:“真遗憾,那只能麻烦宋二哥想点别的办法逗我开心了。你看这天气,真叫人不爽利。” 可要想什么别的办法才行? 宋司谨绞尽脑汁,开始提自己知道的乐子。 “打牌?” 说了一个又一个,段灵耀总算说了个好字:“那就打牌吧,不过单玩牌太无聊,不如加点赌注,输的人要听赢家的来进行‘谨言慎行’。” 叶子牌也算是流行游戏了,其实宋司谨不会玩,是听别人说过,现在也只能临阵磨枪硬着头皮上了。 阴雨天屋里暗,就搬了桌子到门口,赵孝帜正襟危坐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游戏四个人才能玩,另外两人便由段灵耀的小厮充上,他们自然会尽力辅助段灵耀,再加上宋司谨本身不熟悉,第一把很快就输了。 “谨言还是慎行?” “谨言吧。” 段灵耀兴致勃勃地问:“你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是什么?” 宋司谨:“……” 是他穿书的秘密。 他越为难,段灵耀越好奇:“快说嘛。” 宋司谨紧紧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是要撒谎,还是该求他换个问题。 赵孝帜便在这时出声帮他说了话:“小公爷,圣上叮嘱过您不能欺压良民,还请您不要为难司谨。” 段灵耀:“……司谨?” 他看看赵孝帜,又看看宋司谨,忽然对宋司谨冷笑:“他叫你司谨?你们之前认识?” 宋司谨头皮一阵阵发麻,低声解释:“昨天第一次见到赵大哥,先前并不认识。” “才刚认识就叫的这么亲密。”段灵耀往后一靠,眼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不错,真不错,我是不是该为你们一见钟情的伟大友谊鼓鼓掌?”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宋司谨不敢出声反驳。 赵孝帜却更为刚直:“小公爷想多了,我们只是一见如故。” 本以为段灵耀会继续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谁知他根本不理赵孝帜,反倒对宋司谨说:“既然宋二哥不想回答刚才的问题,那就换个问题,我跟赵孝帜你喜欢谁?” 赵孝帜一阵无语。 宋司谨狠狠掐住大腿,挤出声音:“……你。” 段灵耀大笑两声。 第二把牌局,宋司谨又输,实在不想回答这些为难人的问题就选了慎行,之后便把把输把把慎行。 可能赵孝帜有一部分想法是对的,段灵耀确实会恨屋及乌,但他并没有直接疏远宋司谨,而是对他愈发刁难。 在宋司谨脸上画乌龟,逼宋司谨跳舞,让他捏着鼻子学小牛叫。 赵孝帜不忍直视。 宋司谨却没什么太羞愤的意思,不甚至偷偷松了口气。还以为段灵耀会用更残忍痛苦的手段,只这些的话,对宋司谨来说反而轻松。 他跟自己的小玩伴们耍的时候,也会这样。 宋司谨乖乖伸出脸,叫段灵耀随便画,顶着一张大花脸四肢僵硬地转圈圈,学小牛叫哞哞,慢吞吞的十分传神,叫完甚至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下。 那一闪而过的腼腆笑意,叫段灵耀愣了下神:“原来牛是这么叫的……” 赵孝帜忍无可忍,用力一拍桌子,那声震耳巨响把宋司谨吓得抖了一下。 “士可杀不可辱,小公爷,你不要太过分!” 段灵耀刚被宋司谨哄得露出点愉悦笑容,便迅速冷淡下去:“那依赵大将军的意思,我该把宋二哥杀掉?” 赵孝帜深知段灵耀此人惯会胡搅蛮缠,与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用圣上当救兵:“圣上金口玉言,不许你此行太过胡闹。”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一样,段灵耀像看二傻子似的去看赵孝帜:“所以你便觉得自己有资格对我管东管西指手画脚?” 赵孝帜声音冷硬:“在下只是奉圣上命令行事罢了。” 这两人吵架的时候,宋司谨便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表面起因是自己,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就好像这只是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是一只随手就能掐死的宠物……他温顺地束着手,连呼吸都隐忍,穿着漂亮昂贵的衣物,脸上滑稽的像小丑。 忽然刮来阵邪门的风,把屋檐汇聚的大滴水珠吹打到宋司谨脸上。 墨一下子花掉,滑出几道水痕,落汤鸡样狼狈。 还好现在没人看他,宋司谨细心翻出洗的发黄的布帕子,自己给自己擦脸。 那边两人气氛越发紧绷,赵孝帜除了用圣上压人别无他法,段灵耀愈发猖狂:“可我就是要欺负他,你又能怎样?” 赵孝帜胸膛起伏两下,沉着脸,忽然抓住宋司谨的袖子。 他拉着他就往外走,刚走出一步忽然停下,回头一看,宋司谨的另一只手被段灵耀抓住了。 “你有什么资格带他走,你问过他了?” 段灵耀翘起殷红的唇角,在他耳边,轻轻地,森然地说:“宋司谨,你确定要跟这个满口士可杀不可辱的大善人离开?你要跟他走,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赵孝帜虎着脸说:“小公爷,既然让司谨自己做决定,就不要吓唬他。” 夹在两人中间的宋司谨,没有哪一只手在用力,一场秋雨一场凉,凉风吹进嗓子里,一阵瘙痒,他咳嗽几声。 赵孝帜发现宋司谨在害怕,即使有自己护着,他仍对段灵耀怕得要命。 他在抖,很细微,还要故作冷静,显得愈发可怜可笑。 宋司谨的声音很小,怕稍微大点声便惹恼他们中的谁:“一定要选吗?” 赵孝帜恨铁不成钢道:“自然,难道你打算一直忍气吞声?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就绝不会叫他欺辱于你!” 赵孝帜真是个好人,是个正直的好人,他这样斩钉截铁地说出誓言,坚定的好像能铲除万千邪佞最终还世界一个清白明朗。 他是很认真地想要保护自己。 他不怕段灵耀,是个威武的将军,那也一定比宋老爷厉害。 如果他再发发善心,说不定能把娘亲一同救出来…… 这一刻宋司谨确实被他所感动,他张了张嘴巴,在赵孝帜的鼓舞下,微小的勇气聚集,几乎便要脱口给出答案了。 可他听到段灵耀发出一声阴冷而讥讽的嗤笑,忽然上前,冲着赵孝帜就是一脚,直将人踹的倒退跌倒。 段灵耀身材并不魁梧,系上腰带的时候,甚至算得上纤细。 可他力气大的骇人,他能将一个胖子踹的飞出去老远,这一脚下去,将宋司谨吓得失声叫了赵孝帜一声。 他惶恐生惧,欲上前将人扶起,却被段灵耀反拽回自己身边。 “宋二哥选不出来呀,没关系,我们可以换种玩法。” 段灵耀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带着点沙意的嗓音悠长得却满是恶意,“我们再玩一轮游戏,这次你若输了我不侮辱你,就听赵大将军的直接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宋司谨便好像失去所有力气,身体一软险些滑落。段灵耀接着他,笑吟吟地欣赏他眼里涌泉般满溢的恐惧。 赵孝帜胸中气血翻涌,强撑着要起身,却被一涌而上的侍从们压在污水里动弹不得。 “段灵耀,你有本事放了他冲我来,恃强凌弱算什么好汉!” “可我本来就是个坏人,恃强凌弱不合该是我干的?” 段灵耀歪歪头,一直等到宋司谨面白如纸了,才不慌不忙地说:“不过赵大将军这么爱舍己为人,给你一个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宋二哥哥,我今天只要一条命,你选吧,你是选自己死,还是选赵大将军替你死?”《 》 9、第 9 章 第九章 摔在青石板上很疼,那么硬,那么冷,下着雨,把全身上下的衣服头发都打湿,不仅身上疼,心里更加不好受。 还被人压着,那么多人对付一个,没有道理不讲公义,怎么反抗得过呢,这种无力感,才是最最让人绝望的。 宋司谨看了眼赵孝帜,看到方才还衣冠楚楚的将军,现在发乱衣湿竟比自己还要狼狈。 他开始痛苦起来。 手实在没有多少力气,轻软地碰上段灵耀袖子,然后顺从而沉默地,贴着段灵耀的腿跪了下去。 宋司谨垂首,长发从肩边落下,肩背俱都是恭谨的姿态。 “这是几个意思?”段灵耀抱着胳膊,自上而下地看他,只看到他乌黑的发顶和那双苍白的手。 那双手抓着段灵耀华美的衣摆,不敢用力,微微抖着,手指蜷缩得好像随时要飞快地收回去。 宋司谨低声道:“小公爷,杀人不好的。” 段灵耀被他逗笑了,笑的越来越大声,肩膀都在抖:“所以呢?” 见他笑,宋司谨才缓慢抬起头,顶着一张水墨画样的大花脸,对段灵耀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卑微而讨好地笑。 “还是选第一个问题吧,不玩别的好不好?小公爷,我选你,以后也都选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话,不听别人的,我还会学小猫叫、小狗叫,我去学跳舞,求求你……” 不知什么时候起,宋司谨脸上又被冲出几道湿漉漉的水痕,抓着段灵耀衣摆的手忘了力道,死紧死紧,险些要把价值千金的锦缎抓破。 宋司谨勉强挤着笑脸,祈求道:“能不能不要人命,求您了。” 他那么害怕,害怕到根本藏不住自己的软弱,对居高临下的上位者,竟只会选择用最没有威胁最柔软的一面应对。 殊不知,越是软弱无害的动物,就越容易被吃掉。 段灵耀伸出手指,沾了点他脸上洇染开的墨水,顺着来到眼角。 怎么这么脏兮兮的脸,眼睛泛上水光,却更加明亮了? “哭的真可怜,笑一个,来,再哭一个。哭的好看点,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答应你了。” 宋司谨也不知道怎样才叫哭的好看,只是听他命令,一下笑一下哭,乖的不能再乖。 赵孝帜看在眼里无比愤怒:“段灵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待来日回京,看你怎么对圣上交代!” 一听到圣上,段灵耀眼中的暗色便愈深几分,摩挲宋司谨湿漉漉侧脸的手也愈发用力。 他终于肯施舍赵孝帜一个眼神,招招手,一干侍从便强抓着赵孝帜拖到他近前。 原以为这便足够侮辱人,可谁料到,段灵耀忽然一脚踩到赵孝帜头上,用鞋底重重碾压。 段灵耀兴致勃勃地说:“正好我也想知道,杀一个你会有什么后果。我猜会被禁足三个月……哈哈哈哈!赵大将军,你放心,到时候小爷我一定亲自到你家门前跟你爹娘道歉,就说你为了一个男人非要拼命,求着让我杀了你!” 被羞辱到泥泞里的男人怒吼:“你这个畜生!” “骂的轻了。”段灵耀又一抬手。 辛夷抽出赵孝帜的佩剑,用帕子把上面沾着的落了地的雨水擦干净,恭恭敬敬递给段灵耀。 这是把好剑,寒光熠熠,轻轻一弹便能发出悦耳长吟。 它应该用于斩奸除恶,再不济也是护人自卫,总之最不该的就是落到段灵耀手里。 段灵耀提着这把剑,轻蔑而愉悦:“别人一般都骂我畜生不如。” 他正要挥剑砍下去,手臂忽然被人紧紧抱住。 原是宋司谨忽然直起腰,抖如糠筛,却用力,十分用力地抓住他胳膊:“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不要杀他求您不要……” “放开。” 段灵耀声音越发危险:“我让你放开!” 他稍微一大声,宋司谨就抖得更厉害,手也一下子松掉了。 这一刻宋司谨又何尝不痛恨自己的软弱,他双手使不上力,便用膝盖向段灵耀与赵孝帜中间挪动。 仍是软弱柔顺的姿态,宋司谨喃喃道:“小公爷,玩别的游戏吧。昨天,昨天那个我想起来了,我陪你好么,你说怎么玩就怎么玩……” 红衣被雨丝打得潮湿,颜色愈深,如洇了血。段灵耀勾起唇角,艳丽而恶毒,像裹了毒的蜜糖:“你一定要挡在他前面,可以。只不过得挡好了,你敢动一下,我就连你们两个的命一起要!” 说完他高高举起剑,对着宋司谨用力劈下去。 利刃破空,破出一道刺耳呼啸。 那一刹那宋司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像块木头一样,僵在原处一动不动,甚至连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都被强制停下。 就这么死掉,真是太遗憾了,要是能回到以前的世界就好了…… 啪。 他没死。 冰冷的剑尖侧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我忽然觉得,就这么杀了你太可惜了。”段灵耀神情微妙,跃跃欲试,“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不如先叫我玩个痛快。” 宋司谨僵直着,不能动,不能说,浑身冰冷肤白如雪,像是一尊被泼了墨即将化掉的雪人。 “你不乐意?”段灵耀逼着他出声。 宋司谨把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响,勉励挤出一个“好”字。 于是这可怕的混世魔王终于满意,把那把寒光精铁的宝剑随地一丢,脚尖踢了踢赵孝帜,讥讽道: “至于你,赵大将军,赵大英雄,既然宋二哥愿意用自己来换,那就先留你一命——不过你给我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欺负人的,我真想知道,你的正直最后是救的人多还是害的人多。” 赵孝帜怒不可遏,可被段灵耀以宋司谨为例这么一番恐吓,到底不敢再与他对着干。 紧攥着拳头,怒目而视,却不敢再说什么。 他被人像拖条死狗一样拖着丢出了栖霞院,院门一关,赵孝帜踉跄着爬站起来,对着门板高高抬手。 院门并没有关死,只要用力一推,就能再次进去。 可那只手到底还是放下了。 赵孝帜紧紧握着拳头,数次深呼吸,才没让自己再冲动。 …… 院里,宋司谨被人拉起来扶进了厢房。 在青石板上跪了那么一会儿,膝盖冰冷又麻木,他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自从被段灵耀宣判死刑,他便久久失神,直到被人剥脱衣物,才猝然回神。 “你们?” 一个侍从说道:“宋二公子,我家少爷吩咐给您收拾干净。” 他脸上脏兮兮,身上也湿了一片,膝盖那片蹭了脏污,还沾了草叶,确实该清理一番。 宋司谨捏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他空顶着少爷的名号,却从没有一天享受过少爷的待遇,有机会享受了,也不习惯。 那侍从并没有勉强他,将干净的热水、毛巾与新衣服全都送来,叫宋司谨自己收拾,但出门之前,状似提醒实则警告地说了一句:“宋二公子可千万别想不开,否则您方才的努力,怕是就白费了。” 等那人走了,宋司谨才把自己泡进热水里。 他闭着眼睛,魂灵似要随着水汽一同飘走,他在努力放松,试图享受死前最后的轻松。 . 宋司谨收拾完了,顺便吃了顿断头饭。 明明是很畏惧死亡这件事的,可知道结局已定后,宋司谨竟有一种轻飘飘的虚假感。 他的目光在窗外湿漉漉颤巍巍的残花上停留许久,花心中窝着一只金龟子,背部光滑泛彩,很漂亮。 他吃得很撑很撑,怕错过这一顿,就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了。 吃完了,宋司谨开始到处翻找。 没找到想要的,便敲门问外头守着的人要:“请问,可否给我笔墨与纸砚?” 他的要求被满足了,很快就有人送来。 宋司谨坐在桌前,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字迹很工整,透着几分笨拙的呆气。 信是写给赵孝帜的。 他没有办法,他只认识这一个长了颗好心且算得上厉害的人物。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致歉,因自己的事叫他受了如此侮辱,后是请求,请求他去宋家帮自己将娘亲接走安顿,最后是托他照顾一个叫楚云羲的士子。 写着写着,宋司谨眼眶微微泛红。 他把纸条叠起来,摸了摸身上,懊恼地发现,自己配的戴的值钱的饰物,竟没一样真正属于自己。 他有什么可做报答的东西? 斟酌片刻,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最喜爱的宝贝们赠送给他。 用另一张纸叠做信封的模样,把信装起来揣进怀里,宋司谨开门问道:“我可能出去一趟?” 守门的侍从客气地拒绝:“宋二公子莫要为难小的,小公爷说了要您等着,您就只能在这等着。” 他有些窘迫,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便不抱希望地问:“那你可以帮我把信转交给赵将军吗?” 这次侍从答应的干脆。 宋司谨知道他不一定会真的转交,却也只能试着相信。 门再次关上,宋司谨继续等,而那封信没过一会儿,就送到了段灵耀手中。 . 阴雨天,光线不好。 辛夷点了灯为段灵耀照明,又端来几碟果子。 “主子,宋二公子写了封信想送出去。” 信接进来,一瞥开头,辛夷乐呵呵道:“少爷您真是英明神武机智聪敏,宋二公子果然有问题,这便与赵孝帜联系上了。” 段灵耀没理辛夷的奉承,一边啃果子,一边甩开信纸。 只是看着看着,段灵耀蹙起了眉头,辛夷好奇地凑过来瞅,一眼下去颇为惊讶:“这是在托孤?” 段灵耀没吭声,眉头越皱越紧。 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辛夷识趣地闭了嘴。 “辛柏何时回来?” 辛夷道:“若快的话,今晚就能回来。” 屋里静了片刻,段灵耀忽然问:“辛夷,你怎么看这封信?” 辛夷猜道:“或许是想利用这封信博取赵孝帜那厮的同情,叫他与您彻底翻脸?又或许关键只在于他们想传递的东西,还有可能,这是一封密信,需要秘钥才能解开。” 段灵耀把信递给辛夷:“来,你给我解。” 辛夷:“……哈哈,总不能宋二公子真是在托孤?” 这次段灵耀没有反驳,指尖点了点信上的一行小字,说:“我要这个,还有这个人的身份,都给我查清楚。” 他的眼眯着,猫儿似的眼中闪着危险野兽般的冷光,周身不见方才肆意狂妄的煞气,越发凝练也越发危险。 “是,少爷,那您打算何时见宋二公子?” “再等等。” . 雨终于停了,夜却也到了。 许是又受了凉的缘故,宋司谨嗓子越发细痒,时不时就咳嗽一阵,倒是没再发烧。 入了夜,有人过来请,宋司谨便安静地走向主卧。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第一个夜晚,如果那时宋司谨没有因羞耻而逃,是不是今天就不用面对如此局面? 这世上难题千千万万,宋司谨想不明白的实在太多。 他留恋地看向天空,试图最后瞥一眼明月云纱,却遗憾地发现今晚没有月亮,只有零星几点星子。 明亮的烛光透过窗纸,一个人影随着烛光轻轻颤动着映出。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小公爷,在下宋司谨。” “进。” 开门进入,转身关门,轻轻一声就把他与外界隔离了。 宋司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离开门框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拖着两条发飘的腿走向段灵耀的。 他清醒是因为一不小心又咳嗽了,扶着挂隔帘的立柱,弯下腰,一阵猝不及防地咳嗽。 捂着嘴抬起头,低声解释:“先前吹了风,嗓子有些痒。” “是嘛。”段灵耀正翘着腿坐在桌前,身上穿着杏黄色的单衣,头发像是洗过了,潮湿地披着,很是懒散没架子。 他对宋司谨勾勾手指,宋司谨就顺从地走了过去。 宋司谨不知道被宣判死刑的自己,现在是该坐着还是跪着,干脆就装什么都不知道,束着手站在他面前,随便他吩咐。 段灵耀又勾了勾手指,宋司谨顺从地弯下腰,把脸送过去。 烛光将这张脸照的纤毫毕现,段灵耀手指探过来的时候,宋司谨下意识闭上眼,感受到略显冰凉的指尖正在碰触自己的眼睛。 “还好没哭肿,否则就不好看了……睁眼。”《 》 10、第 10 章 第十章 宋司谨抿了抿唇,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离这么近,清晰明了地在段灵耀眼中看到了自己。 面色苍白,软弱可欺。 段灵耀很认真地在看,认真到叫宋司谨越来越不自在,不明白他在看什么,也不知为什么要进行这么漫长的精神折磨。 嗓子忽然又痒了起来,宋司谨连忙后退,捂着嘴扭开头,用力咳嗽一阵。 好端端被人煞了风景,段灵耀眉头一蹙显得极不开心:“辛夷,去给宋二哥煮碗风寒药来。” 窗外守着的辛夷应和一声便去了,宋司谨往前追出两步,又硬生生停下。 段灵耀哼笑道:“宋二哥哥也真是的,动不动就生病,还总这么巧。这下好了,你马上就要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被我喂第二次药的人啦。” 喂药? 想起上次的经历,宋司谨便一阵羞耻。 他咳得更厉害了,苍白的脸开始反红,他抬头去看段灵耀,用沙哑的声音哀求:“这次可否不用药?我什么都听您的,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马上就要死了,别的不求,只求死前能留一点自我与体面。 段灵耀却纳闷地反问他:“什么那种东西?你说清楚。” 宋司谨唇瓣嗫嚅两下,听话地说了:“情药。” 段灵耀:“……” 宋司谨:“不用这个,我也会听话。” 方才懒散着半躺半坐的少年,一下子跳到地上,既不可思议又气势汹汹地冲宋司谨走了过来。 “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给你吃那种东西了?”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要动手一样,宋司谨不由自主慢慢后退:“前两日我病了,小公爷您来看望……” 宋司谨退的不如他追的快,一下便被抓住了手腕,强扯着,被迫直视他。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那天晚上你不是故意勾引我,是被我喂了药?!” 不知怎么回事,段灵耀现在的表情瞧着有些可怕,凝重且猜疑,他厉声问着宋司谨,尾音略带上几分不可置信的颤抖。 宋司谨怯怯点头,也感到了迷惑。 明明是他做的事他问的话,怎么瞧起来比自己还吃惊。 “宋二哥哥可真会开玩笑。”段灵耀气极反笑“我要想对你做什么,用得着这么下流的手段?我就是直接把你强迫了,你又能怎样?” 宋司谨张口结舌,脑中一阵一阵迷惑:“不是想……折磨我,戏弄我?” 段灵耀气极反笑:“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折磨的,要折磨也得在你好的时候。” 宋司谨:“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 段灵耀一阵哑然,松开他,咬着手指很是苦恼地急促踱步。 来来回回,走走停停。 宋司谨见他脸上变化万千,一会儿羞恼一会儿狐疑的样子,不敢打扰,悄悄又退两步。 “怎么会这样,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段灵耀手腕一抖,锋利匕首瞬间滑出,电光石火之间他抽出利刃,神情凶狠地冲宋司谨刺去。 宋司谨霎时失声,惊慌中,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说来也巧,他后面正是软榻,上半身跌了上去,腰臀处悬空,像条冻得梆硬的鱼一样僵直下滑。 段灵耀大步来到他身边,揪住他的领子往上提,他倾身,压迫感万分地笼罩在宋司谨头上。 那把削铁如泥的寒冰利刃,就紧贴在宋司谨脖子上,轻轻一动,割出一道细细血线。 “宋司谨,你再装傻,我就真要杀了你了!” 宋司谨木着眼睛,恍若一具尸体。 段灵耀咬咬唇,匕首向下,泄愤似的在宋司谨身上乱划——宋司谨一点一点,在麻木中苏醒涌潮般的恐惧,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反抗。 最终他身上一片狼藉,华美昂贵的衣物烂得比乞丐还不如,丝丝缕缕的缝隙中,间或露出一小片苍白与细细的红痕。 红痕凌乱地缠绕这具苍白瘦削的身体,如猫儿利爪挠过、雪中埋藏红线,破败中浸出几分靡艳。 那是刀尖不经意擦过皮肉留下的痕迹,并未刻意去割,察觉不到多少痛,更多是细微的痒。 段灵耀沉着脸收起匕首,紧紧掐住宋司谨的下巴,凶狠逼视他双眸:“我这么对你,都没有一点反应,宋司谨,你就一点都不恨我,不想杀了我?” 宋司谨一阵恍惚。 段灵耀怎么能问这种问题,难道不知道,他若在昌西城出了事,整个宋家都要付出代价? 他怎么敢去杀他。 便轻缓地摇头,生怕再触怒身上的人。 “不可能!”段灵耀抓着他的破绽逼问,“世上哪有你这般矛盾的人,面上那么胆小,却肯为了旁人送命,死到临头眼都不眨一下,你早就暴露了,快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司谨茫然地小小地发出一声疑问:“我……有吗?” “你就有!” “……” 宋司谨悄悄抓住方桌借力,不仅恐惧,还多了几分委屈,怎么这个人这么能欺负人,还要冤枉人呢。 宋家还没有背叛段灵耀,宋司谨不想稀里糊涂就被活埋,他绞尽脑汁思考,生死危机关头总算聪明一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遂急忙开了口,只是这种时候,声音也轻轻的,像一片羽毛:“我天生这样子,受惊就会吓呆,他们都说这样不像男子汉,可我改不掉……小公爷,我没有装什么。” 段灵耀猛地抬手,宋司谨下意识一缩肩膀。 段灵耀缓缓落了手,宋司谨才慢吞吞地补充了句:“没有什么目的。” 于是段灵耀眼睛越瞪越大,满是不可置信。 他渐渐松开宋司谨,一下坐到他身边,曲着腿,皱着眉,很是不愿相信地说了句:“不可能,还有别的证据,我就不信了……” 他这样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着实把宋司谨吓得不清。 宋司谨软软滑到地上,也不敢起来,干脆就在原地坐着,偷偷缩起双腿,胳膊抱着膝盖,不经意便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他并不知事情到底怎么了,只隐隐有种感觉,好像结局不会再向最糟糕的方向滑去。 但小公爷心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宋司谨无法确定,他仍怕他。 等的时间久了,坐的腿发麻也不敢动,宋司谨悄悄抬起眼皮偷看,看到段灵耀神情很是复杂,一会懊恼地皱起眉头,一会儿又凶巴巴地盯向自己。 于是心惊跳几拍,宋司谨收回视线,乖觉而温顺地继续等待。 他不敢发出声音打破凝滞的气氛,但咳嗽无法忍住,捂着嘴巴,时不时还是会漏出一点。 辛夷忽然来敲门送药,宋司谨本以为段灵耀心情这么不好,不会叫人进来打扰。 没想到他不仅叫辛夷进来,还盯着宋司谨,恶狠狠地说:“喝!” 宋司谨一抖,沉默地接过药碗,怕烫,就吹着,小口小口地喝。 也不知喝药有什么好看的,段灵耀一直盯着瞅,瞅的宋司谨越发不自在,怕他催促,就急喝了几口。 这便被烫到,张着嘴巴嘶气。 段灵耀轻哼一声:“着什么急,又没有毒,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慢点喝?” 宋司谨吐出一点舌尖,尴尬地扯出些许笑容,低头慢慢喝起来。 他并不嫌苦,苦的久了也就不觉得苦了,痛倒是更吓人,突然来那么一下,谁也受不住。 药喝完后,身体里有了点热乎气。 宋司谨仍乖顺地坐在地上,却觉得比方才好受多了。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漫长的寂夜,直至凌晨,身体又变得冰冷了,才有人闯进院子来见段灵耀。 来了两个人,都是段灵耀的随从,一个叫辛柏,一个叫辛青。 辛柏单膝跪地,看了眼宋司谨,略显迟疑。 段灵耀抬手,面无表情地阻止了他:“先把东西拿上来。” 于是辛青奉上来一个旧木箱,摆到段灵耀面前的地上:“主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那箱子很旧很普通,做工粗糙,是烂大街的货,一点都不值钱,现在沾了点污泥,看着更埋汰了。 就缩在段灵耀脚边的宋司谨,偷偷往这边一看,惊讶地发现这箱子竟是自己的。 怎么会? 对了,自己白日里写了封信,是给赵孝帜的,信里说要把自己的宝贝交给他,也写明了这些宝贝存放在宋府自己前阵子借住的院子里。 这个箱子就是装宝贝的。 在离开庄子的时候,他没带太多东西,想要有些寄托便带了这个。 原来那个人骗了自己,没有把信交给赵孝帜,而是给了段灵耀。 宋司谨说不上有没有怨愤,却无奈,无助,如陷入茫茫大海,四面八方都是让人窒息的无力感。 段灵耀不满地问道:“怎么这么慢。” 辛青答话:“本来很顺利,宋老爷也叫人帮忙翻找,但问了扫洒的仆役,才知道宋二公子搬进别府的那天,箱子就被人扔出去了。属下沿着河沟找了半天,幸不辱命找回来了,正好又碰见辛柏,便一同回来了。” 段灵耀瞥了一眼宋司谨,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仍旧沉闷闷,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自然也就不会有段灵耀想要看到的,秘密即将被揭发的恐惧。 段灵耀换了条腿支着,呼吸有一瞬间不自在地加重:“打开。” “是。” 辛青拨开箱子上的插锁,小心掀开老旧的盖子,烛光明晃晃,内里一览无余。 屋里忽然陷入一片沉默。 箱子里哪有什么宝贝,分明都是些不起眼的石头木雕。 石头比地上普通的石子漂亮些,却并非玉石珠宝,木雕也不是好木头,根本不值钱。 段灵耀盯了半天,嘴唇动了动,没吭声,忽然下了榻,也不嫌脏,举起木箱就往地上倒。 噼里啪啦,东西掉了一地,有长的像小鸭子的石头,有被雕成大鸭子的木头。 他叩响薄薄的木板,到底没在这个简陋的压根做不出机关的箱子里,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宋司谨听着声音,心疼的眼眶泛红。 段灵耀默伫着,松手,箱子掉到地上,他眸光沉沉气氛低压。 一时间无人胆敢出声。 宋司谨不敢怨言,穿着那身褴褛的破衣裳,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压低身子向前伸手。一样一样地,把自己的东西捡回怀里。 他很敏锐,段灵耀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像被刀刺了下,一抖,刚要缩回去,就看到段灵耀恼羞成怒地踹向软榻。 咚! 巨响震得人心脏都在颤,宋司谨紧紧抓住颗石头,盯着地面一动不敢动。 安静了半晌。 余光中出现一团阴影。 宋司谨屏住呼吸,险些以为段灵耀会在自己身上也来一脚。 但他没有。 段灵耀别别扭扭地蹲下来,捡起了一颗石头。《 》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段灵耀捡东西很快,不像宋司谨,慢吞吞的生怕惊吓到什么似的。 于是屋里其他人也都蹲下来帮忙捡,很快就全都收拾起来。 宋司谨微微睁大眼睛,抱着怀里的那几件,刚才还被吓得屏息凝神不敢言语,现在又被段灵耀搞得迷糊起来了 辛夷机灵地找了个新箱子过来,把这些石头木雕装起来,段灵耀单手捧着箱子,仍旧偏着脸,手一伸,递到了宋司谨面前。 宋司谨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他仍不清楚段灵耀先前把自己想成了什么人,但现在看来,应当是没误会了。 果然段灵耀说:“不早了,你,你去休息吧。” 说这话的时候,段灵耀仍然没有去看宋司谨,有点别扭地盯向窗外,好像在欣赏黑漆漆的夜空。 死里逃生,精疲力尽,宋司谨抱着新箱子,小声说了句好,便急步出了门。 他体贴地把门关了回去,又走出去两步,腿一软,险些跌跪下去。 他扶着墙,咬牙又站了起来,穿着一身破烂,凉风一吹,不停从缝里钻入,抚摸他布满细碎划痕的身子。 这滋味儿痒中带着一点疼,十分难熬。 宋司谨强忍着回了先前的厢房,紧紧反锁上门,终于忍不住,躲到床上用被子蒙着自己无声闷哭了一顿。 …… 宋司谨离开后,段灵耀双手托着腮,郁闷地听辛柏的上报。 早在来昌西城之前,段灵耀就调查过,宋家有一个出色的大儿子,已经成亲,正在京学习准备科举,还有一个宠爱的小儿子,年纪与自己相仿。 此行名头是与宋家的婚约,本以为宋家会叫小儿子出来应约,没想到推出来的却是那个鲜少有消息传出的二儿子。 初见面时,段灵耀对宋司谨颇感疑虑,便叫人出去调查,下雨天,路不好走,辛柏这才回来,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查到的情报转述出来。 “听说宋家二公子的生母是贱籍粗仆出身,某夜宋老爷醉后强迫了她,才怀上了孩子。宋二公子小时又是个痴儿,母子两个遭宋老爷厌弃,便被放到了乡下庄子里。据村里人说,早些年他们很不好过,后来宋二公子神智逐渐清明,但人还是有些傻,性情也软弱好骗,母子二人基本没离开过乡下。宋老爷也很少去庄子里,偶尔几次去,都是为了查账做生意,跟这对母子几乎没关系。” 辛青出门也不止带回来一个箱子,他同时查了那封信上提及的楚云羲,是一个穷酸秀才,跟宋司谨同个村子长大,没什么特殊的。 地址与辛柏查到的地址相符,无疑印证了宋司谨确实没有问题。 段灵耀的神情很复杂:“所以说,我被一个傻子给唬住了?” 辛夷愤愤不平道:“这宋府心眼贼多儿了,舍不得亲儿子,又想要婚约,咱们一定得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段灵耀扯了扯嘴角:“这还用你说啊。”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辛夷又道:“那宋二公子您准备如何处置?” 想到自己的婚约,想到瑶京深不见底的浑水,又想到无数人欲壑难填的双眼……段灵耀倚住方桌,盯着轻巧跃动的烛影,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再看看。” 段灵耀说:“我自有打算。” …… 天晴了,曦光氤氲,远山如黛。 一大早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辛夷。 不仅送了早膳来,还送了一小罐淡绿色的药膏。 “宋二公子,今天嗓子还舒服吗?待会用完膳,给您请个大夫瞧瞧,可别留下病根了。” 宋司谨一夜不能安寝,眼皮有些肿,嗓音也有些哑:“已经好多了,大夫就不必了。” “一定要的,这可是我们少爷亲口叮嘱的。” 宋司谨便不好再拒绝,轻声应下,正准备退回门里,辛夷抓着门框:“等等,还有这药膏,涂了祛疤消肿,您可万别忘记用。” “我晓得了,多谢。” 宋司谨坐到床上,扯过屏风,轻轻褪去破烂的衣裳,挖着药膏往身上抹。 他不觉得这点猫抓似的印子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一觉醒来都结上了细细的痂,就是脖子上那条稍微显眼了些。 但段灵耀让他用药,他就用,一边抹一边为段灵耀的态度感到矛盾。 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宋司谨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人。 抹着抹着,他轻轻叹了一声,大概……现在在往好的方面变吧。 待用完膳,宋司谨发现门前无人看守,主卧的门虚掩着,一时没人注意到他。 怕待会又被反复无常的段灵耀禁足,宋司谨忙抱住自己的新箱子,悄无声息地往外走。 离开了栖霞院,步伐加速,没几步就看到了赵孝帜,赵孝帜正望着栖霞院的高墙凝眉沉思。 听到脚步声,赵孝帜回头,顿时愕然,旋即面露内疚与愤怒:“宋公子,你怎么样了?” 宋司谨走近摇摇头,低声解释:“没事的,只是衣服被弄破了,小公爷没对我做什么。” 怎么可能!赵孝帜瞥到他脖子上的血痕,又瞥见衣裳破烂处的细痕,哪里敢相信宋司谨说的话,他不便多看,就移开视线。 “抱歉。”赵孝帜握紧拳头说,“是我出了馊主意,叫你受这一遭罪。” 宋司谨连忙摇头:“我知道赵将军是想帮我,此事由我而起,赵将军不必内疚。” 赵孝帜神情越发尴尬,喉结上下滚了滚,到底还是认下了这个说法,没再过多解释。 宋司谨继续说:“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昨天我是不是……叫你失望了。” “宋公子想多了。” 知道他是在客气,宋司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赵将军,我可否请求你一件事?” “宋公子不必顾虑,直说即可。” “我能不能请你,帮我把我娘带走安置?” 赵孝帜便问:“宋夫人怎么了?” “不是宋夫人,是我娘。”宋司谨轻声解释,“她叫范五妹,原先住在芳菲县杏儿村宋家的庄子里,日子不太好过,不知现在有没有被宋老爷带到别的地方。” 赵孝帜有些惊讶:“你是庶子?宋公子,有些称呼注意一下,否则容易惹出麻烦。” 麻烦吗?其实一些规则早就有人告诉过宋司谨,但他就是不愿意那么叫。 “赵将军,你能帮我吗?” “这……你娘是什么身份?” “原先是丫鬟。” 赵孝帜颇为为难:“她可有别的子女?” “没了,只我一个。” “宋公子,恕我直言。”赵孝帜好心提醒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妇道人家,很难独自在外生活,况且她是贱籍奴婢,本就是宋老爷的人,外人无权插手过问。以你如今处境,不如多替自己考虑,为了一个奴婢与你父亲冲突,未免落人口实。” 他是这般替人着想,所思所言,也确实符合当下的道理,但这不是宋司谨的道理。 青年抱着箱子的手越缩越紧,脸上神情逐渐暗淡,勉强自己笑了下,也不怎么好看:“我晓得了。” 昨天那么信誓旦旦要帮他,结果出了个馊主意,今天又不能应下对方的请求,赵孝帜顿感耻辱,便说:“在下一介外男,实在不便插手宋老爷的后院。不过宋公子想离开这里,我倒可以再想想办法。” 宋司谨说:“我不想再连累你。” “你不必担心,段灵耀还不敢杀我。” 一想起昨天,宋司谨便忍不住畏惧,他不太明白,赵孝帜难道没有感觉吗,那个时候的段灵耀……是真的起了杀心啊。 难道是自己太胆小,感觉错了? 宋司谨摇摇头:“我没有骨气,这样很不好,可是没办法。赵将军,你是一个好人,人人都欺软怕硬,我敢不听你的话,却不敢不听小公爷的。我不想再让你失望,也不想再连累你,以后……请别再为我与他起冲突了。” 他本就软弱,娘亲又被人胁迫,愈发难以逃离这泥沼。 不如就叫他自己慢慢地等,慢慢地熬,慢慢寻找一条不连累旁人的出路。 见他神色黯淡,赵孝帜住了口,目光移到宋司谨手上:“这是何物?” “没什么,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宋司谨打开给他看了一眼,“你……”要不要挑一件,就当是昨日之事的谢礼。 但赵孝帜问他:“可要帮你丢出去?” 宋司谨默默把盖子盖回去,摇摇头:“不必了。”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再说的了,两人辞别时,神色俱都有些灰败。 宋司谨是恐惧未来可能有的危机,赵孝帜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 宋司谨回栖霞院的时候吓了一跳,辛夷正捧着几沓新衣裳笑眯眯地等他,也不知等了多久。 但他没问宋司谨去哪了,宋司谨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顺从地换好衣裳,跟他去看大夫,再喝一碗苦汤药。 辛夷要离开的时候,宋司谨犹豫了下,还是问:“我能否回原先的住处?” 辛夷笑道:“自然可以,您请便。” 忽然被赦,宋司谨别提多开心了,两眼下意识弯起来,对辛夷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的宝贝离开。 回到名叫苍翠的小院,宋司谨急晃晃往屋里跑。 大壮连连看他两眼,片刻后,宋司谨藏好自己的宝贝箱子,探出头来问大壮:“你有看到三喜吗?” 如果情药不是段灵耀下的,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三喜了。 大壮声音低沉,回道:“他被赶了出去,现在应当回到宋府了。” 看来现在是没法找他问个清楚了,虽然宋司谨也不知道,问清楚后自己还能怎样。 一开始没怀疑三喜,是因为宋老爷之前强调过好几次,不让宋司谨用下药这种手段。 对小公爷这样家世的人来说,妄自用药,甭管什么效用,都是极大的忌讳,一旦被发现绝对捞不到好果子吃。 可原来,只是不准给小公爷用药,却可以给自己用吗…… 宋司谨怅然。《 》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虽然又顺利活过一劫,但段灵耀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宋司谨的。 安生了不过两日,到了一个天气凉爽带着点小风的日子,太阳不那么毒辣了,段灵耀差人通知宋司谨,傍晚时要出门游玩。 宋司谨狠狠愁了一把。 因为他对昌西城的了解,可能还赶不上段灵耀。 可先前说过,要陪他玩,要听他的话,便也只能好好收拾一番,随时等人差遣。 黄昏将至,夕阳西斜,屋顶蹿过两只打架的野猫。 辛青来请宋司谨去前门,到了一看,前方除了段灵耀,竟还有一群陌生的年轻人。 一个个锦衣华服、金带玉佩,乘宝马香车,有随侍环绕,瞧一眼就知道,各个都不是普通人家。 这个说,我是知府家的公子蔡吉章,那个说,我是同知的儿子赵慧。还有一个说,你们这算什么啊,小公爷风华绝代光彩照人,大家在他面前都是一模一样的自惭形秽! 掌声顿起,喜气洋洋:说得好! 段灵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恭维话一句又一句地向他吹,他靠着马车,脸上带着一点骄纵而厌倦的敷衍笑意。 直到宋司谨走出门,他才直了身子:“怎么这么慢。” 霎时间,无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盯向宋司谨,平白叫此刻的凉爽热辣了几分。 众目睽睽,全都想知道能叫段灵耀等待的是什么人物。一眼瞧过,众人心思各异,却全都带上了如出一辙的纳闷。 这人……不认识啊,可见不是他们圈子里的权贵。 仔细看相貌,赏心悦目,再一看言行,温柔内敛,他被大家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眉眼避开视线,乖顺地走到段灵耀身边。 段灵耀与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不过短短几步路,三五个眼神,一群人精便把宋司谨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美貌温顺且非权贵,这样的人,待在声名狼藉的小公爷身边,除了男宠,还能有什么身份? 赵慧眼神轻佻,笑容神秘地撞撞蔡吉章肩膀,钻进了同一辆马车。 两人素来臭味相投,关系更胜旁人。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小公爷是这个。”赵慧作势撕袖子,“蔡兄一表人才,可得小心点了。” 蔡吉章皱着眉,顾不上跟赵慧插科打诨,他在琢磨另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谁?” “小公爷的男宠。”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眼熟。” “他叫什么?” “……” 赵慧摇着扇子乘凉,掀开马车垂帘一角,向前方小公爷的马车看去:“蔡兄,你可听说过小公爷的婚约?” “听说过,我还听说,宋家跟国公府两家接连出的都是儿子,再加上宋家自老太爷一代便逐渐没落,到宋老爷那时,险些加不上官身,便默认这婚约作废了。结果小公爷越长大越混账,还染上了龙阳之好,宋家又出了个宋司瑜,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赵慧提醒道:“刚才那地是宋家的别院。” 蔡吉章恍然:“他是宋司瑜的弟弟?” “肯定是了,长得有几分相像。” “难怪我一看他就不顺眼,原来是那告状精的弟弟!嘶……这婚事真要成了,我以后见到宋司瑜,岂不更被压一头?” “我看不一定,这位长得虽不错,但小公爷对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算不上亲热,还有些不耐,想必也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 . 段灵耀的马车内,气氛有点沉闷。 自从上了马车,段灵耀就没跟宋司谨说过一句话,他偶尔会用有些微妙的眼神去看他,当宋司谨疑惑抬头时,又不经意地挪开。 宋司谨摸不透他态度,本就不敢主动开口搭话,便一路沉默着,只当自己不存在。 马车行的不快,一群人前前后后也没法纵马。 段灵耀越发无聊,看了几眼窗外街景,就不耐烦地放下了窗帘:“一出门就碰上了这群人,非要请我游湖,领头的说他有清湖省最漂亮的画舫,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宋司谨:“……” 他后知后觉段灵耀在跟自己说话,慢了好几拍才跟上:“应当是真的。” 毕竟,谁敢光明正大地骗段灵耀呢。 段灵耀瞥他:“你倒是大方,说着爱慕我,却一点都不介意别人打扰。” 这才好呢,不然一出门,就会暴露自己根本不了解昌西城的事实。到时候一问,发现自己在宋家的真实地位,段灵耀因为宋家轻视他而生气就糟了。 打扰的好,打扰的妙,宋司谨心里很是赞同了下,面上依旧努力地说恭维话:“因为,因为大家都很仰慕小公爷,我感同身受。” 这算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是说实话? 众所周知,段灵耀名声很不好,爱跟他玩的狐朋狗友,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灵耀故意刁难:“那二哥哥和别人比,谁更仰慕我?” 想起宋老爷强行给自己加的设定,宋司谨就一阵肝疼,移开视线,轻声说:“可能,是我?” 段灵耀发出一串笑声。 宋司谨拘束地,悄悄往角落了坐了坐。 这一点小动作很快就被段灵耀收入眼底,没有拆穿他,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宋司谨点了点头。 . 马车很快便驶到了昌西城最有名的幽兰湖,虽到了十月,昌西城仍旧一片绿意盎然,白日也热的厉害,不像瑶京,花草树木已经开始凋零泛黄了。 落日几乎沉到地平线下方,暖融融的夕阳将湖水映的香甜如蜜,天空飘着片片绚丽彩霞,遥远得与湖水相接,一时间分不清天地,恍若在云端仙境。 且这仙境中停着一艘雕梁画栋的精美画舫,舫上乐声缥缈,船头四位舞姬正翩翩起舞,缭绕的纱帛似要缠到落日之上,更加迷醉访客的心。 段灵耀率先跳出马车,宋司谨慢吞吞跟在他身后。 一群人陆续把马车停好,身为段灵耀之外身份最高的人,蔡吉章毫不客气地挤到了他最近的地方。 “小公爷,怎么样,这艘画舫还满意吧?” 段灵耀笑道:“风景不错。” “岂止风景不错,正所谓景美酒美人更美,保您今夜乐不思蜀。” “照你这么说,船上还有更好玩的东西?” 蔡吉章得意洋洋:“不知道小公爷听没听说过,江南第一琴师的美名?” “有所耳闻。” 都是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彼此眼神一对接,瞬间挑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一时间众人倍感亲切,嘿嘿,原来大家都是一个坑里的烂人! 宋司谨被挤到了人群最外围,一出马车就不太想往前。 幽兰湖虽美,他却有些害怕。 且这里全都是他不擅长应对的陌生人,宋司谨愈发迟缓,下意识往回看,看到后方赵孝帜带着几个卫兵远远缀着,才偷偷松了口气。 此时段灵耀一行人已经开始陆续往画舫上走了。 人群最前方,段灵耀似乎已经完全被这艘画舫吸引了目光,并没去注意宋司谨。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像只骄傲地巡视领地的猫儿。 一直等到大部队都上了船,宋司谨挨挨挤挤不得不踏上码头,才小声叫他:“小公爷。” 段灵耀回头,他居于高处,背后是霞光霓彩的水与天,一身红衣融进去好像燃了火。 而这点霞光已经到了末尾,在一瞬攀升到顶峰的绝艳后,随着夕阳的彻底离去,开始慢慢黯淡平息。 宋司谨看着霞光在他身上燃烧又黯淡,鼓起勇气说:“我可否在岸上等。” 段灵耀略显诧异,一双猫眼瞪得愈发圆溜溜:“什么?刚才说的话现在就忘啦?” 宋司谨噎住,完全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段灵耀一旦胡搅蛮缠起来,他就不知怎么应对了。 “我怕水。”宋司谨只好实话实说。 于是众人俱都忍不住笑了,蔡吉章抱着肩膀,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怪声怪气地说:“不是吧,男子汉大丈夫,怕水怕到不敢坐船?不会是哪家小娘子,女扮男装出来了吧?” 话音刚落,登时一片哄堂大笑,宋司谨孤零零站在码头上,垂着手,没落下去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细长细长的灰影。 段灵耀弯了弯眼睛:“宋二哥,蔡公子问你话呢。” 宋司谨这才开口:“我是男的,而且……不怕水的女孩子也有很多。” 明明解释了,结果大家笑的更开心了。 宋司谨便不再吭声。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时常无法理解别人的想法,隐藏在笑声中的恶意密密匝匝环绕而来,把空气都驱逐了,让人快要窒息。 要是以前,他转身就走了。 但现在不行。《 》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宋公子,既然是男的就别那么矫情,大家都等着开船呢。你一个人扫了小公爷的兴致,该当何罪啊?” 本就因宋司瑜的缘故看他不顺眼,再加上方才段灵耀偏向自己的态度,蔡吉章愈发嘚瑟。 当纨绔很简单,当一个蹦跶的久的纨绔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赵慧摇着扇子在旁边煽风点火:“这天马上就黑了,所谓良辰美景值千金,宋二公子,你拿什么赔我们大家?” 蔡吉章指桑骂槐道:“耽搁了我们不要紧,耽搁了小公爷你配吗?” 果然他这边刁难起宋司谨,段灵耀便越发亲近几分:“其实我这个人很喜欢交朋友,宋二哥可能不太喜欢我吧,唉!强扭的瓜儿不甜,蔡公子,你说呢?” 蔡吉章斩钉截铁道:“要我说,肯定是某些人不知好歹。来人啊,把宋公子请上来,我就不信他这点面子都不给!” 两个小厮跑过去,要架着宋司谨强行上船。 看到波光粼粼内里幽深的无垠水面,宋司谨便一阵晕眩恐惧。 他情不自禁后退,小厮又向他逼来。 “不用麻烦了。”还是段灵耀开了口,小厮们才停下。他露出了个宋司谨颇为熟悉的甜蜜笑容:“不知好歹的人何苦留下碍眼,倒是蔡公子,你可愿意跟我做朋友?” 蔡吉章:“当然了,其实我一见到小公爷,就恨不能早点与您相交!” “那就好。” 蔡吉章抢了赵慧的扇子,对着自己就是一顿狂扇,不是吧不是吧,这个笑容怎么看着那么奇怪。虽说自己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但瞧着一点也不像那些娘们唧唧的兔爷儿,小公爷应当不会看上自己吧……不,小公爷生了副貌若好女的相貌,说不定就喜欢爷们的。 纵然很虚很怕,但一想到小公爷的脸和身份,蔡吉章便又觉得,忍辱负重也不是不可以。一时间纠结万分,脑子里已经过了七八种应对的话术。 但段灵耀一没有摸他屁股,二没有摸他脸蛋,笑吟吟地问道:“蔡兄,你会凫水吗?” 蔡吉章摇了摇头。 段灵耀便惊讶地说:“你竟然不会,我还以为南边的人各个都会游泳呢。” 蔡吉章解释:“家中大人打小就不叫我下水。” “不如这样,有时间我教你。” 小公爷亲自教学,谁人能有如此殊荣?蔡吉章受宠若惊地说道:“那敢情好啊,就劳驾小公爷了。” 赵慧等人便应和着你一句我一句,也缠着段灵耀要一起凫水玩。 段灵耀笑的愈发灿烂,一时间众人都在看他,被他这灿烂笑容迷惑,跟着开心地嘻嘻哈哈起来。 宋司谨仍站在码头上,在众人之外,孤单单冷清清,也跟着去看段灵耀。 只是他从下而上的看,看到段灵耀弯如月牙的眼里,藏着几分顽劣猫儿试图恶作剧的不怀好意。 他兀自打了个寒颤。 下一瞬,便看到段灵耀忽然抬腿,猝不及防,一脚就把蔡吉章踹下了船。 噗通! 湖面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水珠飞溅,溅的船板上码头上人身上到处都是。 蔡吉章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没叫完,呛了水。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笑声戛然而止,连原本的乐声歌舞也不自觉停下。 宋司谨惊讶到差点忘了对深水的恐惧,他抬手,擦溅到脸上的水花。 隔了一段距离,赵孝帜似乎想过来看看,不知怎么的还是忍住了。 段灵耀懒洋洋地靠着船舷,笑容里多出几分高高在上的骄矜之色:“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教吧。” 方才还沆瀣一气的众人,心思再次动乱起来。 蔡吉章扑腾着书水面,狼狈大叫救命。 赵慧紧张地抖了抖,也不知段灵耀是怎么想的,想去捞人又不敢。 段灵耀笑嘻嘻地拍着手,鼓励他:“蔡兄快游啊,你不动怎么能学会凫水呢?快些快些哈哈哈哈!大家怎么不笑了,刚才不是还笑得很开心吗,还是说,你们也想现在就学?” “哈、哈哈!” “不不,这就不劳烦小公爷了。” “小公爷机敏!这下蔡兄肯定能学会了。” “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尴尬笑声,这帮子纨绔子弟彼此相识,关系并不全都融洽,恰好在今天凑齐,便偶尔夹杂了两声真心实意的讥笑。 蔡吉章在水里浮浮沉沉,灌了一肚子水,他抓住船上垂下来的粗绳,狼狈不堪地爬上码头。 刚才还像只大公鸡一样神采飞扬的蔡吉章,已然成了只落汤鸡。 蔡吉章趴在木板上,恨得直咬牙,呛的一肚子水一直往外咳:“段灵耀,咳咳咳……” 宋司谨默默退后两步,这人就趴在自己前方,他有点怕,怕他跳起来打自己,还有点痛快,一边觉得不太应该一边又忍不住想他活该。 段灵耀笑的前仰后合:“看来蔡兄很有天分,若仍需小爷我教你,就直说!” 蔡吉章抬头狠狠瞪了宋司谨一眼,气恼道:“你欺人……唔!” 船上急匆匆跑下来一人,一把捂住蔡吉章的嘴,低声道:“慎言。” 蔡吉章:“唔唔,唔唔唔!”你再不松手我就呛死了! 他的好友赵慧勉强挂上笑脸,对段灵耀说:“小公爷,要不大家先去游湖,别误了良辰。” 段灵耀拍拍手,意犹未尽地看了一圈:“良辰美景,确实不该耽误。” 天没有彻底黑下去,东南角就挂了一轮浅淡的月亮虚影,霞光没那么亮了,逐渐恢复云淡风轻的闲逸。 那肆意妄为之人,回头又对宋司谨笑:“宋二哥……” 宋司谨一咬牙,一狠心,视线往上不去看水面,攒着一股劲冲过艞板上了画舫。 一上去便一阵阵发寒,溺亡的痛苦于记忆中复苏,宋司谨死死盯着木板,往里头挪了挪,双腿不受控的僵直,他尽量离水面远些。 “小公爷,游湖吧。” 段灵耀卡壳一瞬,轻哼:“现在倒是麻利了。” 画舫中厅非常宽敞,两侧俱开长窗,近乎没有墙板。里头围了一圈矮几与坐凳,桌上摆着时令鲜果酒水点心。 人群你推我请地依次坐下,因上画舫的人数比预计要多,便不得不三两人挤一张桌。 段灵耀没人敢挤,他占据了赏景最佳的位置,对着宋司谨勾了勾手指,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宋司谨便不得不挨着段灵耀坐下。 而蔡吉章浑身湿漉漉,被扶进客舱更衣休息。 他恨恨咬牙:“从京城来就了不起了?有个国公爷当爹就了不起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怎么敢!” 赵慧甩给他一张帕子:“看来传闻不虚,此人惯来蛮横。” 蔡吉章怒道:“那也没横到自己人头上来的,再说了,我明明在帮他出气,真是不识好歹。” “我看他是太霸道,自己的东西好赖都不叫外人插手。”赵慧压低声音道,“而且这人仗着有个国公爹,又叫圣上为姨夫,整天狂妄的很,听说连皇子都敢打。” 蔡吉章:“……” 他恼怒地踢了下桌子,踢得脚尖一阵生痛,连忙抬起来揉揉。 赵慧安慰道:“先别气,你说得对,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已经够意思了,他却这么不给面子,迟早想法子整治他。” 蔡吉章便问:“怎么整?” 两人大眼瞪小眼。 蔡吉章别提多糟心了:“他娘的,本少还特意请了兰迟公子来,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赵慧:“怕是要做无用功了。” 蔡吉章:“啊?” 赵慧叽叽咕咕:“先前没见过小公爷不知道,现在见到,你觉得他生了这张脸,对兰迟公子还能有几分兴趣?” 蔡吉章仔细一琢磨,倍感心痛,就段灵耀这张鲜艳明丽让人见之难忘的容颜,长在男人身上真是太可惜了。 “可我听说,他连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都不放过,兰迟公子好歹是个有名的美人,怎么也不至于嫌弃吧?” 赵慧摇摇头:“且见机行事,我先去陪客。” 于是赵慧飞快溜掉,只剩蔡吉章一个人在客舱里生闷气。 中厅内。 身为画舫主人的蔡吉章此时不想出场,就由赵慧代替他款待贵客。 赵慧向来圆滑,就当方才的冲突没有发生,笑呵呵地指挥乐师和舞姬继续表演。 这本是个跟人拉关系的绝佳场合,可惜方才段灵耀忽然发难,以至于忽然没人有勇气当出头鸟了。 段灵耀对歌舞没什么兴趣,他的视线更多移向湖面,天上寒星初现,湖水愈发幽深,确实很美。 反倒是宋司谨,温顺地坐在段灵耀身边,眼睛却一直盯着舞姬看。 以前他只偶尔逢年过节去镇上,甚少入城,运气好了能碰到街头杂耍,却基本没见过这种曼妙的歌舞表演。 前世各种晚会随时能看的歌舞,现在成了一种奢侈的享受,宋司谨记得自己以前不太爱看这种表演,现在因娱乐项目过度匮乏,竟也能静下心来欣赏了。 “好看吗?”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疑问,宋司谨下意识点头,点完才意识到是谁在问自己,于是连忙扭头对段灵耀讨好地笑笑。 段灵耀哇了一声:“没想到二哥哥还是个好色之徒。”《 》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宋司谨局促地说:“没有吧。” 段灵耀坏笑着凑近他,眼里狡黠的光叫这张脸蛋越发鲜明亮丽:“那天你看到我还脸红了呢。” 宋司谨无言以对:“……” 那天他还不知道段灵耀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稀里糊涂被带到昌西城,没头没脑听了一顿宋家人的吵架。他隐约知道段灵耀是个可怕的家伙,但毕竟第一次见识,段灵耀又长了副漂亮可爱的讨喜脸蛋,一笑起来十分具有迷惑性,离得近了,怎么能不叫人害羞呢。 可这怎么也不能算好色。 宋司谨郁闷地说:“我只是有点不适应。” 段灵耀便扬起脸更加凑近:“真的吗——” 宋司谨:“……” 段灵耀近的快要亲上来了:“那宋二哥哥眼里,我和她们谁更好看?” 宋司谨实在招架不住,紧张地闭上眼睛:“你你你,你最好看了。” 段灵耀终于放过他,发出一串清脆笑声。 有这么好笑吗?明明在夸他。 宋司谨对此无可奈何,实在不想他继续戏弄自己,便取过一个圆滚滚的橘子,细心剥掉橘皮与橘络,放到段灵耀面前的牡丹纹荷叶边小碟中。 段灵耀瞅了眼橘子,又瞅了眼宋司谨,小脸一扬,很是不满。 宋司谨莫名其妙地看他。 段灵耀不得不强调:“我不爱吃橘子。” 宋司谨恍然大悟,忙问:“想吃什么?” “唔。”段灵耀捏捏下巴,视线扫过果盘,“既然二哥哥这么热心,就先剥个石榴吧” 宋司谨拿起一颗红通通的大石榴,咔的一掰,扒掉皮,剩下一颗红水晶粒攒成的石榴球放到他面前。 段灵耀:“就这?” 宋司谨:“马上。” 他赶紧取回剥好的橘子,低头,一瓣一瓣的自己吃起来。 段灵耀嘴角抽动两下,轻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剥下一粒石榴丢进口中。 有点酸。 一曲歌舞结束,赵慧忽然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乐师们起身离去,舞姬则笑盈盈地分坐到不同的公子哥儿身旁。 段灵耀身边没有人,不知是故意这么安排的,还是觉得有宋司谨在就够了。 赵慧笑容越□□荡:“英雄配佳人,听说小公爷要来做客,吾等特意请了一曲值千金的兰迟公子。小公爷,今天大家沾您的光,耳朵要有福了。” 段灵耀一粒一粒地抛着石榴,笑容带上几分轻佻的暧昧:“是么,早听闻过兰迟公子的美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见,别废话了,是骡子是马牵上来遛遛!” 赵慧挂着周到的笑,接连拍了三下手:“诸位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 别人有没有睁大眼宋司谨不知道,宋司谨的眼睁得很大,他惊讶地看到大厅前方,先前舞姬们表演的台子上方,忽然落下一片缤纷琳琅的粉白花瓣。 满天花雨中,身着白衣的美人蒙面抱琴翩翩若仙,就这么从天而降,飘逸的裙摆宛如盛放的白莲,他缓慢而优雅地落于台上,盘膝抱琴,指尖轻弄。 铮—— 雅乐声声入耳,一束冷辉自上而下照到兰迟公子身上,映的他仿佛会发光一般超凡脱俗。 宋司谨眨眨眼,接住一片飘来的花瓣,视线上移,看到兰迟公子上方的天花板开了一个大洞,恰好此时夜深,明月高悬。 他赞叹地看着,心想,虽然蒙着面,但他真好看,琴声也好听。 一粒石榴忽然打到宋司谨头上,他一抖,连忙回首。 段灵耀抬了抬下巴,嘴巴一嘟,吐出一粒石榴籽,很是不屑:“有那么好看吗?” 有先前经验在,宋司谨选择违心摇头:“不好看。” “不好看还看得那么入迷。”段灵耀又丢他一粒石榴粒,“二哥哥撒谎。” 宋司谨支支吾吾:“没,不敢的……” 铮! 一声破音,乱了整首曲子。 段灵耀被引走注意力,宋司谨悄悄松了口气。 兰迟公子按着琴弦,停下弹奏,他于台上微微垂首,白衣胜雪长发如瀑,愣是在一群纨绔子弟的包围中营造出静谧出尘的氛围。 演奏的突然中止是个意外,根本不在赵慧的安排当中,他即刻皱眉问道:“兰迟公子怎么了?” 兰迟公子幽幽道:“都说某之琴音宛如天籁,现在想来,是大家谬赞了,否则又怎么连一位听众都吸引不到?” 赵慧眼珠子一转,琢磨出了点意思:“明明大家听的如痴如醉,不知兰迟公子想吸引的是哪一位?” 兰迟目光悠悠,穿过宽阔长厅,一直投到了段灵耀身上。 说来也巧,段灵耀正好在看他,视线一对上,兰迟公子状似赧然地再度垂首,段灵耀微微翘起唇角。 “罢了,是某技艺不精,还请诸君原谅。” 赵慧笑道:“兰迟公子谦虚了,大家满意的很,若说舫中有谁不满,也只能是听遍仙乐见多识广的小公爷了。兰迟公子想道歉,只向小公爷一人道歉即可。小公爷,您说呢?” 段灵耀胳膊肘支在矮几上,拖着绵沙沙的尾音:“哪里哪里,小爷我满意的很,要说不满,分明是宋二哥哥不满意嘛!” 宋司谨:“……我有吗?” 段灵耀:“有啊,你刚才还说他不好看呢!” 宋司谨很冤枉,但不能反驳。 他就坐在段灵耀身边,尴尬地笑着,风从窗外吹入,暗流涌动,宋司谨甚是惭愧地看向兰迟公子。 兰迟放下手中瑶琴,款款向宋司谨走来,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宋司谨往后挪了挪。 他清楚看到,兰迟脸上那层薄如雾的白纱并不能完全遮掩他的容貌,他的眉眼有些淡,如高山冰雪,精致清冷。 走至近前,兰迟公子跪坐到矮几前,他看向前方两人,目光移到宋司谨颈上时,顿了顿。 随后兰迟俯身为自己斟一杯酒,抬手勾掉朦胧的面纱。 那张卓绝清冷的脸,便彻底现于人前。 “宋二公子是吗?某琴技不佳,相貌丑陋,扰了您的兴致,万分抱歉,便以此杯酒赔罪,还望海涵。” 宋司谨脸上越来越热:“对不起。” 兰迟微微勾唇:“公子真是和善,某卑贱之人,当不得这句。” 越是文绉绉,宋司谨越头疼,他干脆举起酒杯直接喝掉。 酒液入喉,甜中带着点辣,宋司谨挡住嘴巴用力清了清喉咙,闷声道:“我喝了。” 面前的美人这才放过他,也饮下了杯中酒,但回台上之前,他若有似无的目光轻柔地拂过了段灵耀。 兰迟公子的琴曲继续,众人也继续吃吃喝喝谈天说地。 段灵耀向来知情识趣,歪着头看了会台上的美人,忽然问宋司谨:“宋二哥哥,我把他抢回去怎么样?” “咳!”宋司谨正不停往嘴里赛橘子来化解酒味儿,闻言险些没把橘子呛出来。 “这不太好。”他下意识说。 “哪里不好呢?”段灵耀双手托着腮问他。 “兰迟公子不一定愿意。”早知道段灵耀惯爱欺男霸男,真到这时候了,宋司谨仍试图阻止,“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段灵耀:“诶好巧,我不喜欢太甜的。” 宋司谨:“……要不,我给你剥石榴吃吧。” 宋司谨试图用水果转移段灵耀的注意力,他又剥了颗石榴,石榴籽晶莹剔透如红玉,诱人的很,段灵耀却说吃累了。 没有办法,他只好再换别的,剥了一小碟鲜嫩多汁的龙眼,又给他一颗一颗地剥杏仁儿。段灵耀指挥起人来没有半分不自在,要这个要那个,指挥的宋司谨团团转。 这琴曲后面弹得什么调儿,宋司谨是半点没记住,外头夜景如何,也没敢细看。 还好他的努力起了作用,段灵耀没再提强抢兰迟公子的事,后头琴曲奏完,兰迟公子退场,赵慧叫人烹煮了湖里现捞的鲜鱼给大家下酒。 渐渐的又有旁人来与段灵耀交谈,段灵耀笑嘻嘻的,凡提及吃喝玩乐无有不答,一会儿的功夫,竟也交上了几个臭味相投的新朋友。 这倒便宜了宋司谨,段灵耀顾不上刁难,他得了好一阵清闲。 结果他不参合他们之间的事,却免不了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一个叫方英君的公子,许是想讨好段灵耀,忽然把话题转到宋司谨身上:“宋二公子这么沉默寡言,不像宋大公子,也不像宋家小公子。” 宋司谨本在安安静静地看台上新的表演,听到声音,耳朵悄悄竖起来。其实他都不记得自己那个血缘上的大哥长什么样子,三弟倒是知道,前不久才见过,小时候也见过两次。 方英君继续说道:“不过宋家三兄弟,各个都长得出色,这点却是相同的,小公爷见过宋家小公子吗?” 段灵耀大咧咧地撑着矮几:“没,宋老爷说他断了腿,去乡下养病了。” 方英君略显惊讶,见宋司谨始终沉默软弱,好像他们说的跟他毫无关系一样,便继续说:“竟然出了这种事?真是太意外了,我月初还见过他。您有机会也该见见他,毕竟年纪小些,也更活泼好玩些。” 段灵耀忽然笑了起来:“说的有道理,可我这个人偏不喜欢年纪小的,幼稚。”《 》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话题又转去了昌西府城内好玩的地方上,宋司谨收回耳朵,继续看前方表演。 游湖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船上没有那么多客舱叫人休息,便停到岸边各回各家。 宋司谨紧紧抓着廊柱,瞥一眼前方幽深无垠仿佛巨兽之口的漆黑水面,就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 对黑暗的恐惧源自灵魂深处,这是比黄昏更让人畏惧的色彩。 宋司谨僵直地立着,知道自己该下去,却怎么都抬不动腿。 “宋二哥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宋司谨一激灵,不能停,段灵耀一生气又该折腾人了。 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正要效仿先前闭眼猛冲时,眼前却提前黑了下去,一只手从脑后绕过来,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就怕成这样?”段灵耀一手遮住宋司谨眼睛,一手抓住他手腕,“走啦。” 段灵耀力气很大,带着宋司谨往前走的时候,宋司谨几乎一步都慢不下去,这几步走得很快,快到宋司谨几乎遗忘了对深水的恐惧。 他仍惧怕黑暗,恐惧幽深柔软又强大无比的水,也恐惧身边这个人。 眼皮触及着温热掌心,都好像被火烫到一样,不安,焦急,想躲。 段灵耀成功了。 他成功地把宋司谨带到了岸上,并成功地让他忽视了对水的恐惧,因为现在,他更恐惧段灵耀会不会突然把自己踹下去…… 站稳的时候,眼前的手挪开,看着前方灯笼氤氲的光亮,宋司谨愣了一会儿,庆幸的感觉才后来居上。 总算安全了。 宋司谨踩踩坚实的地面,踟蹰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有一只手没有松开。 宋司谨忍了忍,他们向马车走去两步,宋司谨又忍了忍,后方似乎起了一点喧嚣。 宋司谨最后决定委婉一点:“小公爷……” “小公爷救命!” 一声凄然惨叫打断了宋司谨,模糊的白影风一样从背后绕来,宋司谨压根没看清这是谁,手腕被人拽着往前踉跄了步,随后被人撞了一下,身上整个一沉。 他下意识伸手接稳,定睛一看,愕然发现扑进自己怀里的竟然是兰迟公子。 与方才的仙气飘飘不同,此时兰迟白衣凌乱神情不安,他死死盯着船上,像是受了什么人的迫害。 兰迟紧紧抓着宋司谨:“救我!” 宋司谨不明所以:“怎么了?” 兰迟害怕地往宋司谨怀里缩,一边缩一边飞快地说:“有人想强迫在下,可我不想跟别人,小公爷,其实我心里一直都……” 美人泪盈于睫,缓缓抬头看来,这脆弱又坚强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可惜他的头抬着抬着,剩下的半截话就消失了。 宋司谨担忧地问道:“你心里一直都怎么?” 兰迟一下松开宋司谨:“没什么。”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手臂,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宋司谨觉得兰迟可能是被他突然的发疯吓到了,便半扶住段灵耀的小臂,替他说:“小公爷,兰迟公子有话对你说。” 兰迟抿着唇,目光清凌且为难。 段灵耀笑够了,这才靠着宋司谨站直:“是嘛,有话就说,快说呀。” 这一声里,宋司谨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兰迟轻轻一颤,难以启齿地看了眼宋司谨:“有些话,某只想对小公爷一个人说。” 夜已经很深了,宋司谨被段灵耀抱的有些紧张,闻言赶紧配合:“那我先上马车好不好?” 段灵耀摆摆手,宋司谨迫不及待转身开溜,他爬上来时的马车,趴在车窗上偷偷往外看。 因兰迟忽然闯出来拦住了段灵耀,原本各自散去的公子哥们又放慢脚步,回头来看热闹了。兰迟身后的小童抱着琴偷偷抹眼泪,兰迟垂着头,缓慢而小声地跟段灵耀说了几句话。 段灵耀背对着宋司谨,宋司谨看不到他神情。 几句话的功夫,兰迟面色一白,僵硬着颤抖了下,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而后似是谈拢了,兰迟与他的琴童跟在段灵耀身后,一步一步向马车走来。 在段灵耀转身的那一刻,兰迟望向他的眼神,冷的让宋司谨感到不安。 宋司谨连忙坐好,双手搭在膝盖上,假装自己并没有偷看。 琴童跟着侍从在外,兰迟却跟着段灵耀进了车子。 段灵耀一跳上马车,就把小腿搭到了宋司谨腿上,懒散地往座上一靠:“船上那小凳子,坐的人家腿都麻了。” 宋司谨任劳任怨地伸手帮他按揉,兰迟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 返程时的段灵耀比来时难伺候多了,一会儿让宋司谨给自己捏腿揉肩,一会儿又叫他靠过来,抓着人的头发肆意玩弄。 车里有第三个人,宋司谨十分不自在,不敢直接拒绝,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说:“小公爷,回去再玩头发吧。” 段灵耀的手停下:“宋二哥哥不喜欢被玩头发?怎么办,我也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宋司谨赶紧闭上嘴,结果还是来不及。 段灵耀自顾自地思考了一呼吸的时间,便高高兴兴地说:“那只好换个地方玩了!” 那只手不容拒绝地顺着发丝往下滑,又捏又揉玩得开心,宋司谨有苦难言,怕再拒绝一次后果更糟糕,便不吭声了,头低着死活不敢抬起来。 他看到对面兰迟的脚尖不自在地回缩,一双手藏在袖子下,把裤子抓出了褶皱。 在段灵耀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前,车停在了别府门前,他们到家了。 段灵耀一下抽回手,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抻着懒腰大步走:“磨磨唧唧总算到了,这车忒挤了,下次给爷换个大的。” 侍从连声应和,拥簇着他往内。 车内,宋司谨自个儿冷静了会,才抬起仍泛着淡红的脸起身,他避开对面兰迟的视线,率先出了马车。 兰迟好像要住进别府,下车后便有侍从领着他往里走,说来也巧,他被安排的房间,正在宋司谨目前居住的苍翠院内。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 侍从走后,兰迟叫琴童先进屋铺床去,冷月清辉下,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宋司谨,竟比在旁人面前时看起来要温和得多。 “他……他一直都这么对你吗?”兰迟轻轻伸出手,在宋司谨颈间的印子上碰了下。 宋司谨窘迫地说:“也不是一直。” 宋司谨跟兰迟并不熟,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也许是出于某种类似身份的同病相怜,兰迟眼中多了几分怜惜:“你叫什么?” “宋司谨。” “你是他的男宠?不对,他叫你宋二哥哥,难道你是宋通判的儿子?” 宋司谨点头,很佩服:“你真聪明。” 兰迟露出一点笑意,还带着点同情:“我听说宋家与小公爷有婚约。” “是这样。”宋司谨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仰慕小公爷多时,今夜险遭他人强迫,幸得小公爷出手相救,此后愿以身相许,只求能长伴小公爷左右。”兰迟忽然说,“我一定要留在小公爷身边,你若介意,不如废了这婚约。” 废除婚约这种事,哪有那么简单。 宋司谨倒是想,可惜:“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得到这个答案,兰迟沉默下来,余光瞥见拐角处站着的人影,本准备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夜深了,宋公子且去歇息吧。” “兰迟公子也是,夜安。” 两人各自回屋,关门前,看着兰迟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宋司谨还是没忍住问道:“兰迟公子,你以前听说过小公爷吗?” 兰迟微微回首,侧脸被月光照的惨白:“自然听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宋司谨不太懂怎么会有人知道段灵耀的名声仍喜欢他,但兰迟知道这些,不是被蒙骗的,总比一无所知的好。 门被紧紧关上,宋司谨迷惑地长吁短叹,一回头瞅见大壮,瞬间顾不上担心别人了。 . 自打兰迟公子进府,段灵耀几乎天天招他过去弹琴取乐,要么就是出门跟新交的狐朋狗友们玩耍。 一连几天宋司谨都没见到他,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心虚。 大壮虽然不明说,但总会用一种沉默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催促他快点做些什么。 宋司谨每天装模作样地在栖霞院外逛一圈,假装自己在努力勾搭人,大壮对此毫无意见,宋司谨不禁有了点小得意。 看来自己还是挺有心眼的,骗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了。 本想继续混下去,结果那天辛夷找过来,笑着请宋司谨去前厅待客。 虽然名义上宋司谨才是这座别府的主人家,实际上他却从来没以主人翁的身份到前头款待过客人。 疑惑之色露了一脸,因辛夷待他向来和善,宋司谨没那么怕他便问:“可是有什么事吗?” 辛夷说道:“宋老爷上门拜访,说想您了,小公爷见他爱子之心真切,便允了他的请求。” 原来如此,虽然其中借口与用词颇为好笑,宋司谨还是顺从地应和了。 跟着辛夷往前厅走,远远传来耳熟的琴音,刚走近,一个满身富贵的人影出现。宋司谨还没来得及问好,宋老爷便笑容满面地大步过来扶住他手臂:“几日不见,爹爹真是想死你了!” 宋司谨僵硬地往回抽了抽胳膊:“您客气了。” 胳膊没抽出去,被宋老爷紧紧攥着,一个威胁的眼神递过来,宋司谨不再挣扎。《 》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宋司谨被宋老爷拉进前厅,走进去便闻到了饭菜热腾腾的香气。 段灵耀坐在主位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宋司谨被宋老爷按着坐到了他身边,因只有几个人,桌子也不大,单看这画面说不定真要以为席上坐着的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呢。 而那琴音的主人正坐在厅堂珠帘后的蒲团上,着白衣玉簪,抱瑶琴慢奏,见有人来也不抬头,很是优雅美好。 宋老爷热切又关心地询问宋司谨最近的生活,宋司谨偷偷看一眼段灵耀,不敢说实话,只能说:“都挺好的。” 问过宋司谨,宋老爷又对小公爷说:“上次贤侄行路劳累,来不及与贤侄多叙几句,这次可得好好喝几杯。” 段灵耀的态度倒是不错,丝毫不提宋司谨的身份问题:“宋叔叔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像贤侄这样出类拔萃的英才,老夫真是恨不得自己家里也能多出几个。” 正闷头吃饭的宋司谨筷子一抖,肉就掉到了桌子上。他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更离谱的是,段灵耀被这么奉承竟然一点都不心虚。 见宋司谨筷子掉肉,宋老爷不满地说道:“怎么笨手笨脚的。”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做人家长的,在外人面前都爱训斥叫自己失面子的子女,反正宋老爷是这样的,他训了两句宋司谨,又向段灵耀表态:“我这个儿子打小就不让人省心,人虽然实诚也听话,脑子却蠢了点,这段时间劳贤侄费心了。” 段灵耀慢悠悠地说:“有吗?我觉得不怎么费心啊。” “哈哈哈哈,还是贤侄宽宏大量。”宋老爷扭头拍了下宋司谨,“还不快谢谢小公爷。” 宋司谨抓着筷子,低声道:“谢谢小公爷。” 宋老爷不满道:“你学蚊子吗?大点声!” 两根筷子在手里越攥越紧,宋司谨正要扬高一点声音,就听段灵耀道:“宋叔叔教子有方,叫我想起了我父亲,他很少夸人,时常训我,平日里特别严肃。” 顾不上再训宋司谨,宋老爷表情夸张地说道:“怎会如此?贤侄这般才貌超群英姿勃发,一看就很有出息,换成老夫夸都夸不够。其实老夫平日里也舍不得教训自家孩儿,说两句打两句,也是伤在儿身痛在我心啊。” 段灵耀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地回道:“要是我爹也像叔叔这般平易近人就好啦。” 宋老爷很乐呵,小公爷现在也没那么难相处嘛:“令尊神勇威严,自然与常人不同。” “宋叔叔真会说话哈哈。”段灵耀说,“要不是年纪太大,我都想直接把叔叔娶回家了。” 空气瞬间沉默。 宋老爷的脸开始发绿。 兰迟琴音乱了一拍,宋司谨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半晌儿,宋老爷干笑出声:“贤侄真会开玩笑,我这么大年纪可配不上贤侄。” 段灵耀贴心地说:“哪里哪里,叔叔虽配不上正妻之位,当个妾还是可以的。” 宋老爷的脸不仅发绿,还开始红红白白变个不停。 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想起了白发老爷爷的传闻。 虽然宋老爷年纪大了点,但至少他的头发还是黑的。 宋司谨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眼睛越来越亮,是解脱的希望之光。是啊,反正是与宋家的婚约,换成宋老爷也是一样的,他那么想给宋司瑜铺前程,说不定真不介意自己献一把身。 这样不好吗? 这样太好啦! 宋司谨强压着嘴角快忍不住翘起的弧度,绞尽脑汁试图撮合:“听说,年纪大的会疼人。” 宋老爷:“……” 段灵耀:“咦?是吗?” 宋司谨用力点头,非常用力:“嗯嗯!” 段灵耀:“可我是开玩笑的诶哈哈哈,大家不会当真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宋司谨无比失望:“这样啊。” 与他正好相反,宋老爷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十分配合地干笑两声。 段灵耀忽然夹了一颗虾仁,轻轻放到宋司谨碗里:“听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宋二哥,你可千万别骗我。” 宋司谨垂死挣扎:“其实,兰迟公子也比我年长。” 段灵耀明知故问:“宋二哥哥是吃醋了?还是想让兰迟公子也疼疼你呢?” 宋司谨沉默片刻,伸手取来一只肥美的螃蟹,金秋十月正是吃蟹的好季节,他实在应付不来这些不知有没有坑的问题,干脆还是闭嘴吧。 “我给你扒螃蟹。”宋司谨说,“螃蟹好吃,多吃点。” …… 明明是宋家的别府,宋老爷这个主人却不能在这过夜。 身为儿子,宋司谨需要在宋老爷告别时送送他,也不能送的太远,顶多到门口,他就不能再往外走。 宋老爷紧紧扼住他手腕,声音压低,恨铁不成钢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被人爬到头上了都不知道努力。” 宋司谨:“啊?” “那个琴师,哼!说的难听点,不过就是个伎子,听闻小公爷把他带回来天天宠幸,而你呢?你叫为父怎么不担心?罢了罢了,你胆小软弱,先前就不跟你计较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得想法子把这人给我压下去!” 夜色如暗流涌动,掩藏了太多心思,宋司谨不想看宋老爷,他知道,在这里他不会打自己,他不会带来危险。 但他就是不想看他。 他怕看到他的眼睛,会藏不住自己的厌恶。 “您想让我怎么做?” “自己动动脑子,之前特意请人教过你,现在又都忘了?要是自己做不到,就别怪我让别人帮你了。” 宋司谨险些掐破掌心,自嘲地笑了笑:“像上次那样用药吗?” 不料宋老爷听了,好像压根不知他在说什么:“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三喜做的事,我以为您都清楚,他……” “我是叫他看着你,可还没到用手段的时候,许是他自作主张吧。”宋老爷不耐烦了,“行了别说了,别以为我不在府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再不加把劲,为父可不保证你姨娘能在庄子里安享晚年。” 送别宋老爷,宋司谨自个儿往回走,走着走着他卸了力,坐到连廊栏杆上发呆。 红灯笼,绿爬藤,满天繁星,竹影摇曳。 风凉丝丝地吹,吹过巴掌一样的爬山虎叶子,吹过细窄优雅的竹叶,哗啦啦,舒服的宋司谨昏昏欲睡。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用做。 …… 宋老爷此番前来,主要是听说段灵耀收了个新宠入府产生了危机感。 他敲打了一番宋司谨,又怀疑他不够老实,便对大壮下达命令,叫他日夜督促宋司谨。 连一个安稳的日子都没过完,大壮就开始催了,不仅催,还一直跟着监视,连偷懒都没办法。 宋司谨只好认真一点。 他攒足了勇气,主动去找段灵耀,在门前不停默念:他也没那么可怕,他也没那么可怕,他也没那么可怕…… 段灵耀忽然出现:“宋二哥哥在这杵着当门神呢?” 宋司谨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他扶住墙壁深吸一口气,露出一点笑容:“来看看你。” “是吗?”段灵耀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不请就不来,差点以为宋二哥哥嘴里的最仰慕我都是假的呢。” 宋司谨紧张地竖起寒毛:“没没没啊,就是担心打搅你。” “我天天吃喝玩乐,有什么好打搅的?” 宋司谨灵光一闪说:“担心打搅你听琴。” 段灵耀的脸色有些古怪:“你想说你吃醋了,还是真心这么想的?” 危急时刻宋司谨又聪明了一把,感谢段灵耀体贴地把所有选项都说出来,叫自己知道还能这么理解,宋司谨感动地直点头:“对对对,我吃醋了,吃醋才没过来。” 这样就不会被怀疑自己的喜欢了吧。 结果段灵耀脸色越发古怪,他狠狠瞪他一眼:“真是把你机灵死了。” 宋司谨:“……” 段灵耀大步往前走,好像不是很开心,宋司谨怕他跟自己算账,忙在他身后小声找补:“那也怕打搅你行吗?” 段灵耀嘁了一声没说行不行,看模样是不太满意的。 宋司谨不得不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准备用今天一天的时间挽回自己的印象分,至少不叫他生自己的气。 但说到挽回,宋司谨也实在没什么好想法,让他主动,更是足够为难人的事。 他都没打我,至少现在没打……宋司谨又默念了几遍给自己鼓气。 见段灵耀要出门,今天闷热无风,宋司谨就讨好地给他扇风。 行路经过长街,竟然看到有卖井水湃西瓜的,宋司谨跳下车,掏光了荷包里所有的铜板才买来一个。西瓜叫摊主一切两半,一半分给在外驾车的辛夷他们,一半车里两个人分,宋司谨用勺子挖了最中心脆爽水灵又清甜的一块给段灵耀吃。 “这时节竟还有西瓜,就是没上两个月的甜。”段灵耀吃到好吃的,心情一下变好。 宋司谨咽了咽口水:“昌西城热果子也多,不过这该是最后一批了,再过几天应该就没了。” 很大一个西瓜,就算是一半,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段灵耀本打算吃几口解解热就不再吃,但宋司谨一直眼巴巴看着,段灵耀便忍不住逗他。 “宋二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我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吗?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一直这样看着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宋司谨:“啊?噢噢,是……那我不看了。” 他依依不舍地转开视线,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想吃凉丝丝的西瓜,毕竟是给段灵耀买的,也不知他能吃多少。 但实在有点控制不住,马车内全是西瓜清新怡人的味道,闻一闻就能想象到吃进嘴里有多么凉爽。 段灵耀捧着西瓜凑过去,沾了果汁的唇鲜艳欲滴,他嬉皮笑脸的:“宋二哥哥,你就这么喜欢人家啊?说了不看还总是偷看。” 宋司谨一下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乖顺地说:“这次真不看了。” 段灵耀又舀了一勺西瓜,清脆的声音就响在宋司谨耳边:“不过鉴于你这么诚心,又是扇风又是买西瓜的,我还是准你看吧。” 宋司谨:“不了不了。”越看越馋。 “为什么?” “因为我……我太喜欢你了害羞!”一鼓作气秃噜出来了。 段灵耀乐不可支越凑越近,西瓜诱人的味道就越来越浓:“就这么喜欢呀?正好,我也挺喜欢宋二哥哥,要不我让你亲一口省得你老是眼馋?” 宋司谨一下睁开眼,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个真不用,不是,你真好心,但是我,我怕唐突你还是不了,就是,没没必要……” “怎么会呢。”段灵耀掐着嗓子娇滴滴地说道,“郎有情君有意,不亲一口说得过去吗?还是说,宋二哥哥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家的——” 宋司谨:“……” 段灵耀:“嘻嘻,是吗是吗?” 他笑得那么开心,带着点戏弄人的坏心思,宋司谨脸越来越红,一时间被逼的不知如何回答。 这种事情,也是能开玩笑的吗?还是对段灵耀这种人来说确实无所谓的……我也无所谓。 男子汉大丈夫,亲一口不吃亏! 想起宋老爷的逼迫,一股火气悄悄涌上来,宋司谨心一横,猛地探头在段灵耀脸上亲了口。 段灵耀甜腻腻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宋司谨亲的很用力,近乎撞击,段灵耀脸上红了一块。 亲的还有点歪,嘴唇沾了段灵耀嘴角的西瓜汁水,抿一抿,味道确实很清甜。 “亲了。”宋司谨小声说,“你不要生气。” 段灵耀手里的半个西瓜一下子掉到地上,眼睛越睁越大。 他的眼本来就又大又圆,现在愈发黑白分明,瞳仁儿里盈着水汪汪的光,倒映出宋司谨乖顺又老实的模样,很像一只娇宠惯了突然受惊的猫。 段灵耀的反应让人出乎意料,宋司谨忐忑不安地说:“是你让我亲的。” 段灵耀磨了磨牙:“是啊,我让你亲你就亲,你可真听话。” 宋司谨忙邀宠:“我会一直听话。” 段灵耀:“……” “西瓜掉地上了。”宋司谨捡起来抱进自己怀里,试探地说,“脏了,你不要吃,给我吃吧。” 只有瓜皮挨了地,瓜肉都还好好的,宋司谨可舍不得了。这时节的西瓜很贵,他买不起第二个。 段灵耀深吸一口气,视线移向窗外:“随便你。” 于是宋司谨满足地吃了起来。 . 走到闹市的时候,宋司谨后知后觉自己忘了问段灵耀今天出门要做什么。 他光顾着担心段灵耀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了。 一问才知道,今天是方英君家的新酒楼开业,特意请段灵耀去吃饭。想到又要见上次那群公子哥儿宋司谨就头疼,但来都来了,也不能临阵逃脱。 宋司谨担忧地跟在段灵耀身边,进了雅间见了人,慢慢才发现,段灵耀新交的这群朋友,待自己比上次客气了许多。 大家仍然不熟,彼此不是一类人,也没有深交的想法,至少面上过得去。 不知道是这群人里没有蔡吉章的缘故,还是段灵耀的原因,总之这次没人找宋司谨的茬,叫他很是松了口气。 但段灵耀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吃西瓜的时候心情已经转好,现在又莫名其妙地闹起了别扭。 他不搭理宋司谨的讨好,宋司谨习惯性地问他想吃什么就装没听见,视线也总避开。 这样也好,宋司谨自己吃自己的,不用伺候段灵耀,吃饭的效率高了一大截,酒楼的菜肴十分美味,他吃的特别满足。 饭吃到尾声,小二送来了一叠果盘和一叠糕点。 那叠糕点香甜松软,呈现诱人的蜂蜜色,筷子戳上去又弹又软,夹一块放进嘴里,口感让人惊艳。 段灵耀很喜欢,尝着不是很甜,香气又十分馥郁,且不像寻常糕点那般噎嗓子。 “你家酒楼点心做得不错。” 方英君笑道:“说来惭愧,这可不是我家的招牌菜,是宋氏糕饼店里买的。方才见小公爷食欲不佳,许是我家厨子技艺不精比不上瑶京的,我好歹也是东道主,哪能真叫小公爷饿着肚子回去。思来想去,猜您可能会喜欢这个,便买了回来。” 段灵耀确实挺喜欢,吃的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这叫什么?” “棉糕,说是吃起来像棉花一样松软,故此起名。” 另有一人附和道:“宋家这道点心我们昌西城的人都爱吃,他家的糕饼铺子本来要关门,结果一下子成了昌西城里最大的糕饼店。诶,你看看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宋家二公子就在这呢,宋二公子,你家糕饼店可还有新的点心要出?” 宋司谨放下筷子,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那人也就不再追问。 桌上人人都分食了这盘棉糕,唯有宋司谨没动筷子,方英君笑道:“宋二公子怎么不尝一块?是在家里吃腻了?”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笑,含混地应了声。 段灵耀慢悠悠地端过去块果盘上的西瓜,仍没有看宋司谨:“他就爱吃这个呢。” . 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走的时候,宋司谨扶着楼梯慢吞吞地下。 猛烈的阳光斜照到楼梯上,似乎把火苗一同照了进来,碰到就是一阵火燎燎的烫。 段灵耀走在宋司谨前头,三两阶半蹦半跳地下楼梯,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滚烫的阳光照过来,照的他乌黑的发折射出棕金光泽。 他好像被光晃了眼,热到了,甩了甩头,马尾也跟着甩。 思及段灵耀莫名其妙的闹别扭,饭桌上没机会表现,宋司谨决定现在表现。 他用袖子遮在段灵耀头顶,段灵耀尚没有发觉,一直到跳到平地上,宋司谨走下来,袖子便不可避免碰到了段灵耀的头。 段灵耀一下猛回头,宋司谨忙抬高手。 “你在干什么!”红衣的少年恼羞成怒般扬高了声音。 宋司谨懵逼:“碰到你了?那我再抬高一点。” 可他踮起脚尖也于事无补,段灵耀明艳如凤凰花的漂亮脸蛋真像着了火,气冲冲拍开他的手:“再敢偷偷比划我身高,我就揍你了!” 宋司谨真的真的很无辜:“没有啊……小公爷,等等我。” 段灵耀冲了出去,整个灵活地往车上一蹿就进去了,宋司谨忐忑不安地跟着进去,段灵耀已经抱着双臂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宋司谨沉默反思,反思半天没反思出结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越搞越糟。 避着不见段灵耀,他不高兴,听他指挥的行动,他不高兴,主动对他好,他还是不高兴。 怎么讨好一个人这么难。 能不能换宋老爷来。 宋司谨正疑惑着,段灵耀忽然开了口,仍旧抱着双臂一脸严肃,下巴微微抬起,显出一副十分大度的矜持姿态:“我们家的男人祖传小的时候不高,及至十□□就越长越快了。” 宋司谨:“哦。” 段灵耀:“我二哥十八岁的时候,比我现在还矮,但他弱冠之后,足有六尺高呢!” 宋司谨:“真厉害。” 段灵耀:“所以我以后肯定比你高!” 宋司谨弱弱地说道:“可我没有说你矮啊。” “你就有!”段灵耀瞬间炸毛,险些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小脸整个一沉,“你还偷偷比划,不就比我高了一点吗,我以后还会长呢!” 宋司谨:“?” 宋司谨:“我真没,小公爷,你听我解释!” 他慌慌忙忙解释自己只是好心想给他遮太阳,绝对没有丝毫冒犯小公爷伟岸形象的意思,软着声音又是道歉又是绞尽脑汁地夸赞,总算哄得段灵耀没那么生气了。 段灵耀尖巧的下巴越抬越高,高傲地斜睨他,故意刁难:“就算你没有那个心,你的行为也已经冒犯了本少爷,说吧,你准备怎么赔罪。” 宋司谨:“……我也不知道,要不,小公爷决定吧,我都听你的。” 换成自己说,还不知段灵耀会怎么挑刺,反正他也违抗不了他,干脆全都交给段灵耀处置好了。 段灵耀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道:“既然你如此诚心悔改,那我就帮你想想。” 这一想就是一路,他一直不说话,单看表情,显然一直在思索。 鉴于段灵耀这人满肚子坏水,之前每次想招折腾宋司谨的时候都叫宋司谨苦不堪言,于是这一路,宋司谨的内心简直如在油锅里煎。 快煎熟的时候,到了宋府,段灵耀终于想好了。 “你不是会雕小木人吗,给我雕一个。”段灵耀好像只是随口一提,“既然是赔罪就好好雕。” 宋司谨讶然道:“这样就可以了?” 段灵耀眉梢一挑,反问:“这么惊讶干什么。” 也不能说是特别惊讶,就是得到答案的时候,宋司谨迟钝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两人相处的这段日子。 段灵耀确实很可怕,但好像……他仍混沌不明一些事情,直觉却已经给出了答案,于是下意识脱口:“就是觉得,你好像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坏。” 话出口后,宋司谨方觉不妙,他不安地看向段灵耀。 有一瞬间段灵耀脸上娇纵的神情忽然变得空白,唇角动了动,又被强行压下去。 这一刻不止宋司谨在看段灵耀,段灵耀也在看宋司谨。 人在不同人的眼里往往是不同的样子,到底什么样是真实什么样是虚假,也许连自己都说不清。 段灵耀直直看了好一会,看的宋司谨低头垂眸不敢与其对视,忽然狂妄大笑:“原来宋二哥哥是嫌我不够坏啊,那你是准备砍一只手还是挖一只眼或者脱光了叫我好好玩一玩?” “没没,够了够了。”宋司谨被他吓得够呛,连忙应和,他知道自己的手艺算不上多精巧,这只是闲暇时自我解闷的兴趣,也从未找师傅学过。 段灵耀想要,是奇怪,但他要,就一定得给。 “我给你雕一个骑在马上的好不好,肯定特别威武。”怕他真要来点别的,宋司谨忙努力挤出一个阿谀的笑,就是眼神怯懦往后躲,显得没那么真心。 “不好,我要看自己直接照镜子就好了,就给我雕个……”段灵耀状似随便地说道,“就雕个你吧!” 宋司谨怀疑自己听错了:“我?” “是啊。”段灵耀眉飞色舞地说道,“到时候我不开心了就用小木人出气,省得你一次两次就被玩死,赵孝帜又该回京告状了。” 宋司谨:“……哦。”原来如此。《 》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宋司谨要给段灵耀雕小木人,本来准备像以前一样随便找块完整能用的木头,但大壮知道后,特意向宋老爷申请了资金,购买了一块上好的小叶紫檀木。 宋司谨的脑袋狠狠机灵了一把,顺便叫大壮给自己买了一套上好的刻刀,拿到刻刀的那一刻,他高兴的不行,连对着大壮都乐的眉开眼笑。 此后三四天,他都待在自己屋里做木雕,他的技艺委实算不上精细,以前雕这些,纯属太无聊了自己跟自己玩——他喜欢跟人玩,但小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跟他好好玩。 宋司谨还喜欢漂亮的石头,觉得长得像鸭子的那块石头太孤单,就捡了块木头,粗略笨拙的雕成另一只鸭子。 此后他开始雕更多木头,慢慢有模有样了,叫人帮忙去镇上卖,换两个铜板,能买回一整块香酥的烧饼。 但他很少雕人,跟他要好的朋友太少,他才不想雕讨厌的人。 至于自己,这倒是从来没想过。 宋司谨摆了块磨得光滑的铜镜到面前,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摸摸眉骨鼻梁,头一次以如此认真的心态观摩自己的样子。 好像看起来是好欺负了点……宋司谨回忆着段灵耀的模样,努力挤出一个又凶又高傲的神情。 “好奇怪。”实在太奇怪了,挑起的眉和高昂的下巴便又落回去,重新变成了宋司谨温顺柔和的模样。 …… 小木人给了宋司谨一个顺理成章宅在窝里不见人的理由,他说自己要认真钻研,段灵耀也没什么意见。 但宋司谨胆子小,不敢真的拖时间,确实在认认真真雕刻小木人。 因是给段灵耀,雕的还是自己,木头也是好木头,感觉很奇怪又得雕的好一些,宋司谨日夜努力,总算雕成功。 好刻刀就是不一样,宋司谨很满意。 小木人送过去的时候,段灵耀和颜悦色地叫宋司谨吃了一顿饭,他看起来很满意,宋司谨就放下心了,但一想到这小木人的用途,又觉得有点心塞。 不过好歹完成任务,可以畅快地睡个懒觉,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宋司谨就又被吵醒了。 没错,是又。 自从兰迟公子住进苍翠院,几乎每天天不亮,宋司谨都会被悦耳琴声吵醒。 兰迟醒的实在太早,再悦耳的琴声叫早叫多了,也会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宋司谨无精打采地洗了把脸,决定请兰迟公子稍微不要那么刻苦一点。 “兰迟公子,你吃了吗?”宋司谨坐到他对面,试图委婉地说,“我还没有吃,因为起得太早,没有胃口。” 兰迟:“哦。” 宋司谨:“兰迟公子,你可不可以,稍微晚一点点练琴?” 兰迟冷冷扫过来一眼:“你是要我像你一样懒惰?” 宋司谨轻轻站起身:“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辙了,他决定出去找找别的可以住的地方。 宋司谨转身要走,兰迟忽然压低声音说:“我这几日心神有些不宁,才起早了些。” 噢,原来是有原因的!宋司谨决定体谅他:“是怎么了吗?” 兰迟说道:“自打我入府,小公爷天天招我奏琴,却从未更进一步。” 宋司谨安慰道:“也许是他珍重你。” 这话傻子才信,兰迟咬了咬牙,问:“你能不能帮我?” 宋司谨:“?” 兰迟说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不如帮我争宠,说不定你还能逃过一劫。” 宋司谨吓了一跳,紧张地回头看向院门,他伸出手指抵在唇前:“嘘,小点声,这种话不能说出去,小公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兰迟眼中多了点笑意:“也就是说,我猜对了。” 宋司谨呆了。 白衣琴师风度翩翩,他一边弹琴,一边借琴声遮掩两人的谈话:“宋公子,此事互惠互利,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清晨的光越来越明亮,宋司谨听到了耳房中大壮和琴童起床的声音。 照兰迟说的,这样自然很好,可……宋司谨低落地说道:“我爹希望我与小公爷结亲,他用我娘逼我,我必须要听话。” 兰迟微微一笑,谆谆善诱道:“就算你要继续留在这里,至少我在,你能落个清闲。” 说的好有道理,宋司谨很快就被说服:“好,我帮你。” 但说到怎么帮,宋司谨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压根想不出主意。 兰迟叫他说说段灵耀的喜好,宋司谨沉痛地实话实说,说完后,兰迟的琴声有一阵十分急促,半晌儿才恢复平静。 宋司谨有点内疚:“还是算了吧,这太危险。” “你不必这么想,我说过我喜欢他。”兰迟揉着眉心,神情淡淡,“我一定要得到他的宠信,届时无论下场如何,我心甘情愿,你不必有半分内疚。” 话说到这份上,宋司谨就不再多问了,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最后兰迟决定直接勾引,他请宋司谨帮自己准备几身新衣服,在别府内,宋司谨是主子的身份,段灵耀的侍从对他还算客气,但对兰迟却没那么好说话。 兰迟想要什么,请不动别人,只能自己想办法。 说来也巧,先前三喜给宋司谨准备的清凉衣服,都塞在衣柜角落里没扔,宋司谨全都给了兰迟。 两人身形相仿,穿上也合适。 与他之前仙气飘飘的风格不同,这些衣服不是鲜嫩的黄绿色,就是艳俗的红粉色,穿上去是好看,但莫名有点奇怪。 兰迟皱着眉看镜子里的自己,很想把衣服扯下来。 宋司谨给他捧着镜子,眼睛亮晶晶:“你真好看。” 于是兰迟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勾了勾唇角,明明有点开心,嘴里却嫌弃道:“就你这眼光以后别再自己买衣服了。”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说这些衣服不是自己买的。 . 黄昏将至,又到了兰迟惯例为段灵耀奏琴的时候。 换好衣服,兰迟抱着琴向外走去,宋司谨担心地送了他一段路。 进栖霞院前,兰迟脸色越来越白,他回头对宋司谨勉强笑了笑:“若我出了事,还请宋公子帮忙照顾小鹤。” 小鹤便是他的琴童,今年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原来兰迟并不像他先前表现得那般大胆,宋司谨点点头:“我会的。” 兰迟走进去后,宋司谨实在担心,便一直在院子外徘徊。 千万别有事——宋司谨坐在外头默默祈祷,因投胎转世一事,他相信世上有鬼神的存在,但因那么多凄苦世人都没鬼神相助,所以他想鬼神应当不太在意凡人……但还是向能想起来名号的鬼神祈祷了。 听到里头传来琴声,宋司谨松了口气,他蹲在墙角,拔了两根兰草的叶子,自娱自乐地编织起小灯笼。 灯笼快编完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块阴影笼罩在前头。 “宋公子,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赵孝帜,宋司谨有些意外:“我在等人。” “谁?” “兰迟公子。” 赵孝帜了然,替他打抱不平:“有婚约在身,还当着你的面与人勾勾搭搭,真是太过分了。” 宋司谨倒是巴不得段灵耀全身心投入别人的勾搭里彻底忘掉自己,就是他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宋老爷和大壮也不允许。 “没什么,我不介意。” 两人客气了几句话,便无话可再说,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很尴尬,还有些话已经知道答案没什么好再提的。 院内传出的琴音忽然停止,宋司谨一个激灵。 赵孝帜见他如此,便与他一同走到花窗后悄悄往里看了眼。一眼过去,宋司谨尴尬地移开视线,垫着脚尖准备往回走。 就在刚刚才,他看到正屋窗前,兰迟坐到段灵耀近前,端着一杯酒柔顺地向他递去。宋司谨想起兰迟的打算,看起来他进行的很顺利,直觉接下来的画面可能并不适合自己看,便准备回去了。 结果没走出几步,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瓷杯碎裂声,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宋司谨心惊跳的厉害,忙回去偷看,正巧看到段灵耀的手下将兰迟拖出正屋推到地上。 难得穿上华服的清冷琴师被人如此轻贱,谁见了都要替他生气,更何况下一刻,辛夷便把他的琴一同丢了出来。 本来摔在地上,捂着脸握着拳羞耻难当,兰迟忽然起身向前扑去,为了接琴愣是又摔了一跤,漂亮却脆弱的衣服登时擦出大片破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想到今日尚未在段灵耀面前报到,宋司谨急忙跑进去,守在院子里的辛夷见到他就迎上来,宋司谨怕他阻拦忙问:“兰迟公子怎么了?” “宋二公子来了啊,您请进,至于这位不打紧。” 辛夷笑眯眯地领着宋司谨上前,路过兰迟的时候,宋司谨没忍住,弯腰将他拉了起来。 兰迟抱着琴低着头,转了转脸避开他。 段灵耀从门内走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抱住宋司谨手臂说:“谨哥哥怎么现在才来!” 宋司谨手抬了又放,没敢挣开段灵耀,软着声音说:“嗯我……我听到里面有声音,这是怎么了吗?” 段灵耀举起自己有的右手,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正要说呢,你看看我的手,都被打红啦!” 宋司谨/兰迟:“……”《 》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就是这个人。”段灵耀下巴微抬,刁蛮且轻蔑,“天这么热还往我身上贴也就算了,想爬床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就这种满脸不情愿的假清高,小爷我还看不上!” 被当着旁人的面这般羞辱,兰迟身子晃了晃,险些昏厥过去。 宋司谨已经开始后悔进来了,纵然一次又一次见识到段灵耀的可怕,却永远在下一次为他的恶劣感到惊讶。 “小公爷,你当初说想把人抢回来。”宋司谨试图帮他回忆,“现在都不需要抢,这不好么。” 段灵耀冷哼:“主动的哪有抢来的香。” 宋司谨:“……” 他委婉地劝:“就先让兰迟公子出去吧,别生气了好不好,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段灵耀嘴巴嘟起:“你这是在关心我?” “是。” “揉揉。”段灵耀把右手递到宋司谨面前,娇气的不行,“人家手可疼啦。” 就段灵耀那力气,他的手都疼,可想而知兰迟被打成了什么样。当着他的面,宋司谨不敢先关心兰迟,只好软声软语地哄段灵耀,先是揉揉掌心,再是吹吹气,其实心思全在兰迟身上。 兰迟僵立在旁边一言不发,瞧着实在太可怜,就好像当初的宋司谨。 段灵耀嘚瑟地问:“你是不是可心疼我啦?” 宋司谨:“是是是。” “你是不是吃醋啦?” “是是是。” “现在放心了?” “是是是。” 段灵耀眉开眼笑:“真是个呆瓜,走,我们进去玩。” 宋司谨:“是……好。” 他茫然了一瞬,刚才说什么了来着,怎么忽然又开开心心地要去玩了。 宋司谨不得不进屋陪段灵耀一会,好歹他不会再找兰迟的麻烦,走时兰迟没有回头看宋司谨,宋司谨也只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纵然今日受辱的不是自己,宋司谨感同身受,仍不可控地生出几分消沉。 这点消沉使得他陪段灵耀下棋时频频走神,段灵耀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撒谎说自己太困了。 许是在兰迟身上出了气,段灵耀很好说话,准他回去休息。 宋司谨才离开栖霞院没几步,就发现兰迟正抱着琴站在拐角处等自己。 他身边还有一人,赵孝帜,恰好在与兰迟说些什么。 “以后你要是进去见他,可以叫上我。至少我在附近,当真发生了什么,还有机会拦一下。” 想到宋司谨身上发生的教训,即使看不惯段灵耀欺负别人,赵孝帜也不得不忍耐,他怕本来不是很严重的事自己一参合反而无法挽回了,因此他告诫自己,只能在涉及人命时阻止段灵耀。 结果兰迟婉拒了,低着头说这是自己与小公爷之间的事,不想麻烦赵将军。 赵孝帜一腔热血无处发泄,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好尴尬地走开。 宋司谨这才慢慢走过去。 兰迟仍然是那副局促沉默的低沉模样。 宋司谨知道这种难堪的感觉,启了启唇,只问了句琴可还好。 沉默片刻,兰迟缓缓抬起头,露出带着一个清晰巴掌印的脸颊,那印子处已经红肿,口角破了,看着十分吓人。 兰迟提了提唇角,触及伤处,顿时痛得嘶声:“琴没事,先回去吧。” “好。” 回到苍翠院,把院门一关,宋司谨给他端来清水布巾还有一小罐药膏。除了脸上那处看起来很吓人的巴掌印,兰迟的掌心、手肘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宋司谨帮他清理伤处并上药,安慰道:“这个药膏可好用了,你看我脖子上面已经没有疤痕了,以后天天擦,过几天就都好啦。” 琴师的手都很漂亮,擦他掌心的时候,宋司谨可心疼了,这么漂亮的手要是留了伤疤多可惜,他低头吹了吹,希望不会太疼。 轻柔的风吹过伤处,兰迟坐在床沿,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宋司谨一点一点细致又轻柔地给自己上药,眼神越来越空茫茫。 “我有个弟弟,给我上药的时候也会这样……” 宋司谨疑惑抬头:“怎么了?” 兰迟骤然回神,低声道:“没什么。” 宋司谨笑了笑,低头继续给他擦药。 许是在这里除了宋司谨便没有第二个可以倾诉交流的人,兰迟还是说了事情经过,一开始都好好的,直到他开始了勾引计划——段灵耀这人太过阴晴不定,嫌他贴在身上热便突然翻了脸。 后面的宋司谨也知道,段灵耀这个人渣不仅动手还出言讥讽。 兰迟确实很难露出完美的媚态来引诱他人,叫他对人笑一笑已是难得,含羞带怯勾人地笑,简直不可能。 他勾引段灵耀的时候,虽然很努力了,却难免露出几分不自在的僵硬与抗拒。 兰迟自嘲地扯扯嘴角:“看来我还需要再修炼修炼。” 宋司谨担忧地皱起眉头:“他对你这么过分,还要继续吗?” 兰迟轻轻颤抖了一下,咬紧牙关:“当然要,我说过我喜欢他,自然情愿引诱他。” 真是如此吗?宋司谨犹豫片刻,还是没说什么,把他身上的伤处细细处理好,又跑去厨房要了碗莲子银耳羹。 “这个甜甜的凉凉的,喝了会很舒服。”宋司谨安慰他,“喝完了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吧。” 兰迟微微一笑,接过这碗甜羹:“你一直如此得过且过?” 宋司谨小声嘟囔道:“没有办法,想多了事情会头疼。” 本打算叫兰迟自己安静的休息一下,以己度人,宋司谨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想要独处一段时间。但他要走,兰迟却拉住他,让他陪自己睡一会。 这个要求显然有些过了,兰迟看起来不像是会跟才结交几天的朋友如此亲密的类型。 面对宋司谨困惑的眼神,兰迟解释道:“我小时候就跟人挤着睡,习惯了,一个人害怕。可我今天这样,实在不想叫小鹤看到,他太小了。” 原来如此,宋司谨体谅地应了下来。 他脱掉外衣,躺到兰迟身边,把被子给他拉上,哄他:“我躺好了,你快睡吧,你别怕,我不走。” 兰迟莞尔:“若是没记错,我还比你大上两岁呢。” 宋司谨:“……噢噢,真厉害。” 躺了一会儿,室内静悄悄,兰迟忽然低声道:“明个儿我教你弹琴吧。” 宋司谨惊讶睁眼:“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吗,那天你看我弹琴,看的很认真。” “原来你知道!” 兰迟微微笑着,没说那晚在船上,自己突然停止演奏,其实是不忍见段灵耀欺辱宋司谨。 在这个时代,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和资本学习到精良的技艺,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愿意花费时间教别人,宋司谨高兴地赞美他:“你真是个好人。” 兰迟反问:“这就算好人了?” 宋司谨有些赧然:“就算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 “凭什么这么说。”分明被夸了,兰迟却愈加逼问。 “凭直觉?”宋司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解释,也觉得光凭感觉来断定一个人有些轻浮,遂不好意思地蒙上被子借口困了装睡。 他也确实很快就睡了过去,毫无防备地躺在那,被子蒙头的燥热引的他张口呼吸,兰迟给他拉下来一点,在他脸上捏了捏,他没有任何反应。 宋司谨睡得太香,看了一会儿兰迟也困了,于是侧躺在他身边,手轻轻搭上他身子,半晌儿,半梦半醒地唤了句:“阿毅。” …… 深夜,辛夷点了一盏灯,伺候段灵耀执笔蘸墨。 段灵耀正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一封信,信上字迹颇为刚劲,笔锋锐利,带几分杀伐之气。 写着写着,他咬住了笔头,眉头一皱很是苦恼:“该去哪里见面呢……” 辛夷提议道:“少爷前不久才教训了赵孝帜一顿,那厮怕再也不敢强行闯进来监视您了,何不就定在此处会晤?” “不好。”段灵耀淡淡道,“他无法近距离看守,必会叫手下加强对别院的监视,要去,就得去个他们来不及布置的地方。” 辛夷颇为遗憾地说:“可惜那厮面上刚直,内里却是个怂包,被您踩到脚下也不敢动手。他要是动了手,就有理由把他关起来了。 段灵耀没理他,自个儿琢磨了会,定好了地方便继续写信。 一封信写完,吹干封起,交给另一个不起眼的侍从,叫他寻机会送出去。 而后,他开始写第二封信。 . 宋司谨还没学完弹琴的基础指法时,兰迟的勾引计划就有了极大的进步! 不知是不是他努力修炼,叫自己看起来更真心实意了些,总之他顺利地搬进了栖霞院。 但很可惜,当天段灵耀就被他那群狐朋狗友叫出去玩乐,一整个晚上都没回来,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也醉醺醺的,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兰迟在段灵耀屋里空等一晚,最后得到的却是灰溜溜被赶走的下场,简直委屈的要命。 因上次意外,宋司谨一直记挂着,早早就等在栖霞院外,见兰迟出来的时候没有受伤很是松了口气。 不过想到兰迟本来的目的,也许什么都没发生对他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宋司谨就安慰他:“以后还有机会。” 兰迟叹气:“只怕小公爷确实对某不感兴趣。” “你长得这么好看。”宋司谨说真的,“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兰迟便问:“你也喜欢?” 宋司谨飞快回头看看,没见到段灵耀以及他侍从们的身影,才略带羞赧地点了头:“嗯,因为你对我很好。” “你倒是容易满足。”兰迟与他并肩缓行。 “我是说真的。”宋司谨确实很认真,“你不骂我也不打我,还会教我东西,我们当朋友吧。” “堂堂宋二公子,竟也被人又打又骂过?”兰迟笑道。 “是啊。”宋司谨见他问,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就实话实说了,“庄子里的管家、长工、厨房的伙夫、村头的小霸王……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这些人都欺负过你?” “嗯。” “为什么?”兰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宋司谨看看天上的云彩,想了半天才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傻吧。他们总爱骗我,耍我……兰迟,你以后一定不要骗我,我想和你当朋友。””《 》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宋司谨把兰迟当新朋友,毫无防备心,他问什么就说什么,几乎把自己的过去倒了个七七八八。 宋司谨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兰迟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像是生气了。 不会是自己太烦人了吧……宋司谨反思了下,发现自己是太能唠了,主要是他的朋友真的很少,少到几乎没人愿意听他说这么多话。 宋司谨送他到门口,绕了绕手指:“是不是我太烦人了?” 及至此时,兰迟才缓缓回神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啊。” “那就好。”宋司谨很珍惜这个朋友,忙说,“可还有别的我能帮上你的,尽管说。” 他是指帮兰迟勾引段灵耀这件事,兰迟却说:“听说你给小公爷做了个木雕,昨晚我在他房里看到了,本来以为是别的东西,没想到是你,那木雕就摆在床头,看来小公爷还是很喜欢你的。” 一提起这件事,宋司谨就有些郁闷:“不是的,他要我的小木人,是为了出气。” 兰迟面色有些古怪:“真是如此?” “嗯!”宋司谨小声说,“圣上派了赵将军看着他,不让他干太坏的事,所以他要找个出气的。兰迟,你不要介意。” 兰迟欲言又止,转念一想,或许宋司谨这么认为会更好,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说:“我并非介意,大概我与小公爷确实没有缘分,我也累了,不想再强求什么。我说这个,是想要你帮我也雕一个。” 原来是这样,虽然兰迟这么快就放弃段灵耀让宋司谨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你想要个什么?” 说到这,兰迟还有些犹豫。 宋司谨便说:“我想雕个你,你好看,雕出来肯定也好看。” 兰迟莞尔一笑:“好吧,那就雕个我。” 待送别宋司谨,把门窗都关严,兰迟脸上笑容消失,他走到桌前铺纸研墨,提笔飞快地写了一张小小字条。 信上字眼极少,写好后卷起来还不如小指粗大,他趁人不注意,行至别府角落中,轻轻吹响小哨。 片刻后一只鸽子落了下来,兰迟将信卷塞进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里,一直目送它飞远,这才放松地泄了口气。 . 宋司谨这两天可忙了,要跟着兰迟学琴,要去段灵耀那处日常报道,闲暇时还要雕刻小木人。 最近不知为什么,兰迟不早起练琴了,有时候起得晚还满脸困倦。 宋司谨十分怀疑是自己太笨把兰迟累到了的缘故。 而且自那夜小公爷临时失约,兰迟就像心灰意冷了似的,除非小公爷主动召见,再没往栖霞院走过一步。 虽然约定作废,兰迟无法再帮他分担来自段灵耀的压力,但有一个新朋友的快乐,仍然叫宋司谨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最近气色好,面对段灵耀时也不由轻松了些,况且段灵耀这段时间待他算很平易近人,有的时候,可以说好到让宋司谨惶恐不安的地步。 至少他从没见过段灵耀给别人夹菜,自己却享受了这待遇。 他无人可倾诉,只有兰迟,兰迟沉默良久才说:“他这种人最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待你一时好,不代表以后都好。” 宋司谨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旦段灵耀翻脸,自己将毫无还手之力。 “你说的是。” “你准备如何。” “……”宋司谨很无奈,“不知道。” 有的时候得过且过不是因为人懒,而是因为除此外别无选择。 日子好过了没几天,大壮忽然告诉宋司谨,宋老爷想私下见他一面。 宋司谨不理解:“为什么?我这段时间很努力了。小公爷对我很……宠、宠爱,我完成任务了。” 虽然“努力”有点水分,但从结果看也算完成宋老爷的期望了,他还想怎样? 大壮当然不知其中内情,不为所动地继续下达通知,没有办法,宋司谨只能在深夜爬起来,偷偷到后院的狗洞处跟宋老爷私会。 狗洞又小又矮,两人蹲在洞的两边交流。 “司谨啊,听说小公爷最近对你十分宠爱,你可得好好求求他,叫他帮咱家一点小忙!” 夜深露重,宋司谨搂了搂衣裳,疑问:“要帮什么呢?” 宋老爷说:“最近有个暗地里的小人作祟,把咱家的账本偷走了,知府正遣人排查家里的生意。可恨族中无人可用,再不请小公爷出手,怕是要大伤元气。” 宋司谨听的一脸迷糊,不懂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但还是应了下来。 主要是不应也不行。 宋老爷倒没那么天真,觉得靠宋司谨吹吹枕头风就能行,他趴在地上,手伸进狗洞递给宋司谨一个信封。 宋司谨问:“这是什么?” 宋老爷说:“这里头是给小公爷的孝敬,听说他最近对棉糕感兴趣,里面除了银票还有那间糕饼铺子的地契跟棉糕的方子,你记得千万把话传达到位,但不该说的,不许多说!” “……”宋司谨轻轻反问,“什么是不该说的呢。” 宋老爷颇有些恼怒:“蠢货,当然是关于棉糕的,只要问你就说不知道好了。” 原来是这样,宋司谨明白了,但他还是不明白另一件事:“这些事您为何不亲自与他说,我平时在他面前,也不怎么说得上话。” 宋老爷幽幽道:“小公爷说,那日他其实是认真的,只是不想勉强老夫。他说怕见了老夫忍不住,便不肯再叫老夫进门。” “……” 宋司谨恍恍惚惚站起身,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到狗洞边说:“要不,您还是勉强一下吧。” 洞外没声音,宋老爷已经走了。 宋司谨真的感到很可惜。 . 天亮后,宋司谨照宋老爷教的找到段灵耀说好话,又拿出那个信封孝敬他。 面对这件事段灵耀没有一点惊讶,笑眯眯地拆开信封,一张一张清点里头的银票和契书。 宋司谨眼巴巴地看着,希望段灵耀能快些答应,不然他又该被宋老爷威胁了。 “小公爷,可以吗?” “可以啊。”段灵耀爽快地说道,“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告诉知府不用查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等宋司谨想明白,一叠薄薄的纸递到了自己面前,他接过来一看,是宋氏糕饼铺的地契跟伙计们的身契,还有棉糕的方子。 “小公爷?”宋司谨稀里糊涂地抬起头。 “你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微尘正在透窗而入的光束中飞舞,段灵耀艳丽逼人的五官被照的柔和又清纯,两边的唇角弯弯,脸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为什么?” 段灵耀脚尖一垫,伸手在宋司谨头上敲了一下:“废话怎么这么多,给你你就拿着。” 能拿到这些东西,宋司谨确实蛮开心的,但:“这是给你的。” “既然是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段灵耀不耐烦地说,“我又不在昌西城长留,这点东西还看不上。” 原来是这样,宋司谨安心了些。 他咬着嘴唇笑了下,决定一码归一码。宋老爷拜托段灵耀是宋老爷的事,段灵耀给自己东西是自己的事,因为这些东西,恰好是宋司谨想要的。 十六岁的时候,宋司谨的神智渐渐清明,十八岁的时候,朦胧觉醒了些记忆,他夜夜回忆想的脑子快爆炸,从记忆中挖掘出了叫母子二人生活变好的一点小助力。 他回忆起了做蛋糕的关键,一是蓬松的蛋清,二是烘焙的高温,然后自己尝试数次,累的胳膊酸痛终于成功做出了蛋糕。 但很快这就不是宋司谨一个人的东西了,宋家糕饼铺开的红红火火,宋司谨被勒令不得将配方外传,更不能私下贩售,因为蛋糕……不,已经改名叫棉糕了,棉糕将会成为宋氏糕饼铺的独门招牌,除了宋氏糕饼铺,外界不得流传。 从那以后,傻乎乎的宋司谨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他一天不能脱离宋家,就一天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来想着成亲后脱离宋家的机会比较大,以宋司谨的条件难寻一门常规婚事,但大不了他去入赘……结果就被送给了段灵耀。 不管段灵耀是不是故意的,不管他清不清楚内情,在宋司谨拒绝吃蛋糕的第三年,命运拐了一个弯,以宋司谨意想不到的方式,将他被夺走的东西还给了他。 所以宋司谨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段灵耀张了张嘴巴,脸上泛出一点粉红,有些不自在,却故作高傲:“你确实该谢我。” 听不太懂,但感觉话里有话。 宋司谨越来越困惑。 段灵耀跳到桌子上坐,仰面看着宋司谨,小腿一晃一晃,脚尖时不时会碰到宋司谨的膝盖。 他带着点小别扭,还有点小嘚瑟地说出了实情。 “宋氏的账本,是我叫人偷的。” 宋司谨:“……” 段灵耀十分之猖狂:“我只是叫人往知府面前一摆,他就知情识趣地动了手,仔细说,别的也不算我指使的。” “为什么呀?”宋司谨是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同时有点担心跟害怕,段灵耀这么快就不喜欢宋家,那自己离被活埋还远吗? 突然脑中闪过宋老爷的脸,宋司谨忙说:“你要是喜欢宋老爷,再跟他说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段灵耀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才不喜欢他这种老东西,看着就烦!” 宋司谨:“诶?”原来又是在耍人。 “那为什么呢。” 宋司谨问出了今天对段灵耀问的第三个为什么,其实不必的,就算他不问,也全都显露在了脸上。 段灵耀抬起一只脚,轻轻踩到他膝盖上,往上抬的眼神像是带着两把小勾子,浓长卷翘的睫毛一扑闪,莫名叫人心神躁动。 “你猜猜看,快猜呀。”段灵耀催促他,尾音沙沙绵绵。 宋司谨不得不给出一个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的答案:“钱?” 其实信国公府比宋家有钱的多的多的多,段灵耀怎么也不至于为钱如此,但除了这个,他也想不到别的了。 这个答案果然错误。 段灵耀带着小勾子的眼神狠狠瞪他,红润的嘴巴嘟起,沙沙绵绵掺了糖的嗓音一下凶狠起来,他不开心地说:“笨死你算啦!” 于是宋司谨拿着一沓今生为止得到的最多的财富,满头雾水着被赶出了门。 “小公爷,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宋司谨对着窗缝小声问,他是有些怕他生气的,虽然没有最初那么怕,等了会,没等到门里的人回应,还是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段灵耀气来的快消得也快,很快就叫人转告宋司谨,他要带他出去玩。 这次不是去酒楼画舫一类的地方了,而是要去山上打猎,一去好几天,所以得提前准备些行李。 因为要出远门,宋司谨不能学琴,得向兰迟请假。 结果他还没去,兰迟反而先找到他,眉心紧蹙带着焦虑:“司谨,我听闻你要陪小公爷外出打猎,可能带我一起去?” 其实宋司谨根本不想去,但段灵耀要带他去,他就必须得去。 “这很危险的。” 兰迟紧紧抓着他的手说:“我一定要去,司谨,我知道你有疑虑,你放心,我想的很明白。我是……是喜欢小公爷,想陪他一起,仅此而已,你答应过会帮我的!” 确实是约定过,但他之前明明说放弃了。 唉,大家的想法真的好复杂,动不动就产生变化。 “我试试跟小公爷说,只是有些事我说了也不算,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明白。” 宋司谨找到段灵耀,才刚说出来,段灵耀就痛快地答应了,速度之快,让宋司谨不得不怀疑他对兰迟仍有喜爱之心。 主动的没有抢来的香,可能这段时间兰迟不主动了,所以又香了吧。 出发那天忽然降温,昌西城的秋季很短,几乎一下就进入了深秋。花朵陆续凋零,草木稍微迟钝仍然一片苍翠。 他们这次出门没有带小鹤,小鹤还小,兰迟干脆给他放假,叫他回家探亲去。 也没有带大壮,没人时刻盯着,宋司谨感觉松快很多,可以做的小动作也多了。 宋司谨机灵的脑瓜一开动,两只脚磨蹭着就落到了兰迟身后,他伸手轻轻推他,想叫兰迟挨着段灵耀坐。 兰迟委婉地拒绝:“这倒不必。” 宋司谨十分唏嘘:“你是不是怕他再打你?” 兰迟:“是吧。” 宋司谨认真地看着他说:“没关系,我陪你,要是他再打你,你就往我身后躲。我皮糙,挨两下没关系的。” 兰迟想笑一下,目光又柔和下来:“不要这么说。” 马车行到半路,出了城,段灵耀兴冲冲地从马车里出来,翻身跨坐到了马背上,然后一骑当先冲向了前头。 宋司谨打开车窗看路边风景,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从随身带的小竹箱里翻出一个更小的盒子,里头装着快雕完的兰迟跟刻刀。 段灵耀的马车布置的十分舒适,并不怎么颠簸,闲来无事,正好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等雕完了这个,再雕个你弟弟吧。” 兰迟猛地抬头看向他。 宋司谨并未察觉,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半成品跟刀子,一点一点细致地刻着:“那天你不是说你有个弟弟吗?他也在昌西城?” 兰迟唇瓣嗫嚅着:“没,很久没见了。” “你一定很想他。” “确实。” “真好,我也想要一个关系好的兄弟姐妹。”宋司谨羡慕地说,“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 兰迟轻轻道:“我倒是希望他从没有我这个哥哥。” 宋司谨不解:“啊?” “没什么。”兰迟说,“不必多费事,我已经记不得他长大后的样子了。” “好吧。” 许是想尽快从这个话题走出去,兰迟忽然问宋司谨可否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宋司谨还真没问过,反正去哪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结果向人一打听,他惊喜地发现,段灵耀要去的地方竟然就在芳菲县。 只是很可惜,段灵耀要去打猎的虎头山,跟他从小长大的杏儿村并不邻近,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回去看看。 路上走了一整天才到芳菲镇,歇了一宿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往上爬。 宋司谨跟兰迟不会骑马,就坐在马车上慢吞吞地跟在最后头,段灵耀已经带着几个人冲进山林里撒欢儿了,他们则和辛青等人到半山腰的一个老道观里借宿。 道观不大,年久失修,里头只有一个老道士和两个小道士,老的实在太老,耳聋眼花,小的实在太小,还是半大孩子,于是这道观得不到完善照顾,看起来就脏兮兮的。 宋司谨一行人来了,交了些香火钱,又开始帮忙打扫卫生。 人少地方大,宋司谨实在没法看着别人干活自己却不动弹,便也加入了进去,兰迟一见他动了,也跟着干起来。 只是兰迟明显没做过这种粗活,拿着扫把扫了两下地,用抹布擦了几下窗台,就把自己仙气飘飘的白衣弄成了灰布袋。 宋司谨实在没忍住笑了两声,兰迟紧紧皱眉回头看他。 “我没有嘲笑你。”宋司谨连忙解释,“只是发现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还挺新奇的。” 兰迟:“……” 一切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因为兰迟不会打扫,宋司谨先帮他收拾了房间,轮到自己的时候天黑下来不太方便,就草草整理一下了事。 还没收拾完呢,就被人叫了出去,原来段灵耀一行人狩猎归来,要准备吃饭了。 借了道馆里的空院子,收拾出几个篝火堆,本来这里的杂草都把石板顶碎了,经过辛青等人的收拾,不仅干干净净,还带上了一股好闻的草药香气。 众人烤香镇上买的饼,用野菜蘑菇煮了汤,再将打回来的山鸡野兔剥皮腌制烧烤,香味儿一传出去,直飘出了道观。 虎头山的这个名字来源于很多年前,有个豪杰带领山下的青壮年,把山里的凶猛野兽清除了个干净,听说他悍不畏死单凭自己就杀死了最可怕的老虎,并把虎头挂到了界碑上,从此这里就有了虎头山的名号。 如今山里没有猛兽,山鸡野兔这类小东西活得颇为滋润,一个赛一个的肥美,再加上长年奔跑,口感肯定贼好。 宋司谨干了那么多活,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巴巴看着烤的金黄流油的肥鸡,但一直不敢动。 因为段灵耀嫌打猎弄脏了身上,先回屋收拾自己了,他没过来吃饭别人都不敢动。 除了赵孝帜。 赵孝帜与他的下属坐在另一拨,离得稍远,两群人井水不犯河水。 他见宋司谨等人明明饿着却一直不动,想了想,端着一盘薄薄的肉片走了过来。 肉上沾了酱料和姜汁,还卷了几颗蒜米。 “宋公子,兰迟公子,要不要尝尝在下的手艺。” 尝的是另一边的肉,也不算冒犯小公爷的地位吧……宋司谨高兴地说了声谢谢,接过盘子跟兰迟分了里面的肉。 肉烤的恰到好处,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酱香与辛辣的味道顿时充满口腔。 宋司谨蛮喜欢,就是老蒜确实辛辣了点,辣的他直抽气。 兰迟更忍受不了,呛了全吐了出来:“多谢赵将军好意,只是某……实在消受不起。” 赵孝帜面露惭愧地递给他帕子:“是在下疏忽了,只记得食姜蒜可驱寒,却忘了两位不一定爱吃。” 赵孝帜也是想与人分享,他特别爱吃蒜,宋司谨见他坐回去跟自己手下的兵一口肉一口蒜吃的喷香无比,就感觉特别佩服。 “赵将军虽然古板了点,其实心肠很好。” 不知为什么,兰迟对赵孝帜总是很冷淡,宋司谨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若段灵耀忽然对他们下毒手,这里最有可能帮忙阻止的也只有赵孝帜了。 所以宋司谨希望,兰迟与赵孝帜的关系不要太僵硬。 兰迟用茶水压了压嘴里的辣味,移开视线,没有搭话。他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幽暗山林,昏暗夜色里,双眸一如深山般叫人看不清楚。 直觉在这一刻叫宋司谨住了口,他感觉兰迟并不想听下去——他应该不讨厌赵孝帜,却总在保持距离。 宋司谨想,大家都比自己聪明,也许他考虑的更多吧。 片刻后段灵耀走了过来,篝火上的鸡也烤的恰恰好。 段灵耀坐在宋司谨身边,见他盯着鸡满脸期待,于是扯下一只大鸡腿。两滴鸡油落进火里发出滋啦一声,他在宋司谨眼前一晃,扬着小脸笑嘻嘻地问:“想吃啊?” 宋司谨诚实地点头。 段灵耀:“那就说点好听的。” 宋司谨:“你真厉害,你真好,谢谢你。” 段灵耀:“……” 宋司谨:“你吃吗?” 段灵耀磨了磨牙,危险地盯他:“就没别的能说的了?” 宋司谨弱弱道:“要不,我还是吃剩下的吧。” 段灵耀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一抬把鸡腿扔了过去,宋司谨下意识伸手接住,接了满手油。 他不介意弄脏手,开心地说了句谢谢小公爷,然后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撕咬起来,吃着吃着,宋司谨飞快伸出手给自己抓了块外酥里软的饼子,满是麦香的饼夹着鲜嫩的鸡肉,真香。 . 第一天只在附近打了点小东西,段灵耀在跟辛夷等人商量明日入深山打猎的事宜。 听说深山里头有个山谷,景色很美,里头长了一片金橘林,现在去,枝头正挂满果子。 赵孝帜却不赞同,他有任务在身,必须保护段灵耀的安全,段灵耀去这种危险的地方,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就吵了起来。 宋司谨默默钻回自己房间继续收拾铺盖。 山里湿冷,再加上床铺常年无人使用,摸一摸,像浸了水,闻一闻,像发了霉。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吵完了,门忽然被打开,段灵耀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巡视宋司谨的房间。 “你这房间怎么这个样子,没人给你收拾吗。” 宋司谨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在收拾呢。” “所以你今晚就准备在这睡?” 段灵耀看起来很不满意,他既不碰桌子也不碰墙壁,勉勉强强走到床边坐下,用手指捻了捻枕头,一脸嫌弃。 宋司谨却不嫌弃,他可没段灵耀那么娇气:“小公爷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啦?” “不是,我没这么说。”宋司谨很无辜,“你明天不是要早早起来么,现在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其实段灵耀也不是真的闲着没事才来找他:“我明天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宋司谨有些惊讶:“可我不会骑马,能去吗?” 到道观来有条现成的路,以前这里还算热闹,很多人上山,路也就出来了,但往深山去可没有供马车通行的路。 段灵耀说:“我教你。” 这样的话宋司谨还真有点心动,但打猎这么危险的活动,他还是犹豫。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床底钻出来,无数细长的节肢密密麻麻又规律地摆动着,它飞快地从段灵耀脚背上爬过去。 于是一声尖叫忽然响起,宋司谨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后背发紧。 段灵耀飞一样蹦到了宋司谨身后,紧紧抓着他衣服:“为什么你这里有虫子!” 宋司谨:“……?” 段灵耀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想到它刚从自己脚上爬过去,恨不能直接把脚剁了。见宋司谨一副呆愣的模样,恼羞成怒地晃他:“有虫子!” 宋司谨终于恍然醒悟,上去一脚直接踩死,回头安慰:“不怕不怕,已经被我踩死了。” 段灵耀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站在原地半晌儿不动。宋司谨到门口蹭掉鞋底的虫子黏液,强压住快扬起的嘴角。 没想到段灵耀这么张扬跋扈的一个人,竟然害怕一只小小的虫子。 唔!不能笑,笑了他会生气,到时候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回头:“小公爷,我这里没撒驱虫粉,你还是快回自己的房间吧嘿嘿嘿嘿嘿。” 段灵耀:“……”《 》 22-30 第22章 ? 第 22 章 (倒V开始) ◇ ◎他太坏了!◎ 第二十二章; 段灵耀揪着宋司谨的耳朵怒气冲冲地穿过了院子, 将他一路揪进了自己房间。 靠窗孑立的兰迟一下直起了身子,清点箭簇的赵孝帜一下握紧了拳头,这一刻两人心灵相通, 同时产生了一个念头:禽兽! 宋司谨弯着腰歪着头, 内心十分相当以及特别的懊悔, 怎么就没忍住笑出声了呢。 房门被砰一声关上,段灵耀把他往里头推, 宋司谨磨磨蹭蹭着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他本来想站起来,但段灵耀抱着双臂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盯得他腿发软, 就又坐回去了。 “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 一点都不好笑!” “……” “真的不好笑……” 段灵耀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问题吗?是虫子的问题!都什么时节了,虫子还乱爬……它不讲道理!” 宋司谨觉得虫子很委屈, 小声说:“现在不算特别冷,昌西城的虫子还没开始冬眠呢。” 段灵耀诧异挑眉:“我之前怎么没看到?” 宋司谨委婉地说:“也许是别人总会把你要去的地方提前打扫干净呢。” 他动了动鼻子, 嗅到屋里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里面夹杂着熟悉的驱虫草的味道,摸一摸被子, 干燥柔软, 整间房屋被收拾的焕然一新。 段灵耀的脸色隐隐发黑:“所以现在的山里,还有很多虫子?” 之前天色暗,再加上草木遮掩, 他还真没怎么注意。 “是的。”宋司谨喜爱地抓了抓蓬松的被子, “小公爷, 你别怕, 屋里肯定没有虫子。” 段灵耀瞬间跳脚:“我才不怕!” 宋司谨:“……” 面前的少年涨红了一张脸, 昳丽的眉目透出几分凶巴巴的意味,他冲宋司谨伸出手,把人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完了,不会要挨揍了吧。 宋司谨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一只手碰到他肩膀上,往里推了推:“进去。” 宋司谨顺从地挪进去,又被人揪住往外拽了拽:“你就打算这么躺上去?” 宋司谨迷茫睁眼。 段灵耀抬起下巴,冷酷果断地下达了一个命令:“脱!” 于是下一刻,宋司谨便也跟着他一块慢慢红了脸,只是一个是恼羞成怒的红,且用高傲来掩饰,一个是可怜兮兮的红,害怕且紧张。 犹豫了会,宋司谨不敢反抗,还是缓慢地脱了起来。 手哆嗦着,特别慢的扯着衣带,一边扯一边不受控的想起了段小公爷某些残忍血腥的下流传闻。 越想越恐惧,宋司谨不敢再脱,他决心从两个火坑里挑一个不那么可怕的:“小公爷。” 唤人的声音又轻又细,飘忽忽地抖着:“要不,你还是打我吧。” 段灵耀:“……” 宋司谨缩起肩膀,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受气包模样:“我再也不敢笑话你了,真的。” 段灵耀好笑又好气,两步上前将他推倒,看着惊疑且羞耻的宋司谨,故意露出一个邪恶凶狠的神情来:“原来谨哥哥是个大色胚,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小爷我不满足你岂不是对不起你的期待?别害羞嘛,弟弟这就来帮你脱!” 段灵耀一下扑到宋司谨身上,又扒又扯,弄得床上被子枕头和宋司谨的衣服头发乱成一团。宋司谨根本抗不过他的力气,少有几下软弱的挣扎也被飞快压制住。 很快他就被扒掉外衣和鞋子,紧紧地压到了下方。 宋司谨紧紧闭着双眼,眼角被闹得挤出一点水花,他憋红了脸一声不吭,不明白为什么段灵耀比自己还要矮一点,力气却大那么多。 没有办法,忍吧。赵孝帜也在附近,他总不至于一次就把自己玩死,就……忍吧。 宋司谨决心把自己当成一块木头。 而这块木头,被人扒去了最外头那层脏兮兮的粗糙的皮,又用暖和柔软的被子包了起来。 紧张到僵硬发冷的躯体在被炭火烘的干燥温暖的被窝里,逐渐恢复了知觉,宋司谨感到自己被段灵耀推到了床铺最里头,身边贴着躺下来一个人。 他惊讶地睁开双眼,却只看到段灵耀的发顶——段灵耀脸半埋在枕头与被子间,挨着自己的肩头,闷声闷气道:“睡觉了。” 就这样睡了? 宋司谨不可置信:“你……我,唔……不不做别的吗……” 段灵耀嗤笑出声,柔嫩的脸蛋蹭了蹭宋司谨的肩头:“谨哥哥好像很希望人家做点别的什么呢。” “没!”宋司谨脱口而出,而后乖乖闭上眼睛,“我睡了,睡着了。” 段灵耀张嘴在他肩头轻轻咬了口,潮热麻痒,宋司谨一抖,紧闭着眼睛装睡。 这一晚他本该紧张恐惧到睡不着才对,因为他最怕的小魔王就躺在身边,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人就起了坏心思。 但被窝实在太舒服了,温暖取代了湿冷,淡香取代了霉味,也不用担心常年无人居住的旧房子里,会突然钻出什么奇怪的小生物对着自己打招呼。 于是渐渐的,宋司谨的呼吸规律起来,他翻了个身,看起来好像抱住了段灵耀。 …… 山里的路实在太难走。 段灵耀、宋司谨、赵孝帜、兰迟、辛夷……一群人全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装束。众人大都背着弓箭或竹筐,又请了一个当地的老猎户领路,就这么往山里头去。 骑马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出发的时候,宋司谨和段灵耀同乘一匹马,他坐在他前头,段灵耀兴致勃勃地抱着他的腰驱马前行。 但这样很不方便,因为宋司谨比段灵耀高上一点,显得颇为局促。 “头低一点。”段灵耀嘀咕着往宋司谨背上趴了趴,远远看去,像是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依偎在书生背上一样,确实有几分情意绵绵的美好,只要别靠近了看。 靠近了就能发现这两人哪哪都别扭,偏后头那个「小姑娘」无比猖狂骄傲,硬要强求着把人圈住。 得亏前头「书生」身段纤瘦,叫后方人抱着顺手,于是高出的一点就不那么滑稽了,反使两人多出点笨拙的可爱。 段灵耀下巴蹭着宋司谨的肩膀,热乎乎的气流就往宋司谨脖子里钻。 宋司谨别扭地动了动,不仅脖子细痒,连腰上扶着的那只手都像带了刺一样,时轻时重,扎的人心神不宁。 他又紧张又窘迫,学了一路,只学会了坐在马上溜达,说实在的,确实没尝出骑马的乐趣来。 段灵耀忽然轻轻掐他一把,在他耳边说:“不要乱动。” 本在偷偷躲他的手和呼吸的宋司谨一下停住,为这突然的要求紧绷住了身子,他不明原因,以为自己悄悄躲人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于是忙讨好地往后贴了贴。 这一贴出了问题,宋司谨愈发僵直,头慢慢垂下去,像被盛夏正午的炙热阳光烫蔫儿了的牵牛花一样低头丧气,并一点一点,慢慢变红。 他又试图悄悄往前滑,结果马儿一颠簸,反叫他更往段灵耀身上蹭。 好像被他撞到了,段灵耀发出一声闷哼,听起来很不舒服。 宋司谨尴尬地闭上眼睛:“对不起。” 段灵耀伸手在他肩上锤了下,倒是不重,不如他的口吻凶:“说了别乱动,你还靠过来……是不是故意的!” 这可把宋司谨冤枉坏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是故意的,可段灵耀不讲道理,被蹭得难受,又不能在这种时候发泄,于是心头火越来越盛,十分恶毒且小气的决定叫宋司谨跟自己一块不好受。 他报复性地在宋司谨腰身上捏来揉去,直摸得人腰酥腿软,宋司谨几乎化成一滩秋水,东歪西倒着险些从段灵耀指缝间流出去。 瘦削的年轻人面红耳赤,被如此过分地对待着,却不肯义正言辞的拒绝,若叫人看到,不仅会哀其不幸还必会怒其不争。 还好他与身后作恶的歹人超出大部队一截距离,无人见到他这般软弱,也就不会有人来鄙夷他。 宋司谨结结巴巴地求饶:“小公爷,我错了,你能不能别、别摸了。” 段灵耀嚣张到无理也不饶人:“还敢乱动吗?” “不敢了。” “你明明还在动。” 宋司谨有苦难言,他哪里想动了,还不是段灵耀那只可恨的手总是出其不意地东摸一下西捏一下的,像捉摸不透的猫儿调皮捣蛋,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次会袭击哪里,永远都为他下一次的触碰而悸动。 “真的不敢了……” 段灵耀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怎么会不敢呢,谨哥哥之前不是还敢笑话人家嘛?我看谨哥哥胆子大得很。” 怎么又算起昨晚的旧账来了,真是太不讲理,宋司谨说不过他,唇瓣嗫嚅着,只会断断续续地认错求饶。 好半天,也许只有一小会,但实在太难熬了,马上的这段时光就变得格外漫长。 林荫蔽天,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摇,明明吹着这样凉爽的山风,宋司谨却像被火炉包裹一样燥热。 终于身后长着极具欺骗性的漂亮脸蛋的混世小魔王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他停了马,扶着宋司谨下了地。 宋司谨双腿软绵绵的差点摔倒,红着一张脸,羞耻地不敢面对段灵耀,干脆往地上一蹲装石头。 段灵耀在他头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笑的宋司谨更加不敢抬头。 片刻后众人赶上来,陆续都下了马,因为往前的山路不好走,骑马反而更慢。 此时正是半上午,恰好来到了金橘林边缘。商议过后,段灵耀要带着人徒步去四周打猎,宋司谨跟兰迟对打猎没什么兴趣,就停在这里休息,另留两个人照顾他们跟马匹。 一会儿的功夫,四周人都分散开,赵孝帜满心怨气地追着段灵耀往更深处去。 宋司谨干坐着没意思,背着自己的竹筐,决定在附近找点野菜摘点果子,这样段灵耀他们打猎回来,野餐时食物不至于太单调。 兰迟也带了个筐,几步跟上他,一直走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才拉住宋司谨。 “段灵耀刚才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说到这个宋司谨就很委屈,他觉得当着兰迟的面说他喜欢的人坏话不太好,但段灵耀实在太过分。 “兰迟,你能不能不喜欢段灵耀了。”宋司谨性子软尚且可以忍耐,但他真心觉得兰迟无法忍受这种欺辱,“他太坏了。” 虽然长得漂亮,有时候会给人一种好像也挺可爱的错觉,可能也不是真的那么坏……但还是太过分了! 兰迟当然知道段灵耀是个什么样的混账,他拉住宋司谨:“好,我不喜欢他了,司谨,我们离开他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8 17:44:40-2022-07-19 17: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子テツヤ 5瓶;不想上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 第 23 章 ◇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二十三章; “好, 我不喜欢他了,司谨,我们离开他好不好?” 宋司谨诧异地看向他:“啊?” 兰迟的喜欢消退的太快, 快到让人惊讶, 之前他也是这样一会喜欢一会不喜欢, 宋司谨纳闷地挠了挠脸颊,说服自己可能他就是这种脾性。 当然宋司谨尊重他, 他想离开段灵耀这个小魔王很正常,但宋司谨不行。 兰迟劝说道:“他这般喜怒无常,留在他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遭殃,你何苦继续冒险?司谨, 跟我一起走, 离他远远的,免得他再来祸害我们。” 宋司谨很为难:“这么快就走?” 兰迟说道:“当然不是现在,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宋司谨想了想, 还是沮丧地垂下了头:“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兰迟,你有机会逃离他的魔掌就不要错过, 我……我娘还没脱身, 先不要管我了。” 兰迟蹙着眉,还想再劝几句,但后方有人跟过来他只能住口。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宋司谨闷闷应了声, 其实没什么好考虑的, 赵孝帜也提过帮他离开的事情, 可那又怎样呢, 他总不能自私到只在乎自己。 娘亲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 连他有钱有势的父亲都懒得管这个痴傻的孩子,她一个不曾得到上天半点眷顾的穷苦女人,却以奴婢之身将他照顾到这么大。 他还没来得及让她享福,怎么能就这么逃掉。 宋司谨握了握拳,决定继续忍耐——无依无靠的人,总要多忍一忍。 附近没有猛兽,还算安全,宋司谨不怎么害怕,拿着一根棍子到处敲敲打打赶蛇,背着竹筐寻找四周幸存的山珍。 只是毕竟到了深秋,很多野菜都老的不好吃了,想多找一点,就得走更多的地方。 辛青得令留下照顾宋司谨,他就跟着宋司谨走,也不管别人。 宋司谨回头发现兰迟不见了的时候,问辛青,辛青也不清楚。 两人原路返回,边走边叫兰迟的名字,仍旧没有回应。 见宋司谨担忧,辛青安慰他说:“小的依稀记得兰迟公子说要去林子里面找冬菇,不如咱们再往里找找。” 金橘林里掉了一地小橘子,大都烂了,发出一种奇异微醺的清新又带着腐败的气味儿。 落叶积的很厚,盖住了下方凸起的树根,辛青不小心绊倒把脑门磕了个大包,没法再继续找人。 宋司谨叫他在原地休息,自己继续去找,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周便只剩了他一人。 寂寥幽深的密林仿佛隐藏着无数凶兽,往哪边走都叫人摸不着出路。 看看日头,逐渐往正午靠了,跟段灵耀约定的时间很接近,宋司谨还是没能找到兰迟,他沮丧地坐到石头上休息,刚才喊了一路,嗓子都有点哑了。 就在这时,宋司谨听到四周出现一点奇怪的动静,抬头往前一看,非常有缘分,就这么直勾勾地对上了一只刚钻出灌木丛的野猪的小眼睛。 那是一只矫健的青年野猪,看得出他很年轻,很强壮,同时还很愤怒。 因为它看到宋司谨的第一眼,就发出了威胁的咆哮。 说不清谁先动的,一人一猪就这么跑了起来。 宋司谨瞄准一颗高大的树,蹭蹭两下蹿了上去,他抱着树干往下看,发现野猪后腿受了伤,一直在滴答血。 也许是这个原因,野猪对着大树撞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用后,耳朵忽然竖起,就这么跑掉了。 宋司谨怕它回来,一直在树上躲着,不敢太快下去。 又过了一会,有人踩着落叶走近,宋司谨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赵孝帜。 他准备叫住他,提醒他附近有野猪。 还没有张口,有另一道声音抢在了他前头发出。 簌—— 一支利箭从密林中射出,狠辣无比地钻进了赵孝帜后背,赵孝帜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挣扎着回头:“谁?!” 宋司谨已经惊呆。 无人回应赵孝帜。 那支箭扎的位置凶险无比,血不停往外流,赵孝帜很快便发晕倒下,看他几近昏迷,宋司谨才哆嗦着从僵直的状态中醒来。 他松手滑下树,身体尚不能完全自如控制,掌心和手臂就被粗糙的树皮蹭出一片擦痕,最后几乎是掉到地上的,连忙爬起来去扶赵孝帜。 人半昏半死,宋司谨没敢仓促拔箭,他脱掉外套,凭借直觉将布条勒到伤口周围按压止血。一会的功夫,手上已经沾了一片红,宋司谨张嘴欲喊人,发现刚才使用过度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正在他惊惧无助时,刚才来箭的方向,慢慢走出了另一个人。 宋司谨抬头看去,看到了段灵耀。 段灵耀穿着飒爽的窄袖猎装,握着一把精雕长弓,于是他求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宋司谨的惊疑恐惧不同,段灵耀的视线扫过来时,只在赵孝帜身上停留一瞬,他漫不经心地对宋司谨笑:“怎么这么巧啊,谨哥哥也在这。” 宋司谨抱着赵孝帜发抖,明明惧怕,却不得不向他求救:“小公爷,救救赵将军,他要死了!” 段灵耀明明在笑,却格外冷漠:“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赵孝帜背上那支箭的箭羽,与段灵耀挎着的箭筒里的一模一样,那是段灵耀专用的鹰羽箭,其他人根本没有。 段灵耀要杀赵孝帜!为什么?因为他以前惹怒过他,因为他看他不顺眼…… 宋司谨想不明白,他只知道段灵耀不帮忙的话,赵孝帜就真的要死了。 “小公爷,赵将军最近没有再忤逆你了,你救救他吧!” 段灵耀慢吞吞啊了一声,说:“可是他身上很脏诶,我们不要管他啦。”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如此轻蔑一条性命,也是,他可是段灵耀……正午阳光从枝叶间投下一束束明烈的光,宋司谨心底一阵阵发寒。 他意识到向刽子手求救是何其愚蠢的选择,但可笑的是,他求他的时候竟真抱有一丝希望。 宋司谨咬着牙把人往自己背上背,不小心扯到了赵孝帜的伤口,背上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血沾了一手,身上蹭的到处都是,宋司谨做不到一个人把昏迷脱力的成年男子背到背上,只能委屈赵孝帜双脚着地就这么半背半拖着往前。 “有人吗……兰迟,兰迟你在哪?兰迟!” 宋司谨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兰迟,这一刻他只能想到他,如果段灵耀不愿意放过赵孝帜,至少兰迟会帮自己。 如此断断续续走了一段路,宋司谨累的大口喘气,赵孝帜差点滑下去,他连忙跪到地上接住他。 冷眼旁观的段灵耀终于看不下去,大步走过来,扯着宋司谨的后衣领往上提:“你干嘛非要救他,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宋司谨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低头闭嘴。 段灵耀抬脚踹了一下树:“烦死了!” 他转身就跑掉。 密林悠悠,他终究是无依无靠的,宋司谨闷不吭声地继续把人往前拖,眼眶里泪花不停打转。 但他运气总算好了一点,过了会儿,一群人忽然找到他,一涌而上接住了赵孝帜。 宋司谨身上松了,一下坐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人们对赵孝帜急救。 人群里有辛夷、辛柏……好像全是段灵耀的人。 宋司谨眨眨朦胧的眼,回头,看到段灵耀抱着手臂一脸骄横地从后方慢慢走回来。 “现在满意了吧?” 他走到宋司谨身边问,嫌弃地用脚尖踢踢他沾上血的袖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真是的,脏死啦!” 坐在落叶上的青年衣衫凌乱满是血污,他顺着段灵耀被皮靴包裹的小腿一路向上,看到逆着光的少年如陷黑暗,模糊不清又刺目张扬。 宋司谨神情空白,升起了巨大的惶惑。 —— 回到金橘林前头的时候,兰迟正与辛青在一起,见到宋司谨满身是血,吓得兰迟瞬间白了脸。 “怎么会弄成这样?你跑去哪里了?” 宋司谨疲惫地扶住他的手:“不是我的血,是赵将军的,别担心,我没乱跑,我只是去找你了,碰巧遇到赵将军。” 原来如此,兰迟脸上升起一丝内疚,他解释道:“我先前迷路了,后来转着转着碰见辛青就决定回来等你,还好你没出事。” 宋司谨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在辛柏过人的医术下,赵孝帜险之又险地吊住了一条命,但他必须马上接受更进一步的治疗,所以打猎这项活动无法继续进行。 段灵耀有些不爽,陆续回来的赵孝帜的下属已经快炸了窝。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差点杀掉赵孝帜的那支箭来自于段灵耀,偏段灵耀没有一点心虚内疚,反而愈发高傲猖狂。 赵孝帜的下属生怕他再害自己的上司,团团护住赵孝帜,不肯让辛柏等人再接近。 一群人彼此压抑着火气往回走,段灵耀是不爽娱乐活动被打断,赵孝帜那伙人则是恨不得直接让他偿命。 那支箭扎的实在太深,一颠簸就会出血,回到道观的时候,大家就不敢继续往下运人了,怕再走一段颠簸的山路,赵孝帜会直接没命。 众人不敢轻易拔箭,叫他趴着先修养一点元气,然后开始为应该在道观拔箭疗伤还是运下山治疗吵了起来。 宋司谨插不进话,只希望比自己聪明的人们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赵孝帜不该这么随意就丢掉性命,太可怜。 没吵多久,上天帮他们做了决定。 天上阴云密布,稀里哗啦下起了一场大雨,雨大且漫长,根本没法带着赵孝帜下山。只能想办法在道观里给他治疗,但道观条件太简陋,还需多准备些东西。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越来越冷,再加上在山里,众人全都套上了多层衣物。 赵孝帜的下属们有的冒雨外出找草药去了,有的下山请大夫去了。宋司谨草草换掉脏衣服,收拾了一下,就自告奋勇去照顾赵孝帜。 虽然这个「小公爷男宠」的身份叫人不愿意接近,但白日他沾了一身血拖着赵孝帜往回走的举动,博得了不少人的信任。 赵孝帜昏迷后,下属中的夏队长成了管事人,现在正守在赵孝帜身边叹气:“也不知少将军能不能渡过这一关。” 宋司谨笨拙地安慰他:“一定会的。” 赵孝帜面色苍白浑身冰冷地趴着,乍一看好像人已经去了,箭杆钉在他背上,看着就吓人。 白日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宋司谨看着难受的要命,摸了摸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湿冷返潮,便哑声道:“我去找些炭。” 道观里炭火很少,供老道长和小道童用都紧巴巴的,挤出来一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夏队长唉声叹气:“去哪找呢?” 宋司谨沉默片刻,站起身说:“小公爷那有。” 夏队长握紧了拳头。 上山的时候确实抬了几筐炭上来,但全都属于段灵耀,夏队长还记得,那时候他们一群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小公爷娇生惯养。 如今小公爷伤了赵孝帜,还得去跟这个罪魁祸首要炭火驱寒,这是何等屈辱之事! 夏队长悲愤欲死,却不忍少将军继续受罪,只能低下头颅拜托宋司谨:“宋公子,麻烦你了。” 宋司谨轻轻应了声,急步走到段灵耀门外,开始踟蹰。 踟蹰了一会,他狠下心,用力敲响了门。 秋雨寒凉潮湿,段灵耀早早爬上了床,正窝在被子里懒洋洋地打盹。 宋司谨被放进去的时候,段灵耀里头只穿了素白的中衣,盘腿坐在被窝里,罩着一件银狐皮做的披肩取暖。 他头发没扎,软而凌乱地散着,惯来张扬凌厉的眉目因困顿而迷糊,显得无害了些。 只可惜他看向宋司谨的时候,一下从迷糊的状态里醒来,眉梢挑高,眼波一转,就流泻出几分暴戾之色。 “谨哥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呀,刚才不是死活不肯进来吗?” 从回来的时候,段灵耀就要拉他进屋,宋司谨心里实在难受膈应,控制不住面露沮丧,说自己要去换衣服,换完了没过来,直接看赵将军的伤势去了。 段灵耀又不是傻子,哪里猜不到他怎么想的,也不派人找,冷眼旁观他几时能过来。 宋司谨听的出来段灵耀不开心,却也没办法,小声说:“赵将军发热了,雨天湿气太重,小公爷,能不能给他一点炭用。” 段灵耀越发阴阳怪气:“原来是为了你赵大哥来的,要是没有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愿意踏进小爷的屋里了?” 宋司谨抬眼去看他,疑惑可怜又无可奈何。 他不明白段灵耀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还是乖乖顺着人回答:“不会的,我听小公爷的话。” 于是段灵耀盯着他,慢慢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9 17:48:04-2022-07-20 17: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戏天、速冻梨饼 10瓶;许璩、花钰溪 5瓶;492423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 第 24 章 ◇ ◎还要◎ 第二十四章; 在遇到段灵耀之前, 宋司谨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也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露出这样甜美却叫人生畏的笑容。 段灵耀的内里那般可恶,表面却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 鲜红唇瓣弯弯, 像涂了蜜一样莹润诱人, 脸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他说:“既然谨哥哥这么听话, 那就来讨好我呀,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炭,总得拿出点什么换。” 他有什么可换的; 宋司谨思考到眉头皱巴巴。 段灵耀笑的愈发甜蜜又可恨, 他对着宋司谨勾了勾手指, 宋司谨顺从走近,跪坐到他身边。 “笨蛋, 不会用你自己来换呀。” 宋司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小声问:“怎么换呢?” 段灵耀伸手摩挲着他脸颊, 仰着脸,明明比他要低一些,却高高在上地命令:“亲我!” 宋司谨:“……” 原来是这种, 也是, 除了这个好像确实没什么能叫段灵耀看上的了。宋司谨深吸一口气,往前凑了凑。 段灵耀眼睛忽闪忽视地眨着,忽然闭上, 嘴巴微微嘟起。 要不是他太可恨, 摆出这般姿态, 宋司谨一定会很喜爱。可是想到赵孝帜奄奄一息的模样, 宋司谨就觉得别扭难受。 可能段灵耀不是故意想杀赵孝帜, 可能这只是一个巧合,但他确实不怎么在意旁人的性命。 宋司谨第一次如此直白面对这种冷漠,叫他猝然意识到,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天真,以为段灵耀在自己面前跟原著中描述的不太一样,就觉得一切还有希望……其实他的本质一直没变,是自己总爱把人往好里想。 他在自己面前不一样,只是还没玩腻罢了。 宋司谨垂下眼眸,轻而又轻地在段灵耀唇上亲了一下。 娇生惯养的小公爷想要什么都一定要得到,不满宋司谨亲吻的清浅,扭了扭脖子,腻乎乎地撒娇:“还要!” 宋司谨只好再亲一下,又亲一下,用力亲一下…… 可段灵耀就是不满意,他伸手勾住宋司谨的脖颈往自己这边扯,扯的宋司谨歪倒在他怀里,两人揉作一团,段灵耀张嘴乱咬,牙齿咬住软唇,像幼兽叼住了肉细细密密地啃噬,湿漉漉,黏糊糊,热潮潮。 到底是亲吻还是啃咬已经分不清,宋司谨逃出他怀抱的时候,原本浅淡的唇艳红浮肿,沾着水渍变得亮晶晶,他大口喘息,脑袋快要爆炸一样混乱。 段灵耀慵懒地趴在他身边,眼睛眯起,像餍足的猫儿一样舔着唇:“记住了吧,下次要换,至少也要这种程度才可以嘛。” 宋司谨哆嗦了下,祈祷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顺利得到一小筐银丝炭,代价是自己肿了嘴巴,出门的时候脚底发轻,游魂一样往外飘。 夏队长一个比赵孝帜还高大粗犷的男人,看着宋司谨端来的炭落下两行清泪:“没想到公子相识不过月余,便肯为了少将军如此忍辱负重,如此大恩来日必报!” 宋司谨:“没什么……” 被人这样郑重其事的感谢,宋司谨有些不自在,害羞,他连忙转移话题:“快把炭点起来吧。” 在床边放一个小炭盆,又烘暖新被子给赵孝帜盖上,摸摸他的手,好像没那么冰凉吓人了。 门忽然被敲响,打开一看,竟然是辛夷。 夏队长脸一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来干什么?” 辛夷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少爷听说赵将军命快没了,特意派本人来慰问一下。” “你!”夏队长猛地站起来,像座小山一样迫人。 辛夷却面不改色,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说来也巧,这里有瓶九参养命丸,不知道赵将军需不需要。” 九参养命丸是珍贵的吊命良药,益气补血滋阴养元,正能解赵孝帜的燃眉之急。 夏队长生生止住脸上的怒色,眼巴巴看着辛夷手中的药瓶,却拉不下面子求药。 宋司谨没他那么有骨气,上前一步说:“要的,辛夷,现在就给赵将军吃吧。” 然后辛夷又把手往后一撤,说:“可我们少爷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这药,就得拿些东西来换。” 熟悉的话成功让宋司谨不自在起来,眼神飘忽两下,飘到赵孝帜身上。 宋司谨为难地说:“这种事,旁人没法替赵将军做决定,能不能先给他吃药,等他醒了再商量。” 辛夷差点笑出来,连忙忍住,一本正经地说道:“宋二公子误会了,我们少爷只接受您去交换。” 宋司谨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咳!明白了,这次要换什么呢?” 辛夷把药瓶递过去:“少爷说让您自个儿慢慢琢磨,他不着急,等您想明白了,再还他就是。” 这样不清不楚,还不如直接说明白来的让人安心。 宋司谨又不能拒绝,只好应下,送走辛夷后,把这颗珍贵的药丸喂赵孝帜服下,到半夜的时候,他的脸色能稍微好看了点。 冒雨外出找药的士兵陆陆续续回来了,收获让人很不满意,幸好将近天明的时候,另一队人马带着山下请的大夫和药包回来了。 大夫满身都是雨水,还没给赵孝帜看病,自己险些病倒。 他连打几个喷嚏,强撑着给赵孝帜诊脉看伤,看完后连连叹气:“治也可以,只是要做好准备,怕凶多吉少啊!” 赵孝帜虽然服了宝药吊命,也只是一时的,再拖下去却是不行了。 大夫休息了会,找出带来的干净纱布、刀子、弯针和羊肠线,又命人准备好热水,这便开始为赵孝帜拔箭了。 拔箭的过程宋司谨没看,他害怕,在门外担心了好一阵子,听到里头有人喊流了好多血,一颗心就高高吊起放不下去。 幸好最后还是完成了疗伤过程,成功为赵孝帜缝合伤口止了血。 忙碌了一夜的众人各自去休息,宋司谨也不例外,他慢吞吞地往回走,觉得头重脚轻浑身疲累。 这一刻宋司谨很想念温暖的被窝,但自己的房间……一直没收拾好,恐怕比刚来的时候还要湿冷。 脑中有一瞬间想到了段灵耀那张温暖的床铺,但很快便不再去想,床很温暖舒服,但他宁愿不睡。 “司谨。” 白衣人站到了他面前,神情复杂地问:“赵将军如何了?” 宋司谨以为他担心,安慰道:“大夫说伤口已经缝好,只要别乱动就不会大出血。” 兰迟呢喃道:“他不会死了……” 宋司谨打了个哈欠:“嗯呢,你不要担心,赵将军一定会好的。” 其实大夫还说了句「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怕兰迟担心,宋司谨就没补充这一句。 宋司谨准备进屋,兰迟直接把他拉进了自己房间:“你的屋子哪里能睡觉,还是在我这休息吧。” 也不是第一次和兰迟一起睡了,况且现在是白天,兰迟没有熬夜,一张床全让给了宋司谨。 宋司谨便不客气地爬上去,道了声谢,迷迷糊糊就要睡去。 但兰迟显然有话要对他说,抓着他的手道:“司谨,赵将军今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还是不愿离开段灵耀吗?” 因为担心赵孝帜,宋司谨几乎一晚没合眼,此时松懈下来,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唔……不行的,我不能走啊。” “你只要说你愿不愿意就够了。” “我当然愿意,可是……兰迟,不要管我了。” 宋司谨用被子埋住脑袋冒充缩头乌龟:“我也没办法。” 床上的人很快就睡沉了,蒙着被子叫他呼吸有些不畅,兰迟给他拉下来一点,看着宋司谨白净秀气的睡颜,自言自语道: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阿毅,你也想帮他对不对?” —— “宋司谨呢!”段灵耀抱着双臂,额前垂下的碎发卷翘着一颤一颤,他不爽地大声问。 说好了交换呢,难道他想不出换什么就干脆不过来了? 辛夷挠挠头,回道:“宋二公子守了赵孝帜一夜,恐怕白日犯困,现在该去休息了。” 段灵耀脸色好看了点:“怎么不来我这边睡。” 辛夷绞尽脑汁找理由:“可能是怕打扰您?” 段灵耀眯了眯眼,不知信了还是没有:“算了,先随他去,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看天气是辛青的长项,辛青已经观察了一天一夜,说道:“阴雨连绵,估计要后天才能停下。” 段灵耀又问:“赵孝帜怎么样了?” “伤势暂且稳住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后面。” 段灵耀神情冷漠:“他最好活下来,免得浪费小爷的药。” 这样寒冷的雨天,什么都做不了,宋司谨又去休息了,段灵耀无聊的厉害,叫人出去,自己捧着书解闷。 辛青和辛夷在门口守着,辛青有些疑惑:“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赵小将军的命了?不是说死了更好吗?” 赵孝帜死了,更有利他们的计划。 辛夷压低声音,在辛青脑门上弹了下:“你咋这么蠢,这都看不出来?还不是为了宋二公子。” 辛青还真没意识到,目露震惊:“难道小公爷他……” 辛夷嘀咕了声:“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小公爷远远来这一遭,能寻到合意的人,是件好事。” 叫外人看,会觉得两人这里不般配那里也不搭,但谁都不是局中人,谁都不知局中人是何等心情。 反正叫辛夷说,小公爷开心最重要。 为了小公爷好,辛夷和辛青也开始默默祈祷,祈祷赵孝帜千万别丢命。 结果仍不如人意,傍晚时传来消息,说赵孝帜发热得厉害,怕是难熬这一关了。 辛夷忐忑地向段灵耀转达了消息,段灵耀神色淡淡:“怎么了,你怕他死?” 辛夷说道:“小的是怕宋二公子与您心生嫌隙。” 段灵耀盯着他,忽然冷笑:“他倒是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17:53:06-2022-07-21 17: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寒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兆 2个;冰、holo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兆 20瓶;七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 第 25 章 (倒V结束) ◇ ◎小宋的金手指◎ 第二十五章; 在这个时代这种条件, 受伤严重的人一旦伤口感染化脓,几乎等于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赵孝帜的伤情恶化,再加上连绵的阴雨天气, 道观内氛围压抑到似乎连空气都是灰色的。 唯一一道鲜亮的红色来自段灵耀的, 他半点不受影响, 嘻嘻哈哈地与人玩投壶,夏队长远远看到, 恨得差点攥碎自己的拳头。 他刚从厨房端出熬好的汤药,辛青也端着托盘路过,只不过辛青端着的是一碗香甜顺滑的银耳莲子羹。 辛青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夏队长晃了晃, 忙稳住自己手里的汤药:“你不要欺人太甚!” 辛青噗嗤笑出声:“怎么你们这些人, 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我还想问问你,整天丧着一张脸是想给谁看?” 夏队长面色铁青:“段世子险些要了少将军的命, 你还想让吾辈卖笑求荣?” 辛青阴阳怪气地说道:“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树叶挡着呢, 我们少爷又没看见。要怪就怪赵大将军自己不长眼,偏往我们少爷箭上撞吧!” 夏队长差点被他气死,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 辛青一见不妙, 连忙端着甜羹跑掉。 虽然段小公爷说他没注意、不小心,但大家都知道,小公爷和赵孝帜不合, 以段灵耀的脾性, 这话的可信度约等于零。 夏队长憋了一肚子火气, 回到赵孝帜身前, 眉头紧紧皱起。 宋司谨正巧来探望:“赵将军可好些了?” 夏队长摇头:“肯定是大夫医术不精, 我再派人找新的大夫,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十个,就不信昌西城的大夫全都没用!” 宋司谨抿了抿唇,并没被夏队长的话安慰到,他很清楚没有特效药的年代,大夫能做的十分有限。 说到特效药,他就想到了大名鼎鼎的青霉素。 橘子发霉长出来的青色霉菌好像就是青霉素,可问题在于,他并不知道怎么提取青霉素,直接挖一坨霉菌来用怎么想都不现实,这样好像会死人。 宋司谨坐在凳子上发呆,目光直愣愣的,忽然抬手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夏队长看了有点担心,在宋司谨眼前挥了挥手:“宋二公子你怎么了?你先别太伤心……少将军还需要我们照顾,唉!” 宋司谨匆忙站起身说:“我有点事,待会再过来。” 出门之后,宋司谨直奔自己那间冰冷潮湿的屋子,紧紧关上门窗,叫自己处于黑暗幽静的环境中。 宋司谨躺到木板床上,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沉浸到前世的记忆中。 自从那天觉醒穿书的意识后,宋司谨前世的记忆更清晰了一点,只是很多时候,他没有主动去回忆的方面,并不会主动浮现于脑海。 现在他意识到前世医学很发达,他想找到可以帮助赵孝帜的药。 宋司谨努力地回忆。 回忆着回忆着,他发现自己只会吃药,并不会做药。 怎么这么没用…… 宋司谨在床上打滚,气愤地锤了下两下自己的脑袋,随后被无力的沮丧感淹没。 或许他不该指望前世记忆成为自己的金手指,他能做到的会被人夺走,他急需的又根本做不到。 罢了,还是想想怎么让赵将军这段日子舒服一些吧,可怜他现在昏迷着,连自己最喜欢的烤肉卷大蒜都吃不到……大蒜! 忽然间福至心灵,宋司谨一下坐起来,刚刚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大蒜也有杀菌的作用! 好像是他有个同样爱看小说的朋友提的,那天他们在外头吃面,已经记不得容貌的朋友一边咔咔咬蒜一边显摆自己的知识面广泛:“其实大蒜要杀菌,得切开了放两分钟才有效果,不过一经高温就不行了。等哪天穿越了,用酒精提取大蒜素,放古代也算神药。” 酒精是外用的,大蒜素却能吃进去,要是能把大蒜素弄出来就好了。 可这需要酒精和蒸馏器具,宋司谨知道现在有琉璃器具,却不知道能不能用来蒸馏。 只有想法肯定不行,宋司谨下了床,急匆匆跑去找夏队长,对他一顿连说带比划。 夏队长纳闷:“烈酒和蒜头山下就能买到,琉璃器具……这么贵的东西,我不清楚,宋二公子要这些干什么?” 宋司谨怕给了希望却只能让人失望,故而只说是自己听来的退烧偏方。 夏队长叫下山请新大夫的人顺便买些烈酒和大蒜回来,其他的却是爱莫能助了。 没有办法,宋司谨只能去找兰迟,兰迟一听瞬间明白:“你是想要蒸花露的器皿吧?” 宋司谨急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个。” 他真是太笨啦,怎么就没想到用做花露和精油的器具呢,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初步的蒸馏技术,只是宋司谨没接触过罢了。 但兰迟手头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他想要,最终还是要求段灵耀。 天色已经很深,段灵耀都要休息了,宋司谨鼓足勇气闯进去,结结巴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还欠了一颗九参养命丸的债没还,段灵耀撇嘴:“为了你的赵大哥,可真是有够费心尽力的。” 宋司谨小声说:“换成别人我也会帮忙。” 赵孝帜是少数对他表达过善意的人,他很珍惜,若今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是兰迟,是小鹤,甚至是辛夷……他一样会担心。 段灵耀意味深长地问:“要是今天快死的是我,谨哥哥会不会这么担心?” 宋司谨有一瞬间迟疑。 段灵耀磨牙:“宋司谨!” 宋司谨忙指天发誓:“我肯定比担心他还担心你!” 面对狐疑的小公爷,宋司谨涨红了脸努力发誓表忠心,总算把人哄得舒心了些。 “你最好没在骗我。”段灵耀轻飘飘地说,“否则我就叫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宋司谨腿一阵阵发软,扶着门框硬撑住了,他想,幸亏自己心机越来越深,撒谎越来越熟练,否则今天这一关还真不好过。 蒸花露的器具,段灵耀答应帮他弄,宋司谨忍不住催,段灵耀就瞪他,瞪得宋司谨温温吞吞缩成一团,一点一点挪过去,小心翼翼地伸手给人捏肩捏腿。 许是被伺候舒服了,段灵耀抬了抬手,叫辛青下山去办事。 “算你还有点眼力劲。”段灵耀挥挥手,“行啦,忙你的去吧。” 走之前宋司谨又想起一件事:“那个,那些东西,是不是也要换……” 段灵耀似笑非笑:“当然啦,谨哥哥想赖账?” “没!就是,什、什么时候换呢?” “这个嘛……你说的偏方,真有那么神奇的疗效?” 宋司谨点点头:“肯定有效果,只是不清楚我做出来的够不够纯,不够纯效果就没那么好。” 段灵耀若有所思:“那就先看看,若真有效,你欠的债就一笔勾销。” 宋司谨略显惊喜:“真的吗?” 看着他高兴的模样,段灵耀弯起眼睛:“那得验证成功才行,谨哥哥不要高兴的太早,要不咱们先把之前的债清一下?” 宋司谨:“……”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至少先付个利息嘛。” 利息是什么呢,是一个浅浅的吻,轻柔地点在唇角,像蝴蝶无声飞过。段灵耀抓住宋司谨的手:“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要让我发现你骗我。” —— 宋司谨怕拖久了不好,就扒了厨房现有的半篮蒜,捣烂了浸水,弄出一碗味道刺鼻的蒜水。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死马当成活马医,就这么一点一点给赵孝帜灌了下去。 辛青和夏队长派出的士兵都很有效率,顶着大雨,踩着淤泥,以最快速度把宋司谨需要的东西运了上来。 感谢苍天让宋司谨还没完全忘记自己学过的知识,他紧张地弄出不知纯度如何的酒精、然后用酒精提取了同样不知纯度如何的大蒜素。 酒精外用,大蒜素内服,新大夫凑巧看见这一幕,惊得药箱差点掉到地上去。 “胡闹!怎么随随便便就给病人饮酒,况且还服用这些奇怪的东西,万一冲了药性怎么办!” 其实夏队长同样犹豫,但赵孝帜的情况实在不妙,请来的几个大夫看了都直摇头,说自己会尽力但也请大家做好准备。 如此一来,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让宋司谨用他的偏方试一试。 现在大夫说这样不好,他又重新犹豫起来。 给昏迷的人灌药是件慢功夫的细致活,那一碗大蒜酒还没喂完,夏队长犹豫着想要阻止。 门忽然被人踹开,冷风裹着雨水往里吹,众人齐齐回头,见到来人神色各异。 谁也没想到,段灵耀忽然来了,他不仅自己过来,还带了一群人来。一进屋子,侍从拖来最大的宽椅,铺上锦面软垫,伺候段灵耀坐下,奉上镂空银莲手炉,并在桌面焚香驱赶药味。 香烟袅袅,段灵耀浪荡地翘着腿,就这么嚣张且霸道地发号施令:“小爷我还等着看这药有没有效呢,谁敢拦他,谁就是跟我作对!” 那大夫被撵出了门,夏队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憋火却不能违逆段灵耀。 宋司谨越发紧张,其实他并不确保自己的努力会有成效,他只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在段灵耀的注视下,宋司谨给赵孝帜喂完了一碗大蒜做的药。 药要起效,需要时间,宋司谨本想在这多守一会,被段灵耀拎着耳朵提溜走了。 “辛夷会在这看着,你放心,没人敢偷偷把药倒掉。” 宋司谨:“嗯,好……” 提取酒精和大蒜素的操作很简单,宋司谨演示过一遍,别人也就学会了,剩下的不用宋司谨一直盯着。 日夜颠倒作息不稳,宋司谨自己尚没注意到自己的黑眼圈有多大,但段灵耀不瞎。 他也不逗宋司谨了,人瞧着实在困倦,就把宋司谨往被窝里一塞,自己靠到床边,盯梢一样盯着宋司谨休息。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要倒V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在2022-07-21 17:22:36-2022-07-22 17: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寒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兆、holowin、ATFER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璩 5瓶;七月雨,三月春 2瓶;深海奏汰、不想上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 第 26 章 ◇ ◎不许喜欢别人◎ 第二十六章; 赵孝帜的烧退下去了! 收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 恰好天晴,碧空如洗明光万丈,好像老天也在为他高兴。 段灵耀瞧着比宋司谨还要开心, 就是人有点太无赖, 明明说好了要把之前欠的债一笔勾销, 结果他半点不提这件事不说,反倒抱着宋司谨腻腻乎乎越发过分。 “等回去了, 给你记上一功。”段灵耀笑过后又有些严肃,“不过这种偏方,以后不要轻易告诉别人。” 宋司谨搅着自己的手指:“为什么,这种知识传出去, 应该能救很多人。” 他向来考虑的简单, 段灵耀清楚这一点,却仍为他的答案触动, 毕竟很多人同样思维单调,单调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知不觉间, 段灵耀唇角扬起一点笑意:“是这样没错,可是有危险,你怕不怕?” 什么危险?宋司谨呆住。 段灵耀大笑两声, 说:“行啦, 总之你记住,以后这种东西先跟我说,不要随便向外人透露。” “噢……”在宋司谨心里, 最大的坏蛋就是段灵耀, 谁也不如他危险, 他说这种话没有信服力, 但很有威胁力, 所以宋司谨还是答应了下来。 赵孝帜伤情好转后,宋司谨松快了很多,照料病人用不着他,他只每天去看望一下就不多打扰了。 段灵耀也没有为难他别的,好像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赵孝帜死或者活只要不影响他玩乐就无所谓。 路面干的差不多的时候,段灵耀又想去山里玩,忽然另有一队人马上山,浩浩荡荡的行头瞧着竟与段灵耀不相上下。 道观里的氛围悄然变化着,来者身份不低,段灵耀同样尊贵,两方看起来不太熟,似乎还有些矛盾,但因没直面,宋司谨没太大感觉,只是被辛夷提醒不要接近对方的人。 早上的时候段灵耀出门打猎,这次没带宋司谨,新上山的那位公子哥儿一块出了门,在门口的时候两人客套了几句,有些生疏,语气夹枪带棒很不友善。 听说赵孝帜醒来,宋司谨去看望他。 赵孝帜感激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报答他,还要写一封奏折,告知圣上民间有宋司谨这个人才。宋司谨光听就紧张得不行,连连强调自己也是听别人说来的偏方,请赵孝帜不要把自己讲的太夸张。 蛋糕这种不影响什么的点心,为了改善生计,他还能红着脸吹一句是自己的配方,酒精和大蒜素这种厉害的东西,他实在厚不下脸皮。 见宋司谨又害羞又着急,赵孝帜只好答应自己会如实叙述绝不添油加醋,才刚从病中醒来,身体还没恢复,聊了一会他的脸色就又开始发白。 窗外忽然走过一群吵闹的人,赵孝帜咳嗽几声,透过窗缝往外看,看着看着,脸色忽然变了。 “崇亲王世子怎么在这?” “不清楚,好像也是来山上秋猎的。” 这时候宋司谨才知道,新上山的竟然是崇亲王世子。 宋司谨瞬间想到了原著内容,里面好像提过,崇亲王是三皇子派系的,也就是说,他和段灵耀是一伙的。 奇怪,这两人看着怎么都不像统一战线的,宋司谨想不明白,怀疑自己记错了,反正这些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于是他很快就决定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 山脚下。 蔡吉章跟赵慧正蹲在茶摊后头偷窥。 “段灵耀死定了,姐夫肯定会帮我出气。” 赵慧抱紧自己说:“那咱们就在下面干等着?” 蔡吉章摸着下巴眯着眼琢磨:“不等还能干点啥?” 赵慧:“我想想。” 蔡吉章的姐姐是崇亲王世子妃,颇受宠爱,恰好这段时间崇亲王世子在青湖省游学,蔡吉章自己不敢找段灵耀出气,就一封信写给姐姐姐夫,叫他们帮自己出气。 但以段灵耀的身份地位,崇亲王世子也不敢上去就干,于是先通了信,双方阴阳一番,明面上说不打不相识不如交个朋友吧,实际上摩拳擦掌就等着见面后搞点什么事了。 到底谁掐的过谁,要不要动手……一切都要见过面再说。 便有了虎头山的约定。 见好友思考,蔡吉章忍不住催促:“想明白了没?段灵耀那个无赖,万一偷袭怎么办?要不咱直接带人冲上去吧。” 赵慧十分头疼:“你就不怕段灵耀事后报复?” 蔡吉章:“那咋整啊!” 赵慧:“你安静会,我再想想。” 而这一想就是一整天,蔡吉章啃着喇嗓子的饼,躲在山脚下吹冷风,他生平头一次这么受罪,之所以能忍耐下来,全凭心中一股气。 他们还在想办法的时候,崇亲王世子与段灵耀已经畅玩一天重回道观了。 早上走的时候,两人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来的时候竟然就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了。 道观里的氛围重归融洽,不过这同样跟宋司谨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也不打算与崇亲王世子交朋友。 段灵耀在那边招待新朋友,宋司谨闲着没事,就重新掏出刻刀跟小木人,自娱自乐地雕起来。木头兰迟快完工了,再精细修整一下,就可以送给兰迟啦! —— 入夜,阴风阵阵。 道观杂草丛生的后菜园里,两道人影完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其中一人语调稍冷:“段世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崇亲王世子约到此处,又突然叫我背着人暗中过来,难道觉得这样就能说服我支持三皇子?” 另一人笑嘻嘻道:“是呀,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人颇为无奈:“自从你大哥去世,我与老师就发誓绝不参与皇位斗争。帮国公爷调配粮草,是我们欠国公府的人情,但这不代表我与老师愿意掺和别的。你……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把崇亲王世子叫来,以为我就会信你们已经联盟?小世子,别闹了。” 段灵耀理直气壮地说道:“若我告诉你,崇亲王未来一定会支持三皇子,你当如何?” 那人不禁迟疑。 当今圣上身体衰弱子嗣不丰,早有消息传出,圣上恐怕过不了明年的生辰。 他膝下诸位皇子里,最有竞争力的就是太子和三皇子,还有一个六皇子,野心勃勃但离前两位差得远。 太子虽然是正统,但因自小被圣上严厉要求,内里养成了阴暗敏感的性子,外人许是看不出来,接触久了就能感觉得到,时间一长,圣上对他的态度便越发微妙。 而三皇子的母族虽然提供不了太多借力,但他有一个兵权在握威信颇高的好姨夫信国公,况且三皇子本身的文才武略仪态风度都不输太子,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来人乃清湖省掌管财政的一把手陈子旭,他的老师裴阁老在京城为官,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早些年段灵耀大哥段灵熙还活着的时候,与陈子旭是同窗的关系。 陈子旭陪裴阁老顺路回家探亲的时候,两人遇到山匪抢劫,危急时刻,段灵熙带着一队人马以最快速度将两人救了出来,此后他们的关系就越发亲密。 后来时过境迁,段灵熙死在战场,陈子旭外放为官。 昔日信国公扶持当今圣上上位,在群敌环伺之时用一场接一场的胜仗稳固了江山边境,地位财富已经封无可封,却也因功高盖主遭许多人忌惮。 近几年信国公都驻扎在北疆,朝廷内党争严重,见没有大的战事就一直闹着要缩减军费。 陈子旭犹记与段灵熙的交情,没少帮忙打点。 追忆往昔,陈子旭不禁怅然:“小世子,你就不要为难在下了。” 段灵耀仍面不改色笑意吟吟:“陈大人,我一点都不想为难你,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从你选择帮我父亲的那天起,在某些人眼里,你就已经在支持三皇子了。” 陈子旭哑然。 段灵耀见好就收,说道:“好啦,本世子也不是非要这么快就逼你表态,其实叫你过来,是有件好事想与你分享。” 只要不逼他站队就行,陈子旭不觉得段灵耀能给自己什么好处,却仍顺着他问:“什么好事。” 段灵耀说:“你多准备些烈酒与大蒜,这两样东西,能做出于民有益的良药来。” 陈子旭诧异道:“什么药?” 段灵耀也不卖关子,直接以赵孝帜为例详细与陈子旭说了个明白,听完后,陈子旭面色几经变换,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虽然没有学过医术,却也明白这两样良药的价值。 “真是奇妙!”陈子旭喃喃道,“这是何人制出的药?医术如此高超,应当十分出名,且能无私分享,此人难道是国之圣手苏御医?” 段灵耀轻笑几声,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炫耀之色:“可不是这位,至于是谁,时机一到你就知道了。” 以赵孝帜的性格,回京述职的时候必然会一句不漏地把所有事情都汇报给圣上,而圣上肯定会嘉奖宋司谨,到时候陈子旭就知道是谁了。 至于段灵耀……段灵耀不该是慧眼识英才的角色。 小公爷非要卖关子,陈子旭也不好逼问,他无奈摇头:“我算是明白了,小世子把我匆匆叫来,就是为了让我在北运的粮草里加上这两样东西对吧?要在下做事,还藏着掖着,未免太不厚道。” 段灵耀这次南行,私下带了不少黄金,一部分用来拉拢官员,一部分托陈子旭在粮食充沛的清湖省运作成粮草——就在段灵耀离开宋家别府前往芳菲镇的夜里,陈子旭自别府带走了黄金。 如今押运队马上就要出发,段灵耀不得不紧急把陈子旭叫来。 当然,其中确实包涵利诱陈子旭的小心思,只不过明面上的利来自于崇亲王世子,实际上的利来自于宋司谨。 段灵耀被拆穿了也不慌,仍不紧不慢地说:“哪里不厚道了?我不是把制药的法子都告诉你了么,你想见的人才还是我的人呢……不知道这样,陈大人和裴阁老是否愿意回心转意。” 夜凉如水,暗影丛生,陈子旭必须承认,自己确实产生了动摇。 但他仍不肯就这么站队,他准备拒绝,段灵耀忽然动了动耳朵,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 —— 宋司谨睡前水喝的有点多,大半夜就被憋醒,迷迷糊糊起来,踩着鞋子就往外走。 冷风一吹,混沌的脑袋清醒,他打着哈欠往后走。 道观里忽然多了很多陌生人,还都是不好惹的那种,宋司谨不想去前头的茅房,就准备去后头偏一点的。 刚走进后菜园,就听到有奇怪的动静。 宋司谨吓得心脏乱跳,他还记得自己投胎转世的事,是很相信世界上有鬼的。 于是情不自禁就盯着那片幽深角落看,生怕里面忽然冒出点不干净的东西来。 哗哗哗……野草浮动,一滴冷汗从宋司谨额角滑落。 出门的时候忘了穿外套,他快冻僵了。 就在此时,一声又软又嗲的猫叫从角落里传出:“喵——” 于是一瞬间,恐惧的警铃解除,宋司谨拍了拍胸口,原来是小猫啊,他不由露出了笑脸。 一直以来宋司谨都很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他以前养过一只小狗,才几个月大小,奶乎乎肉墩墩,跑都跑不稳,见了人也要跌跌撞撞往怀里钻,后来……不提也罢,那条小狗没了后,宋司谨伤心过度,再也没敢养别的宠物。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小动物,庄子里住了两只抓老鼠的猫,平日高冷极了,很少有人能摸到它们,宋司谨天天蹲点,抓指头大小的鱼儿喂它们,慢慢地就能摸一会了。 但猫儿总是容易跑丢,与宋司谨的缘分并不深。 宋司谨忍不住往角落里走去。 “喵喵喵。” 宋司谨蹲下身唤道:“猫猫猫。” “喵——” 哗啦哗啦,是什么东西移动着摩擦草丛。 宋司谨蹲下来,一边叫猫猫一边往里找:“猫猫猫,你在哪呀?” “喵喵!” 不知道为什么,猫叫声有一丝气急败坏的感觉。 宋司谨很担心,小猫咪不会是受了伤吧,他加快往那边找,嘴里叫着猫猫,手里拨着草丛,终于,与藏在草丛里的人对上了目光。 宋司谨:“猫猫……” 段灵耀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宋司谨瞬间白了脸,触电一样弹跳起来,他不能理解,可爱的小猫为什么变成了可怕的段灵耀,余光瞥到段灵耀身边还有一个人的身影,蹲着,看不太清楚,他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感到害怕。 直接告诉宋司谨,危险即将到来,于是他一边往后退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为有小猫……呃,我去解手,小公爷你,你自便!” “站住!” 见宋司谨要跑,段灵耀直蹿起身,大步向前拽住他后衣领,往后一扯,宋司谨就被他拽了回去。 段灵耀逼近他:“你都听到了什么?” 宋司谨欲哭无泪:“猫叫?” 黯淡的夜色里,段灵耀耳朵一阵阵发热,他咬着唇瞪他一眼:“我不是问这个。” 那是问什么?宋司谨可怜兮兮地求饶:“我绝对不说出去,你这个爱好……真的不会说出去的。” 他越说,段灵耀越是羞恼,没好气地说:“谁问你这个了?说,你是不是故意来偷听的,否则为什么偏巧在这时候过来。” 为了今晚的会面,段灵耀特意没叫宋司谨到自己屋里休息,结果他还是这么巧就过来了。 宋司谨冤到头大:“没有,我只是……” 段灵耀逼问:“只是什么?” “只是不想撞见前院的人。”前院总有人给主子守夜,宋司谨知道这会显得自己很没出息,却只能实话实说,他声音软软的,“睡觉前水喝多了,想去茅厕,没有想偷听什么。” 段灵呀轻哼一声,也不是真怀疑他想偷听,又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宋司谨缩了缩肩膀,委婉地说:“看到你……蹲在草丛里学猫叫?呃,旁边还有别的人。” “不对,你什么都没看到,你正常地起夜,然后回去,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记住了吗?” 宋司谨小鸡啄米式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和段灵耀待在一起的那位是谁,宋司谨根本不认识,那人很快离开,宋司谨被段灵耀拽着领子往回走。 走到一半,宋司谨忍不住了,轻轻拉住段灵耀的手,小声说:“我还没上茅厕。” 段灵耀:“我屋里有马桶。” 宋司谨:“……” 他好后悔,以后再也不敢黑灯瞎火找小猫了。 本来在自己屋里睡得好好的,现在又进了段灵耀的屋,再加上半夜撞人事件,宋司谨很紧张,想干脆忍耐住算了。 但段灵耀太坏了,在他小腹上用力摁了一下,他就不得不红着脸到屏风后去解决生理问题。 躺进被窝里后,宋司谨闭着眼睛装睡,段灵耀侧躺在他身边,手搭在他腰上。 安静了一会,段灵耀幽幽道:“至于这么紧张吗?之前不是睡得很香?” 宋司谨:“……” 呜!因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撞见了段灵耀搞阴谋诡计的现场,虽然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清人,但多疑又险恶的坏蛋怎么可能放过目击证人。 反正电视剧里撞见别人密会还被抓到的,基本没有好下场。 宋司谨躺的绷直,不受控制地轻颤,想说自己一定不会透露他的秘密,结果一张嘴:“别杀我。” 扣在腰上的手一下抓紧,宋司谨懊悔地皱起五官。 身边人又抓了一下,发出闷闷的笑声,笑的宋司谨稀里糊涂的。 半晌儿段灵耀停下来,又往宋司谨身上贴了贴:“那你要听话,乖乖的,不许喜欢别人,我就不杀你。” 弥漫着淡淡紫檀香薰气味儿的柔软床铺里,宋司谨声音轻轻的:“好,不喜欢别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么! 感谢在2022-07-22 17:50:11-2022-07-23 17:1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寒露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与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兆 9瓶;miya 3瓶;不想上学 2瓶;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 第 27 章 ◇ ◎趁夜私奔◎ 第二十七章; 宋司谨发现兰迟在对着赵孝帜的房间发呆。 他悄悄走过去, 拍了下兰迟的肩膀,把兰迟吓了一跳。 “你在看什么?” 兰迟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赵将军福大命大, 伤情那般凶险, 竟也能救回来。司谨, 你的药确实厉害。” 宋司谨感慨道:“幸亏赵将军的底子本来就好,其实我也没想到, 药效这么好。” 说到这里宋司谨就很开心:“要是这种药能推广出去,就可以有更多人得救了!” 兰迟眸光微动,说道:“可惜这两样药的成本还是有些高,寻常百姓想用, 怕有些困难, 司谨,你还知不知道别的偏方?” 宋司谨抓抓头发, 惭愧地说:“想不起来别的。” 他提出酒精和大蒜素的时候,借口是一位记不清面容和名字的游医传授给自己的, 因为宋司谨小时候呆傻,这种无法考据的事情,也没人怀疑他。 “罢了, 有这两样也很好。”兰迟安慰道, “只是我在想,若你还有别的底气,更能帮你安身立命。”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宋司谨迷惑地眨眨眼:“小公爷说, 有别的偏方必须先告诉他, 不能跟别人说。” 兰迟紧蹙眉头:“恐怕他想霸占你的东西, 到时候你出了主意, 好处却是他的,真是歹毒。” 竟然坏到这种地步?好吧,段灵耀这个大反派,坏一点也正常。 宋司谨轻声叹气:“那怎么办呢?” 兰迟想了想,抓住宋司谨的手,越抓越紧,欲言又止。 宋司谨被他抓的有点疼,见他颇为顾虑,便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没关系的。” 可兰迟最终还是没说,缓缓松开他的手:“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离他太近。” —— “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赵慧得意地摇着扇子,蔡吉章北被他扇的发冷,劈手夺过扇子:“别卖关子了,快说。” 天色黑了下来,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灌木丛后,赵慧伸手指向前方:“看到那群人了吗?” 蔡吉章:“看到了,有啥问题?” 赵慧说:“那是段灵耀的人,负责检查上山的人,并在山下接应。” 蔡吉章:“所以?” 赵慧说:“直接报复段灵耀很不妥,不如我们从侧面下手。” 两人交头接耳一通嘀咕,在角落里发出了快乐的嘿嘿声,然后,他们的目光移到了那群正悠闲吃草的马儿身上。 —— 段灵耀跟崇亲王世子出门夜钓去了。 道观内空阔下来许多,宋司谨不用再跟他挤一个被窝,快乐到睡不着觉。 他又掏出兰迟小木人,用小锉刀在上面细细打磨,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啦,明天就可以送给兰迟了! 今夜明月高悬,星光点点,把漆黑寒冷的夜晚照的像撒了一层银白的雪,不用提着灯笼,就这么推开窗户,看久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白天呢。 也许正是今晚月光明亮景色宜人,段灵耀跟崇亲王世子才忽然起了夜钓的兴致。 宋司谨正仔仔细细地打磨小木人,忽然间闻到一丝烟熏火燎的味道。 他被呛的打了个喷嚏,疑惑抬头,赤红的火蛇瞬间便映入眼中。 糟了,怎么突然间失火了! 留守在道观里的人不多,陆续被烟雾呛醒,大家呼喊着救火,匆匆忙忙去挑缸里的水。 可这火不知道为什么,烧的又猛又快,转眼的功夫大火就蔓延开来。 宋司谨又惊又急,下意识把小木人塞进怀里,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才刚跑出门,不知怎么突然换上黑衣的兰迟拦到他面前,一把抓住宋司谨的手腕:“跟我来!” 他拉着宋司谨就往后走。 宋司谨急忙拽住他:“等等,赵将军可能还在屋里。” 虽然身负保护段灵耀的重任,但赵孝帜刚从鬼门关回来,身体太过虚弱,实在无法陪段灵耀去夜钓,因此他只派了手下去保护段灵耀,自己则在道观里修养。 兰迟紧紧抓着宋司谨的手,转过头去:“别担心,我刚才看到赵将军被人扶出去了,大家要去小公爷夜钓的地方集合,我们也过去,去晚了别人又该担心地回来找了。” 原来如此,宋司谨点点头,捂着口鼻跟兰迟往外走:“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烟熏的宋司谨眼睛很不舒服,离开道观的时候,眼睛已经变得水汪汪,他被兰迟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跑,跑进黑黢黢的山林,离道观越来越远。 渐渐地四周变得无比安静,如今山里连虫子都很少,除了衣服摩擦草木枝叶的声音与脚步声,竟半点都听不到别的声音。 反倒是被远远抛在后方的道观里,仍有一些嘈杂的人声隔空传来。 宋司谨疑惑回头:“是往这边走吗?大家在哪呀。” 兰迟低声道:“再往前走走就到了,快点!” 山林实在太黑,地面又凹凸不平,宋司谨差点被树枝与乱石绊倒,他被兰迟带着穿过山上修的小路,一头扎进了乱糟糟的密林。 宋司谨越来越不安,脚步渐渐停下,被兰迟拉住的手用力往后顿了顿,他有点害怕。 “兰迟,我们真的是要去找小公爷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方才见火太害怕,竟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点,“你不是跟我一起留在道观里么,你,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钓鱼?” 前方领路的人停在原地背对着他,宋司谨不禁又唤了一声兰迟。 兰迟猛地转过身,抓着宋司谨的手,清冷如月的眉目中满是逼迫:“司谨,跟我走吧,不要再去找段灵耀了,你明知道留在他身边有多危险!” 虽然没有直说,但这一刻宋司谨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他不忍苛责兰迟,却也不能什么都不管:“我不能就这么走掉,就算走了,我们又能去哪?” 兰迟说:“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你放心,有人会帮我们,到时候准备两套假身份,他们抓不住的。” “谁会帮我们?”宋司谨不信,世上有很多好人,但很少有人愿意费心尽力地帮宋司谨。 兰迟迟疑片刻,轻声道:“太子殿下。” 霎时间宋司谨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神情越发惊疑。 兰迟见他如此,还以为他不信,努力说服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乐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太子殿下一定会帮我们。” 宋司谨喃喃道:“你是太子的人……” 兰迟神情冷肃:“没错,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受太子之命潜伏到段灵耀身边,如今任务完成可以离开,殿下承诺会把我送的别处,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宋司谨焦虑地抓了抓手臂,他忽然想起原著中导致自己被活埋的诱因,正是宋家投靠太子殿下……难道这些原著中没有详细叙述的幕后故事,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不对,原著里太子秦祐山跟主角颜雪回注意到宋家,已经是宋司瑜考上状元后的事了。 不是现在。 眼前隐隐出现两条路,前路皆不明。 宋司谨的脑袋越来越疼,他想不明白,但出于对活埋的恐惧,下意识后退摇头:“不行,我不掺和这些,我不要当太子的手下。” 太子虽然是主角攻,但主角攻受在原著里还没成长完全,前期一直被反派虐,他才不要在这个时候投靠太子。 兰迟伸手将他拉向自己:“你别怕,殿下不知道你的存在,我只是想帮你离开,并非要你做别的什么。” “可我娘呢?”宋司谨最放不下的就是娘亲范五妹,他的亲人很少,他不能抛下她,“我娘还在宋家。” 兰迟说:“火这么大,他们找不到你,或许会以为你死了,这样,等我们先逃走,再想办法把伯母接出去。” 宋司谨紧紧望向他:“什么办法?” 兰迟说:“太子殿下的下属神通广大,一定能把伯母接出去。” 宋司谨又问:“到底什么时候?” 这点兰迟就说不准了,见他迟疑,宋司谨便不肯犯险:“兰迟,我不能用娘亲冒险,除非她已经被安置好,否则我不能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兰迟厉声问道,“你根本做不到只靠自己就把你娘救出去,难道非要拖到被磋磨死才肯走吗!” 他声音冷厉起来,宋司谨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噤声。 兰迟深吸一口气,努力叫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只是现在情况危急,他心里不安,实在没有过多耐心哄宋司谨。 “司谨,别犹豫了,今天这种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答应你,只要下山就直接去找你娘,我们把她偷偷带出来,然后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蒙在黑暗里,宋司谨看不清兰迟的脸,只看到他眼里泛着一点水光,是那样真切的想带自己离开。 “你一定会带我去找我娘,不是骗我的,对吗?” 兰迟白皙的脖颈上,喉结滚动了两下,他微微垂眸:“是,不骗你。” 宋司谨牵住他的手,抿了抿唇,带着一点羞愧的笑容,轻柔而无奈:“也许你说得对,我那么笨,应该多听听别人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怀疑一个怯懦、无能、愚蠢的人继续忍下去,是否真能找到机会改变命运。 或许他确实不该错过这个机会,他该接受别人的好意。 即使心底像被扎了根细小的刺,不经意地一动,就有一丝痛楚。 宋司谨用鞋底蹭了蹭地面,像是要给自己勇气:“你对我好,我相信你。” 兰迟颤抖着大幅度地抽了一声气,用力拉住宋司谨,十分用力,他们继续往前头的密林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3 17:10:14-2022-07-24 18: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寄人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amou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兆 16瓶;七七七原 5瓶;季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 第 28 章 ◇ ◎奸夫淫夫◎ 第二十八章; 宋司谨与兰迟不敢点火把照明, 跑的磕磕绊绊,不一会儿功夫衣服头发都被树枝挂花了。 兰迟体力不佳,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宋司谨反过来拉住他, 拽着他往前走。 兰迟喘息道:“前面有接应的人, 我们马上就能走了。” “嗯。”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宋司谨心里就有一种格外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源自于恐惧,不可控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完全不敢去想自己被段灵耀抓住会怎么样。 宋司谨又开始祈祷,请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己能顺顺利利带娘亲出逃, 他实在太想摆脱这一切了。 不知跑了多久, 兰迟喊停。 宋司谨身上到处都是被草叶跟树枝擦出来的细小划痕,他跑的气喘吁吁, 问兰迟人到底在哪里。 兰迟紧张地在附近来回走动,忽然在地上找出几行脚印, 蹙眉:“人应该到了才对,难道出了意外?” 当下宋司谨的心便乱跳起来,越怕出差错越容易出差错:“那怎么办?” 兰迟焦虑徘徊:“不然直接下山?” 见他也慌, 宋司谨便不再问什么, 蹲下身盯着地面挪动。 “你在干什么?” 宋司谨指向一小片被踩乱的草丛:“这片草被踩过,痕迹比较深,他们应该在这待了一会, 那边也有踩过的痕迹, 可能人又往那边走了。” “我们跟过去。” 两人顺着接应人离去的踪迹追过去, 没走多远, 忽然听到附近传来吵闹的声音:“往那边找找!他大爷的, 到底是谁干的,让我逮到那孙子,非给他把腿打断不可!” 宋司谨害怕地直抖,情不自禁往兰迟身后躲。 兰迟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别怕,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带你离开。” 山里忽然多了很多人,举着火把到处搜寻,宋司谨从树杈缝隙里偷看到他们的衣服,发现他们都是段灵耀的人——准确来说是赵孝帜的手下跟段灵耀的随从,但都要听段灵耀命令,也没必要细分了。 因为这些人,两人被迫重新往山上走,他们要找一条新的路线。 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兰迟的接头人终于出现,那是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看向宋司谨的目光颇为不善; “他是谁?” 兰迟道:“是我的朋友,这次也帮了忙,我要带他一起走。” 黑衣人问:“确定他可信?” 兰迟说:“确定,你放心吧,他知道的不多,就算想透露什么也没得透露。” 听到这话,黑衣人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随便你,反正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不过出了点意外,不知道段灵耀是不是收到了风声,他留在山下的人忽然进山还跑的到处都是,我们之前差点被发现。” “现在还能下山吗?” 黑衣人道:“不能下也得下,被抓到就功亏一篑了!” 四个人摸黑前行,为了不被抓到,但凡听到一点动静都得改换方向,原本早该下山离开,现在却被困在山里。 虽然没明说,但没有人不着急。 黑衣人道:“再拖下去怕是不行,等下了山,不要停留,我们直接向西骑马离开。”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宋司谨忍不住了,西边不是杏儿村的方向,也不是昌西城的方向,无论范五妹被宋老爷在哪儿看管,都不能带她离开。 “能先去杏儿村找我娘吗?” 黑衣人冷声道:“你娘?当时没说多了一个你,更没说多了你娘,现在能把你一块送走就不错了,别给我添乱。” 宋司谨着急地看向兰迟。 兰迟握住他的手:“你先别急……大哥,真的没法去杏儿村吗?” 黑衣人道:“根本来不及,别啰嗦了,走!” 兰迟看向宋司谨:“司谨,我们先走行不行,剩下的以后再说。” 宋司谨张了张嘴,缓缓摇头:“不行……” “先走吧!”兰迟焦急地拉住他。 “不行。”宋司谨急得快出眼泪,他用力把兰迟的手往下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我们说好了的……不能把我娘带走,我也不走。” “你别闹了,世间哪有事事完美的计划,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宋司谨推开他:“我要回去!” 兰迟上前一步拦住他,咬着牙,眼眶逐渐泛红:“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你却想放弃?司谨,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回去会怎样?” 之前跑了那么久,渐渐就发现了,最初在山里搜捕的追兵好像不是来特意找他们的,但后面却切切实实在搜人,甚至差点撞上段灵耀身边的贴身小厮。 宋司谨哆嗦着说:“我可以求段灵耀,我也会撒谎,说点好听的,他,他应该不会杀我……” “你不能回去!你不能……我没能救得了阿毅,不能再放弃你。” “你就让我回去吧兰迟。” 宋司谨想回去,兰迟不肯,黑衣人焦急地催促,就在四人乱做一团的时候,前方忽然亮起火光,杂乱的脚步声飞快向这边移动。 “他们在那边!” 黑衣人大惊:“糟了,快走!” 就算宋司谨想回去,可他毕竟见了人,就紧靠在身边,四人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黑衣人不可能把他丢在这里让段灵耀抓回去。 不是出于心善,而是担心他透露自己的踪迹。 见宋司谨抗拒,黑衣人干脆强行捂住他的嘴巴,抓着他就往前跑,可惜这一次他们注定无法逃脱。 追兵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逼到一处小坡上团团围住。四周火把连绵,几乎连成一条火龙,人们的面容藏在光后,半明半暗,虚影重叠。 到这种时刻捂不捂嘴已经没意义了,黑衣人松开宋司谨,反手拔出了剑。 宋司谨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段灵耀抓到自己之前回去,或许还能撒个谎解释解释,现在被抓了个正着…… 正慌乱着,忽然被人拽到前面。 是兰迟。 兰迟一把将宋司谨拉到自己身前,一手扣着他腕子,另一只手握住短刀横到他脖子上。 宋司谨愕然失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会发生现在这一幕,兰迟,对他很好的朋友……把他当人质挟持。 “都退后!”兰迟厉声道,“否则我就杀了他!” 他喊完,人群动了,但不是后退,而是从中间分出一条路,段灵耀走到从中走到前方,目光晦暗不明。 兰迟等人慢慢后退,包围圈就随着他们移动,段灵耀忽然笑道:“其实我很欣赏你呢兰迟公子,看看你,长得美貌又有骨气,这么恨我却能忍辱负重……话说回来,你的主子是谁?要不你叛变到我手下?” 这番话不知触动了兰迟哪根神经,他怒声骂道:“你这个畜生,做梦!” 段灵耀歪歪头:“哇,还真这么恨我,为什么?” “为什么……”兰迟激动到手都在抖,与宋司谨不同,宋司谨是害怕,他是愤怒,“你可还记得,去年九月十八,有个眉心长红痣的少年?” 段灵耀回忆了下,漫不经心道:“好像有点印象。” 他越是轻视,兰迟越愤怒:“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他是我亲弟弟!” 于是段灵耀终于回想起来,但想起来,更让人憎恨,因为他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着,恶毒又狂妄:“原来是那个人,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哦——他也是个有骨气的,被我打断四肢像狗一样爬,哈哈哈!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玩,话都说不清了还会流口水……你也不要太伤心,他可是自愿爬到我床上的,哈哈!就像你当初。” “段灵耀,你作恶多端,迟早不得好死!” 昔日兰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听起来很好听,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可是这一刻,他放弃了所有的优雅与矜持,不管不顾地嘶吼着,破了音,滑稽又可悲。 那声音直直灌进宋司谨耳朵里,扰的他脑袋懵懵的。 他被兰迟挟持着,兰迟被段灵耀刺激的直抖,一不小心就割破了宋司谨的脖子,脖子刺痛,却都赶不上心里苦痛。 怎么会这么痛。 刀子那么锋利,那么冰凉,就贴在脖子上。 不久之前,兰迟问他脖子上的那道疤疼不疼,而现在那道疤没了,他却又亲手为他添上一道新的。 他骗了自己,其实他根本没法决定去不去救自己的娘亲,他早就骗了自己,他说喜欢段灵耀让自己帮他,都是假的。 可是他也那么可怜。 宋司谨心口绞痛,痛苦地弯了弯腰,脖子上的那道破口就更大了一点。 啪嗒,啪嗒。 几滴水珠悄悄从眼角滑下,打湿了宋司谨的脸。 段灵耀险恶又讥讽的笑戛然而止,他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兰迟,你想报仇的话,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杀掉我,却不动手,让我猜猜,是不是你效忠的主子说留着我的命更有用?” 兰迟眸光微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段灵耀讥讽道:“哦,那就是你自己欺软怕硬咯,有本事就直接冲我来,拉一个傻子当挡箭牌算什么?” 兰迟哑着嗓子说:“因为我知道,你不在乎阿毅,但你在乎他。” 段灵耀眯起眼睛:“我说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他只不过是个玩物,死了再换一个就是。” 他说的太过直白轻蔑,就算是宋司谨,脸上也不禁火辣辣的疼。 但兰迟冷笑一声,刀子举起,对着宋司谨就要刺下。 段灵耀藏在背后的手猛地握紧:“等等!” 于是刀尖停到半路,兰迟不容商榷:“现在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吗?” 段灵耀素来明媚讨喜的脸蛋阴沉下来:“你当我傻?你敢杀他,下一秒死的就是你信不信?” 局势再一次僵持。 很明显,这于兰迟不利。 就算他手里有宋司谨这个人质,拖久了,也迟早会被找到漏洞。 必须狠下心再逼一逼。 兰迟靠在宋司谨耳边,轻声问:“司谨,你恨我吗?” 宋司谨沉默着,轻轻摇头。 兰迟哭也似的笑了声:“对不起。” 他掐着宋司谨的下巴向上,逼迫他在众人面前抬起头,露出那张沾着水痕的苍白的脸。 “宋二公子,不想丢命就大点声,好好求求你的未婚夫!” 但宋司谨紧紧闭着嘴巴,只露出了酸涩痛苦的神情,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太难受,喉管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实在不明白,人为什么能那么复杂。 今天的一切,难道是他骗段灵耀的代价?因为他也不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所以老天要让他遭报应。 宋司谨心里如何想,段灵耀猜不到,他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强硬的态度就忍不住软化:“你对他做了什么?” 兰迟冷冷道:“小公爷多虑了,我可不是你。担心宋二公子的话,就赶紧放我们走!” 段灵耀上前一步,目光迫人:“离开之后,你又打算把他怎么样?” 兰迟警惕地拉着宋司谨后退:“这与你无关。”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逼迫对方,你一句我一句,几乎要吵起来一样,拖得越久,兰迟越焦虑,他拽着宋司谨慢慢后退,宋司谨踉跄了一步,衣襟被他扯松。 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从宋司谨怀里掉了出去,顺着小坡向下滚,一直滚到了段灵耀脚边。 段灵耀低头去看,忽然收声,他盯着脚尖前的小东西,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然后举到自己面前,目光茫然地看着——在清澈月光与明亮火把的光辉照耀下,那小东西纤毫毕现,竟然是个被精心雕琢的与原主无比神似,乃至认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谁的小木人。 段灵耀握着它,看着它,手越握越紧,目光越看越恨,一瞬间面容狰狞起来,后牙槽咬的咯咯响。 宋司谨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也看着那个小木人。 那是他要送给兰迟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这是一个意外,是段灵耀、宋司谨与兰迟都没有想到会发生的意外。 兰迟胁迫宋司谨的手不禁放松了些,宋司谨却没注意,他只感到害怕,十二万分的害怕。 他最大恐惧源泉是面前的少年,他生气了,气的很厉害,在生自己的气。 “这是什么?”段灵耀声音阴冷,目光穿透黑夜死死缠住宋司谨,像一条凶狠歹毒的蛇,看中猎物就不会松口。 宋司谨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他,但不敢。 而段灵耀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素日居高临下被万众讨好的小公爷,愤恨地将木人丢到脚下,重重踩上去,咬牙切齿道:“奸夫淫夫……难怪你们跑的这么快,亏我还以为你是被迫的,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求生欲让宋司谨往后缩:“没、没有……” 兰迟暗自心惊,事情发展脱离控制,他不知道段灵耀这样的恶人能做出什么来。 “拿弓来!”段灵耀将手后伸,便有人递给他一张精制的角弓。 他搭弓拉箭,森寒的箭尖瞄向两人。 宋司谨目光惊恐,心脏剧烈跳动,耳朵里全是心跳声。 段灵耀看起来是那样恨,那样愤怒,与短短几句话前的悠然自得截然相反。 兰迟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想到,最终能伤到段灵耀的竟然是这样的误会。他心里生出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快感,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他想让段灵耀痛苦,就该顺着这个误会继续向下——亲吻宋司谨?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或者干脆假做殉情的苦命鸳鸯先下手为强,让段灵耀膈应一辈子。 可他低下头,看到宋司谨望来的恐惧而柔软的眼神时,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出来。 他到底是不忍心。 簌—— 箭离了弦,穿破夜色,冰冷无情地钻入兰迟肩头。 兰迟手松了,刀子被甩开,整个人重重向后倒去。 溅起的热血喷到宋司谨脸上,宋司谨被他推的向前,顺着斜坡摔下去,狼狈万分地趴到了段灵耀脚下。 他听到沉闷的倒地声,听到上方段灵耀阴冷的声音发号施令,叫众人群狼扑食一样冲上去抓住那三个歹徒。 宋司谨抬手抹了下脸侧,抹了一手黏糊糊的液体,巨浪一样汹涌的情愫在脑海中翻涌,他感到痛苦,无法深入剖析,唯有直觉在不停流泪。 宋司谨回头,在这么低的地,什么都看不清,他只看到兰迟的鞋子被拖在地上越来越脏。 他又向前看,看到了被段灵耀踩碎的木人碎片。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地往回拢,拢到一半,一只脚重重踩到手背上,叫他抓了一手泥。 而后头皮一紧,段灵耀抓着他的头发往上提,宋司谨被迫扬起脸。 段灵耀弯着腰,面容半隐在阴影中,那双眼睛又怒又恨,宋司谨只与他对视一眼,便由衷生出万分惊惧。 “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个木人,是不是你亲手雕的?” 宋司谨唇瓣嗫嚅着,脸色越来越白:“是。” “好,很好。”段灵耀眼角泛出一点水光,抬手狠狠擦掉,抓着宋司谨头发的手越发用力,“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年仍带着几分稚气的甜美脸蛋挤出一个扭曲笑容,只是他笑的这样浮夸,眼里却满是恶意:“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许张嘴说话,反正你满口谎言,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宋司谨面容越发苍白,他颓败地咬紧下唇,把解释咽了回去。 好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段灵耀松开宋司谨,叫人把他拉起来看着,山上道观的火灭了,但不能再住人,有不少人被火烧伤,行动不便的老道士更是直接殒命。 段灵耀留了一部分人在山上处理后事,带着另一部分人连夜下山回宋家别府。 这一路他没跟宋司谨说一句话,他要留着回去后,好好跟他算账。 作者有话说: 咕咕留下一张更新,然后敏捷地飞走了; 感谢在2022-07-24 18:47:13-2022-07-24 23:4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寒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璩 5瓶;季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 第 29 章 ◇ ◎吃罚酒◎ 第二十九章; 宋司谨坐在镜子前, 任侍从为自己一点一点梳顺一头长发。 他穿着宽松柔软的淡青衣袍,唇色面色都很浅淡,刚洗漱完, 身上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侍从给他擦了玫瑰味儿的发油, 又为了他抹了粉色的唇脂。 抹唇脂的时候,宋司谨有点抗拒, 他头往后移。 侍从将镜子对准他说:“宋二公子,抹点唇脂提气色。” 镜子里的人神情暗淡,很没精神,眉眼俱都向下垂着, 显出一种没有生机的温顺。这样看着确实不讨人喜欢, 宋司谨也就没再反抗。 反正也反抗不了。 他已经一天没说过话了,因为段灵耀不许, 没人敢听他说话。 刚回宋家别府的时候,宋司谨就被关进了栖霞院, 段灵耀抓了三个人,忙着审讯他们,暂时没空收拾宋司谨。 宋司谨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完全没法打听消息。 他悄悄躲到门后, 听到侍从闲谈着说有好多血,还死了人,被草席裹着就丢了出去。 他很怕, 特别特别怕。 现在段灵耀忙完了, 要来收拾宋司谨了。一会他就要去他屋里, 而在此之前, 他被洗了个干干净净。 宋司谨再傻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强忍着, 让侍从给自己打扮,正要挽头发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身寒气的段灵耀走了进来。 余光从镜面中看到来人,宋司谨的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他看到段灵耀抬手向后,屋里的侍从便一个接一个走了出去,宋司谨心中不安,正要起身,段灵耀就走到他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叫他重新坐下。 天越来越冷了,昌西城的秋天一向很短,一个不注意,就会进到冬日。 这里的冬日几乎不会下雪,会下冰凉刺骨的雨,风一吹,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段灵耀刚从外面回来,两只手冰凉,身上不仅带着寒气,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他弯起娇艳欲滴的唇瓣,手插进宋司谨的头发里,把刚梳顺的发丝抓揉的又乱了起来。 “谨哥哥,兰迟死了。” 宋司谨僵硬地坐着。 段灵耀愉悦地说:“真是太让人伤心啦,你要不要送他一程?” 话虽这么问,段灵耀在镜子里看过来的眼神却格外危险,直觉让宋司谨摇头,摇的很慢。 他知道自己是伤心的,但钝而麻木,还带着一丝怨,让他很难受。 这个答案取悦了段灵耀,段灵耀手指离开发丝,转移到宋司谨面皮上,捏捏他的脸蛋,捏捏他的嘴唇,像玩布偶一样随性。 他一边捏,一边慢慢地说:“人家还想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跟你勾搭上的,结果刚带回来就死了,真可惜。” 宋司谨想解释自己跟兰迟并没有那种关系:“我……” “嘘!” 段灵耀的手指灵活地钻进宋司谨的嘴巴,捏住那条滑溜溜的舌头往外扯,宋司谨被迫张口,舌头扯的有点疼,刚抹上的唇脂就被弄脏了。 段灵耀揪着他的舌头玩,指甲轻轻掐了掐,不算太疼,但很吓人。 “别说话,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想把你的舌头拔掉。” 宋司谨打了个寒颤,不再敢说话,乖乖张嘴叫人玩自己的舌头,亮晶晶的口水不受控的自唇角流下,他羞耻地移开视线,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害羞什么。”段灵耀把他的脸转回来,叫他继续看镜子,笑着说,“其实我早知道,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宋司谨愣住。 镜子映出少年的脸,张扬明媚,他看不穿他笑容下的真实。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怕我,怕得要命。” “你还那么蠢,以为自己骗的了别人,其实什么都藏不住——可是没关系,无所谓,所有人都怕我,也不差你一个。” “至少你比别人顺眼,虽然蠢了点,迟钝了点,没关系,只要你乖乖的,能叫我寻个开心,我可以不计较你别的小心思。”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犯贱跟别人勾搭到一起!” “我让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你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段灵耀捏他舌头的手越来越用力,宋司谨胆怯地向后躲,他就松手,直接伸进宋司谨嘴里把玩。 “谨哥哥,想撒谎,就要学会圆谎,圆不了,就要付出代价。” 宋司谨被他玩的嘴唇下巴全是口水,亮晶晶的狼狈又可怜,他大张着嘴,气喘吁吁,眼角泛出一点水光。段灵耀手指深得太深,压到了舌根嗓子眼,弄得宋司谨一阵阵作呕,喉管不受控制地收缩。 段灵耀玩够了,终于把手抽出去,就用宋司谨的头发当手帕,擦拭手上沾到的涎液。 宋司谨伏案咳嗽。 段灵耀笑道:“现在好了,碍事的人没了。” “啊,对了!” 段灵耀忽然想起什么,开心地把宋司谨拉起来:“你现在一定很恨我,谨哥哥,不如我发发善心,给你一个做选择的机会!” 他虽不像生气的模样,宋司谨却越发恐惧。 宋司谨被拉得东倒西歪,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段灵耀松开手,自己跑到架子床边,往上一跳,拍拍自己的大腿,然后身体后倾,两只手撑在床上,脸颊酒窝若隐若现,对宋司谨露出一个明媚笑容: “谨哥哥,你是想给兰迟陪葬,还是过来继续圆你的谎言?” 宋司谨根本没得选择,他手指勾在一起,无措地缠绕彼此,鼻根有点发酸,被忍耐着压了下去。 他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宋司谨向段灵耀走去,乖顺地跪坐到他身边,段灵耀很开心,笑着勾住宋司谨的脖颈向自己压来。 “真笨,你该照照镜子,看看现在的你有多不情愿。” 宋司谨以为他不满意,连忙挤出一个怯懦的笑。 段灵耀咬住他耳垂,甜腻腻地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因为你真的让人家很生气……所以要麻烦谨哥哥主动一点了,只有想到你恨我怕我还要主动讨好我,才能稍微消消气呢。” 于是宋司谨明白了,明白段灵耀就是想勉强自己,想折磨自己。 淡淡的玫瑰香气萦绕在身边,与潮热的水汽结合在一起,无孔不入地侵袭每一寸肌肤。青年衣衫微敞,面容向来浅淡清秀的,此时却因先前的玩弄,唇齿间多出几分靡艳之色。 羞耻、恐惧、无望、委屈……宋司谨的脸火辣辣烧起来,他闭上眼睛,听话地主动将唇瓣献上。 …… 听说段灵耀在山上遇到大火,还抓了几个刺客,不少人都赶过来关心段灵耀。 宋司谨坐在亭子里看蚂蚁搬家,听到不远处他们在聊天。 “怎么没看到赵大将军,他不是整天嚷嚷着要保护小公爷吗?” 段灵耀笑道:“谁让我们的大将军命不好,先是中了一箭,又差点被火烧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身呢。” 众人笑起来,赵孝帜倒霉,意味着段灵耀开心,他们想讨好段灵耀,就跟着开心。 在场可能只有宋司谨不开心,他耳朵竖起,背对着众人偷听,心里十分担忧。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起火的时候,赵孝帜就被救出去了吗? ……看来兰迟又骗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赵孝帜吊着肩膀黑着脸,咳嗽着出现在门口:“劳小公爷挂心,卑职性命无忧!” 段灵耀懒洋洋掀起眼皮瞅他一眼:“哦,真可惜。” 赵孝帜:“……” 段灵耀:“我说赵大将军,伤还没好,就别到我面前碍眼了好不好。” 赵孝帜黑着脸又走开了。 于是众人大笑起来。 谈笑间酒杯不小心被碰翻,弄湿了段灵耀的手指,段灵耀张嘴叫了声谨哥哥,宋司谨一个激灵站起来,慢吞吞挪了过去。 不是他不够听话,是身上不太爽利,动作幅度大了,就酸痛难忍。 宋司谨走到段灵耀身边,看了看,从怀里掏出手帕。 段灵耀将手举高,一直举到宋司谨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笑嘻嘻地看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宋司谨越发尴尬,却也只能忍耐地张开口,将段灵耀被酒水打湿的手指含进嘴里细细吸吮。 众人不禁起哄。 段灵耀炫耀一样地说:“怎么样?羡慕吗?谨哥哥可疼我啦!”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假,宋司谨又不能反驳,他捧着段灵耀的手,很乖地把酒液舔干净,舔的自己的唇变得湿润,才重新用帕子将段灵耀的手擦净。 人群中,方英君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总觉得小公爷待宋二公子有些奇怪,前不久他还警告大家对宋二公子客气一点,甚至会为宋二公子出气。 今天却当着众人的面折辱他,真是阴晴不定。 方英君叹气。 收拾好段灵耀的手后,宋司谨为难地指了指自己弄脏的下巴,他看向花园外面,示意自己想去洗脸。 段灵耀抬了抬手,叫他下去。 宋司谨离开花园,正要回去洗脸,忽然被人拦住。 竟然是赵孝帜:“宋公子,我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吗?” 宋司谨点头,他笑了笑,想告诉赵孝帜自己没事,但害怕段灵耀,不敢说话。 赵孝帜见四周没有段灵耀的人,便道:“段灵耀不会知道你说话的。” 宋司谨便出了声,明明整天都不说话,声音却很沙哑:“我没事……对不起啊,那天起火,我本来想去找你,但兰迟告诉我,你已经被救出去了。” 赵孝帜叹气:“这不怪你,他本就想要我的命,当然不可能让你去救我。” 宋司谨顿住,缓缓抬头,眼中一片茫然:“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4 23:44:48-2022-07-25 19:0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七七原 15瓶;蓝田日暖 5瓶;f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 第 30 章 ◇ ◎晋级未婚夫◎ 第三十章; 段灵耀抓了几个奸细的事不是秘密, 审讯奸细也没有刻意瞒着赵孝帜。 身为这次刺杀事件的受害者,赵孝帜当仁不让,亲自参与了其中所有流程。 兰迟抓回来的第二天便因伤重而死, 剩下两个黑衣人, 在连番审讯下实在扛不住段灵耀的折磨, 把秘密都吐露了出来。 得知真相后赵孝帜无比愤怒。 因宋司谨不慎参与其中,他觉得有必要把一些真相透露给他。 比如他试图引诱段灵耀, 是为了调查信国公府拉帮结派的名单。比如那支从背后射中赵孝帜的箭,是兰迟悄悄拔了段灵耀狩猎的箭再悄悄射到他身上的。再比如那场大火,是兰迟特意在赵孝帜门前泼油纵火才那么快烧起来的。 再兰迟要赵孝帜的命,是为了陷害段灵耀。 说到这里, 赵孝帜长叹一声, 他看向宋司谨,面前的青年满脸不可置信, 带着信任破灭后的痛苦。 “宋公子,你不要自责,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没想到,一个乐师能做出这种事。” 宋司谨目光空洞, 喃喃道:“人怎么会这么复杂, 为什么能狠下心伤害别人。” 兰迟说段灵耀杀了他亲弟弟,他想复仇,所以为太子做事, 所以来段灵耀身边卧底。宋司谨理解他的痛苦, 即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也没有太恨他。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兰迟愿意教他弹琴, 兰迟不打人不骂人,兰迟会问他疼不疼。 他想,兰迟一定是个好人,只是无可奈何。 也许他们确实能成为一同步入新生活的好朋友,只是无可奈何。 而这些无可奈何里,不该有伤害好人这一点。 赵孝帜不是段灵耀的手下,他甚至一直在看管着他,兰迟要报仇,应该直接找段灵耀才对。 宋司谨承认自己笨,他缓缓摇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孝帜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为了挑拨圣上与信国公的关系。” 身处不同的世界,有些东西自打出生起就不同,于宋司谨来说怎么都想不到的方面,赵孝帜这些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即使赵孝帜是个正直的不爱搞阴谋诡计的好人,天长日久浸淫到骨子里的东西,仍然存在。 赵孝帜道:“这幕后一些事情,不太方便与你说,但这几点却是没错的。” 宋司谨谢他解了自己心中疑惑,其实赵孝帜不说的那部分,恰好是宋司谨知道的那部分:这群人是太子的手下。 太子跟三皇子以及段灵耀的竞争关系,原著写的很清楚,宋司谨联想了下,大概能明白点。 只是明白一点,也觉得复杂,很乱,越发不想参与这潭浑水。 “总之赵将军没出事就好。”宋司谨习惯性地绞着手指,“好人太少了,该珍惜的。” 那夜赵孝帜被烟熏坏了嗓子,一直发痒,他侧过脸一顿咳嗽,又道:“说来惭愧,先前误会了段灵耀,反倒叫刺客有了可趁之机。宋公子,我听说你被兰迟哄骗,和段灵耀闹了些矛盾,你咳咳咳……咳!虽有圣上命令制约,段灵耀克制了些,可你无依无靠,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这段时间你先委屈一下,别与段灵耀起冲突,我如今精力不济,无法时刻看顾,怕你出了事,来不及。” 威武不能屈如赵孝帜,在跟随段灵耀一段时间后,也被折磨的学会了折中。 宋司谨抿唇:“你说得对,谢谢你赵将军,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怕被段灵耀发现两人在说话,宋司谨不敢多停留,说完就道别离开。 他回到栖霞院,钻进自己的被窝,想睡觉,很久睡不着,眼睛一闭上,血溅在脸上的温热触感就浮现了出来。 如果兰迟还活着,也许他会讨厌他埋怨他,但他死了,所有的感情都像飞上天的柳絮无处依附。 他不愿再想兰迟,睡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午觉,明明只过了一个时辰,却像过了半辈子一样。 梦里他坐在杏儿村的村头,穿着朴素但整洁干净的衣服,他吹着一片树叶,脚边趴一只小狗。 来来往往很多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段灵耀、兰迟、赵孝帜、辛夷、辛青、宋老爷、大壮……他们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来一眼,陌生到像是完全不认识。 宋司谨的心逐渐安宁,树叶吹得小调悠扬远荡,他看着他们走过,没有一丝波澜,就这样擦肩而过,此生不再相识。 要是这样就好了。 真好。 …… 降温之后,别府操办了一批厚实暖和的新衣,也有宋司谨的。 气温降得突然,量体裁衣来不及,都是买的昂贵的成衣。 辛青请宋司谨试穿了新衣服,裁缝在上面做好标记,有不合身的地方马上就能修改。 收拾好了他的,辛青笑着放下一个装衣服的大箱子,请宋司谨在段灵耀回来后,帮他试衣服。 如今宋司谨就住在栖霞院主卧,段灵耀指派了辛青给他当小厮,不经准许他没法出去,更没法一个人行动。 宋司谨没有拒绝,自从被禁言,很多时候他就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段灵耀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年纪小,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心情一好,走起路来就蹦蹦跳跳的。再加上打扮的鲜亮,脸蛋娇艳,光看表面一定猜不到这样明媚可人的少年是何等可恶。 宋司谨怀里抱着一件衣服,怯怯起身,正想让他试衣服,段灵耀就先抱住了他肩膀。 他靠到宋司谨肩上,黏糊糊地撒娇:“谨哥哥,你猜我下午做什么去了?” 自打那夜他狠狠折腾过宋司谨后,表面就又恢复了以前的亲昵开朗,宋司谨没那么傻,仍很怕他,怕他再折腾自己一宿,更怕他一不满意折腾到要命。 宋司谨摇头。 段灵耀说:“我叫人把兰迟烧成灰埋啦!” 宋司谨:“……” 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段灵耀眨眨眼:“谨哥哥不生气吗?他可是被我烧成了灰,连遗体都没有了呢。” 宋司谨轻轻摇头,古人讲究入土为安,但其实火化污染更小,他不会为这点震惊,不如说段灵耀针对这件事的恶意更叫他害怕。 更何况……唉,他对兰迟,已经无法保持当初那么单纯的好感了。 见宋司谨并不伤心,段灵耀很满意,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谨哥哥要是一直像现在这么乖就好啦!” 说着说着他忽然埋怨:“别看他们表面奉承我,其实私下都嘲笑我呢,说我的男宠跟别人私奔,笑我头上戴绿帽。” 宋司谨紧张地屏息,不知道他突然提这种事是不是又要找借口惩罚自己。 见宋司谨害怕,段灵耀才恶作剧成功似的笑了起来:“谨哥哥别担心,我跟他们说,我的男宠才没有和别人私奔,那都是误会。” 宋司谨悄悄松了口气,祈祷那群好事的人不要再整天拿这件事起哄。 然后段灵耀就说:“因为跟别人私奔的是我的未婚夫啦,他们真笨,连对象都能搞错!” 宋司谨:“……” 很好,未婚夫这个称呼,成功叫宋司谨焦虑了起来。 当个不起眼的男宠都跑不掉,成为明面上的未婚夫,岂不是跟没了出路? 段灵耀抬起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少年如玫瑰般娇艳的唇在宋司谨唇角轻轻碾磨,发出绵软暧日未的气音:“谨哥哥不想当我的未婚夫?” 宋司谨的唇瓣越来越烫,他不敢退缩,睫羽轻颤着缓慢摇头。 他们彼此清楚,这又是一个谎言,可段灵耀不在乎,段灵耀已经接受了宋司谨不喜欢他的事实。 段灵耀伸出舌尖,舔食蜂蜜一般在宋司谨唇上舔了舔:“一定要记住,你只是一时糊涂,被别人哄骗,其实心里还是最爱我……不管谁问你,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宋司谨点头。 段灵耀心满意足,不知不觉间就缠到了宋司谨身上,他看起来确实很开心,某种不言而喻的冲动,在轻触的指尖与炽热的唇齿间产生。 宋司谨紧张地绷直,那晚段灵耀把他折腾的厉害,逼他一次又一次主动求欢,第二天宋司谨就累得不行,腰都快断了,站都站不稳。 许是觉得一次性玩死太可惜,段灵耀把他拽回床上叫他休息,接下来几天都没再碰他。 稍微一回想,羞耻与畏惧便像浪潮般淹没宋司谨。 宋司谨连忙把胳膊往上抬,用手里的衣服隔开两人,他唇瓣翕张,差点没忍住说出话来,但不说话又很难快速表明态度,急得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段灵耀才不管他什么意思,只知道他拒绝了自己。 上一瞬还像柔软可爱的猫儿样往人身上蹭,脸上笑吟吟带着点贪婪的春色,下一瞬就沉了脸,从春天直跨到寒冬,又冷又硬地盯着宋司谨:“你打算拒绝我?怎么?是我没给你时间休息,还是我没告诉你我讨厌别人不听话?” 宋司谨捧着衣服的手差点把衣服抓破,他缓缓放下,为难又焦急:“我……” “别说话。” 宋司谨闭上嘴巴,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很乱。 怕没表明自己的意思,想了想,他垂眸后退,把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到了屏风上。 然后再上前,贴着段灵耀,眼看向他脖子下,显出一种柔顺的模样,手抖着帮他解衣带。 段灵耀笑了,带着点玩弄的轻嘲:“谨哥哥是什么意思,是想帮我换衣服,还是帮我点别的?” 宋司谨不能说话,也不想说话了。 最后他抓起段灵耀的手,低下头,轻轻含住他的指尖。 柔软、潮湿、温热。 …… 次日中午,宋司谨醒来的时候,段灵耀已经不在屋里。 他慢吞吞地给自己穿衣服,神情瞧着有些低落,但很快他推开窗,吹了一会冷风,叫大脑清醒了点。 赵孝帜说得对,他仍在段灵耀手下,要多为自己考虑,就算委屈了些也得想办法改善现在的处境。 无论如何活着才有希望。 宋司谨决定讨好段灵耀,先哄他不禁自己的言,再哄他不禁自己的足,只有能出门,才能找到机会做更多的事。 今天一天,段灵耀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宋司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做了很久,他已经知道段灵耀没那么好骗,却还是得努力去骗他。 可谁也没想到,宋司谨做好了心理准备,段灵耀却迟迟未归。 一直等到深夜,就在宋司谨快放弃的时候,段灵耀回来了。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身上带着一股酒味儿,白嫩的脸颊跟脖子泛着粉,脚步轻飘飘的,进了屋就坐到床边,两只手板板正正地搭在腿上,很严肃,一言不发。 宋司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段灵耀嘴巴嘟起,很不开心:“不许碰,除了宋司谨,谁都不许碰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5 19:03:30-2022-07-26 23: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 2个;鸽鸽咕、amour、西窗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尘 50瓶;, 25瓶;哩渠、青木、R、先等等 10瓶;抱紧我的瓜 9瓶;小猫爱吃鱼 6瓶;玖、48130519、血红蛋白更爱一氧化碳 5瓶;大王、许璩 4瓶;悦情 3瓶;雪寂 2瓶;时柒、57278685、我意er、col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0-40 第31章 ? 第 31 章 ◇ ◎不许哭,也不许动◎ 第三十一章; 段灵耀坐的腰背挺直, 十分端庄。 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抿着嘴不吭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前头,脸鼓成包子, 很严肃, 又不是那么严肃。 平时就很可怕了, 喝醉酒该更难缠,宋司谨小跑到门外, 拉住陪段灵耀回来的辛夷,手指向内:“他?!” 辛夷无奈地笑了笑:“宋二公子,少爷不叫小的进屋,还得辛苦您帮忙照顾他一下。” 宋司谨:“……” 没办法, 他只能答应。 侍从们送来热水布巾, 宋司谨洗了手巾要帮他擦脸,凑近了才发现, 段灵耀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不像平时那么狡黠,此刻雾蒙蒙的, 根本没聚焦。 难怪刚才没认出自己。 宋司谨用手巾给他擦脸,才擦一下,段灵耀偏开头, 咬着音一字一顿地说:“说了, 不许碰我。” 宋司谨:“……” 别看段灵耀醉了,口齿却很清晰,就是很慢, 跟平时活泼多变的语调一点都不一样, 而且因为醉酒, 嗓音越发沙沙绵绵。 “宋司谨呢?” 宋司谨不得不凑到他面前, 指着自己的脸, 想他现在醉了,不得不开口:“是我。” 段灵耀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他努力把眼睛眯起来试图看清眼前的人,脑袋前倾,控制不好身体,鼻尖一下撞到宋司谨额头。 “唔!”段灵耀又往后仰,捂住自己的鼻子,泪眼汪汪很生气,“你是刺客。” 宋司谨:“……” 酒醉的少年脸上红扑扑的,双眸迷离泛着莹润水光,他慢慢抽了口气,然后指向宋司谨,小脸一垮,扬高声调:“辛夷,过来,抓刺客。” 守在窗外的辛夷立马拉开窗缝向内看,待看到段灵耀指的是宋司谨时,他缓缓消失,并贴心地把窗拉回去。 段灵耀越来越严肃,并疑惑,疑惑了会,对宋司谨重重哼了一声:“不要谋害,本小爷,你会后悔。” 宋司谨重新洗了热手巾,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你真的不认识我?” 段灵耀:“哈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明明是个醉鬼,结果还是这么招人恨,宋司谨胆子大了一点,心里气呼呼地想,反正他醉了,认不出自己——干脆趁机报复一下出出气。 宋司谨飞快地往四周看了下,确定门窗都关严,辛夷他们不能偷看后,用力把布巾往段灵耀脸上擦。 段灵耀被他擦的东歪西倒,眉头越皱越紧,他想拒绝,宋司谨就飞快擦过他的嘴。 段灵耀瞪大双眼,又惊又怒,脊背坐的越发挺直:“大胆,我要把你,凌迟!” 宋司谨一哆嗦,问他:“我是谁?” 段灵耀用力甩甩头,高傲地说:“我哪知道。” 宋司谨:“活该。” 他又用力擦了起来,把段灵耀的脸擦得越发粉红,那张可恨的嘴巴被他擦肿,红润润地胀着,段灵耀呼吸急促,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像不倒翁一样一边摇晃一边正襟危坐。 “你、混账!”段灵耀试图威胁,“再冒犯小爷我,就,就……” “就怎样?”宋司谨鼓起勇气骂他,怕被辛夷听到,就凑到他耳边骂,“你才是混账!最讨人厌的混账!” 段灵耀:“你、我……宋司谨呢?” 这时候还惦记自己做什么,怕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就要用自己出气?宋司谨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故意说:“不知道,跑了吧。” 于是段灵耀抿住唇,用雾蒙蒙的眼睛努力聚焦去瞪他,接下来不管宋司谨怎么对他,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宋司谨在他身上恨恨锤了两下,到底没那个胆子真揍人一顿,就用力去擦他,擦的他身上一片片发红,然后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报复一个醉鬼很不正直磊落,于是没了那个心情,草草给人收拾了事。 不收拾也不行,两人睡在一起,段灵耀满身酒气,熏得宋司谨都睡不着。 给段灵耀擦完身子,忽然有滴凉丝丝的水珠掉到手背上。 宋司谨不解地抬头,就看到段灵耀瞪着眼睛,眼角慢慢往下渗泪,顺着脸颊划过唇角,他也不吭声,不知算不算哭,还知道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叠整齐,再举起来,克制而缓慢地擦拭眼角的泪珠。 “你怎么哭了?”宋司谨心里发慌,害怕自己给他擦脸的时候太用力弄伤了眼睛。 于是他赶紧凑近去检查,段灵耀往后仰,眼睛是有点发红,但他回来的时候就因醉酒发红,宋司谨一时找不到问题所在。 “你等着。”段灵耀抽抽鼻子,嗓音沙哑,“我要杀了你,一定!” 宋司谨:“……” 宋司谨又怕又气,没忍住推了他一把,段灵耀直接向后仰去一下倒到床上,泪汪汪的猫儿眼越眨越慢,最后闭上,就这么睡着了。 “杀了你。” 宋司谨站在床边看他,越看越气,恨不能他一辈子醒不来。 但第二天段灵耀还是醒来了,因宿醉醒的比平日晚,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脑袋就开始沉思。 与之相反,昨晚没受折腾的宋司谨睡得还不错,早早醒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默不作声地吃自己的早点。 “我昨晚上……嘶。”段灵耀狐疑地看向宋司谨,“我的嘴角怎么破了?” 宋司谨脊背僵硬,心虚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忽然庆幸不用说话,否则太容易露馅了。 还好段灵耀没多计较,跳下床,指挥宋司谨伺候自己洗漱穿衣,宋司谨给他系衣带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谨哥哥跑了。” “还好是梦,不然我真怕自己忍不住把你的腿打断。” 宋司谨打了个激灵,最后给他系上腰带,抬头,努力笑了下:“我——” 段灵耀直接伸手捏住他的嘴:“说好了不说话嘛。” 宋司谨垂下眼眸点点头,没办法,他走到桌边,用毛笔沾了墨,歪歪扭扭写了三个字。 然后拿着这张纸,小心地摆到段灵耀面前。 纸上写着:我不跑; 段灵耀看了会,歪头,一边吃小笼包一边问:“谁教你写的字,这么丑。” 他很清楚,宋司谨以前是个傻子,且不得他亲爹的喜爱,想必宋老爷也顾不上给他请先生。 宋司谨又写:我朋友和村里的夫子。 段灵耀哦了一声,笑道:“那我教你练字吧,这么丑,以后连封信都写不好。” 段灵耀说的教他练字,其实就是写个字帖叫宋司谨照着描,他自己的吃喝玩乐半点不耽误。 宋司谨不太想练字,他用炭笔写的并不丑,只是不太熟练毛笔。但没办法,既然要哄他,要骗他,要得到他的信任……忍了! 宋司谨边写边努力回想私房教师教给自己的东西,写完了,想起来了,于是跑去厨房捣鼓一通,煮了一碗酒酿芋圆甜汤。 段灵耀回来的时候,他就一脸温顺地端上来。 段灵耀满眼见了鬼:“谨哥哥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宋司谨飞快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段灵耀了然,眼睛弯弯:“想说话呀。” 宋司谨用力点头。 段灵耀:“看你表现。” 宋司谨:“啊?” 就是因为想要表现自己很听话,所以才做了一碗点心……还能怎么表现?这真的很为难宋司谨,主动和被动对内向的人来说简直天差地别。 宋司谨为难地搅了搅手指,看到桌上有零嘴,忙端过来给他剥。 段灵耀下巴一抬,脖颈扬出一道绷直的弧度:“喂我。”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剥了一颗瓜子,喂给段灵耀,舀了一勺芋圆,喂给段灵耀,宋司谨动作不太熟练,带着小心翼翼的胆怯,但很温顺,很听话。 为了能开口说话,段灵耀提的要求宋司谨都尽力满足了,喂他东西,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三天下来,段灵耀就是不松口。 宋司谨郁闷地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人敢听他说话,他也提不起兴致跟别人说话。 他只能自己发泄。 在那个他不愿意回想的燃烧大火的夜晚,大壮帮他买的昂贵的刻刀弄丢了两把,他很心疼,却没办法,只能用别的填补。 此时此刻,他又找出了一块木头,闷不做声在上面雕刻起来。 这次他要雕一个段灵耀,不为别的什么,就为段灵耀当初说的,做出来出气。 段灵耀不讲信用,明明有宋司谨的木人却不在木人上发泄,而是一直在宋司谨身上发泄,但他给了宋司谨灵感。 正雕刻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宋司谨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藏起来,刚藏好,门就被打开。 段灵耀依靠门框上,抱着双臂,有些不满:“你今天没给我做吃的。” 宋司谨看看他,唇间下意识嗯了一声,他低着头就要走出去,去厨房给段灵耀弄点吃的。 前几日为了讨好段灵耀,宋司谨每天都给他做些汤水点心,他的手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可能恰好合了段灵耀不爱吃太甜的东西的胃口,每次做出来的吃食都会被段灵耀吃干净。 但接连几日的努力讨好都没有效果,让宋司谨十分沮丧没了动力。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的不够好,反正,他没法露出别人那么真诚又热情洋溢的笑容面对段灵耀。 段灵耀忽然伸手拉住低头丧气的宋司谨:“等下。” 宋司谨回头看他。 段灵耀说:“不如这样,最后一个要求,你能做到,就准你开口说话。” 宋司谨眼睛一亮,低垂的脑袋瞬间抬起,期待又踟蹰地望向他。 段灵耀伸手抚摸他眼角,笑意越来越深:“谨哥哥知道吗,其实你哭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像雨天的铃兰,秀美苍白,像水中的月亮,朦胧脆弱。 其实宋司谨平时不怎么爱哭,有时候掉眼泪,悄悄掉几滴,掉完了擦一擦就又像没事人一样。 最近哭的有点多,因为段灵耀总是逼迫他,晚上哭湿了枕巾,白天才能休息。 宋司谨很迷茫,他没有在哭的时候照镜子的喜好,自然不清楚会是什么样子。 而且,这跟最后一个要求有什么关系? 段灵耀按着他的眼角,欣赏艺术品般细致:“今天晚上,不许说话,不许出声,不许哭,也不许动。谨哥哥,来试试吧,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这怎么能做到呢,宋司谨错愕地看向他,又羞耻又急切,于是拉住段灵耀袖子:“不,呃……” 段灵耀笑嘻嘻地问:“不什么?啊对了,在明天天亮之前,你敢说话,约定就作废。” 险些焦急出口的音节瞬间被压制,宋司谨大幅度地抓揪自己的袖子,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为难。 但他还是点了头。 “还有个要求。”段灵耀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点,“你可以说话,但我不想听讨厌的话,我们做个约定吧谨哥哥,只要以后我问你喜欢不喜欢,你就必须回答喜欢,明白了吗?” 虽然有点奇怪,但想想是段灵耀,也就不奇怪了。宋司谨点头。 入夜。 段灵耀在宋司谨眼上蒙了一条柔滑的丝带,看着宋司谨坐在床上僵硬地一动不敢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卸掉满面攻击性。 柔和的烛光中,惯来张扬明艳的那张脸,竟也写满了倦怠。 段灵耀坐到宋司谨身边,挨着他,头枕到他肩上,抓住他的手。 他摸宋司谨掌心的茧,手指穿过他的指缝。 “谨哥哥,你喜欢我吗?” 半晌儿屋里没有应声,段灵耀自顾自笑了起来:“哦,我忘了,你不能说话,那就不用回答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如果嫌虐,也可以看看咕咕彦的《把师尊当成男妈妈的下场》这本,这个是甜的哦! 感谢在2022-07-26 23:34:20-2022-07-27 18:3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修竹、狐君、听你的 5瓶;51697874 4瓶;玖 3瓶;我意er、Ciel、希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第 32 章 ◇ ◎跟他拼了!◎ 第三十二章; 辛青已经伺候宋司谨好几天了。 叫他来说, 宋司谨委实是个脾气好的过分的主子,甚至有点不像主子。 他从不主动跟人发脾气,有时候提出一些要求, 没被满足也不生气。不管是谁, 只要好好说话拒绝他, 他就不怎么坚持了。 鉴于此,辛青十分乐意力所能及地完成他的意愿——当然, 不能与段灵耀的命令冲突,归根结底小公爷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这天宋司谨无精打采地递给他一张纸条,因为不习惯毛笔,字写的很大:可否帮我准备一副麻药。 辛青心中警钟大作, 和声细语地问:“宋二公子要麻药做什么?” 宋司谨慢慢把纸条收回来, 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摇摇头, 脸上一瞬间露出很委屈的表情,然后又被他收敛住。 他不想解释理由, 尤其不想把这种理由写下来让别人看。 辛青见他神情萎靡,便猜:“可是身上不舒服?小的帮您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宋司谨又摇头,重新写了张纸条:不必请大夫, 我没事。 宋司谨很少要什么东西, 一要就是麻药这种用途不明的东西,辛青不敢随便就给他弄来,转头就告诉了段灵耀。 段灵耀一听便了然, 叫辛青不必再追问, 也不要给宋司谨弄药。 宋司谨整日被拘着, 闲来无事, 用树枝当小撅子, 正蹲在院子里花草树木和石头边寻找着什么。 听到段灵耀回来的动静,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树枝,拘束地站起身。 段灵耀进来后,先绕着他转了两圈,问:“在做什么?” 宋司谨用树枝在土上写字:松土,花草长得好。 他没有说谎,手上确实被土弄得脏兮兮的,段灵耀并不嫌弃,笑着抱住他的腰:“我听说谨哥哥想要麻药,不会是打算晚上吃吧?” 宋司谨浑身一抖,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咬着唇不摇头也不点头。 段灵耀竟然还在怪他:“这是作弊,谨哥哥怎么能这样呢!” 宋司谨委屈地抽了下鼻子,感觉眼眶与鼻根都在发酸,连忙抬起袖子按压。 明明是段灵耀不讲道理,他提的那些要求怎么可能做得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流泪挣扎,与他求饶,说今晚不试了,求他先停下。 掌控游戏规则的人却半分不留情面,不肯给他一点反悔的余地,甚至借口他说话犯规,把他的舌头咬的渗了血。 到现在宋司谨的舌尖还疼,喝水都忍不住抽气。 他自己做不到,只能想法借助药物。 见宋司谨实在委屈,段灵耀眼珠一转,说:“好啦,别不开心了,要不然这样,咱们折中一下。” 宋司谨放下袖子看他,颇为犹豫,他总觉得段灵耀不会那么好心。 果然段灵耀说:“人家很大方的啦,就算谨哥哥没有完成人家的要求,也可以让谨哥哥先说两个字。” 宋司谨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段灵耀高兴地说:“「喜欢」这两个字谨哥哥随便说!” 宋司谨:“……” 段灵耀大笑:“但其他的,还需要谨哥哥继续努力啦!” 要不是实在不敢,宋司谨真的很想转身就走,他抓着自己的袖角,可怜兮兮地站在那,段灵耀连声问他好几遍开不开心喜不喜欢,他才缓慢地点了头,说喜欢。 但这并不是宋司谨被宽容的征兆,不如说,这是另一种欺负他的方式。 宋司谨又试了两次段灵耀的要求,他学乖了,受不住的时候不再说话,尝试用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拉着段灵耀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抽泣,段灵耀心知肚明他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歪曲: 一会儿说他是嫌慢了,一会儿又问谨哥哥是不是觉得这样太无聊?然后变着花样地折磨他。 当宋司谨快崩溃了去推他的时候,段灵耀就会甜腻腻地问:“谨哥哥喜欢人家这样对你吗?” 宋司谨不想回答。 但他必须回答,否则段灵耀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于是他沙哑地,小声地回答:“喜欢……” 段灵耀看起来格外开心,眉飞色舞地说:“就知道谨哥哥这段时日这么热情,肯定是很喜欢的啦!” 宋司谨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最后段灵耀趴在他怀里,露出猫儿餍足后的惬意神情,舔着饱满莹润的唇,眼睛眯起来,无害又柔软。 —— 宋司谨不想讨好段灵耀了。 他讨好他,不仅没能得偿所愿,反倒被段灵耀欺负的更加厉害,什么他讨好他肯定是喜欢他想亲近他……宋司谨有冤说不出也不敢说,反而还要附和他。 这叫宋司谨心神俱疲。 他神情恹恹,没动力去伺候段灵耀,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但没想到,段灵耀反倒先松了口,虽然仍会在夜里欺负他。 “谨哥哥最近是太无聊了么,不然我们出门去逛逛?” 宋司谨抬眼去看他,带着点警惕与怀疑,以及害怕,生怕这又是他捉弄人的陷阱。 但段灵耀这次没耍他,真把他带了出去。 天冷后,两人都换上了厚衣服,这时候洗衣服是个苦差事,人们大都穿深色耐脏的衣物,段灵耀却没这个烦恼,仍旧打扮得热烈鲜丽,光给自己打扮还不算完,还要把宋司谨拾掇的漂漂亮亮这才肯出门。 虽然穿的衣服很暖和,宋司谨的手还是有些发凉,段灵耀恰好相反,像个小火炉似的热乎乎。 两人没坐马车,只带了两个随从,简简单单出了门。 段灵耀拢着宋司谨的手,时不时搓搓他手指:“谨哥哥的手好凉呀,以后去了瑶京可怎么办……自从来到这,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和谨哥哥一块到街上玩呢。” 宋司谨不由去看他,两人挨得很近,他清楚看到段灵耀卷翘的睫毛下灵动的眼眸,正好奇而轻松地观望人来人往的大街。 段灵耀说:“前段时间好忙,本来他们约在晚上见面,可是晚上要回来陪谨哥哥,好几次都没能去赴约呢!” 宋司谨默默回了一句:那你以后多去好了。 段灵耀在他侧脸蹭了下脸蛋,软乎乎的:“还好现在忙完了,以后白天也可以陪着谨哥哥了。” 宋司谨又抖了一下,抿了抿唇,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两人走着走着,前头忽然迎来两个人,对着段灵耀就是一顿赔笑。宋司谨诧异地发现,这两人是蔡吉章和赵慧。 他们和段灵耀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见宋司谨疑惑,段灵耀不禁笑道:“说起来这跟谨哥哥也有关系,就是他们俩,把我们在山脚下养着的马放了,大家去山里找,正好把那几个刺客堵了回去。谨哥哥,你说是不是很巧?” 那之后段灵耀的人逮住了这俩放马贼,碍于荣亲王世子的关系,以及他们阴差阳错帮了忙的关系,段灵耀没怎么收拾他俩。 蔡吉章和赵慧相当识趣见好就收,选择与段灵耀和解。 得知原委,宋司谨的心情很复杂。 蔡吉章跟赵慧多少听说了点宋司谨跟人私奔的事,看向他的目光同样很复杂:以为是个软蛋,没想到是个勇士啊。 唯有段灵耀心情很好,笑着跟蔡吉章聊了几句,叫他们为先前欺负宋司谨的事赔罪,因为宋司谨已经是他的未婚夫,该有的面子必须有。 蔡吉章和赵慧忙道歉,说自己先前看走眼,还请未来的世子夫人莫怪。 他们越这么说,宋司谨越不自在,情不自禁就往段灵耀身后躲。段灵耀不勉强他,叫蔡吉章跟赵慧给宋司谨买了点礼物赔偿了事,那些东西有名贵的珠宝,有珍惜的紫毫笔跟白端砚台。 宋司谨对这些东西并没什么兴趣,而且很贵,他其实舍不得钱,即使是别人的钱。 但段灵耀伸手指着问他喜不喜欢,他就不得不说喜欢,蔡吉章跟赵慧就不得不买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蔡吉章和赵慧钱包空瘪面露菜色地告辞了,宋司谨收获了一堆值钱但没什么必要的东西。 段灵耀缠磨着问他开不开心。 宋司谨点头,心里很平静。 段灵耀比他开心多了。 段灵耀拉着宋司谨的手,嘴里哼着小调,走两步跳两步,腰上系着的小玉坠跟着晃来晃去,他问宋司谨想吃什么,宋司谨不能说话,轻轻摇头。 段灵耀就自顾自帮他做了选择。 等吃完饭,要回去了,路上辛青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消失,然后拎着一个小童来到了两人面前。 “这小东西跟了咱们一路,少爷,您看怎么处置?” “抬起脸看看。” 辛青就把小童提溜起来,叫他露出脸。 宋司谨一个照面看过去,顿时惊愕,这是个熟人,是兰迟的琴童小鹤! 小鹤见到宋司谨,忙大声哭喊:“宋公子,小公爷,小的不是故意跟踪的您二位的,自从兰迟公子失踪,小的就没有家可以回了,求宋公子收下小人吧!” 小鹤身上脏兮兮的,比之前在宋家别府里时瘦了很多。 宋司谨捏紧衣角,祈求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眯了眯眼:“收下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这么小,能伺候好我的谨哥哥吗?” 小鹤连忙发誓:“小人一定尽力竭力伺候主子!” 于是段灵耀露出满意的笑脸,准许他进府伺候——可惜,他仍不能进入栖霞院贴身伺候宋司谨,就跟大壮一样,两人都在苍翠院,没人指使倒也清闲。 可小鹤有吃有喝有穿有住比以前享了福,苦的却是宋司谨。 因小鹤缘故,宋司谨不得不提起精神取悦段灵耀,段灵耀变本加厉,让人越发难以招架。 宋司谨实在受不住,想了个笨法子,他写了张纸条,怯生生地放到段灵耀面前:我生病了。 段灵耀笑的前仰后合,当场叫来大夫给宋司谨诊断一番,他当然是没病的,就是身体有点虚。 夜里,宋司谨呆坐在椅子上,眼眶微微泛红,他难耐地绞着自己的手,心想段灵耀肯定不会因为自己体虚就叫自己好过,他肯定会继续折磨自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跟他拼了! 半晌儿,宋司谨按着心口揉了揉,给自己添了点勇气。他他打开偷偷藏在床底下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进了被窝里。 可万万没想到,片刻后段灵耀端来一碗补汤,亲手喂宋司谨喝。 一边喂一边说:“没想到谨哥哥身体确实不太好,难怪手凉,先前那般不节制,谨哥哥原谅人家好不好?今晚就不玩游戏了,你好好歇歇。” 宋司谨:“?” 喂完一碗补汤,段灵耀给他手里塞了个暖炉,然后拎着一个新枕头走向床铺。 最近宋司谨睡的不太好,他给他买了个据说有安眠效用的枕头,也不知有没有用,先换上试试再说。 宋司谨一个激灵,先前想着跟他拼了的勇气因不用再侍寝而消散,他连忙起身拦到段灵耀面前。 不能叫他过去,好不容易能歇一晚,叫他看到了,又该生气了。 宋司谨张开手臂,有点急,有点心虚,还有点想掩饰自己心虚的心虚。 段灵耀狐疑地望向他身后:“怎么了?” 宋司谨摇摇头,轻轻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往外头拉。 没两步就拉不动了。 段灵耀问:“床上有什么?” 宋司谨心虚的脸都开始发白,拉着他的袖子,微微颤抖着摇头。 明摆着床上有猫腻,段灵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说:“那好吧,不过去了,可我们今晚睡哪?” 这问题成功让压根没考虑的宋司谨呆住。 趁这个空档,段灵耀抽回手,几步走到床边,抓住被子用力掀开。 那一瞬间。 他瞳孔紧缩,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跳去。 “宋司谨!!” 宋司谨缩肩束手,怯懦地紧闭双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18:33:39-2022-07-28 18:2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狂暴的小飞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贞子白 2个;摆烂之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摆烂之王 25瓶;十六夜 20瓶;路啊路 10瓶;渡霭行 7瓶;蜜桃乌龙、是喵不是猫 3瓶;我意er、浅烟、蒙面大板砖、46133454 2瓶;嘟嘟、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 第 33 章 ◇ ◎特殊的癖好◎ 第三十三章; 一般来说, 一间每日打扫熏香晒被,有着红木雕花大床与锦缎帷幕玉石屏风的房间,不应该有虫子。 就算是虫子最活跃的夏天, 也顶多就有几只蚊子。 但这一夜, 段灵耀长见识了。 十余只奇形怪状丰富多彩的小昆虫, 正在他温暖舒适宽敞芬芳的大床上肆意徜徉。 一堆脚的、长甲壳的、软乎乎的…… 段灵耀小脸惨白,不停倒退:“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宋司谨并着腿, 悄悄往门口挪了挪,见他实在惊吓愤怒,不敢不回答:“蜘蛛、西瓜虫、蚯蚓……” 段灵耀怒道:“谁问你这个了!” 宋司谨立刻紧紧抿住嘴巴。 养尊处优的小公爷,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正面且丰富的昆虫科普, 他冲到桌子边, 扶着桌子弯腰干呕:“呕——” 宋司谨挪着步子站到墙角,老老实实盯着墙根, 假装自己不存在。 段灵耀想吐吐不出来,干呕了一阵, 又冲到水盆边洗手。 “你过来。” 宋司谨犹豫要不要假装自己没听到。 远离那张恨不能立刻烧掉的雕花大床后,段灵耀冷静了下来,他露出扭曲笑容, 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 一边说:“真不容易啊谨哥哥,攒这么多虫子,肯定很辛苦吧, 挖了多长时间啊嗯?” 宋司谨小幅度且飞快地摇了摇头, 越发往角落里缩。 段灵耀按住他肩膀把他往后掰, 一边较劲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有本事做, 你有本事当啊!” 宋司谨差点吓出眼泪,头摇的更快了。 他没本事,他不要当! 可惜他力气没有段灵耀大,就算想钻进角落不出去,还是被段灵耀拉了过去。 宋司谨清瘦,腰细,平日穿的宽松看不太出来,段灵耀伸手一抱,顿时勒出一道风流的弧度。 段灵耀又气又恼,吓白了脸后又气红了脸,把人勒在怀里,嘴巴一张,恶狠狠咬上宋司谨肩头。 宋司谨痛得抽气,下意识挣扎,但他一动,段灵耀咬的更厉害,他就不敢在挣扎了,想起以前的经验,努力叫自己放软身体往段灵耀怀里靠。 这样一来段灵耀确实消了点气,他松了口,眯着眼睛冷笑,舔了舔那几颗叫宋司谨畏惧的小尖牙:“谨哥哥害怕呀?可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嘛,大的都让我刮目相看了。” 宋司谨努力摇头,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摇断了,腰也快断了,被他勒的。 好在段灵耀没真的要揍他,段灵耀深吸一口气,笑容越发阴森扭曲:“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就是几只小虫子吗,床烧了就没了……无所谓,哈哈,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身体虚,我不跟你计较……哈哈,没关系,等你养好了,养好了我们再算账!” 宋司谨咽了咽口水,开始思考怎么能让自己一直虚下去。 他侥幸逃生,心脏噗通噗通跳,觉得吓到段灵耀很出气,又担心他后续的报复。但说实话,段灵耀竟没有当场收拾他……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他为什么表现得看起来好像在担心自己身体健康的样子? 为什么? 今晚不能在这睡了,厢房的床不够大,段灵耀小发慈悲准许宋司谨回苍翠院休息——当然他也会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辛夷和辛青在两旁提着灯笼照明。 段灵耀在前,他气鼓鼓的,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下巴高高抬起,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宋司谨在后,走得慢吞吞,本来两人该差出很长一段距离,但走几步,段灵耀就会停下来等一等宋司谨。 可他始终没有回头。 夜静更深,星河无垠,宋司谨盯着段灵耀的后脑勺想了半天,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答案:他肯定是想折磨自己更长时间,他都把自己升级成未婚夫了! 这个答案很合理,宋司谨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忽然苦中作乐:要是自己一直装病,是不是想怎么吓唬段灵耀就能怎么吓唬段灵耀了? 他乐的一抽,扯到了肩上的牙印子,于是瞬间打消念头。 段灵耀的牙实在太尖,还是、还是不要给他理由乱咬了。 —— 小鹤跟大壮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忽然见主子过来,手忙脚乱地点灯迎接。 小鹤是想与宋司谨说两句话的,但段灵耀进了屋就叫他们退下,压根没机会与宋司谨说话。 这晚段灵耀真如他说的没折磨宋司谨,单抱着人,胳膊缠着胳膊,黏糊糊地依偎在一块睡了。 床帏拉下,睁眼是一片漆黑,狭小的空间里温暖如春,能听到枕边人细微的呼吸声。 可能先前习惯了被他折腾,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有些不习惯。 宋司谨睡不着,一会儿口渴了想下床喝水,他小心翼翼地把段灵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挪开,可起身的时候忘了那缕被抓住的头发,一动弹,扯的自己疼了下,还扯动了段灵耀。 睡眠被惊扰,段灵耀皱起小脸嘟囔了声,轻轻翻了个身。 宋司谨见他仍睡着,蹑手蹑脚下了床。 刚喝了一杯凉水,后窗外忽然传来细细的声音:“宋公子,宋公子……” 堪比叫魂的声音让宋司谨脖子后头竖起大片寒毛,但仔细一听,这声音很耳熟,好像是小鹤。 后窗开的高,看不到外墙下,宋司谨走过去谨慎地问:“你是谁?” “我是小鹤。” 宋司谨感到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鹤说:“小人在这守了很久,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您了。” “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来?”宋司谨越发佩服他了,“你真厉害。” 小鹤声音略显低落:“嗯,小人听力很好,兰迟公子本打算收小人当弟子,可惜小人没什么弹琴的天赋……哎呀怎么说起这个了,小人其实是有东西想给您,可是不能让小公爷发现。” 宋司谨要么被关在栖霞院,要么被辛青跟着,小鹤找不到机会跟他通信,怕他明天又回栖霞院,不得不在此刻冒险。 “是什么东西呀?” “是我家公子的遗物。”小鹤抽了抽鼻子,“他给小人放假的时候,忽然托话,如果日后他没了,就让我把东西交给您。宋公子,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拿东西呀?” 想到兰迟,宋司谨便情不自禁低沉,他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我现在就出去。” 夜深人静,辛夷在耳房里休息,辛青在门口打盹守夜,宋司谨轻轻推开门,辛青瞬间惊醒。 “宋二公子,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司谨摇摇头,指向自己的肚子,然后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厨房的方向。 辛青笑道:“明白了,小的去帮您取夜宵来,您稍候。” 他看着宋司谨进屋关门后,敲了敲耳房的门,然后才离开苍翠院去厨房取夜宵。 耳房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 宋司谨听到辛青的脚步声离院,探头探脑又走了出来。 小鹤偷偷溜过来,怀里抱着一个显眼无比的大盒子:“宋公子,就是这个。” 宋司谨:“……” 这么大,他怎么藏? 让小鹤再带走也不现实,宋司谨只能接过大盒子,先回屋把它藏到床底下。 宋司谨跪在地上把东西往里塞,塞的深一点,仆役扫地的时候才不容易发现。塞完了,他扶着床沿正要起身,忽然感到一只手搭到了自己手上。 人吓人吓死人,那一刻宋司谨差点弹起来。 他惊慌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却反着两点亮光的眼睛。 “我……” 段灵耀从床帏中探出一颗圆脑袋,目光沉沉地盯着宋司谨:“在干嘛?” 一颗心高高提起,宋司谨紧张地眼神乱瞟,一眼飘到床边摆着的一双鞋,是段灵耀的小皮靴,宋司谨的鞋已经被自己踩到了脚下。 宋司谨脑子一慌,考虑不了太多,他揪着袖子在皮靴面上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然后抬头无辜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眼神有些古怪:“大半夜不睡觉,跑下床跪着擦鞋,谨哥哥,你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宋司谨硬着头皮点头。 段灵耀勾起一边嘴角:“哟,难怪凶起来谨哥哥就听话了,好啦,以后一定叫你过瘾。不过现在还不行,地上凉,先上来休息吧。” 宋司谨心里直打鼓,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虽然应付过去了,却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爬上床,越过段灵耀,乖乖在里侧躺下。 刚躺好,段灵耀就又贴了过来。 “谨哥哥,你不要老惹我生气好不好?” 宋司谨有点心虚,还不是段灵耀逼太狠,他才想抓虫子吓吓他,其余时候他从没想过要惹他。 段灵耀蹭他肩头,一边把玩他的手,一边说:“你惹我生气,最后受苦的还是你,你乖一点,就像前几天一样,我会对你好的。” 宋司谨下意识收紧了手。 总觉得段灵耀嘴里的对你好,十分没有说服力。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睫毛轻轻颤着,做出一副沉默顺从的模样。 …… 因为实在膈应那满床虫子,宋司谨只是稍微一提,段灵耀就答应以后都宿在苍翠院。 段灵耀说他最近闲下来了也是真的,他开始整日待在家里头。 他监督宋司谨一天两遍的喝补汤,每次吃饭都往他碗里夹一堆菜,宋司谨的脸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又因为太闲,而且大夫说要节制,不能总是玩宋司谨的身体,段灵耀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监督你练字!” 段灵耀翘着腿坐到桌子边上,他手里握着一柄黑亮的戒尺,唇角翘起,双目不怀好意地在宋司谨身上转来转去。 宋司谨握着笔战战兢兢地练字。 一张大字练完,交给段灵耀检查,段灵耀很快在上面画了好几个红圈。 “写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认真,谨哥哥说是不是该罚?” 宋司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委屈地伸出手等待段灵耀落下来的戒尺。 段灵耀打手打的很磨人,拎着戒尺,轻轻拍了拍宋司谨的掌心,宋司谨以为要完事的时候,忽然啪一声落下。 段灵耀力度控制得好,打起来响亮清脆但不太疼,掌心微微发麻,宋司谨羞耻地红了脸。 他很抗拒,就想躲。 段灵耀威胁的眼神递过去,脚尖一勾,勾着宋司谨的大腿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怎么,不服气?要不是你练字的时候总走神,至于挨罚吗?” 话虽这么说,可还不是他老用那种叫人害怕的眼神盯他,才忍不住走神的,更何况…… 宋司谨在白纸上写了一句话:我是哥哥,年纪比你大,你不能这样,这是教小孩的办法。 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这么教训,也太羞耻了。 段灵耀看了纸条,噗嗤笑出声,他用双臂勾住宋司谨的肩,挤着嗓子嗲里嗲气地说:“哎呀,人家忘了嘛,对不起啦谨哥哥,人家只是想帮你涨点教训。” 宋司谨见他这么软,还以为他真的是不小心疏忽了。 于是又写了一张纸条,期待地递过去:以后可以不打手心吗? 段灵耀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啦!” 于是在又一次错漏过多的时候,段灵耀拿起戒尺,宋司谨急忙写了张新纸条:说好不打手心的。 段灵耀舔了舔红艳的唇角,狡猾又轻佻地扫视他:“人家没打算打手心呀。” 那要做什么? 段灵耀点点他的大腿:“转过去。” 宋司谨犹犹豫豫转过了身。 段灵耀:“弯腰。” 宋司谨:“……” 他惊得瞪大了眼,用力摇头。 那根黑亮的戒尺,便沿着他的肩头,一路轻慢下滑。 就算隔着一层厚厚的衣物,段灵耀仍旧很清楚宋司谨背后那道美人沟有多诱人,往下有两个小小的窝,用戒尺戳一戳,宋司谨就忍不住发抖。 而再往下,挺翘而不突兀,是戒尺的目的地。 啪! 响亮清脆。 段灵耀笑声愉悦:“谨哥哥不喜欢被打手心,那喜欢被打这里吗?” 宋司谨懵里懵懂地站着,半晌儿,脸越涨越红:“喜欢。” —— 求求段灵耀别整天待在别府里,多出门玩玩吧! 宋司谨日夜祈祷,段灵耀终于出门了。 机会难得,宋司谨把门窗都关好,偷偷把藏在床底的大箱子拖了出来。 这是兰迟给他的遗物,原来在上虎头山之前,兰迟就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 那晚过后小鹤又找到他,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打算离开这里了。其实小鹤不是没有地方去,他只是想帮兰迟做最后一件事。 这段日子段灵耀确实好说话不少,宋司谨写纸条求他让小鹤回老家,他也没拦着,任凭小鹤离开。 恍惚间两人温存的时候,宋司谨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段灵耀在慢慢变好。 但清醒过后,就觉得这种感觉很可笑,他连话都不能说呢! 宋司谨叹气。 兰迟用自己的例子告诉他,不能随便相信自己的直觉,越复杂的人,宋司谨越搞不明白。 因此面对这件遗物,宋司谨有些犹豫。 真的要打开吗。 明明决定忘掉兰迟,再也不为他伤心的。 可是…… 宋司谨还是伸出手,打开了这个大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愣在原处。 他想起来了,兰迟上山的时候,没有带琴,他最喜欢的那把瑶琴,喜爱到每天都要擦拭,他用自己的琴教宋司谨弹奏,宋司谨担心把他的琴弄坏,他却丝毫不介意。 而现在,这把琴留给了宋司谨。 为什么呀? 宋司谨用力甩了甩头。 不要想,不要想……想得越多越痛苦。 宋司谨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熟悉的音色清亮悦耳,他瞬间惊醒,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出声音会把人招来,得赶紧藏起来,于是他连忙把盒子装好,重新塞回床底深处。 但他没有看到窗上映着一个人影,在他把琴取出来的时候,人影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影子的主人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踹门进来。 宋司谨靠着床坐在地上,心情颇为低落。 门忽然被打开,段灵耀面色如常走了进来:“谨哥哥怎么坐在地上?” 宋司谨一惊,连忙起身做出一副我什么坏事都没干的样子,他溜达到书架边,假装自己要看书。 段灵耀瞥一眼他膝盖上的微尘,忽儿笑道:“谨哥哥不会是想找我的靴子吧?” 宋司谨:“……” “之前那双拿去洗了,没关系,人家今天又换了双新的。” 段灵耀轻轻击掌:“之前叫谨哥哥忍了那么久,是弟弟不好,今天一定好好满足哥哥。” 宋司谨懵逼,这是要让他擦鞋的意思? 不等他装模作样地找块布巾,段灵耀上前一把,直接把他推到椅子上坐着。 然后抬起右脚,一下踩到他腿间,光滑的皮面显出几分坚硬冷肃,鞋尖点了点宋司谨,他屈膝压近。 少年骄矜地抬起下巴,唇角噬着几分轻浮笑意:“谨哥哥,你喜欢吗?” 宋司谨茫然地看看他,挠了挠侧脸,想到自己的谎言,只能说一声喜欢,然后低头用袖子给他擦鞋。 他踩的位置太矮了,很不方便,宋司谨抬高自己的膝盖,把他的脚放到上面,然后飞快地擦了一遍鞋面。 完成了! 没有露馅! 宋司谨对自己的严谨表演感到十分满意。 宋司谨抬头看向段灵耀,对他小小地笑了下:你看,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哈哈哈,谨哥哥不要害羞嘛!” 段灵耀忍俊不禁,脚从他膝盖上滑下去,他干脆坐到宋司谨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笑嘻嘻说了几句话。 宋司谨:“……” 宋司谨:“?” 宋司谨:“!” 宋司谨直接吓白了脸,飞快地摇着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段灵耀,身子左转右转,抓过笔墨在上面飞快写了一行字:我还没有养好身体。 段灵耀露出两个小酒窝:“这你说了不算,得叫大夫来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多了一点,所以更得晚了一点呜呜原谅孩子。 要求追妻的我都看到了,嘿嘿,迟早让小段哭唧唧。 感谢在2022-07-28 18:26:18-2022-07-29 19:2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年枣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落茜山 10瓶;年枣子 5瓶;希許、蜜桃乌龙、我意er、Cie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第 34 章 ◇ ◎小宋的小爆发◎ 第三十四章; 宋司谨躺在床上, 盖着被子闭着眼,仿佛已经昏迷。 段灵耀端着一碗粥坐在床边,慢悠悠搅着, 时不时舀起一勺吹吹气。 粥是宋司谨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放了切碎的菜叶和火腿碎, 又好看又好吃,香气不停往宋司谨鼻子里钻, 诱的他肚子一阵阵发紧。 “谨哥哥还是没胃口吗?” 躺在床上的青年缓慢摇头,并发出了虚弱的嗯声。 “唉——”段灵耀拖腔拉调地叹气,“好可惜啊,是厨娘特意熬的呢, 你要是不吃, 那算了,倒了吧。” 段灵耀作势要把粥倒掉, 宋司谨一下睁开眼睛,下意识张口:“浪费……” 段灵耀眼睛一眯, 伸手就要揪他舌头,宋司谨赶紧闭上嘴,拿过床头摆着的纸笔写下一行字:倒了太浪费了, 给别人吃吧。 段灵耀状似苦恼地说:“可我们大家都不喜欢这个, 只能倒掉呢。” 宋司谨犹豫一下,写:我吃吧。 于是段灵耀手一递,贴心地说:“要是实在没胃口, 不吃也行, 不要勉强自己哦。” 宋司谨磨磨唧唧地坐起来, 接过粥, 小口小口喝着, 热粥下肚身子都暖和了起来。等喝完了,把粥碗递给段灵耀,他身子往下一滑,又钻回了被窝里。 段灵耀就弯下腰,亲亲他额角:“谨哥哥好好休息。” 宋司谨装作虚弱的样子轻轻点头。 等段灵耀一走,他离开在被窝里伸懒腰,抻抻胳膊抻抻腿,再抻抻腰。 真不是他闲的装病,那天段灵耀果真请了大夫来,大夫一番诊治,说宋司谨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养护是持之以恒的事,只要日后不要总放纵自己,别的都可以正常来。 大夫走后,宋司谨就慌得想了个蠢招,他开始装病,装出自己得了连大夫都诊治不出来的疑难杂症,说吃什么都没胃口。 段灵耀心思难测,看起来好像信了,没动他,又请了几个大夫来轮番给宋司谨诊治。 为了装病,宋司谨一直没下床,养的细瘦的腰肢都柔软了几分。 这天段灵耀又给他请了个大夫,同样没有结果。 这位是个老大夫,见多识广,犹豫了很久,请段灵耀出去单独说了一段话。 宋司谨竖着耳朵想偷听,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等大夫走了,段灵耀沉着脸坐到宋司谨床边,忽然抬手拍桌。 “可恶!” 宋司谨一哆嗦,怀疑是自己装病的事被大夫拆穿了,他连忙往床里挪,警惕又畏惧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咬咬唇,伤心欲绝地看着他:“谨哥哥,你知道吗,你可能得了不治之症。” 宋司谨:“……” 段灵耀哽咽道:“我要把那些庸医统统杀了给谨哥哥陪葬!” 宋司谨瞬间瞪大眼睛,慌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扑到段灵耀身边,抓着他的手疯狂摇头:“别,呃……别!” 段灵耀抬手揉眼睛:“谨哥哥莫害怕,大夫说,多给你补补还有生还的希望,呜呜,可是谨哥哥一直没胃口,人家好担心,怎么办啊……有了!” 段灵耀忽然反抓住宋司谨的手臂,一双灵动的猫儿眼里不见半点水光,折的全是不怀好意的光:“既然谨哥哥上面吃不下饭,我们从下面往里灌就好了!” 宋司谨吓得脸刷白,说到这里,他哪还能不明白自己装病的事已经被人拆穿了。 宋司谨不禁往后蹭,又被段灵耀一把拉回来。 他不敢再躲,手足无措地揪着被子,见段灵耀光是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并没真要做那种事,他小心翼翼地拿来纸笔写字:我错了。 段灵耀歪歪头,鉴赏了一番:“果然小爷才是最成功的先生,这才多久,谨哥哥就写的有模有样了。” 宋司谨丧气地垂下头。 段灵耀嗤笑一声,道:“行啦,现在才知道怕,当初怎么不怕?你不会真以为自己骗过我了吧,谨哥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本来人家不打算跟你计较太多,你想装病,那就玩玩,可你未免也太没数了,都到了大夫一眼就看出你在装病的程度,还不知道见好就收……笨死你算了!” 他戳了下宋司谨的脑门,宋司谨咬咬唇,试探着写:我不装了,你不要踩我下面好不好? 段灵耀轻哼:“看你表现咯。” 宋司谨偷偷松了口气。 好险又混过一劫。 但众所周知,段灵耀这个人很不讲道理,他总会提一些刁难人的,甚至根本做不到的要求,宋司谨几次失败,战战兢兢生怕段灵耀有借口折磨自己。 但段灵耀收敛了不少,不像之前下手那样狠。 他好像慢慢消了些气,虽然还没彻底消掉。 —— 宋司谨的跟班有两个,一个辛青,一个大壮。 辛青是段灵耀派来监视他的,大壮是宋老爷派来监视他的。 两人都是高个子,板板正正,带出去十分威风,可谓是典型的驴粪蛋子表面光。 因这段时间宋司谨又是被禁言,又是要侍寝,与段灵耀的关系十分极其以及特别的扑朔迷离。 沉稳如大壮,也不禁找了个空挡私下问宋司谨:“少爷,你与小公爷进展如何,我该如何与老爷汇报?” 宋司谨沉默片刻,颇为尴尬:“我觉得都还挺好?” 大壮控诉地看向他:不要欺负我读书少。 宋司谨摸摸鼻尖,不知该骄傲还是郁闷:“小公爷说我是他的未婚夫,告诉了不少人,应当还好吧。” 大壮了然点头。 两人正要分开,大壮忽然说:“我会告诉老爷你不开心。” 宋司谨诧异地看向他。 大壮淡淡说道:“当然老爷给我发工钱,我会听他的看着你。” 宋司谨动了动唇角:“嗯,好,其实不说也可以。” 大壮道:“老爷嫌我太愚钝,想让三喜再回别府。” 这可不行,宋司谨讨厌死三喜了:“不要,小公爷不会让他回来的。” 大壮便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可三喜是三少爷的心腹,三少爷帮着说话的话,就算三喜回不来,也会在外面想办法指导我行事。二少爷,有人快来了,先不说了。” 大壮再次闭上嘴,又变成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刚跑去帮宋司谨领新买的果子点心的辛青恰好回来:“宋二公子,快尝尝新炒的瓜子……您怎么了?” 宋司谨一下回神:“没什么,唔,我。” 辛青笑着竖起手指:“嘘!小的什么都没听见。” —— 翌日,宋司谨逮到了个段灵耀出门的空隙。 他把瑶琴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珍惜地用软帕擦了擦。 之前查看的时候,他就发现上面有根弦儿断了。 依稀记得兰迟告诉自己,琴盒里都有备用的琴弦,断了一根弦不用怕,请人帮忙换上就好。 宋司谨摸索着盒子翻找起来。 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带着琴出门——其实出门是可以的,最近段灵耀管他管的没那么严了,可琴这么大,肯定没法偷偷带。 到时候也不好解释琴是哪来的。 很快宋司谨就找到了琴盒里的小暗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备用的琴弦,竟还有个信封。 他拿出来一捏,就感受到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当下他的心就乱了,他猜这是兰迟特意留给自己的。 虽犹豫,惧怕其中有自己不想看到的遗言,但犹豫很久,还是选择打开。 先抽出来的,是一张银票。 后抽出来的,是一张薄薄的信笺,簪花小楷行云流水,一眼望去,不过短短两行字:若见此信,某必已故,无须怀念,自归去罢。 宋司谨轻柔细致地叠起这张信笺,心中苦痛与怨憎交缠,不明白兰迟为何要在一切结束后,又叫自己再纠结迷茫一次。 信封里还有东西,他怀着几分怨气把它们全都倒出来,那几张纸洒在床上,冬日淡淡的暖光透过窗棂照入,照的上头的小字清晰无比。 一眼望去,宋司谨再也忍耐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捡起它们,呆呆看了几眼,终于确定一件事,无论兰迟骗了自己多少,无论兰迟心中什么更重要……他确实真真切切想要带自己离开。 那是一套□□明,加上银票,若宋司谨能想法子逃走,足以保证他过上自己想要的平淡生活。 宋司谨抬起袖子擦眼泪,把信封重新装叠藏好,他轻轻抚摸琴,摸着那根断弦,一时怅然难以自拔。 门忽然响起嘎吱一声,一道阴影顺着打开的门投入,直直盖到宋司谨身上。 宋司谨抬起头,脸上泪流不止。 段灵耀神情阴冷,缓缓走入:“那是什么?” 宋司谨轻轻摇头。 段灵耀却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兰迟给你的吧。” 宋司谨僵住,他藏不住自己的疑问。 段灵耀便大发慈悲为他解惑:“我说过,你根本不会撒谎,那个小矮子跟你接头的时候,我早就醒了。”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那为什么……宋司谨擦了擦掉到琴身上的泪。 段灵耀便歪歪头,故作天真:“谨哥哥哭什么?” 一种冲动在心头盘旋,宋司谨抽噎一声,连日不用的喉咙动了动,发出了略显沙哑的声音:“我哭,是因为我难受。” “……”段灵耀提起一边嘴角,无声冷笑了下,他好像又有点被宋司谨气到了,“谁准你说话了。” 宋司谨抬起袖子,一边狼狈地擦着眼泪,一边难得有骨气地瞪他。 宋司谨知道此刻自己最好伏低做小请求段灵耀的宽恕,可他实在郁愤难忍,他控制不住自己,根本停不下来地说:“那天晚上,我也很难受,因为我觉得有一个对我好的人没了。现在我很难受,是因为我知道真的有一个对我好的人不在了。” “够了!”段灵耀面露愠怒,几步上前。 见他想夺自己的琴,宋司谨把琴放到床上,一个冲动站起来,用力推了一把段灵耀,然后张开手臂挡在床前。 段灵耀压根没想到他敢做这种事,猝不及防被他推的往后趔趄两步,停下了,一双眼震惊得圆溜溜,他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推我?” 宋司谨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紧紧咬着唇抽泣。 段灵耀怒极反笑:“你为一个死掉的奸夫推我?!我想着叫你这段时间心情好点一直忍耐,结果你为了一个利用你的死人哭成这样——宋司谨,是我这段日子对你太好,叫你胆子都长这么大了吗?别给脸不要脸!” 宋司谨一抖,刚升起的勇气又缩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他不是奸夫……” “不许说话。” 段灵耀气冲冲走近,见宋司谨又要拦自己,干脆伸手扣着他的腰,提起来,放下去,宋司谨就被他放到了他身后。 段灵耀抓着琴就要往地上扔,宋司谨惶恐地扑到他背上:“你别这样,小公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段灵耀扭头看他,磨着牙,笑容扭曲:“你对他有够真心实意的呀,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怎么说的,谨哥哥,你是打算再被教训一次么——还有,别再说些讨人厌的话。” 他力气实在太大,宋司谨夺不过来,就伸出双手紧紧抱着琴。 “宋司谨,你松开!” 宋司谨再也忍耐不住,大哭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说话!” 哭声沙哑又脆弱,成功让段灵耀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向宋司谨,面无表情,眼神幽深。 这是宋司谨第一次哭的这么大声,以前他哭的时候,总是闷闷的,或者小声啜泣,很像是怕打扰到别人。 可现在他哭的什么都顾不上,他泣下如雨狼狈不堪,其实这样很不好看,美人默默哭泣梨花带雨才惹人怜惜,可段灵耀看了,却渐渐松开那把琴。 宋司谨把琴紧紧抱在怀里俯身痛哭。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明明说了的,你、你就是不信……” 他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段灵耀的怒气都有些提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哭声小了些,段灵耀抱着双臂在旁边来回踱步,见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气哼哼一声,蹲下来,抓着胳膊把人往上拉。 宋司谨下意识摇头。 他哭了个痛快,后怕姗姗来迟,情不自禁发抖,身子往回缩,生怕段灵耀怒极做出点什么来。 “哭够了?” 段灵耀在他头顶凉凉地问。 宋司谨抱着琴缩成一团不敢吱声,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虽然清瘦,个子却不算矮,这样软弱的缩着,叫人看了更想欺负。 段灵耀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欺负人的念头,冷声问:“你说他不是奸夫,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不是奸夫,你为什么要把他的雕像放在怀里贴身带着!” 宋司谨委屈咬唇:“那个是想送给他的,当时没来得及送出去,我看到起火,就放到身上了。” “好哇,果然是你们的定情信物,还敢说不是奸夫!” 宋司谨茫然地抬起脸,偷偷看了眼段灵耀,段灵耀咬着牙,疑惑、恼怒,正气鼓鼓地掐自己腰。 宋司谨比他还要疑惑,他忍不住问:“为什么礼物只能送给奸夫,小公爷,你没有朋友吗?” 段灵耀:“……” 宋司谨抬起袖子擦脸,委屈巴巴:“兰迟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他教我弹琴,他对我很好,我也想对他好。我没什么别的送的出手的,只有雕个小木人。” 段灵耀脸上的恼怒逐渐凝滞,他用力咳嗽几声:“就这样?” “嗯。”宋司谨抽了抽鼻子,声音越发小了,“不要因为这个生气了好不好,很不讲道理的,而且你有很多男宠……再生气,会显得很小气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太小气了。 宋司谨一副认认真真讨论的样子,看得出是真不明白。 “你才……咳!” 段灵耀脊背愈发挺直,清了清喉咙,眼角和嘴角都有些抽搐,他看起来仍然很高傲,只要不去注意他的手。因为手抓着自己腰上的布料,抓的有些皱了。 “这样啊……哼!”段灵耀耳尖有些发红,他来来回回又走了两圈,忽然想起什么,脸一鼓,又趾高气昂了起来。 “就算不是奸夫,你不还是想跑?!” 宋司谨默默抱紧了琴。 这点确实不知如何说,那晚逃离的过程几经波折,他机智一点,就应该告诉段灵耀自己是被兰迟骗出去的,可想到兰迟留给自己的东西,便不想否认这一点了。 “没话可说了吧。”段灵耀屈膝半蹲,用两根手指挑起宋司谨的下巴,在他脸上轻佻地弹了弹,“就算不是奸夫,你的罪也只少了一条,欺上瞒下撒谎成性,与奸细勾结私下叛逃……哪一条说出去,都是要被关进牢里的罪。” 这话成功把宋司谨吓到了,他忽然想起来,段灵耀是国公之子,兰迟他们是要杀人的刺客,这确实不止是奸情的问题。 见他吓到,段灵耀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他轻轻亲了他一下,又挂上了熟悉的甜笑:“好啦,之前是人家错怪了谨哥哥,可是谨哥哥不也撒谎欺骗了人家的感情么?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结果呢……人家心都要碎啦。” 怕自己被关进大牢,宋司谨小声问:“你不怀疑我也是奸细么?” 段灵耀诧异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自信?” 宋司谨郁闷地垂下头。 段灵耀调笑道:“最初是有点怀疑,还不是你太傻。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宋司谨悄悄抬眼。 段灵耀眉目骄矜,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是我的未婚夫,未来要成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不用你文成武就也不需要你有多聪明。但你要听话,要让我开心,还有,收起你的某些小心思。” 宋司谨不愿意点头,有个问题如鲠在喉。 段灵耀轻轻抚摸他的脸:“谨哥哥不愿意?” 没有拒绝的权利,就算想,也不能说,宋司谨实在忍不住,声音闷闷的,软软的,轻声反问段灵耀:“你为什么总欺负我呢?” 段灵耀逼近他,似笑非笑:“真想知道答案?” 宋司谨点头。 段灵耀便又亲了亲他。 今天宋司谨哭的太惨,眼睛红红的,脸上沾着泪,亲一下,舌尖就尝到一丝咸味。 段灵耀抱住宋司谨的肩膀,柔滑的脸蛋在他额角蹭了蹭,他亲昵地说:“因为谨哥哥很好欺负呀,弱肉强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白了吗?” 宋司谨似懂非懂,心里升起淡淡悲哀。 他仍不死心,又小声地,祈求地问道:“可不可以不要老欺负我?” “那我欺负谁?” 宋司谨支支吾吾想不出答案,让段灵耀去欺负别人,总觉得良心有些过不去。 好在段灵耀体贴,他帮宋司谨想了个好主意:“我之前说过,谨哥哥乖乖哄我开心,我就对你好。我可以不再计较之前的事,也可以少欺负你,甚至还能帮你欺负你讨厌的人,怎么样?” 这几乎是段灵耀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宋司谨生怕他反悔,连忙点头:“我听话,特别听话。” “真好!”段灵耀甜滋滋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然后伸手,轻轻把琴从宋司谨怀里抽出去。 宋司谨慌,想拉回来,但段灵耀扣住了他的手。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把琴都不给你留。” 宋司谨不是很信:“……” 段灵耀悠悠道:“朋友嘛,谁没有似的,一点小礼物,哈哈,无所谓!不过我在想,谨哥哥应该不会因为我杀了你朋友就恨我吧?” 宋司谨迟疑一瞬,轻轻摇头:“不。” 兰迟要杀他,又反被他杀,好像都是咎由自取。他要恨,也不恨这点,只是忍不住有些怨和不甘。可他确实又忍不住恨……恨段灵耀当初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少年,以至于兰迟走到今天这步!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恨一个人太辛苦,他甚至不知道懦弱无能的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气永远怨恨段灵耀。 那把琴被段灵耀装了回去,再塞回床底。 知道兰迟跟宋司谨不是那种关系,段灵耀心情明媚,哼着小调靠到了宋司谨肩上,他斜倚着,侧脸看他。 宋司谨的唇上染过泪,干后微微起皮,有些粗糙,并不是很舒适的触感。他脸上也脏兮兮,眼眶发红,发丝凌乱。身上更加糟糕,衣服又哭又闹皱巴成一团,又坐在地上蹭了一块块的灰。 整个瞧着就像一个刚被地痞无赖狠狠欺负过的小乞丐。 但架不住段灵耀喜欢。 段灵耀举起手指,点了点他的唇。 宋司谨乖乖张开嘴,含住他手指,舌尖尝到了一点咸涩,原来他刚才也给自己擦过泪,宋司谨卖力地含吮着取悦他。 这是段灵耀的一个小爱好,他很喜欢用手欺负宋司谨。 也因此,纵然他的手纤长漂亮骨节分明,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宋司谨却仍有些怕。 怕他的手,怕他的牙,更怕他恶毒的心思与灵魂。 段灵耀舒服地眯起眼睛,伸出舌尖在宋司谨眼角一下一下轻轻舔舐。 他心情好,便不吝于给他一点甜头:“你们家不是在杏儿村有个庄子么,我们去玩吧。” 宋司谨一怔,喜出望外地看他:“真的唔?” 段灵耀搅着他软舌,笑颜越发昳丽:“真的呀,谨哥哥这么高兴,是不是该投桃报李?” 软骨头没出息,但只要能叫他回去看看娘亲,他不介意更软一点。 于是宋司谨轻轻咬住他指尖,叫自己彻底软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9 19:21:29-2022-07-30 17:5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千繁华浪世游 3瓶;我意er、朝五晚十、听你的、希許、雪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第 35 章 ◇ ◎期待一下◎ 第三十五章; 那夜老道观着火, 受惊的不止是段灵耀,还有荣亲王世子。 刺客审完后,段灵耀跟荣亲王世子交了个底, 稍微透露了点东西。 荣亲王世子当下大惊, 气愤不已地往家里寄了封信, 一些事物便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变化千丝万缕息息相通,陈子旭再怎么想置身事外, 也不能装不知道。 路边茶楼内,桌上摆了一碟蛋糕、一碟鲜枣,一碟干果炒货,一碟椒盐河虾, 并有一壶上好清茶。 段灵耀帮对面的人倒了一杯茶, 悠然说道:“陈大人不必客气,这些都是为你点的, 快尝尝吧。” 陈子旭无奈摇头,见他面上带笑, 不禁说道:“小公爷心情不错。” 段灵耀诧异道:“很明显吗?” 陈子旭道:“是啊。” 段灵耀便说:“得偿所愿自然开心,要是陈大人能叫小爷再开心点就更好了,毕竟人家说的都应允了, 荣亲王会支持三皇子, 陈大人若有想法,该早些说出来。” 陈子旭不禁问道:“我只好奇其中有多少是小公爷故意所为,你跟你大哥啊……真不像, 跟你二哥也不像。” 段灵耀神采飞扬, 丝毫不以为忤。 在看到赵孝帜中箭的那一刻, 段灵耀就明白了敌方的目的。 其实从一开始, 某些人想尽办法叫赵孝帜领了护送段灵耀出京的任务时, 他就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赵家军是不拉帮结派只效忠圣上的纯臣,圣上对其格外宠信,得罪赵家,就等于得罪圣上。赵孝帜则是赵氏子弟里出了名的耿直性子,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一路他必然会与段灵耀起冲突。 有人想让段灵耀杀了赵孝帜,以段灵耀的身份地位,只有赵孝帜死掉的程度才能真正引起他与赵家军、与圣上的矛盾。 可段灵耀一直没下手,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段灵耀感到很可笑,可笑他们的愚蠢,蠢到看不清圣上真正的态度,蠢到不明白朝廷外的局势,蠢到竟能想出如此多此一举的阴谋诡计来。 但他们越蠢,对段灵耀就越有利。 他将计就计,放任赵孝帜受伤,故意激怒赵家军——其实赵孝帜死了更好,死了更能激发赵家军的愤怒。可惜他的命比较大,有突然给人惊喜的宋司谨相助,反正计划顺利,段灵耀也不在意他还活着。 那夜大火,兰迟再次出手,段灵耀提前安排好的人把赵孝帜救了出来。 按照计划,们打算放兰迟下山,叫自己的人暗中跟着,顺藤摸瓜找到据点和证据,要是没有留下证据就伪造一点……然后回京后,朝堂内外激烈讨伐段灵耀的时候,一举放出颠倒局势。 届时众人怒火中烧,却突然发现是太子党作祟,一定十分精彩。 到这一步,不仅太子会受挫,赵家军与圣上出于内疚,会叫段灵耀与三皇子得到更多好处。 此乃其中一环。 另一环是荣亲王。 段灵耀写了封假信,误导兰迟传信回去,让他们以为荣亲王早已选择支持三皇子。 兰迟刺杀赵孝帜,其实也是想伪造成赵孝帜发现荣亲王世子与段灵耀勾结,于是惨遭段灵耀杀人灭口的想法。 届时回京群情激奋,不仅会痛骂段灵耀没人性,还会骂三皇子、信国公和荣亲王拉朋结党……等「真相」出来,明明是约架却平白无故被骂的荣亲王府,就算不支持三皇子也绝不会支持太子了。 只要想想这一幕,段灵耀就无比快活,他最喜欢看别人羞耻难当尴尬害怕的模样了。 可惜,计划出了点意外。 段灵耀也没想到,兰迟一个刺客,竟有闲心思与宋司谨勾搭到一起。 那夜大火宋司谨被他带走,段灵耀都快吓死了,顾不上自己心心念念的群狗震惊的画面,带着人连夜在山里搜寻。 后来……不提也罢。 好在人找了回来。 如今计划不算至善至美,提前抓到刺客,提前审问刺客,看不到群狗震惊,但结果还算圆满。 层层加码,想必陈子旭和裴阁老也无法再坚持独善其身啦。 可惜陈子旭真没那么好说动,陈子旭端起清茶慢慢品尝,看街上人来人往,还看到了一个穿着竹青衣裳的瘦高青年。 那青年叫宋司谨,长了张秀气清雅的面容,身后跟了两个高大的男仆。 他也不走远,就在茶楼附近转悠,每个小摊他都好奇,即使卖的是差不多的东西,也能站在一边好奇地看上半天。 看得出来他是个很节俭的人,也是个很温吞的性子,每买一样东西,都试图跟老板讲价。但这天长日久做生意的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脾性,嘴皮子一翻,不仅价格没讲下去,还买了更多的东西。 陈子旭认识他,即使他不认识自己。 想到此人身份,陈子旭便忍不住问:“小公爷,你当真要娶男子为妻?” 段灵耀大咧咧往后一靠,笑容不改:“怎么,陈大人看不惯?难道是觉得小爷我不合礼法,所以还在犹豫?” 跟这有什么关系,陈子旭嘴角抽了抽,他问这一句,纯粹是作为段灵耀的哥哥朋友的身份问的,只是单纯关心而已。 “随便你,只是好像人家并不愿意嫁你,小心日后变成一对怨偶。” 段灵耀说:“这你就不用操心啦,再怨也怨不过现在。” 哦,果然是被逼的。 陈子旭微微笑道:“听说那晚他也在山上,还试图跟刺客一同逃走。小公爷,你确保他没有二心?” 段灵耀垂眸,余光去看街上那人:“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怎样,你们怀疑他就是怀疑我,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置。” 陈子旭提点道:“我怀疑不要紧,可要是荣亲王怀疑、三皇子怀疑、信国公怀疑、赵氏怀疑怎么办?” 段灵耀弯起双眼,说:“放心,大家都知道,他只是被兰迟的美色迷惑一时糊涂才想离开,并无其他心思。” 前段时间段灵耀哭诉未婚夫给自己戴绿帽,他半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毫不顾忌地谈论,众人见他如此,自然也不会顾忌,甚至忍不住同情宋司谨——这人审美不错,不管是未婚夫还是奸夫长得都很漂亮,但运气真不行,不管是未婚夫还是奸夫,都不是个好东西。 与权贵有关的风流韵事向来是大众茶余饭后爱讨论的,戴绿帽这种刺激的丑闻更是大众乐于相信的,你说说,他说说,不用多说,大家就都这么觉得了。 见段灵耀自己有想法,陈子旭便不再多言。 而后两人又商谈了些琐碎之事,段灵耀在刺客嘴里翘出来不少有用的东西,包括他们的据点和一些名单。 段灵耀不方便到处行走,在回京引爆此事之前,他希望陈子旭帮自己处理一些事情。 待谈完,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段灵耀下了楼。 不远处有一个卖花生汤的小摊,白腾腾的热气不停往上冒,香甜气息顺着大街直飘,宋司谨正坐在里面喝汤。 天河远坠下一轮金阳,给街景染上几分暖色,好像这样就没那么冷了。 辛青提醒道:“宋二公子,小公爷下来了。” 宋司谨放下勺子,忙跑过去迎接:“我们回去吧。” 段灵耀歪歪头,看他眼里难得的期待和热情:“在喝什么,闻着好香。” “花生汤,要不要尝尝?” 两人走过来,宋司谨下意识端起自己的碗,舀了一勺花生汤递到段灵耀嘴边。 辛青欲言又止,见段灵耀低头喝掉,便不再说什么。 “有点甜了,你要是喜欢,回去叫厨娘给你做。”段灵耀又问,“东西都买好了?” 宋司谨连连点头,压不住嘴角的开心:“嗯嗯。” 段灵耀就跟着他一块往回走,辛青和大壮拎着宋司谨买的东西跟在后头。 “谨哥哥还是第一次这么着急想回府呢。” “没、没有吧。” “有!之前也不见你这么积极。” 宋司谨心虚地说:“还是比较积极的。” 段灵耀说要带他去杏儿村的庄子,宋司谨想着不一定能把娘亲直接救出来,就先给她买点东西。正好他现在的小金库不缺钱,能叫娘亲先享一点福。 今下午段灵耀陪他出来,在街上走了一会,说自己累了,就进茶楼休息,叫宋司谨自己看着买。 宋司谨在街上逛了一下午,满心都是回庄子,他一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有了指望,精神都好了不少。 就是去庄子的日期还没确定下来。 回别府后,宋司谨一样样清点自己准备带给娘亲的东西,然后仔细装进竹箱内,他没敢买太贵的东西,怕自己再离开,会被别人抢走。 清点完毕,宋司谨磨蹭着主动凑近段灵耀。 “小公爷,明天出发吗?”他期待地小声问他。 “可是听说明天会下雨,不好行路,还是晚点再去吧。”段灵耀笑道。 “哦,好……”宋司谨怕横生枝节,忍不住反反复复打听,“我们中间不去别的地方吧?” “这个嘛,自然要看哪里更让本小爷开心了。” 宋司谨知道他爱玩,仔细一想,忽然担忧,杏儿村好像确实没什么能叫段灵耀玩得开心的。 那里虽然有山坡和林子,但很矮,没有太多猎物供段灵耀打猎。 那里有很多田地,但到冬天,一眼望去光秃秃的,景色好像也就一般。 那里更没有娱乐,普普通通的乡下,除了田地多点,跟其他无数个小村庄一样,没有丝毫特殊。 于是宋司谨不得不绞尽脑汁哄他:“嗯,杏儿村也挺好玩的,我们可以……玩泥巴?” 段灵耀哈哈大笑,说:“谨哥哥怎么跟小孩一样。” 宋司谨的脸微微发红,小声说:“泥巴就是很好玩嘛。” 要是段灵耀早点去,其实景色也很漂亮,远远望去,到处都是金黄,风一吹,金色的波涛此起彼伏颇为震撼。 为了叫段灵耀不改主意,宋司谨一直努力找寻杏儿村跟小庄子的好处。 “里面有个池塘,夏天会长荷花,比大缸里长得多还开得大,可漂亮了,还有莲藕吃!” “现在是冬天。” “里面栽了几棵桑树,桑葚可甜了,吃了手会变黑,但是很好吃。” “现在是冬天。” “有几只燕子在屋檐下筑巢,现在去还能看到呢!” “那它们岂不是会拉一地?” 两人四目相对,宋司谨哑然无语,不得不问:“那怎么办呀?”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还是去玩泥巴吧。” 天晴那日,真要出发了,段灵耀没骗宋司谨,提前一晚就叫他做好准备。 宋司谨激动到天快亮都睡不着,上了马车,行路一颠簸,又开始犯困。他控制不住头往下低,左摇右晃,一下撞到段灵耀的脑袋,两人同时发出嘶声。 宋司谨捂着脑袋连忙道歉。 段灵耀咬牙道:“你要是困,就睡一会。” 马车又不是只有一个人,躺下也睡不开呀,宋司谨摇摇头:“我靠窗吹吹风就好。” 但他靠到窗边,过了一会又开始犯困打瞌睡,这下脑袋磕到车壁上撞得比之前还疼。 见他快痛出眼泪,段灵耀无情地嘲笑两声,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行啦,谨哥哥不要害羞了,快枕到我腿上睡会,本来就傻,再撞几下该更傻了。” 宋司谨:“……”不敢。 一见他那双犹豫的眼睛,段灵耀就猜到了他心思,手一伸,勾着脖子往自己腿上压。 宋司谨躺下了,枕上了,也僵硬紧张到不敢真睡。 段灵耀低头咬了口他脸颊:“要不谨哥哥给人家一点好处做交换,免得睡都睡不安稳。” 宋司谨慢吞吞说了个好字。 但他想不出来能拿什么做交换,自己么……都被段灵耀吞吃殆尽了,这样也没法用亲吻交换了。 竹箱里全是给娘亲和自己小玩伴们的礼物,还真没有适合送给段灵耀的。 宋司谨想了想,忽然机智了一把。 他爬起身在竹箱里翻找,从底下掏出一个粗糙的小木人。 “这个给你。”宋司谨递给段灵耀,“雕的是你,不太好,你现在要么?” 段灵耀拿到手里,上下左右前后翻看了一遍,略显惊讶:“什么时候雕的?” “就是前段时间。” 小木人的木头不是好木头,上面还有虫眼,雕的也不怎么仔细,很多地方都显得潦草,并有奇奇怪怪来图不明的划痕。 但这确实是段灵耀,一眼就看出来了,小木人的脸正高傲恶劣地笑着,看着就让人来气。 本来这个木人,是宋司谨雕来给自己出气的,但现在要送给段灵耀,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宋司谨心虚地说:“因为想慢慢雕,还没雕完工,才显得糙的……要不,我再细化一下?” 段灵耀眯着眼睛盯他,盯得宋司谨越来越心虚,忽然噗嗤一笑,笑容爽快:“不用啦,就这么给我吧,再过几天我怕头就掉了。” 宋司谨:“嗯嗯。” 第36章 ? 第 36 章 ◇ ◎玩泥巴◎ 第三十六章; 段灵耀又要教宋司谨骑马。 上次学骑马的过程不算太愉快, 宋司谨不是很想答应,但他无法拒绝段灵耀,还是被拉上了马。 这次段灵耀叫他自己控着马走了一段, 宋司谨绷着身子, 马儿行的歪歪扭扭, 有一会儿直接停下,在路边啃了几口草。 马儿高大英俊, 被照顾得很好,鬃毛又亮又滑,摸上去很舒服。 虽然不怎么听话,但宋司谨觉得都是自己不好, 绝不是马儿的问题, 因为他见过段灵耀骑着这匹马疾行,见过他们英姿飒爽的模样。 要是有一天, 自己也能控着马跑那么快就好啦。 突突突,甩掉所有坏人和烦恼, 叫段灵耀和宋老爷再也找不到自己。 想到这里,宋司谨多了点认真,学着段灵耀教的用力夹了下马腹, 结果一下夹过头, 马儿不爽地嘶鸣一声,冲着前头嘚嘚嘚跑了起来。 这一跑快,直接把宋司谨颠的往上腾空了一下, 一瞬间他快要掉下去似的。 他脸色急变, 惊慌下身体僵直不能动, 眼见就要从马上摔落。 好险一只手扣住他的腰, 把他捞的又直了回来。 另一只手自他腰后绕前, 用力拽住缰绳,马儿缓缓慢行,段灵耀往上蹭了蹭,趴在他肩头问:“谨哥哥刚才在想什么,都走神了。”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宋司谨的心还在狂跳,他缓慢摇头:“没什么。” 下马的时候,宋司谨腰软腿软,几乎是滑下去的——骑马也太吓人了,他不想学了! 继续往前,路逐渐变小变难走。 与城里的路不同,乡下路上全是土,一下雨就会被泡出满地泥泞,一不小心车轮陷进淤泥里就出不来了。 本来打算把车子拉出来再行路,但杏儿村就在前头,思乡心切,宋司谨藏不住满脸急切,便请求段灵耀先过去。 先前被马儿吓到,宋司谨不敢骑马,就央求段灵耀走着去。 好在路已经很近,走一会也成。 段灵耀就带着宋司谨和少数几个侍从继续向前,留下一部分人想办法把车推出去。 满地泥泞的路很不好走,段灵耀皱着眉,迟迟下不去脚。叫他穿着贵重的鹿皮小靴和干净的罗缎裤子踩一腿泥巴确实不太合适,宋司谨小声说:“要不你骑马,我在地上走。” 段灵耀不开心地扁了扁嘴巴:“不要。” 宋司谨又想了主意:“我背你过去吧,” 段灵耀很怀疑地看他:“你背的动?” 这就让宋司谨有点不开心了,虽然宋司谨性子软,但不代表他力气也软,而且段灵耀看着并不高壮,有什么背不动的。 本来自己会的就不多,连这都被人质疑,宋司谨愈发坚持说:“我当然能了!” 宋司谨把自己的裤腿挽起来,长衣摆系到腰上,半蹲下身说:“你上来试试。” 段灵耀便不再推拒,张开手臂往宋司谨背上扑去,宋司谨只觉得身上一沉,膝盖就要往下跪,他连忙发力稳住自己,手兜住段灵耀腿弯,自己的腰背大腿全绷紧。 段灵耀差点滑下去,又往他身上蹭,蹭的宋司谨腰带快松开。 “诶呀,别别别乱动!” 稳住之后宋司谨忙喊停,他是真没想到段灵耀这个比自己还矮上几分的纤细少年竟有如此沉甸甸的重量,沉的自己腰腿都开始发酸。 好吧,他虽然瞧着纤细,身上肌肉却格外紧实,宋司谨是知道的。 段灵耀在他耳边嘻嘻哈哈:“谨哥哥,人家准备好啦,你快开始。” 宋司谨皱着眉头往前走,这路本就黏脚,再加一个沉甸甸的人,好像越走越往泥里陷。 辛青和辛夷走在两人边上伸手要扶,劝宋二公子放下小公爷,他们做仆役的可以背着两人走。宋司谨抿唇拒绝,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有机会了也想给自己挣点面子。 但没几步宋司谨就开始摇晃,怕把段灵耀摔下去,走的特别慢。 单身上人沉也就罢了,段灵耀又开始戏弄他,他在宋司谨耳边哼哼唧唧,忽然张口叼住他耳尖轻轻噬咬。 微痛细痒扰的宋司谨缩起肩膀,忙求他:“小公爷,你别这样,会摔倒的。” 段灵耀自然不答应,抱着他脖子一会亲一下,一会吹吹气,一会咬两口,一会轻喘着叫哥哥。 他摆明了在作怪,宋司谨拿他没办法,脸通红不应声,就这么闷头往前走,只期盼赶紧到地方,叫这个不消停的小魔王别再欺负自己。 前方忽然响起杂乱的声音,宋司谨往前一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那是几个小男孩,正是十来岁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们与宋司谨是「熟人」,宋司谨离开杏儿村前,没少被他们纠缠。 此时这群男孩子正大声欢笑着在田野里追逐打闹,他们往路边跑近,跑着跑着看到了宋司谨。 为首的小男孩瞪大了双眼,发现宋傻子竟然在背人,哇,难道他给别人当大牛去了?好啊,他们以前想让宋傻子当大牛他都不答应,现在竟然给别人骑了! 宋司谨脚步停下,迟疑着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是今非昔比,现在他背上背着一个人,不仅不敢跑,而且跑不动。 段灵耀尤未察觉,他趴在宋司谨背上,见他看那群小孩,以为他因这副少年嬉戏图而触动。 于是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脖子,亲昵地蹭他耳尖:“谨哥哥喜欢小孩吗?要不我们努努力,生一个?” 宋司谨顿时被他的胡话引走注意力:“啊?不行的,男的不能生孩子。” “人家不管,不试试怎么知道。” 段灵耀胡搅蛮缠着跟宋司谨撒娇,非要他亲口应下自己会努力。 “嗯好……试试试,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宋司谨羞耻难忍,低着头听他在耳边说的那些下流荤话,很想把耳朵捂住,但手空不出来,空出来也不敢。 段灵耀声音再绵软沙甜,里头也始终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恶劣。 就在此时。 啪! 一团泥巴穿越寒冷与空阔的原野,稳准狠地打向宋司谨。 说巧不巧,当时段灵耀正在宋司谨耳边嘀嘀咕咕,而那团泥巴……糊了段灵耀一脖子。 一瞬间宋司谨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停止了。 宋司谨、段灵耀、在两人旁边随行的辛夷、辛青等一系列人马,全都愣住了。 “傻子回村了,打傻子,不变傻,打傻子、考状元,快打傻子啦!” “宋傻子给别人当大牛,不要脸!” “宋傻子快看这!” 啪,又是一团泥巴飞来,辛夷一个激灵飞身上前挡住。 五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嘻嘻哈哈跑着,团着泥巴球往宋司谨身上丢,一边丢一边乱七八糟地大喊大叫,俨然把这当成了一个快乐游戏。 段灵耀终于从突然袭击中醒过神,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气跟土腥味儿的泥巴顺着脖子掉进衣裳里面,他颤抖,他愤怒,紧紧抓着宋司谨的肩膀不停哆嗦。 锦衣玉食踏金阶的小公爷,生平第一次受这样肮脏的袭击。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段灵耀跳到地上,再顾不上地脏,他怒斥一声,然后开始捡身上的泥巴。 辛夷等人老鹰扑小鸡一样追上去,几个破小孩一看,顿时哇哇大叫着往回跑。 “快跑啊,打到别人啦!” 可惜几个小短腿并跑不过辛夷这群成年人,辛夷他们踩了一裤腿泥,不习惯在这种软绵绵的田地里奔跑,跑的东摇西摆差点摔倒,最后不负使命把这群破小孩全拎了回来。 宋司谨正忙着帮段灵耀擦脖子里的泥巴,不仅脖子弄脏了,衣服里头和头发丝都被弄脏了。段灵耀气的眼睛泛水光,凶巴巴咬着牙又有点委屈,他冲宋司谨抱怨:“恶心死了!” 祸事由自己招来,宋司谨怕他气到自己头上,忙伸手去解他衣带:“我帮你擦擦里面,回庄就洗澡,很快就干净了。” 段灵耀避开他的手,恼怒道:“今天不叫他们几个哭着喊爹小爷我就不姓段!” 这几个坏孩子着实讨人厌,宋司谨以前没少被他们抱团欺负,但真要因为这把人弄死弄残,宋司谨也确实不忍心。 “小公爷,他们年纪小不懂事,打一顿就算了,不行再叫他们家大人赔罪。” 坏孩子的家长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一次宋司谨被他们推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他娘想找人家爹妈要个说法,反被倒打一耙,说是宋司谨这个傻子先吓到了他们孩子。 子不教父之过,宋司谨更讨厌那群人多势众不讲理的大人。 段灵耀深吸一口气,感受肩背处又凉又湿没掏净的泥巴,生生止住自己的杀意:“这你不用管,我问你,他们以前也是这样欺负你的?” 宋司谨轻嗯了一声。 段灵耀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个人叫几个小孩欺负,真没出息!” 宋司谨偷偷瞥他,意有所指地说:“可是……坏孩子就是年纪越小越难缠嘛。” 这群坏孩子精力无限而且闲,尤其是农闲的时候,指不定偷藏在哪然后突然跳出来推宋司谨一把。可能是娱乐项目有限,一个活生生的人比石头树枝好戏耍,于是见了宋司谨就欺负。 也不知道“打傻子不变傻、打傻子变聪明、打傻子考状元、打傻子当大官”的顺口溜是谁编的,总之他们人多又难缠,还因为年纪小被大人纵容,宋司谨以前见了他们都得避着走。 “哦。”段灵耀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小爷我今天大发慈悲不收束脩,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五个男孩被人高马大的侍卫一个拎一个排排站到段灵耀前方,高的勉强脚尖着地,矮的在空中直扑腾。 他们压根挣不开侍从们的手。 就这,还在不停尖叫骂人。 “宋傻子你等着,我让我娘骂你!” “我又不是故意打你的,你凭什么抓我,你们谁啊,我爷是村长,我叔是捕快,叫他们打死你们!” “我咬死你!!” 一个流鼻涕的男孩尖叫着张嘴就咬。 辛青的手被咬住,忍不住骂了一声,掐着小孩下巴夺回自己的手,一看那牙印他也忍不住火大,好家伙,这是真想咬死他啊。 辛夷见状,招过辛柏在他耳边叮嘱几句,辛柏点点头,转身便往回走,逐渐离远了众人。 段灵耀脸上笑容越发阴冷:“喜欢玩泥巴是吧,行啊,那就一起玩。” 宋司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侍从们就要拔刀给几个小男孩开膛破肚。 段灵耀缓缓踱步,对宋司谨勾了勾手指,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恶意与虚假笑容。 见他如此,宋司谨就胆颤腿软,他磨蹭着走到段灵耀面前,期期艾艾地唤他:“小公爷,打一顿就算了吧。” 段灵耀故作惊讶:“谨哥哥怎么能这么暴力呢?人家要被吓到啦。” 宋司谨:“……” 段灵耀目光往下,对着脏兮兮的泥泞问:“玩泥巴有什么讲究?” 宋司谨挠头:“开心就好?” “哦,那就是随便玩。”殷红的舌尖舔过唇角,段灵耀款款蹲下身,忍着恶心掏了一团软烂的泥巴。 宋司谨目瞪口呆,他知道段灵耀爱干净,万万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 段灵耀又站起来,瞪他,声音略一扬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人家身上都脏成这样啦,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田野空阔,天空晴日却明朗,这样的好的阳光照到锦衣上,一定流光溢彩华贵非常。 但很可惜,现在在场的人里,基本没几个身上不沾污泥的。 段灵耀破罐子破摔,亲手抓了一坨泥巴,对着为首的小男孩狠狠掷出。 他箭术极高,扔东西的准头也好,泥巴啪一下拍到人脸上,把正叫嚷着的讨厌鬼一下拍成了小泥猴。 小男孩本来在嚷嚷,忽然吃了一嘴泥,呸呸两声就忍不住哭了。 他还没受过如此委屈呢! 段灵耀又飞快弯腰捡起另一坨泥巴,啪地拍到另一个男孩脸上,捡起第三坨泥巴,啪!捡起第四坨泥巴,啪! 前方烦人的吵闹声顿时变成了哭喊声,唯一一个幸存的小男孩还没被打脸就吓哭了。 他们哭的越大声,段灵耀笑的就越开心,猖狂的大笑顺着风传出十里地,宋司谨看着这一幕眼睛越瞪越大。 段灵耀忽然转过头,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谨哥哥说的不错,泥巴确实挺好玩的。” 宋司谨:“呃,是。”虽然两人的玩法完全不同。 哭成一片的小男孩被侍从们牢牢抓住挣脱不开,段灵耀又对宋司谨说:“别光看着啊,最后一个留给你。” “啊……” “快点!” “噢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脏怦怦直跳,但好像不是害怕,感觉很奇妙。宋司谨捡起一坨泥巴,托举着,他抬头看了眼无极限高的苍穹,又向前,看到了炊烟袅袅的小乡村。凉风吹过他的发丝,打着圈儿去向远方。 宋司谨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对着最后一个小男孩的脸用力丢了过去。 啪! 小男孩哇哇大哭。 一些积压已久的郁气像是跟着那坨泥巴一块飞出去了似的。 他记得这孩子,他骗过自己挖的凉薯。 那时候宋司谨傻乎乎的,他说要拿糖块做交换,宋司谨就信了,他带着凉薯走了,宋司谨在路边蹲着等了他一整天,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傻子说的话给他讨公道,尤其这个傻子的年纪比小孩大得多。 往事翻涌,宋司谨心想,自己确实很没出息,连几个孩子都能欺负。 好在他们不算太难对付,他还有机会出气。 宋司谨又捡起一坨泥巴,狠狠丢到了小孩身上,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让他在段灵耀身上出出气呢。 —— 段灵耀和宋司谨两人打比赛似的,用一坨又一坨泥巴把几个小孩彻底糊成了泥猴,从头到脚全是黑乎乎的污泥,恐怕叫他们亲娘过来都认不出哪个是自己家的孩子。 前方哭声连成一片,真如段灵耀说的那样,全在哭喊爹娘。 宋司谨丢泥巴丢的有些累了,不顾手上脏,掐着腰喘气休息。心中郁气泻完,看着几个小泥猴的惨状,宋司谨有点不忍心继续。 他轻轻拉住段灵耀同样脏兮兮的手,软声求他:“小公爷,算了吧,再玩下去要耽搁时间的。” 段灵耀第一次玩泥巴,意犹未尽:“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宋司谨说:“肯定不敢了。” “开心吗?”少年忽然问。 宋司谨略一愣怔,抿着唇,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借势欺人、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斤斤计较,甚至还是借段灵耀这种臭名远扬的恶霸的势……哪一方面说出去都不好听,宋司谨冷静下来就感到羞愧。 但是很开心。 确实是开心的。 段灵耀扬了扬下巴,略显得意地轻哼了声:“放他们走吧。” 一干侍从便松开手,几个小孩哭喊着回家找爹妈。 段灵耀见他们跑远,隔空对着几个狼狈的泥猴背影略略路,扭身又把手递给宋司谨:“人家手都脏成这样了,身上也好脏,烦死啦。” 宋司谨同样很脏,扯着自己勉强算干净的衣摆给他擦手。 两人身上脏成这样,段灵耀也不耍自己爱干净的小性子了,一脚又一脚重重跺着泥路,时不时往宋司谨身上靠一靠。 “什么时候到庄子呀。” “就在前面了。” “我讨厌这里。” “嗯嗯,我也不是很喜欢。” “下次不要来了,路好难走。” “啊。” “怎么,谨哥哥有意见?” “没没没有,就是,不下雨的时候,路也没那么难走。” “人家忽然觉得小小子好烦人,以后不要生了。” “本来也生不出来……” “生个小姑娘吧,小姑娘总不至于这么讨厌!” “……” —— 宋司谨、段灵耀和几个侍从走到庄子前头的时候,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宋司谨抓着手略显激动地往前走了走。 说来也怪,庄子的大门竟然是打开的,他们刚走近,还没看清,就有长工叫喊着往里通报贵客驾到。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脚步急促向大门走来,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脸远远就喊:“小公爷路上辛苦了,大驾光临真是让蓬荜生辉——啊?” 看着段灵耀一群人身上的狼狈模样,话顿时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是哪个不要命的刺客把尊贵的小公爷弄成这样了的! 完蛋,不会要牵累宋府吧? 管家惊慌关怀:“小公爷出了什么事?可是遇到山匪了?” 段灵耀甩甩袖子上沾着的泥巴,下巴一抬,高傲嚣张不减一分:“这你不用管,赶紧去烧热水。” 管家连声应道:“是是是,大山大河,快去准备热水,烧越多越好。” 命令吩咐下去,管家将段灵耀等人迎进来,却没立刻往里领,而是侧了侧身,众人让出一条路,叫段灵耀能看到后头拄着拐杖缓慢走来的少年郎。 “小公爷,听说您要来,我们家三少爷就是腿断了都要来给您请安。三少爷,您慢着,小心腿。” 那是个比段灵耀还要小两岁的少年,穿着精致华美,但面色虚浮苍白,眼下两圈青黑叫他瞧着十分憔悴。 他整个人摇摇晃晃看起来好像要晕倒一样:“小公爷,愚弟宋司琼,今日得此一见,真是万分荣幸。” 段灵耀瞥他一眼,淡淡道:“客套话晚些再说,小爷要先沐浴。” 虽然宋司谨跟宋司琼才是兄弟,但对方完全没有向真哥哥问好的意思,宋司谨也不介意,他只是惊讶地看着他,满头雾水想不明白。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次过来,腿真的断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我的□□,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求-评-论: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求-评-论。 感谢在2022-07-31 18:36:38-2022-08-01 19:3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歧路不知返 3瓶;有木在南方、我意er、希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 第 37 章 ◇ ◎权势动人◎ 第三十七章; 供七八个人洗澡需要不少热水, 幸好庄子里一直有备着,就先给段灵耀与宋司谨准备好了。 段灵耀不爱叫别人伺候,却爱叫宋司谨陪着。 虽心中急切, 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 好不容易把彼此都收拾干净, 已经过去大半天。 宋司谨换好衣服就想往外溜,段灵耀却一把抓住他衣角把他重新拖回去。 “头发都没干, 想去哪呀?” 宋司谨为难地摇头:“不去哪,就是回来了,想转转。” 段灵耀便黏着他:“我和你一块。” 有了段灵耀贴着,宋司谨就不好直奔目的地了, 万一被段灵耀撞见娘亲被人看管的那一幕, 指不定后面会发生什么。 此时后面跟着的马车也从淤泥里出来到了庄子,段灵耀等人毫不客气地再次占据位置最好的房间。 宋司谨对这里很熟悉, 从住处开始带着段灵耀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庄子是为了收集作物并加工制作诞生的,里面大都是工坊。 而且现在天气变冷,风景越发萧瑟, 虽然昌西城整体气温偏高, 即使是冬天也不会让树木全变得光秃秃,但看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段灵耀还挺感兴趣的,时不时指着一个地方问问宋司谨是干嘛的。 路过那个据说夏天会开很多荷花的大池塘时, 宋司谨加快脚步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段灵耀笑嘻嘻地问:“话说谨哥哥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水, 天生的?” 宋司谨迟疑了下:“嗯。” 段灵耀:“哇, 那看来不是天生的了,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非逼着宋司谨说实话,可把宋司谨为难坏了。 怕水有两个原因,一是前世因救人溺亡,淹死的痛苦一直萦绕不去,本来转世后他记得不怎么清楚,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见了幽深水面就害怕。 但他后来养了一条小狗,小狗被人丢进池子里淹死。 被掩藏的痛苦记忆随之而来,以至于他只要看到那些一眼望不清底的水面,就情不自禁恐惧。 前一个原因不好说,宋司谨只说了第二个。 听完后段灵耀没什么反应,只问了句谁扔的。 宋司谨说:“三少爷。” 那是他十三岁,第一次见到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司谨正准备带段灵耀去看看别的地方,三少爷宋司琼就被管家提点着,苦着一张脸来款待贵客。 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委实算不上体面,段灵耀见了就笑:“听说在我来昌西城之前,宋三公子的腿就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现在还没好?瞧着……像是新伤的呢。” 宋司琼强颜欢笑:“不不不,只是愚弟前阵子不小心又摔了下。” 段灵耀夸张地惊叹:“愚弟怎么这么笨啊,不愧是愚弟!” 宋司琼笑容难堪,几近扭曲。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从小到大鲜少有人会如此嘲讽他,一瞬间少爷脾气差点压不住。 虽然面上不显,宋司琼心里却十分委屈愤怒,可惜面对的是段灵耀,再怎么委屈也得忍着。 宋司琼拖着一条断腿,陪段灵耀在庄子里闲逛。 趁段灵耀去解手的功夫,宋司琼再压不住愤怒,一把抓住宋司谨的领子把他往墙上压去。 宋司谨下意识挣扎了下,本就站不稳的三少爷哎哟一声倒到地上,他又气又恨用力敲了一下拐杖,对着宋司谨骂:“贱种,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司谨皱眉:“我没有碰你,是你自己摔得。” 宋司琼向他伸出手:“还不快扶本少爷起来。” 宋司谨站着,不愿意动,实话实说,虽然他早就不把宋司琼当弟弟了,但被人这么毫不顾忌的骂,还是有点伤心,而且生气。 宋司谨故意吓唬他:“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自己接待小公爷吧。” 宋司琼果然被他吓得一噎,但很快他就想起来,宋司谨压根反抗不了自己。 于是宋司琼冷笑着,撑着拐杖站起来说:“宋司谨,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以为给小公爷当个未婚夫就了不起了?小心还没过年就死在人床上。还有,别忘了你那个贱婢娘在我们手里。” 宋司谨僵住。 先前只知道宋司琼被送走,但不知道他被送到了杏儿村的庄子,他本就看自己跟娘亲不顺眼,这几个月下来…… 宋司谨再顾不上什么,转身要往娘亲住的偏院跑。 宋司琼在他身后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蠢货,怎么可能还叫你娘留在这,别天真了。” “你!”宋司谨恼怒回头,难得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他大步走回来,一把拉起宋司琼,“你们要让我做事,不能伤害我娘,不然我就不干了!” 宋司琼昂着一张脸,阴狠狠咬牙,同样很生气:“那你就别起一些歪心思,小公爷好端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是不是你怂恿的?混蛋,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腿也不至于……” 要不是小公爷突然到来,宋司琼也不用真断一条腿,而且听管家说,小公爷还是临出发才突然告诉宋老爷自己想来庄子。 想到这里宋司琼就怒不可遏,恨不能狠打宋司谨一顿出出气。 宋司谨蹙眉:“不是我。”虽然他很期待能回来,但最初真不是他提议的。 可宋司琼摆明了不信,他压低声音威胁宋司谨赶紧带小公爷离开,免得小公爷看上英俊潇洒的自己。 宋司谨低着头闷闷应下,十分难受,宋司琼瞧他这般心里才解了点气。 片刻后段灵耀回来,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笑着问了句:“怎么啦,愚弟身上全是土。” 宋司琼谄笑道:“不小心摔了,让小公爷担心了。” 段灵耀道:“我没有担心呀,我是怕你身上的土弄脏我的谨哥哥。” 说罢段灵耀便又抱住宋司谨胳膊,晃着叫他带自己继续逛。 宋司谨心里堵塞着难受,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见小公爷对宋司谨的称呼和态度,宋司琼暗暗心惊,怎么小公爷对自己这个贱种哥哥这么亲昵,还是外界传闻有误? 但很快他就来不及细想了。 段灵耀活泼,拽着宋司谨左跳右窜跑来跑去,宋司琼拄着拐杖艰难地追,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面色虚白满头冷汗。 宋司琼实在撑不住,不得不向那个他并不愿意承认的哥哥开口:“喂,你过来扶着我。” 宋司谨假装没听到。 宋司琼紧追两步,用拐杖打他小腿:“喂,听到没有!” 段灵耀正好奇地围观一辆犁车,宋司谨抿着唇往段灵耀那边走了走,宋司琼不敢太大声,只能狠狠瞪他。 就这样一直到傍晚,宋司琼快去掉半条命,他实在撑不下去,准备找个借口回去休息,一个仆役却忽然跑来叫他:“三少爷,后门来了一大堆人,非要让您给主持公道呢!” 宋司琼诧异道:“什么?” 仆役连说带比划,宋司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宋司谨惹的祸! 恰好几人已经走到后门附近,干脆便一块过去。 只见门口处站着二十来个成年男女,并有几个大声哭闹的小孩,为首的是村长一家,嚷嚷着要叫宋傻子出来赔礼道歉。 众所周知,宋傻子在宋家的地位还不如这里的大管家,而且大管家就是杏儿村人士,跟村长沾亲带故。虽然宋老爷是当官的,但这个庄子位置偏远,宋老爷并不怎么管,村里人多势众,联合起来庄子里的人都要客气几分。 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要是以前,管家会安抚大家,然后直接叫宋司谨出来道歉。 毕竟比起宋司谨,他跟村长的关系更亲近。 但现在村长他们并不清楚,宋傻子已经抱上了一条金大腿,今时不同往日啦! 管家只好劝大家不要闹的太过火。 宋司谨刚走近,就看到村长一边点着旱烟杆一边义愤填膺:“六娃子你说说,当少爷的就能欺负小娃娃了?他宋二少爷那么大个人,啊,把咱几个小娃娃欺负成啥样啦?那衣服洗都洗不出来,娃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大管家无奈地说:“四叔,今天小公爷来庄子,你们就别闹了!” 小公爷要到庄子里来的消息,昨天才传过来,大管家忙了一天,先是勒令仆从打扫卫生,再顶着骂声硬生生把三少爷的腿打折,还要请大夫来包扎,再给众仆从训话提点……忙的头都要飞了,就忘了告诉村长,村里要来一位大人物。 村长可不认识什么小公爷,他只知道天底下最大的官是皇帝,然后是县令,再之后就是让他骄傲的捕快侄子。这中间还有什么官,跟他一个小小的村长毫无关系。 至于什么小公爷,他还是别人的老公公跟老爷爷呢! “不管,咱大伙也是讲理的人,就叫宋傻子出来道歉,叫他娘陪咱娃子的衣裳!咱又不找什么小公爷,关他啥事啊。” 村长跟他的一众亲戚们又吵又闹嚷嚷个没完。 管家正头疼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从后面涌过来,一把架开他并拦到村民们面前。 段灵耀款款走到中间的小空地上,左右看了看,轻哼一声,辛夷便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小板凳给他。 段灵耀一屁股坐到板凳上,说:“怎么不关小爷我的事了,再嚷嚷,把你们的腿打断!” 就在这时,被带过来作证的小孩指着段灵耀大哭道:“就是他,他打的最多!” 几个小孩压根不认识段灵耀,只知道他是宋傻子的朋友,再加上欺软怕硬,回家告状就说宋傻子带人打了自己。 此时村长定睛一看,发现这细皮嫩肉大少爷身上穿的衣服,用的乃是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一看就贼贵的布料,心里莫名就有点慌了。 “你们有钱人就能随便欺负小娃娃啦?听说宋老爷最知书达理,实在不行咱找宋老爷说说理,叫他知道自己的子侄啥个样子!” 村长怀疑小公爷是宋老爷的亲戚,要来人家做客,怎么都得顾忌一下主人家的脸面,宋老爷是个要脸的人,所以他才这么说。 可段灵耀听了半点不怕,笑得十分开怀:“好啊,快去找,找不来就是你们废物!” “怎么说话呢你!” “咋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谁家孩子啊这是。” “就是就是,太不讲理了。” 正闹着呢,庄子外忽然来了一队人数更多的队伍,那支队伍跑得飞快,听到声音,村长回头一看,差点把魂儿吓飞。 咋个回事? 好端端的县令怎么来了? 县令捂着头上的乌纱帽,东一脚西一脚踩着泥巴跑得飞快。 “哎呀呀呀,大胆刁民,何故聚集在此!小公爷,本官听闻您路遇刺客,心中愤懑难忍,这便带人来搜查!” 县令大声喊着跑近:“小公爷,您没事吧!” 辛柏悄悄回归队伍,深藏功与名。 段灵耀笑眯眯地说:“还好啦,主要是我福大命大,虽然被偷袭了,但没有受伤。” 县令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喘匀气息,立刻伸手指挥:“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村长瞪大双眼:“县令大人,为什么要抓草民?” 县令怒道:“本官怀疑尔等与刺客勾结谋财害命,唆使小童出手来逃避罪责!” 全县捕快齐出动,大人小孩一个不放全抓了起来,一干村民瞬间炸开,哭着喊着说冤枉。 县令大袖一甩道:“别哭了,若尔等是无辜的,本官自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可要是你们平白无故害人,无论如何本官也要还被害者一个公道!” 段灵耀感动地鼓掌:“朗朗乾坤,清风明月,县令大人如此公正严明,真是让在下佩服?都说芳菲县治安好,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都是县令大人的功劳啊!” 县令爽朗大笑:“小公爷谬赞,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当官嘛,就是要为国为民。” 宋司谨被辛夷等人护着,村长他们没看到他,但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听到这两人互相吹捧,顿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噫……痒痒的,挠挠。 正挠着,又听段灵耀说:“其实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县令大人能帮忙还一个人公道。” 县令立刻道:“请说,今天本官在此,就是要为人伸冤理枉的。” 段灵耀回头看向后面,一干人的目光便也往后看,他伸手招了招,辛夷便在宋司谨耳边说:“宋二公子,快过去吧。” 宋司谨懵懵懂懂走到段灵耀身边,手一下被人抓住,段灵耀怒气冲冲地说:“县令大人,这是在下的未婚夫,从小在杏儿村长大。可在场的诸位,却总仗着他心性单纯欺他骗他,您说说,这还有人性吗?” 村长抬头一看,惊讶道:“宋傻子?” 未婚夫是啥,宋傻子不是男的吗,咋滴要跟个男的成亲? 县令吹胡子瞪眼:“竟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事?这位宋公子,你别怕,昔日有什么冤屈尽可告诉本官,本官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明明是要帮自己主持公道,但看着县令夸张激烈的表情,宋司谨心头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滋味儿。 他这么公正严明,为什么以前不帮帮自己? 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有人震惊,有人害怕,有人愤怒……宋司谨不太自在,往段灵耀身后躲了躲,低声说了几件自己记得的事。 往常这些事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帮他主持公道,甚至还要嫌弃他怎么这么没用,光会被人欺负,而且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可是天长日久,再小的伤积累多了,也会要人命。 县令听罢也有些尴尬,因为这些琐碎小事他以前确实根本不会管。他咳嗽一声,问宋司谨想要什么赔偿。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直视村长等人,脸上微微发红:“给我道歉。” 县令诧异道:“这就够了?” 好歹是攀上了小公爷的人,怎么这么…… 段灵耀补充了一句:“给谨哥哥弄坏的东西,都要三倍赔偿回来。” 县令连声应和:“就该是这个理儿!” 一开始村长和村民不情愿给宋司谨道歉,宋傻子跟别人不太一样,因为他有个少爷身份。 阶级啊,差距多么大,好不容易有一个当少爷的被大家欺负,叫大家发泄苦闷生活的郁气。现在却要给他卑躬屈膝的道歉,难受都难受死了,宋傻子发达了,他们以后从谁身上找优越感? 他们以后还怎么对自己说,呸,当少爷的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个傻子! 但县令一发威,众捕快拔刀威胁,村长等人就吓得瞬间跪倒在地连连给宋司谨道歉,求他宽恕自己。 他们不怕远在天边的大官,吃完饭还敢剃着牙调侃一句皇帝老子,可他们怕县令,县令就在身边。 最后县令还是把这群人带走了,非说要审讯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跟刺客勾结。 这一切都被宋司琼看在眼里。 一场闹剧轰轰烈烈落幕,县令连饭都没被段灵耀留,段灵耀嘻嘻哈哈笑着,在人走后,抱住站在身边的宋司谨的腰,亲昵地问他开不开心。 宋司琼看得出宋司谨有些怕段灵耀,被人抱住腰的时候有点想往后缩,但他忍住了,低下头,对着段灵耀露出一个腼腆的浅笑:“嗯。” “谨哥哥是不是该谢谢我?” 宋司谨乖乖问:“怎么谢呢?” 段灵耀叫他弯下腰,在他耳边嘀咕嘀咕了几句,宋司谨便有些为难:“小公爷,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段灵耀眉梢一挑,反问:“你不喜欢?” 宋司谨微微蹙眉,有点别扭,还是说:“喜欢。” 于是面红齿白的少年一下跳起来,在宋司谨脸上重重亲了口:“这就对啦,人家说过嘛,只要谨哥哥听话,人家会对你好的。” 那温和清雅的青年就顺从地重复:“我听话。” 黄昏与黑夜在交接,星星早早爬上天空半明半亮地闪着,混沌却融洽的美景落在宋司谨眼里,叫那双眼眸越发温柔。 段灵耀挨着宋司谨,两人黏黏糊糊往回走。 宋司琼看着这一幕,越发惊讶。 入夜。 宋司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一边是腿痛导致的,一边是傍晚那幕不停在脑中回放。 他以前听信传言,以为小公爷毫无人性,但今天见了才发现外界传闻并不准确……他对自己的未婚夫还是不错的嘛! 一定是因为贵族们讲体面重礼仪……就像爹最初说的那样,不管他们私下玩的多么离奇,都会尊重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定是了! 宋司琼来庄子也不少时间了,平日闲的没事出门走走,对这些粗鄙无礼的村民格外厌烦,这里的人太蠢,对他这个大少爷并不怎么尊重,今天却被一吓就集体下跪。 而让他们如此恐惧的县令,面对小公爷却那么卑躬屈膝。 县令对宋司琼可没这么客气。 自己的爹也是,很敬畏小公爷,听说知府都要礼让三分。 胸中热血澎湃,宋司琼忍不住幻想今天是自己站在小公爷身边,所有人都在给他下跪,连县令都要舔着脸奉承自己,一走出去,威风凛凛,整个昌西城都无人敢管,这该多美妙啊。 幻想着幻想着,宋司琼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小公爷长得很好看,如果是这幅相貌,跟男人成亲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他权势滔天对正妻还很好……一开始,这门亲事就该是自己的! 宋司谨是庶子还是傻子,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 应该换成自己。 要是真叫宋司谨跟小公爷成了亲,那以后他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宋司琼畅想未来,未来的画面中,他坐在高堂面满红光,所有人都在向他献殷勤,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于是心脏越跳越快。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虽然咕又晚了呜呜; 感谢在2022-08-01 19:32:55-2022-08-02 20: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兆 6瓶;冰 5瓶;玖、38106453 4瓶;三味杂食 3瓶;无缘佛、牧淮遇. 2瓶;清糖、我意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 第 38 章 ◇ ◎兄弟共侍一夫◎ 第三十八章; 大清早趁所有人都没注意, 宋司谨悄悄溜出卧房,他把娘亲所有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找见人。 天色还不是很明亮, 宋司谨沮丧地坐在石桌上, 看着前方发呆。 片刻后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脸, 冷静,麦苗也不在这儿, 问了一个平日待他较为客气的女工,说她应当和娘亲一起被带走了,有麦苗陪着娘亲,互相照顾, 不会过得太糟糕。 这样劝了自己一会儿, 宋司谨的心情仍旧低落,毕竟麦苗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和娘亲无依无靠,也不知宋老爷会怎么对她们。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躲躲闪闪非常犹豫,宋司谨没有看到他的脸,但看到了眼熟的拐杖。 这人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他不进来宋司谨就当做没看见, 沉闷地坐在石桌上继续发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宋司琼时的期待, 听说有个弟弟要来,没什么朋友玩伴的宋司谨别提多高兴了。 见到面时更高兴,那时候宋司琼被养的白白嫩嫩十分可爱, 虽然见到宋司谨脸色很臭, 但宋司谨还是很喜欢他。 长的多可爱呀! 他趾高气昂, 他不开心了就挥手打他, 他把宋司谨捡的石头丢进臭水沟……宋司谨只当他是跟自己不熟, 在发小孩子脾气。 宋司谨乐颠颠地哄他开心,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对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他一份,即使他压根瞧不上——直到宋司琼一脸得意地把那条小奶狗丢进池塘,然后拍着手掌哈哈笑。 那之后宋司谨对娘亲之外的血缘上的亲人,就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 宋司琼踟蹰片刻,下好决心,悄悄探头进去喊宋司谨。 宋司谨默默走近他,抬眼去看。这位宋家的三少爷昨天威胁说让他赶紧把小公爷带走,今个却主动过来,还来的这么早。 宋司琼拄着拐杖,下巴高抬,略显不自在,又透着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小公爷,仔细想想,逼你做这种事确实不太好。所以我改主意了,信国公府的联姻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身为宋家嫡子不能推卸责任,所以这门婚事还是由我来吧。” 宋司谨万万没想到宋司琼要对自己说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他目露诧异,思考了好一会宋司琼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毕竟昨天宋司琼的态度还那么坚决,他为了不嫁给小公爷,甚至把自己的腿打断了,怎么一晚过去就改了主意? 宋司谨怀疑他在试探自己,便说:“我娘还在你们手里,你放心,我会听话,不用试探。只是你告诉我,我娘现在到底怎样?还有麦苗,她们两个是否平安。” 宋司琼不耐烦的说:“谁试探你了,既然你也知道你娘在我们手里,就乖乖听话好了,少废话,我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他也知道主动提这种事显得自己不太要脸,故而羞恼,向宋司谨投过来的眼神却又格外的轻蔑。 宋司谨意识的他是真心的。 这反倒更让人惊讶,因为三少爷态度反复不定,宋司谨不得不确认:“你真想好了?小公爷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还有,宋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宋司琼说:“我爹那边你不用担心,本来这门婚事就该是我的,现在我想开了他只会开心,不会为难你,你只要帮我把这件事做成,我保证你娘没事。” 这一刻宋司谨的心情格外复杂,上一个让他帮忙勾引小公爷的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刺客,他对自己很好,但也伤害了自己。 现在让自己帮忙勾引小公爷的人,应当没兰迟那么复杂的动机,但也叫宋司谨想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毕竟昨天看起来还那么害怕段灵耀呢。 不过这样也好,有人愿意代替自己接受小公爷的折磨最好不过,尤其这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宋司谨不会像担心兰迟被伤害一样担心宋司琼,他甚至会忍不住想,他们两个真般配。 于是宋司谨一口答应:“我可以帮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我娘平安无事。” 宋司琼露出满意的神色,这还差不多。 —— 太阳逐渐变大,段灵耀起床了。 他才来第二天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杏儿村的无聊。 尽管管家提前准备了美味佳肴来款待他,但这些东西他在昌西城吃过好多遍,已经没什么新意了。 “唉——没意思。” 段灵耀一边往池塘里打水漂儿,一边慢吞吞地抱怨。 宋司谨就坐在他身边,见他手里的石头丢完了,就再捡个小石头给他。 宋司谨欲言又止。 段灵耀头也没回的说:“谨哥哥有话就说不必客气。” 宋司谨便说:“小公爷,你是不是很无聊,要不,叫我弟弟过来陪你吧。” 段灵耀略显诧异的看向他:“你弟弟?” 宋司谨轻轻的点头:“就是我那个断了腿的弟弟。” “他来做什么?” “他就是想来陪陪你,其实,他昨天对你……一见钟情了。” 段灵耀噗嗤笑出声:“你确定说的是实话?” 想到段灵耀自恋的性格,宋司谨连连点头:“是真的,他刚才亲口对我说的。” 可段灵耀听了这话,并没有显出得意和开心的模样,语气甚至有些不悦:“他钟情于我,你就叫他过来,谨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一点都不介意?” 宋司谨略显心虚地说:“可他是我的弟弟,我们关系可好了,那个那个什么,而且他很年轻呀,性格也活泼,你一定会喜欢的。” “关、系、好?” 段灵耀咬着音问。 宋司谨沉痛点头。 段灵耀便眯起眼睛假笑:“哦,明白了,谨哥哥想兄弟共侍一夫!” 宋司谨震惊,没想到这两人成了还有可能拉上自己,忙说:“没没没,他是嫡子我是庶子,只是觉得比起我来他更配你。” 段灵耀发出两声让宋司谨感到十分不祥的冷笑:“好吧,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危险的直觉让宋司谨瑟缩,他聪明了一把,当即起身出去找宋司琼。甭管段灵耀开心不开心了,反正……让宋司琼担着吧! 为了得偿所愿,宋司琼精心打扮一番,甚至要来丫鬟的脂粉涂到脸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宋司谨提醒他小公爷心情不太好,宋司琼不以为然:你放心,我保证哄他开心。 宋司琼拄着拐杖走近,带出一抹羞涩的笑,他听宋司谨说了小公爷的喜好,知道他喜欢乖巧听话的类型。 “小公爷,要是庄子里太无聊,不如我陪您出去逛逛?” 段灵耀懒懒地说道:“没心情。” “那要不,我请个杂耍班子过来?” 段灵耀继续挑刺:“没兴趣。” “我们宋氏有道经典点心,您要不要尝尝?” 段灵耀打哈欠:“吃腻了。” 宋司琼无话可接了,宋司谨说的是真的,小公爷确实难伺候,他只好问:“那您对什么有兴趣?” 段灵耀的目光悠悠然转过来,先从宋司谨身上掠过,又落到宋司琼身上:“你。” 宋司琼一怔,当即兴奋得脸色微微发红:“小公爷说笑了,愚弟哪里当得起。” “没有说笑。”段灵耀笑眯眯地说,“谨哥哥虽然听话,但沉闷,一点都不知道哄我开心。看愚弟这般开朗热情又聪慧,肯定会比谨哥哥更叫我开心,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听话了。” 虽然又被愚弟的称呼噎了下,但今天的宋司琼带着滤镜,他坚信小公爷没想那么多。宋司琼露出一副羞涩模样:“其实愚弟一向是家里最孝顺听话的孩子,若日后成亲,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哄妻子开心。” 段灵耀挑眉:“妻子?” 宋司琼意有所指地说:“当然,换成丈夫也是一样的。” 段灵耀丝毫不知含蓄为何物,大笑道:“你想嫁给我呀?” 宋司琼万万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他下意识向宋司谨求助。宋司谨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压根没看两人,整个一副全天下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宋司琼悄悄用拐杖戳他。 宋司谨恍然回神,站起身小声道:“小公爷,三少爷,你们先聊着,我去端些茶点来。” 虽然宋司谨脑子笨,但也知道谁更危险,现在他不敢瞎掺和什么,能躲就躲吧。 唉,有人想献身,以段灵耀的荒淫程度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不开心了呢。 不明白。 宋司谨借口取茶点,在外头墨迹了好一会,磨磨蹭蹭靠近后院,正好听到段灵耀说: “哎呀,我的荷包掉池子里了!” 宋司琼立刻说:“我这就叫人帮您打捞。” “不要!”段灵耀高傲地说道,“那些低贱的奴仆怎么配碰本小爷的荷包,你去吧,你勉勉强强配。” 宋司琼为难道:“可是愚弟的腿……” 于是一瞬间,段灵耀声音低沉下去很是迫人:“怎么,你不听话?” 为了荣华,为了富贵,拼了!宋司琼咬咬牙,说我当然听话,小公爷你等着,我这就下去捞! 于是噗通一声,宋司琼跳进池塘,扒着池塘的边沿用拐杖去够那个荷包。 荷包又轻又飘,他好不容易把它捡回来,已经完全变成了落汤鸡,头上顶着幽绿的水藻,艰难地往回走——得亏池塘不深,能叫人站住。 结果走到池塘边缘,准备往上爬的时候,段灵耀弯腰准备接过荷包,忽然脸色大变,惊叫一声:“好臭啊!” 旋即他荷包也不要了,一脚踹出,直接把宋司琼踹的摔进水里扑腾。 池塘溅出好大一片水,段灵耀嫌弃地拍自己被弄脏的袖子,转身往回跑:“真讨厌,小爷的衣服都弄脏了,你们宋家赔得起吗!”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跑回屋,留下宋司琼一个刚断腿没几天的倒霉蛋在水里扑腾。 宋司谨哆嗦了两下,庆幸自己跑得快,等段灵耀回屋后,他急忙跑到池子边把宋司琼拉上岸。 宋司琼吐出几口腥臭的水,呛的口鼻气管肺腑俱痛,再加上断腿的痛,娇生惯养的三少爷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宋司谨见他性命无碍,扶着他道:“别哭了,你也知道小公爷是什么人。” 宋司琼怒道:“你怎么不早说他这么狠毒!” 宋司谨干脆放下扶人的手,叫他重新趴到地上,轻声反问:“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当初你不正是因为知道,才把我带去昌西城的吗?” 可宋司琼不管,这一切就是宋司谨的错,宋司谨又说不过他,沉默站起身,把他的小厮叫来,让他们伺候宋司琼去。 石桌没人,宋司谨把茶点放下,自己捏起一块慢吞吞吃掉。 他感觉段灵耀不仅不喜欢宋司琼,还挺讨厌他,估计宋司琼无法实现愿望,而且他也该改想法了。 到时候怕是……唉,算了,本来自己就没得选择。 果然宋司琼产生动摇,没再来献殷勤,权势虽好,小命更重,他还是先养一养,攒点勇气再行动吧。 结果他想退缩,段灵耀却不肯放过他。 “你说什么,他叫我过去干什么?!” 小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小公爷叫三少爷您过去……过去侍寝。” 宋司琼面容扭曲一瞬,这发展的也太快了吧:“这才几日,他都没问我愿不愿意!” 一旁给他按摩小腿的丫鬟偷偷在心里啐了一声:挨千刀的贱人,调戏丫鬟逼人做通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人家愿不愿意,现在轮到你了吧,活该! 小厮欲哭无泪:“三少爷,您快决定吧,小公爷的人就在门外等着——” 吱呀—— 辛夷笑呵呵地推开门说:“宋三公子,请吧!” —— 宋司琼被人强行带到宋司谨跟段灵耀面前的时候,宋司谨正在院子里伺候段灵耀吃饭,帮他夹菜,帮他挑鱼刺。 本来他不用干这个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宋司琼牵累,段灵耀忽然为难起他来。 见宋司琼面色苍白恐惧含泪的模样,宋司谨握着筷子走神:“三少爷要来陪小公爷吃饭吗?” 段灵耀欢快地说:“他不用吃,他是来侍寝的。” 宋司谨:“……” 段灵耀继续说道:“谨哥哥不是想兄弟共侍一夫嘛,人家仔细考虑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就从现在开始吧,脱!” 这一下把大家都吓到了,宋司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辛青和辛柏抓住手臂紧紧按住。 辛青不好意思地在宋司谨耳边说:“宋二公子得罪了,您暂且忍忍。” 于是下一刻,辛青和辛柏就作势给宋司谨扒衣服,宋司谨吓的心脏狂跳,身上一阵一阵发寒,被段灵耀折腾那么久,却还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承受如此羞辱。 比他更惨的是宋司琼。 给宋司琼扒衣服的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刷刷两下他就被扒的露出胸膛,下人们左摸摸又摸摸,时不时发出夸张的淫邪笑声,宋司琼尖叫着挣扎。 段灵耀忽然站起身,抓着酒杯掷到他头上:“叫唤什么,不是你要嫁给我的?” 宋司琼惨叫道:“我愿意侍寝,小公爷你放了我吧,我愿意,不用别人啊!” 他叫的无比凄惨,段灵耀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愿意,别害羞呀,反正都兄弟共侍一夫了,不如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理念发扬光大,只有咱们三个不够,大家一起加入才好。” 宋司谨终于明白他想做什么,此时他也被脱掉了外衣。 宋司琼惊恐万分:“不不不,我后悔了,我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评论有小可爱提醒「愚弟」不是自称,让咕狠狠学到了!不仅如此,咕决定机智地把这个锅甩给宋司琼——是宋司琼没文化,才不是咕咕没文化,咳咳咳! 感谢在2022-08-02 20:53:54-2022-08-03 18:0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si 10瓶;傀心、清糖 5瓶;玖 3瓶;你配不上「丑」、听你的 2瓶;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 第 39 章 ◇ ◎宋司谨你没有良心!◎ 第三十九章; 荒谬——太荒谬了! 宋司谨浑身颤抖试图起身跑掉, 却被辛青和辛柏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小公爷,别、别这样……” “嘘,谨哥哥安静点。”段灵耀无奈地摊开手, “你们两个一块说话, 我都听不清啦。” 被脱得白条条的三少爷在寒风中挣扎扭动:“小公爷饶了我, 我不嫁了,真的不嫁了!” 段灵耀佯装不悦:“愚弟又不听话了, 之前还说自己比谨哥哥更听话更会讨人欢心,怎么现在却这样?哦,明白了,你在撒谎!” 宋司琼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他慌不择路, 开始威胁更弱者:“宋司谨你快求求小公爷啊,你帮帮我!我不要嫁了, 我不要侍寝——” 被点名的人惊恐地看向段灵耀,眼里满是祈求:“小公爷!” 段灵耀打了个响指:“啰嗦。” 辛青便掏出手绢捂住了宋司谨的嘴。 沧月寒风, 枝影横斜,宋司谨被牢牢按在石桌边上,绣兰草的长衫被扒掉, 露出了里头夹丝绵的薄袄子, 袄子的领口被拉开,又露出更单薄的里衣。 他被抓住肩膀向后扳,被迫挺起胸膛抬起头, 眼角耳尖泛着淡红, 扬起的脖颈却紧绷着颤抖。像洗了胭脂的水泼洒冬日白梅, 捉不到详尽风情, 冷涩中却始终带有若隐若现的余艳。 段灵耀凑过来欣赏片刻, 指尖勾住他里衣的领口,一下扯得松松垮垮。 宋司谨下意识往后退,抬手欲挥,又被辛青辛柏抓住双手控制。 段灵耀说:“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扒光。” 宋司谨不敢再动,僵的像一具精美人偶。 段灵耀轻佻地拍拍他脸蛋:“这才乖嘛。” 宋司谨自顾不暇,无法帮宋司琼求情,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看着。 那帮子仆人把宋司琼脱了个精光,又摸又掐差点把他吓尿,不知何时宋司琼被放开,他跌到地上,拖着断腿慌不择路地爬,爬了两下前方出现一双皮靴,抬头一看是段灵耀。 段灵耀笑嘻嘻地看他:“现在后悔了?晚啦。” 宋司琼捂着脑袋痛哭流涕。 “其实我很好说话的,既然愚弟不愿,我也不勉强。只是小爷我很不开心,一不开心就想杀人,尤其是出尔反尔的人……怎么办,出尔反尔的人,该怎么罚他才好?”段灵耀说,“不听话的狗就应该打断他的腿,愚弟说对不对?” 是要屁股还是要命还是要腿? 宋司琼哭到声嘶力竭神志不清:“小公爷饶命啊!” “那就是赞同我的话了,真孝顺!” 于是段灵耀高兴地抬起脚,在宋司琼那条完好的腿上重重踩了下去——咔嚓,宋司琼惨叫一声,彻底晕死在地。 庄子里的大管家闻讯而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眼前一黑差点跟着晕倒。 段灵耀嫌弃地在地上蹭鞋底,无所谓地一挥手:“赶紧带走,你们宋家养少爷跟养猪一样,哪哪都是肥肉,恶心死了。” 面对强权中的强权,恶霸中的恶霸,大管家含泪带走了自家三少爷。 解决完一个碍眼的人,段灵耀这才好整以暇地坐到宋司谨面前。衣裳被扯得松垮,冷风顺着缝儿往里钻,不一会的功夫,宋司谨露在外头的手脚脖颈就都变得冰冰凉。 段灵耀抬了抬手,辛青和辛柏松开宋司谨,被松开的那一刻,宋司谨一下拉住衣襟急促地往回系。 倒不是要做个贞洁烈男,可自愿的跟被强迫完全是两码事! 可段灵耀一把抓住他手腕,强硬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宋司谨的手便缓缓停住。 “谨哥哥害羞什么,不是挺喜欢跟别人分享的吗?” 宋司谨声音发涩:“我没有。” “哦,难道人家误会啦?”段灵耀歪歪头,说,“可我突然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反正谨哥哥也知道,我什么都做的出来——若我一定要你委身他人,谨哥哥该怎么办?” 宋司谨彷徨失措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惹了他。 他低声祈求,盼他有点良心,却又实在不明白:“小公爷,你……你饶了我吧,你说我哪错了,我都改。” “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哪错了,宋司谨,你还有没有良心!” 宋司谨:“……” 段灵耀实在气恼,用力一拽,把宋司谨拽到自己怀里,低头在他肩上就是用力一口。 宋司谨痛极出声,连声求饶。 段灵耀恨恨道:“轮到自己就知道怕了,哼,你把我推给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竟是这个理由?宋司谨一哆嗦,肩上咬痕如过电般刺痛,他隐隐明白了点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凭直觉轻轻抱住段灵耀,低声下气地认错:“下次不敢了,小公爷,别叫我跟别人做那种事好不好。” 段灵耀阴沉沉地问:“还有下次?是我伺候的不够舒爽,谨哥哥才总想把我推给别人?” “没、没有的事,你不要想这么多呀……” 段灵耀又咬了宋司谨一口,这次咬的比较轻,宋司谨也不敢挣扎,乖乖叫他在自己身上出气。 片刻后段灵耀冷静了点,叫其他人都离开,院里就只剩下了宋司谨跟他两个人。 段灵耀偏过脸,埋进宋司谨颈窝,半晌儿不说话。 宋司谨以为他消了气,悄悄抬手给自己系衣带。 段灵耀忽然开口,带着点冷硬的怒意:“要是觉得有人替你你就能好过,那就可以不用想了。  就算再来十个人百个人,你是我的就还是我的。  说了八百遍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下次再叫我发现,就不会这么轻易了事了!” 银白月光下,衣衫不整的青年缓缓低下头嗯了一声,他拉扯衣带的手忽然失了力,垂下去,微弓的背脊显出一种颓然的倦怠。 他被人抱着,抱的很紧,紧到亲密无间。 这是一种相当暧昧的姿态,似乎下一秒便要在天地见证下行风花雪月之事,但段灵耀一直没动,就这么抱着他,双臂从腋下穿过于背后交缠,他把自己窝在宋司谨怀里,依偎着呼吸着感受着。 少年身上的温度传过来,供宋司谨发凉的身躯取暖。 可这样的温度对宋司谨来说,有种灼烫的错觉,会痛。 —— 听说宋司琼醒了,宋司谨便找了个借口去看他。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但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娘亲还在宋家,宋司谨不得不确认一下他的态度,万一他迁怒自己,就叫他出出气好了,别再迁怒到娘亲身上。 事实证明宋司谨想的有点多,宋司琼已经叫段灵耀彻底吓破了胆。 宋司谨刚进屋闻到满屋药味儿,躺在床上的三少爷便惊恐万分地看他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见没有人,急忙叫人把门窗关严。 “你还好吗?”宋司谨走到床边问。 “我不好——”宋司琼忍不住大哭,他双腿都折了,完全下不了地,稍微一翻身便疼痛难忍,夜里连做噩梦都是自己被人折磨的内容。 他努力往床边挪动,一把抓住宋司谨的胳膊:“小公爷有没有再提我了……” 宋司琼并不稳当,一拽就把宋司谨的衣裳扯松了,他抬头一看,见到宋司谨肩颈上深深浅浅的牙印咬痕,吓得脸色越发苍白惊惧。 “哥,二哥,你是我亲哥哥,你救救我啊,我不要侍寝!你赶紧让小公爷走,我不要嫁他了!” 宋司谨抿抿唇:“你又改主意了,那我娘那边怎么办?宋老爷要是看到你这样,可能会生气。” 宋司琼连连保证,只要宋司谨赶紧把段灵耀带走,范五妹不会出一点事。 “行。”宋司谨只能应下,“是你自己要招惹段灵耀,也是你自己反悔的,这些事跟我娘没有一点关系,以后你都不能找她的麻烦,否则……否则我就叫段灵耀把你娶进门当小妾!和宋老爷一块!” 宋司琼:“啊?” 宋司谨努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把宋老爷被段灵耀「惦记」的事说给他听,宋司琼听完,震撼到失神。 他们宋家……到底为什么要跟信国公府联姻啊! 宋司琼嚎啕大哭。 —— 与宋司琼说好之后,宋司谨便问段灵耀,什么时候离开杏儿村。 娘亲不在这,宋司谨也没有多留的想法了。 段灵耀饶有兴致地问他:“是你自己想走,还是你的好弟弟想让我们走?” 宋司谨垂眉顺目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好在段灵耀也不是真要计较这点小事,他笑着说道:“其实人家也准备走了。” 宋司谨便迎合他道:“杏儿村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回昌西城吧。” 段灵耀却说:“昌西城也玩够了,该回家了。” 宋司谨愣住。 段灵耀扬起笑脸:“快到年关了,该回家过年啦。” 确实,段灵耀来昌西城都好几个月了,也是时候回家过年了,这不就是说……宋司谨有合理理由解脱了! 可不等宋司谨开心,段灵耀就悠悠补充一句:“你也跟我回去。” 宋司谨克制不住失声问道:“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段灵耀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人,我就是要带你回家,不然离这么远,谨哥哥跑了怎么办?” 不行!瑶京离昌西城太远,去了瑶京自己就更顾不上娘亲了。 宋司谨焦虑地站起身:“可是,可是我家就在这啊,我也得在家过年,小公爷,我跑不了的。” 但段灵耀的态度强硬无比,他一口一个我不管,非要把宋司谨带去瑶京,宋司谨根本说不动他。 就在宋司谨无计可施之时,段灵耀忽然问:“我看你和你的便宜爹便宜弟弟也不怎么亲近,怎么就非要在家过年,你们关系有这么融洽吗?” 宋司谨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段灵耀调整了下坐姿,翘起二郎腿,托着腮问他。姿势很闲散,眼神却很认真。 他猜对了。 宋司谨看着段灵耀,差点就脑子一懵把原委都说出来。 可他很快就想到段灵耀威胁自己的那番话。 宋司谨已经意识到,段灵耀不可能放过自己,至少在他玩腻之前,他不可能放过自己。 如果让他知道娘亲是控制自己的关键,那他是不是会像宋老爷一样控制娘亲来要挟自己? 是在宋老爷身边更安全,还是在段灵耀身边更安全? 是在宋老爷身边更容易逃脱,还是在段灵耀身边更容易逃脱? 宋老爷虽然有诸多不好,却不敢轻易要人性命,而且宋司谨对他还有用。可要是不小心惹了段灵耀,恐怕娘亲会像宋司琼一样凄惨。 离原著中宋司谨被活埋的日子没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够段灵耀玩腻自己吗,够自己找机会带娘亲出逃吗?宋司谨实在不能保证。 届时若娘亲也在瑶京,段灵耀一生气,怕不是要把两人一块活埋。还不如让娘亲留在昌西城,就算自己逃不过死局,至少连累不到她。 想到这里,宋司谨紧握双拳,缓缓摇头:“没有,只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还请小公爷成全。” 段灵耀望向他,目光微冷带着点失望:“嘁,爱说不说,反正我就不是不成全!” 小公爷蛮横,霸道,不讲理,宋司谨反抗不了没有办法,只得随他回京,不想芳菲县更靠北一点,段灵耀想直接就走,连昌西城都不去了。 可走之前,宋司谨想亲眼见见娘亲。 他使尽浑身解数,乖顺地伏在段灵耀腿前取悦他、祈求他,说尽了会说的好话,总算叫段灵耀答应先回昌西城与宋老爷吃顿辞别宴。 “刚才那句最好听,谨哥哥再说一遍。”段灵耀捧着他的脸逼迫。 宋司谨便不得不重复:“我以后一定与小公爷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不对,你刚才不是这么喊我的!” “灵、灵耀?” “再叫一遍。” “灵耀。” “再说一遍。” “我以后一定与灵耀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18:08:11-2022-08-04 18: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落茜山 36瓶;听召而来 10瓶;牧淮遇. 5瓶;三味杂食 3瓶;夏花、蜜桃乌龙 2瓶;Ciel、有木在南方、清糖、听你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第 40 章 ◇ ◎少年火力旺◎ 第四十章。 辞别宴上, 段灵耀与宋老爷正笑意盈盈地说客套话。 段灵耀要回京一事并不意外,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宋老爷装模作样地关怀了对方几句,说贤侄啊, 我向来最宠爱这个儿子, 这次上京他就交给你了。 段灵耀当众承认过宋司谨的地位, 又主动要带他回京,在宋老爷看来, 这门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再加上段灵耀后续未再对段老爷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宋老爷担心他强娶自己的心也就放下了。 段灵耀笑容甜蜜蜜,抱住宋司谨的胳膊说:“宋叔叔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谨哥哥, 来日待我们成亲了, 宋叔叔一定要到场才行。” 宋老爷哈哈大笑:“正有此意,老夫的长子在京备考, 等年后,老夫就携家眷到瑶京去, 正好叫咱们一家团聚!” 段灵耀挑眉问道:“宋叔叔不是有官职在身么?” 宋老爷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些年老夫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昌西城毕竟太小,一身抱负施展不开, 说不定到别的地方去有更多机会。其实老夫也有些惭愧, 这些年来还只是个小官儿,将来说出去,怕是要给小公爷丢脸。” 段灵耀微微笑了, 很干脆地给了宋老爷另一个选择, 说宋叔叔不用客气, 要是实在惭愧, 大可不必说出去。 宋老爷顿口无言, 万万没想到段灵耀如此不给面子。 但很快他就想通了,段灵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本就如此混账,话不跟他说明白他不可能懂。 但宋老爷还是要点脸的,让他直说自己想求信国公府开个后门,帮他上京为官,也实在不好意思,就对一旁默默吃饭的宋司谨使了个眼色。 宋司谨没看见,他正慢且细致地挑鱼刺,挑完了,一半放到段灵耀碗里,一半自己吃掉,段灵耀还了他一个剥壳的虾仁儿。 宋老爷在桌下偷偷踢了宋司谨一下,宋司谨愣了下,抬头:“怎么了吗?” 宋老爷一个眼神使过去:嗯嗯,嗯,就是那个嗯,懂? 宋司谨是真不太懂他什么意思,瞪得这么厉害……是对自己不满意吗? 想到他要求自己做的事,宋司谨默默往段灵耀身上贴紧。 段灵耀扭过脸来,吧唧在宋司谨脸上亲了一口:“宋叔叔看什么呢?都吓到人家的谨哥哥了。” 宋老爷眼角抽搐,不好当着段灵耀的面儿说自己想让宋司谨吹个枕头风,只能瞪他一眼道:“没什么,老夫只是想叮嘱司谨,到了京城后要做个谨言慎行恭而有礼的人,更不要忘记好好服侍贤侄,日后若起争执,也不许仗着自己年长欺负贤侄。” 宋司谨觉得他这个血缘上的爹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他怎么敢欺负段灵耀,他不被段灵耀欺负就不错了。 但还是点点头,顺从地答应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宾客尽欢,除了宋司谨。 饭后,宋老爷果然找了个机会把宋司谨单独叫出去。正好宋司谨也有事想单独对宋老爷说。 宋老爷无非就是叮嘱他进京后好好伺候小公爷,不要惹祸,顺便让宋司谨在段灵耀耳边多吹枕头风:比如让他劝段灵耀多亲近宋家,比如让他照看宋司瑜,若宋司瑜有需要就想办法帮帮忙,再比如让他提醒段灵耀给老岳父升升官儿。 宋司谨没有立刻说答不答应,如果换作以前的他,一定会单纯地回答自己会努力。 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傻了,宋司谨挺胸抬头,努力板起脸让自己显得很有底气:“先让我见我娘,瑶京离昌西城太远,走之前我必须亲眼确定我娘平安,才能帮你做事。” 宋老爷倒也不生气,人之常情罢了,不如说宋司谨越在乎他娘,宋老爷就越满意,这样他更能感受自己对宋司谨的掌控力。 “你们何时出发?” “明天一早就走。” “也好,稍后我就安排你们母子见面。” —— 宋司谨蒙着眼坐上了一辆马车。 绕行三刻钟后,他被带到了一座小院前。 这是一座很不起眼的民家小院,只有一进,推门入内一眼就能望到底。 那是一个面容普通,头发粗糙,因常年操劳而显出老态的女人,她正坐在窗子边,借着尚未完全黯淡的光线缝补衣衫,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顿时喜不胜收。 她忙放下手里的衣裳和针线,踩着鞋往外走:“儿啊,你怎么到这来了,婚事成了吗?怎么不高兴,别人欺负你啦?” 见范五妹浑然不觉异样,仍只单纯操心他婚事的模样,宋司谨眼睛发酸差点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娘,我没事,没人欺负我。” 宋司谨接住娘亲的手,拉着她重新进屋,灶膛边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叫:“谨哥哥!” “麦苗,你和我娘这段时间过得怎样,吃穿用度都够吗?” 要是问娘亲,那她肯定会说一切都好,不管实际过成什么样,她都不愿宋司谨担心她。 麦苗年纪小性子直,是别人不想养了丢进庄子里的病丫头,大管家本来也不想养一个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的病秧子,但范五妹跟宋司谨不忍心,便叫她住进小院随手帮扶着养大了。 以前宋司谨性子软又不晓事,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要是被麦苗看见,她定要不管不顾冲上去,然后跟宋司谨一块被打的满身泥巴。 她性子爽利,可不爱忍气吞声:“吃的穿的都好,就是不叫人出门,关的我跟范姨都闲死了。” 虽然不用干活就有饭吃,对两人来说过得比以前舒坦多了,可她未免担心以后一辈子都出不了门! 见娘亲和麦苗精神状态都好,宋司谨便放心不少,又问:“他们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范五妹道:“哎呀,也没什么,你爹不是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吗,家里有钱吃穿不愁,叫我也跟着沾沾光,不用在庄子里受累了。” 麦苗急忙补充:“可不止这些呢,他们明明说是怕我和范姨给你丢脸才把我们接出来,不叫我们出门,也不许我们参加婚礼。说什么亲家是要脸面的人,我们身份太低,最好跟你撇清关系。” 宋司谨喉管越发生涩:“这样啊,委屈你们了。” 范五妹抓着他的手笑:“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老爷为你考虑得这么周全,娘开心还来不及呢。” 但她见宋司谨的表情,渐渐就笑不出来了,转而有些担忧:“小谨,你实话跟娘说,是不是这门亲事出了差错?人姑娘不喜欢你?” 宋司谨摇摇头,违心道:“喜欢的。” “那就是你不喜欢人家?怎么了,是长得不合眼缘还是脾气不好?小谨啊,娶妻可不能光看相貌,脾气差点也没关系,咱只要品性好,愿意对你好,别的都不重要。” 好不容易宋司谨的婚事有指望了,范五妹万分期待,她身体不好,还不知能陪伴宋司谨多久,只盼望自己走后,有个人能真心陪伴宋司谨。 宋司谨轻轻摇头,挤出一个笑脸:“嗯,他挺漂亮的,我很喜欢,脾气有时候有点差,但哄一哄对我也挺好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宋司谨抬手擦擦眼睛,声音发闷:“就是这门亲事在京城,要我入赘,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常回来看你们。” 离别总是充满了忧愁与苦楚,范五妹叹气:“世上哪有圆圆满满的事呢,总归你将来过得好,娘和麦苗也不能差了。小谨,多想想好处,莫困扰了自己,去京城多好啊,那里肯定什么都有,娘这辈子都没离过脚下这块地,说不定以后真能沾你的光,到京城去看看哩。” 京里有钱人家的女儿,是范五妹以前从没敢替宋司谨肖想过的,其实在哪不重要,有没有钱也没那么要紧,两人过得好才最重要。 但有这种好条件,意味着宋司谨就算脑子笨也不用为生计担忧,范五妹自然更加开心。 范五妹便叮嘱宋司谨,叫他以后一定好好对媳妇,他脑子笨,就多听媳妇跟岳父岳母的话,别什么事都自己乱下主意,要是不小心惹媳妇生气,一定要先反思自己…… 说罢范五妹从床头箱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朴素的银镯和一叠白袜。 范五妹有些窘迫地说:“你要成亲,娘本该多备些东西,但听说亲家家境好,你爹又要帮你准备聘礼,娘要是给你准备,估么只会给你丢脸。想来想去,把钱都集起来买个镯子说不定能行。 这镯子你带去,要是人家看不上,也别说是我给的,你自己收起来,免得人家怕你介怀,再带着出门丢面儿。袜子是娘的一点心意,大都是给你的,本来想给儿媳妇也缝几双,照着娘的脚大小做的…… 麦苗说当大小姐的,脚都很小,娘也不知道多小才合适,便一个码子做了一双,哎呀,试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叫人勉强。” 宋司谨全都接过来,范五妹说什么他就乖乖应什么:“娘你别担心,我见过他,他和我的脚差不多大小,我把我的袜子分给他。” 本来是想安慰范五妹,结果范五妹听了目露震惊:“这么大?” 宋司谨:“……”自己这个笨脑子,说话做事总是考虑不周。 宋司谨只能支支吾吾找补:“北方的女子,个子高脚也大,很常见的。” “那倒是娘没见识了。”范五妹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说法,“话说还不知道儿媳妇叫什么呢。” 范五妹就是这个时代里最普通的那种女人,她没有机会受教育,也没有机会开眼界,男子跟男子成亲的事,对她来说恐怕难以接受,宋司谨便想要隐瞒。 担心她知晓名字后跟人打听露馅,宋司谨便说:“闺名还不知道,得成亲后才告诉我,只知道姓段。” “好呀,娘一定天天拜神求佛,祈祷我儿跟段小姐平平安安,长长久久。”范五妹高兴地合拢了双手。 走之前,宋司谨又把先前给范五妹和麦苗买的东西交给了她们,顺便留下了一些银钱,并不太多,省得外人见财起意。 范五妹连连推脱,宋司谨便说,万一以后自己回来的不及时,就当这些是给麦苗的嫁妆。 范五妹这才把钱收下。 很快宋司谨就又要走,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范五妹跟麦苗仍然要被软禁。好在范五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只要生活给她一点甜头,她就能努力安然地过下去。 …… 马车在大路行走,速度不快。 段灵耀没有骑马,而是和宋司谨一块缩在马车里面。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宋司谨探头到车窗外,惊喜的发现,天上竟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他伸手去接,雪花落到手上就融化成水,很快他的手冻红了一片,被段灵耀强行拉进了车里。 “这点雪算什么,再往北些雪更大,瑶京北面很多地方,下的雪都能把人埋起来呢。” 宋司谨惊叹道:“那是不是很好玩?” 段灵耀矜持地说道:“还好吧,看多了就腻了。” 段灵耀说的没错,越往北面雪越大,但这也意味着天越冷风越寒,车马赶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宋司谨整日缩在马车里面都不敢出去。 段灵耀比他强一些,但也懒得出去吹冷风,两人窝在马车里,一闲下来,倒霉的就是宋司谨。 段灵耀想着法儿在宋司谨身上取乐,宋司谨紧张、羞涩,生怕闹出什么动静被外面的人发现,便求段灵耀不要做那种事。 可他忘了段灵耀向来是会折磨人的,先前两人有个玩乐的约定进行到一半便没了后续,现在段灵耀又想了起来,便咬着宋司谨的耳朵说:“不许动、不许哭、不许说话、不许出声!” 宋司谨:“……” 他实在不想这样,干脆坐到马车外当车夫,结果半天的功夫,嗓子就哑了——冻出了风寒,吹风的手和耳朵也开始发红瘙痒。 宋司谨不得不回车内,搓着手哈气,段灵耀嘲笑他两声,凑近了,又往他耳朵上吹气。 宋司谨欲哭无泪:“现在不……过两天好不好?” 段灵耀笑嘻嘻道:“谨哥哥在想什么,人家只是想帮你取暖啦。” 他忽然张口,含住宋司谨的耳朵细细吮吸,一瞬间宋司谨红成了虾子,双眸中晕出一汪春水,他不晓得耳朵上的痒与痛是来自风雪还是段灵耀,只能乖乖承受,如初绽的梨花迎风微颤。 须臾,段灵耀又捞起他的一双小腿放到自己腿上。 “小公爷?” 段灵耀抬头,不悦地嘟嘴。 宋司谨恍然想起什么,轻声唤他:“灵耀,你要做什么呀?” 段灵耀说:“你的腿是不是冻麻了?” “是,怎么了吗?”宋司谨疑惑地问,其实他上辈子是北方人,体质也不算太差,但这辈子的身体没有经受过严寒磨炼,还没到瑶京地界,双脚就给冻麻了。 但他不知道段灵耀要做什么,又准备用自己取乐吗,他折腾自己的手段总是很多…… 出乎宋司谨的预料,段灵耀竟然伸手脱掉他的鞋子,又开始脱他的袜子。 宋司谨窘迫地往回缩了缩,被段灵耀抓住脚腕动弹不得,段灵耀脱了一双又一双,惊叹:“谨哥哥,你怎么穿这么多袜子?”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抓紧袖子:“冷。” 段灵耀似笑非笑看着他,忽然在他脚心上挠了挠,宋司谨一下扑腾起来,下意识又要往回抽。但他没抽回去,段灵耀拉开衣摆,叫宋司谨把双脚伸进他腹前衣裳里取暖。 及至此时,宋司谨总算知道段灵耀想做什么。 他诧异,甚至于惊慌地看向段灵耀,完全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火力旺的时候,宋司谨的脚就好像贴到了小火炉上,硬邦邦的,还有点烫。 这温度烫的宋司谨越发难耐,也越发纠结。 段灵耀被他盯得不自在,别过脸高傲地说道:“看什么看,手脚暖和了病才好得快,谨哥哥老是好不了,传染给人家怎么办?” 宋司谨摸摸鼻尖,嗓音沙哑:“哦。” 虽然这段路有点偏,但车队行礼准备周全,基础药物都有。 辛青煮好风寒药送过来,宋司谨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啜饮,见他喝了热乎乎的汤药脸上恢复血色,段灵耀便笑:“谨哥哥身体也太弱了,好歹养了那么久,怎么动不动就生病。” 哪有动不动就生病……宋司谨没吭声,继续喝自己的药。 他药喝的及时,咳嗽了两天就好了,然后段灵耀:“阿嚏!” 宋司谨默默看他。 段灵耀:“看什么看……阿嚏!” 宋司谨:“噗。” 段灵耀震惊地看向他:“你笑我?” 宋司谨慌乱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只是段灵耀打喷嚏的时候,眉毛鼻子都会皱起来,眼睛还会泛出水光,他又长了张甜美可爱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像小猫打喷嚏。 怪可爱的,还有点滑稽,最重要的是……这是段灵耀啊,想到他前两天还嘲讽自己身体弱,宋司谨就暗搓搓开心:活该! 马车内的药味儿又延续了三五天,好不容易两人病都好了,路却也没法继续往前赶了。 “小公爷,雪太大,路走不了了,附近有个废弃的驿站,咱们先到那留宿一晚,等雪停了再赶路,您看行吗。” 这般大的风雪,赶路都像乌龟爬,段灵耀没有勉强别人冻死的爱好,便应了下来。 废弃的驿站在高处,拉重物的马车拖不上去就放在下面,留几个人在附近守夜,其余人牵着马走进驿站。 驿站废弃多年,很脏,黑布隆冬,还漏水。 众人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铺上稻草、粗布、软垫,用车里带着的炭跟驿站里干柴取暖,煮雪饮汤,炖肉干烤干粮。 因风雪大作,没法出去捕猎,只能吃这些好保存的东西。 宋司谨并不嫌弃住处肮脏,也不嫌弃饭不够精致,就是怕冷,怕到连往日对段灵耀的畏惧和抵触都顾不上,拼了命的往人身上贴。 纵然身下垫了垫子,身上盖了被子,旁边有炭火取暖,还是冷。 这么冷的天,段灵耀却显得开心又兴奋,连连翻身好几次,一会在宋司谨怀里磨蹭,一会又张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 “真难得,谨哥哥竟也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哼,现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吧。” 宋司谨被他扰的根本睡不着,困困地陪他说话:“嗯……” “谨哥哥,你的手好凉,你的脚也好凉,睡觉不要穿那么多袜子。” 明明用热水泡过脚,但躺下来没一会儿手脚又开始发寒,段灵耀强行给他脱掉袜子,把他的脚夹到自己腿间:“你就是老在车里坐着不动弹,气血不通才这么怕冷。” 宋司谨迷迷糊糊地问:“那怎么办呀。” 段灵耀说:“多运动。” 想到要顶着寒风暴雪下车行动,宋司谨便一阵抵触,不吭声。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你要是不想下车,在车里锻身也行。” “怎么锻炼?” 段灵耀凑到他耳边嘀咕:“先这样,再那样,然后……” 宋司谨被他吓清醒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风雪竟然停了。 段灵耀早早醒来,担心自己的马儿冻坏,穿好衣服就往马棚跑。 主子醒了,下人当然不好再睡,就也都起来,做饭的、收拾卫生的、捡柴火的、喂马的……各司其职都忙活了起来。 宋司谨还在睡,睡得不太安稳,段灵耀特意叮嘱大家离他远一点,不要吵到他。 大家就把门关上,叫宋司谨在屋里好好睡,轻手轻脚地继续忙自己的事。 可谁都没想到,今年的雪格外大,这座废弃的驿站终于不堪重负,在最后一片雪花落上去的时候轰然倒塌。 雪灾无情,不在乎谁是主子谁是仆,坍塌下去的时候一块都埋了。 本来大家都醒了,可人就是倒霉,在墙角撒尿呢,忽然房子要塌,转身想跑裤子绊脚,就这么一步之遥,直接被埋了。 段灵耀正在给自己的宝贝马儿刷毛,用手拿着一把带青的干草喂它,听到那声恐怖巨响时,他整个人愣住,回头一看,只看到满天被震得高扬的漫雪晶雾。 那片雪雾像沙子,打到人脸上都发痛,雪雾渐渐稀薄,露出后面坍塌崩倒的废墟。 那一瞬间段灵耀什么都没想,手一扬草洒了一地,他转身就向宿处跑。 作者有话说: 文案第四段要等进京后小宋的好朋友出场哦—— 感谢在2022-08-04 18:30:37-2022-08-05 20: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462793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圈、月霜霜 5瓶;POPCORN 2瓶;清糖、傀心、462793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40-50 第41章 ? 第 41 章 ◇ ◎喜爱与动容◎ 第四十一章; “小公爷您不能去啊, 危险!” 辛青和辛夷抱着段灵耀的腰,死活拦着不让他靠近那片废墟。 “放开,你们是不是傻, 赶紧给我去挖!” 段灵耀暴怒如雷, 扒开两人的手便直往前跑了过去, 众人惊慌失措,一边挖废墟一边试图拉开段灵耀。 驿站只坍塌了一处, 还有二次坍塌的风险,他们实在不敢让段灵耀靠的那么近。 可段灵耀这人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他狠狠瞪过去,拉他的手便吓得往回缩。 在如此淫威之下, 大家不敢再拦, 只能陪他一起挖废墟。辛夷和辛青无法拉走段灵耀,就护在他两边防着, 折断的房梁墙砖互相挤压,又裹满了陈年旧灰, 清理起来无比困难。 为了找人众人边挖边喊,向来话多活泼的小公爷却紧紧抿着嘴巴,一双凌厉的眉眼在前方不住梭巡。 没有回应, 不管叫宋二公子还是直呼其名, 宋司谨都没有一声回应! 段灵耀袖子破了口,指尖扎上木刺,刚梳的整整齐齐的马尾辫松垮了, 一身精美华丽的红衣变得灰蒙蒙, 随处就是一块黑印子。 少数几个倒霉蛋被陆续挖出来, 段灵耀也终于挖到了昨晚睡觉的被褥处, 他激动地去推压在上方的木梁, 又怕再伤到宋司谨,便和别人一块把木梁抬开。 被褥的一角露了出来。 段灵耀颤抖着轻声叫了一句:“宋司谨?”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积雪无处不在,早就把他浑身上下都打湿,尤其两条小腿,为了挖人,他跪在废墟上,跪在地面上,跪在砖石上,早已变得湿漉漉脏兮兮。 寒意顺着化掉的雪浸染,像要把骨头一齐冻上。 段灵耀终于无法再强行维持镇定,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寒风一吹,整张小脸都被冻得皴红。 他慌乱地继续挖,早在不知不觉间手指就被磨破了,对辛青和辛夷劝他的话充耳不闻,直到把那块整个挖出来,他轻轻地掀开被子,才如遭雷击顿在原地。 众人齐齐无言。 看着发愣的段灵耀不敢开口。 因为被子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自然不会有宋司谨。 段灵耀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像是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传来一声耳熟的声音:“房子怎么塌了?大家还好吗?刚才好像有人在叫我……” 众人回头,看到了完好无损就是身上有些湿的宋司谨,他茫然地站在空地上与大家对视,彼此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辛夷和辛青忙挥手叫人让开,宋司谨便看到了跪坐在废墟中的段灵耀。 这是他第一次见段灵耀如此狼狈,情不自禁便叫了他一声:“灵耀?” 段灵耀缓缓回头,眼眶越来越红,他忽然猛地跳起来跑向宋司谨,又因双腿被冻僵跑的跌跌撞撞。 宋司谨又慌又乱,下意识张手接住他。 段灵耀哭着骂他,用力拍打他伸过来的手:“你跑哪去啦混蛋!这么大个人耳朵聋了吗,喊你那么多声也不回个话,知不知道吓死人家了!”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宋司谨无辜又委屈,小声解释:“我冻得睡不着就起来了,你不是说我要动弹动弹叫气血通顺么,就出去跑了两圈。” 跑了两圈,身上果然热乎不少,而后听到驿站的方向传来巨响,吓得他连忙往回跑。结果看不到的厚雪下方藏着一个坑,他一下掉进坑里,衣服头发都被雪打湿,那个坑又湿又滑,宋司谨爬了半天才爬上来。 他真不是想跟人玩躲猫猫,实在是意外使人无奈。 可段灵耀才不管这些,紧紧抱住人的腰又哭又闹:“你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又想跑?坏死了!” “我没有啊,我不敢的。”这种小事还需要特意通知人吗,宋司谨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面对的是个不讲理的人。 果然段灵耀哑着嗓子一口独断:“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你就别想好过了!” 宋司谨:“……” 刚才见人那么急,他还有点内疚,现在好了,真恨不得自己还在坑里别回来了。 也太不讲理了,宋司谨焦灼地搓了搓手背,凉,他不敢在段灵耀明显心情不好的时候反抗,又实在觉得委屈。 段灵耀霸道地抱着他的腰,像要勒断一样死死不撒手,宋司谨觉得自己就是他怀里的大型玩偶,任他搓扁揉圆还反抗不了。 辛夷和辛青拿来干净的毯子给两人包上,哄他们去马车里歇会。 马车内放着一盆炭,并有几个手炉取暖,一进车段灵耀便松开了宋司谨,冷哼着坐到了一边。 宋司谨没有自找没趣的喜好,便低眉顺目的坐在另一边休息。 片刻后辛夷送来热水和干净衣服供两人更换,并送来了一些药物,要走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拿起一个小药罐塞进了宋司谨手里。 自己也没受伤呀,宋司谨不解地看向他。 辛夷在门边叹气:“麻烦宋二公子帮我们少爷上药,刚才大家都以为您被压在废墟里头,少爷都吓坏了,一直不停挖不停挖……” 段灵耀恼羞成怒地用手巾丢他:“罗里吧嗦烦死了,小爷饿了,快做饭去!” 辛夷连忙帮他们关上门:“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人走了,为了保暖门窗都关着,只留了一道缝通风,有些暗,宋司谨握着小药罐,不停回想段灵耀跪坐在废墟中的那一幕。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有点不敢相信。 “小公爷……” 段灵耀气到都不想纠正他的称呼了。 宋司谨看看他,放下小药罐,先把自己被弄脏的衣服和鞋袜给换掉,见段灵耀仍旧板着脸坐在那边一动不动,这才一点一点轻轻靠过去。 段灵耀抿着嘴巴,余光偷瞄过来。 宋司谨小心地搭上他的手:“我帮你擦药吧,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段灵耀仍旧不吭声。 摸不准他是什么态度,宋司谨也不敢动,就维持这个动作,睁着眼睛迟疑地看着他。 一会儿,两会儿,三四会儿…… 段灵耀没好气地抬起手:“连讨好人都这么迟钝,谨哥哥真是笨死了!” 宋司谨急忙对他笑了笑,把他的手捧到自己面前小声说:“也没有很迟钝吧。”他还是很会讨好别人的,要不然段灵耀这个混世小魔王怎么到现在都没把他弄死? 宋司谨把段灵耀的手泡进热水里洗了洗,又用干净的帕子擦干,上面的污垢除掉后,他终于看清段灵耀的手有多么可怜。 这双手以前那么白净,摸上去还有点细嫩,现在却到处都是细小伤疤,指尖磨破好几处,看着就疼得厉害。 宋司谨急忙打开酒精为他涂抹消毒,一瞬间段灵耀的脸都扭曲了:“疼死啦,轻一点!” “消毒了就不会感染了,不疼啊忍一忍,呼呼、呼呼……”宋司谨低头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拂过手上的伤口,段灵耀抖了抖。 也许是呼呼真的有用,段灵耀虽然仍旧鼓着脸,但没再喊疼。 宋司谨又为他把药膏抹上去,指尖指缝手心手背都抹了一边。 本以为手上的伤擦了药就算好,但宋司谨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又考虑不周了。 段灵耀身上脏兮兮的,衣裳已经破烂的穿不了了,头发也湿漉漉染了土,以他的性子,绝对无法忍耐自己这样。 可宋司谨上来就给他的手涂药,这下好了,段灵耀举着两只遍布擦伤的爪子,趾高气昂地说:“快给小爷更衣。” 宋司谨:“……” 好吧,只能继续伺候了。 脱掉他脏兮兮的衣裳,直接丢到外头,宋司谨正要帮他换上裤子,叫他抬腿时,却又听到段灵耀抽气。 “快点,嘶……” “你的腿怎么了?” 马车上面有窗纸透进来的光,下面却都被木板挡着,昏黑看不清楚。 段灵耀皱了皱眉:“没什么,快穿上,冷。” “好。” 宋司谨蹲下身,帮他把裤子穿上,然后将他抬起来的小腿顺势搭到自己腿上。 刚穿好的裤子又被卷了上去,段灵耀一激灵,猛地往前探身把裤腿拂了回去。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借着朦胧的光,宋司谨仍然看清了他的小腿。全是淤青,青青紫紫格外吓人,其是膝盖,颜色深的像是被人狠狠打过一样,此外还有一些细碎破口,该是和裤子上的破洞一起被硬物刮的。 纵然迟钝如宋司谨,也猜到了这满腿淤青来自何处,他必然是急得什么都顾不上,在废墟上挪来挪去,才跪出了这样一层叠一层的淤伤。 怎么这样啊? 宋司谨出神地发呆。 见他盯着自己的腿不知在想什么,段灵耀没好气地说:“看够了就把我的腿放下。” 宋司谨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且有些时候,他也会冲动。他抿了抿唇,忽然问:“灵耀,你是不是喜欢我?” 段灵耀:“……” 段灵耀:“?” 段灵耀气极反笑:“宋司谨你没毛病吧?” 宋司谨一抖,连忙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这么看得起自己,你不要激动。” 段灵耀一激动,扯得腿和手一块疼,他身子往后靠到车壁上哼哼唧唧,皱着眉满脸痛苦。 怕他越疼越气再整出个好歹来,宋司谨忙伸手去拉他,段灵耀一爪子拍到他手上,闭着眼侧着脸,抽了抽冻得发红的鼻尖:“明明早说过谨哥哥比别人看着顺眼,原来谨哥哥一直都不信——呵呵呵,真厉害。” 他笑的阴阳怪气的,搞得宋司谨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真的还是假的了。 宋司谨默默抖开盖毯给他盖到身上。 段灵耀身上暖和了些,心情也好了点,瞧着没那么气了,下巴抬起来,忽然哼唧着小声说了几个字。 宋司谨没听清:“你说什么?” 段灵耀哼哼唧唧:“就是喜欢啊嗯……” 宋司谨震惊:“啊?” 段灵耀咬了咬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潋滟含情,他瞪了眼宋司谨,却没什么威力,反倒更像撒娇:“听不见就算了。” “听见了。”宋司谨说,“你说「人家就是喜欢你又怎样啊」。” 段灵耀:“用得着重复一遍吗。” 宋司谨舔了舔唇,心脏跳的很厉害,因为实在是……太吓人了啊! 他想,段灵耀大概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宠物来喜爱,当做他的所有物来占有,如此一来他先前的态度也说得清了。 可这样的话,他大概确实不会在意自己的想法。 宋司谨试探地说道:“灵耀,你还生气吗,可以收回前面的话吗?就是说,不让我离开你视线的那句。” 段灵耀露出笑脸,双眸弯弯:“这个啊,考虑一下……谨哥哥喜欢人家吗?” “喜欢喜欢,特别喜欢。”宋司谨无比熟练地回话,这段时间回答这种问题他都成条件反射了。 段灵耀:“哦,不行!” 宋司谨:“……” 喜欢都能把人欺负成这样,那要是哪天不喜欢了,还不得直接欺负死啊。宋司谨欲哭无泪,一时间不知该为段灵耀的喜爱感到荣幸还是为未来提前感到不幸。 宋司谨抿了抿唇,低落地摸着手炉走神。 要是段灵耀没有这么霸道,也没有那么恶毒就好了。 宋司谨悄悄抬眼看向段灵耀,心情越发复杂。 这世上有太多不公,累积的多了,弱者便越发难以反抗强者,可能就连想要保全什么,都需要舍弃更多东西才能做到。 宋司谨想保全娘亲,想保全自己,性命尚且难保的情况下,那些喜爱与动容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5 20:13:38-2022-08-06 18: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尘陌 55瓶;馨雨倾城 5瓶;三味杂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 第 42 章 ◇ ◎回京◎ 第四十二章; 到了年底, 瑶京到处都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人们但凡见到彼此,一定满脸笑容互相说吉利话。 最近是难得的好天气, 天晴日暖, 大家都愿意出门走走。 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一阵喧闹,有人大喊:“小魔王回京了, 大家快让开!” 众人大惊,连忙向路边躲去,于是恰好闪开一条路。便见少年鲜衣怒马张扬而来,风一般穿过长街, 再踏着碎雪如幻影般远离。 那熟悉的大笑, 熟悉的骏马,熟悉的身姿……等等, 小魔王前面好像还带着一个人! 于是很快,信国公世子强抢民男的流言便飞快传遍大街小巷。 信国公府门前, 仆役们井井有条迎世子归家,大门敞开,一个年轻貌美的华服女子牵着一对九岁稚童, 正在门前等候。 转眼的功夫, 段灵耀策马至门前,他率先跳下去,伸手向上, 牵着面色惨白的宋司谨下马。 宋司谨刚一落地, 就手脚发软要往下跌, 段灵耀接的及时, 他软软下滑, 恰好滑进人怀里。 华服女子微微笑道:“世子回来的巧,正好赶上过年,只是这位是?” 段灵耀顾不上搭理她,笑嘻嘻地逗弄宋谨哥:“大庭广众之下,谨哥哥怎么这么不知羞耻非要投怀送抱呀。” 宋司谨:“呕!” 他弯腰干呕了一阵,没力气反驳,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被段灵耀扶起来后,就乖顺地撑着他臂膀站立。 他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吓得连声求段灵耀慢一点,结果还是被颠的骨头快散架。 华服女子也不恼,对手边的一对小童道:“快问叔叔好。” 那对小童便乖巧懂事地对段灵耀打招呼:“三叔过年好。” 段灵耀回头笑道:“嫂子过年好,乖侄儿过年好,行行好让我先进门,旁的晚上再叙吧。” 他对这个嫂子委实算不上尊重,打声招呼就算了事,拉着宋司谨就往自己院里跑。 “怎么样,是不是很大!”段灵耀炫耀道。 “嗯,很大。” 光从大门走到段灵耀住处的这段路,宋司谨就有点蒙圈了,他怀疑放自己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走,绝对会迷路。 “灵耀,我直接住进你家里合适吗?” 连到门口迎接的段灵耀的嫂子都不知道宋司谨的存在,想必段灵耀并未提前与家中人打招呼自己要来住,现在他进了府,却不跟府里大人问好,好像不太礼貌。 段灵耀一脸无所谓:“别人不重要,谨哥哥只要伺候好我就够了。” 好吧,一个宠物,确实没什么必要照客人的礼仪与主家来往。 宋司谨便不再问别的,段灵耀让他怎样就怎样吧,信国公府内的其他角色在原著中很少出场,他不清楚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但大抵没有段灵耀可怕。 还有一件事,宋司谨有点紧张地抓着段灵耀的袖子:“我的行李。” 宋司谨有个专门装他的东西的竹箱子,里头有他的玩具,他的作品,他的一些小衣服(包括一堆厚厚的袜子)和装钱财的小盒子,还挂着那个叫段灵耀来看无比碍眼的琴盒。 这些东西宋司谨从来不叫别人碰,段灵耀好奇地瞥过一眼,见他不太乐意的样子,也就没管了。 估摸他是紧张自己的小金库,虽然其中大半是段灵耀给的。 段灵耀看不上那点钱财,但也知道对普通人来说那已经足够叫一家人生活无忧几十年。 他不怕宋司谨拿着钱跑路,反正他的户籍证明和路引什么的都在自己手里,就算跑也跑不远。 “辛夷他们在收拾呢,放心,不会给你打开的。” 果然不一会儿,辛夷他们便把马车上两人要紧的东西先送了过来。 这里的房间天天都被打扫,什么时候住都是干燥洁净的,赶路赶了那么久,浑身都是疲乏,段灵耀可懒得在这时候跟别人拉呱客套,把自己跟宋司谨一块塞进被窝,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昏昏乏乏开始补觉。 这一觉补到了半下午,醒来后洗了把脸,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宋司谨靠在窗边看院里的景色——北方的冬天树冠花枝都是光秃秃的,乍一看十分萧瑟,然而几只鸟雀飞来,在树枝上挤挤挨挨并排着取暖,又显出几分俏皮可爱来。 宋司谨不安的心稍稍定下。 他们赶得巧,今日正是除夕,仓促间到离家千里外的地方过年,说不惆怅是假的,却也没法,只能期盼后续一切顺利。 晚些有人过来喊段灵耀跟宋司谨去用膳,是个年岁稍长的嬷嬷,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世子一回来,老夫人便惦记着想见您,听说您歇了,这才没叫人来请。现在您正好醒了,一家人合该一块吃顿团圆饭为来年祈福,世子若是没别的安排,这便请吧。” 段灵耀听完就笑了:“我父亲和母亲哪个要出席了,竟敢说是团圆饭。” 嬷嬷只笑不反驳。 等嬷嬷走了,段灵耀便要帮宋司谨挑衣裳,要他陪着一块去吃饭。 宋司谨别提多紧张了:“我一个外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段灵耀笑眯眯道:“谨哥哥怎么会是外人呢,再过不久,你就该是我的内人啦。别怕,只是一顿饭,叫他们认识认识你,免得我不在的时候有谁不长眼欺负你。”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新的一年已到来。 段灵耀翻了个,捂着耳朵往被子里拱,宋司谨被吵醒就睡不着了,他推推段灵耀,唤他起床去拜年。 “不要,好困,让拜年的人先等着吧!” 宋司谨:“我是说,你要向长辈拜年。” 段灵耀:“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两人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段灵耀才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宋司谨帮他梳好头发,推他出门,自己则转身要回去。 “干什么,不是要拜年吗?” “我也要去?” 宋司谨昨晚陪着这一家人吃了顿年夜饭,彼此认了认脸,此外就没什么了。他是突然来访的客人,紧张窘迫,好在府里的大人们并未多说什么,只客气了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国公夫人明明在家,但一直没有露面,团圆饭上出场的只有老夫人、大少夫人、段灵耀和两个小主子。 明明一开始也说过几句话,证明国公府并没有那么在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段灵耀离家数月踩着年关回来,彼此间的反应却这么冷淡…… 这一家人给宋司谨的感觉很奇怪。 但年是个特殊的时候,虽然有点害怕,宋司谨还是得拜年。 结果出了院子,他就麻了,来国公府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多少都沾亲带故,还有段灵耀的狐朋狗友们,而这群人全都是不好惹的权贵……基本是个人看到宋司谨都要问一句这是谁。 段灵耀愉快地回答:“宋司谨,我的未婚夫!” 宋司谨:“……” 于是很快,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段灵耀要与昌西城来的宋公子成亲的消息,本想着把低调贯彻到底方便将来行动,现在却一跃成为京城名人,但凡心态差一点都要崩溃。 整个国公府一直到傍晚才清静下来,宋司谨收了老夫人的红包,与大家行过见面礼,心想,接下来总该没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段灵耀进了宫,他回来的时候,还有位宫里来的公公,赐给宋司谨一盘金银锦缎做赏赐。 赏赐的理由是宋司谨献出了大蒜素与酒精的配方,但因他不是发明者,便只给了这些赏赐。 这本是件该叫人感到荣耀高兴的事,但等那位公公离开,段灵耀拉着宋司谨回屋,却对他说:“接下来这段时间,没有我陪着你不能出门。” 宋司谨一听就急了,回京的路上他对段灵耀可谓是千依百顺无有不从,段灵耀被他哄久了,待他也没原先那么严苛,本以为日子不算太难熬,结果又这样,这谁受得了。 就算是在昌西城,段灵耀也允许宋司谨被辛青陪同出门,没有像现在这样严格的。 “我哪做错了?灵耀,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改。”宋司谨下意识先认错,“你不要给我禁足呀,我不会跑的,真的不敢。” 段灵耀本想告诉他朝堂震荡外面危险,但一见宋司谨慌乱的样子,坏心思就起来了:“这个嘛,得靠谨哥哥自己思考了。” 宋司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哪里又惹他了。 难道还是驿站雪灾那次的缘故?不应该呀,那天他是说气话,后面就没再提了。 被迫来瑶京也就算了,来了竟然又被禁足,宋司谨郁闷的肩膀都怂拉了下去,但为了自由,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迎合段灵耀。 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段灵耀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就是不肯把话说明白。 而且段灵耀不叫他出门,自己倒好,天天出去,有时候还夜不归宿,如此双标,宋司谨都快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晚段灵耀又没有及时赶回来,宋司谨正准备独自吃晚饭,忽然有人来请,说是老夫人一个人吃饭没胃口,想叫宋司谨陪着。 面对这位地位崇高的长辈,宋司谨无法拒绝。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看着仍很年轻,她头发乌黑,没有多少皱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平和却威严。 让宋司谨有些惊讶的是,桌上还坐了另一个中年女子,头发挽着,衣着乍一看很朴素,但细一看便能发现只是花色淡雅,料子确是极好的,她腕上还挂着一串精美佛珠。 相比较老夫人的雍容华贵,这位女子便显得有些沧桑了——实际上她比老夫人年轻,眉目却带着消不去的哀愁。 见宋司谨看那女子,老夫人介绍道:“你来的时候就该叫你见见,这是灵耀的母亲,你唤她伯母即可,阿雪,这就是那位宋家的公子,名唤司谨,是灵耀喜欢的人。” 竟然是国公夫人!宋司谨听话地问了声好。 信国公夫人淡淡看过来,点了点头,竟毫不客气地单刀直入来问他:“你一个男人,当真想好了要嫁给世子?” 宋司谨不知如何回答,他自然不愿意,可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 见他迟疑为难,老夫人放下茶盏说道:“先叫孩子坐下再问。司谨,别拘束,尝尝这些,先前不知你要来,府里也没准备,不知这几天的饭菜合不合你胃口。” 宋司谨乖乖回答:“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您关心。” 吃了几道菜,国公夫人放下了筷子,许是因为她信佛的缘故,桌上的菜肴都是素菜,但里面有瑶京的菜色,也有清湖省的菜色,丰富多样,吃起来并不寡淡。 “两个男人,生不出孩子。”国公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问,“你们想好未来如何了吗?” 宋司谨如实回答:“不知道,没想过。” 国公夫人:“……” 这天底下当母亲的,哪有不为自己孩子考虑的呢?宋司谨便当她也是如此,这时代的父母,要接受自己儿子有断袖之癖甚至要公然娶男妻确实困难了点,考虑的多也难免。 宋司谨便说:“我都听小公爷的。” 国公夫人沉默片刻:“你倒是乖顺,难怪他喜欢你。可我听说,你并不愿意嫁给他,甚至想与人私奔。” 宋司谨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嫌弃自己还是怎么的。 不论是小公爷、老夫人还是国公夫人,没有哪一个是宋司谨惹得起的,若触怒他们,哪一个都能叫宋司谨生不如死。 纵然羞耻,宋司谨也只能用先前讨好段灵耀的话来应付他们:“我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以后我都听小公爷的,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可国公夫人听了,却讥讽地笑了声:“这重要吗,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实意,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宋司谨愕然无语。 老夫人微微蹙眉,无奈地说道:“阿雪,你明明跟老身说,只是想知道这孩子长什么样,何必见了又说这些话。” 跟那晚一堆侍女服侍的年夜饭不同,今晚只是几个人之间的私宴,侍女们都识趣儿地下去了,把门关上,叫主子们自己聊自己的。 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转着手里佛珠飞快念了几句:“婆婆,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为什么就那么难。” “阿雪,快吃饭吧。” 宋司谨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不敢主动问什么,低头默默吃自己的,只要对方不说话,他就装自己是哑巴。 嘭! 饭吃到一半,合着的雕花红木漆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夜色里走入一人,唇角弯着似笑非笑,眉宇精致却满是戾气,他扫了一眼坐上众人,怪腔怪调地说道:“哟,一家人吃饭呢,怎么不喊本世子一起呀?” 国公夫人收敛了视线,神情僵硬且冰冷。 老夫人淡淡道:“你出门在外,叫你做什么,见了长辈不问好,连礼貌都没有了?” 段灵耀走近,一把拉住宋司谨的手腕,无礼且敷衍:“好好好,讲礼貌,老夫人敬叩金安,母亲您长命百岁,谨哥哥……” 段灵耀对宋司谨抛了个媚眼:“谨哥哥也安,和人家天长地久永相缠。” 宋司谨:“安安安。” 桌上的菜很美味,今晚的氛围却比年夜饭那晚还古怪,尤其在段灵耀的加入后。 段灵耀挨着宋司谨坐,他这个人可能作妖了,一会儿嫌弃桌上没有肉,一会儿又说菜肴太清淡,没得办法,老夫人只能叫人赶紧给他炒两盘荤菜。 结果菜来了,段灵耀又哼哼唧唧闹着说自己在外面喝了酒胃不舒服,非要谨哥哥喂才肯吃东西。 当着别人家的长辈的面亲手喂饭……宋司谨的脸皮还没被磨炼到这种厚度,他默默在他碗里夹了两筷子菜,段灵耀也不勉强,笑嘻嘻地也给他夹了两筷子肉。 “谨哥哥这么瘦,得多吃点肉身上才长肉,长点肉抱着才舒服。” 宋司谨脸色微微发红,小声道:“你别说了,我这就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国公夫人忽然开口:“如果你们一定要成亲,我管不了,只是宋公子,世子天生只爱男儿,你呢?你若需要,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通房留后……” 啪。 那一刻段灵耀的脸色就变了,笑意轻慢,眸光森冷,他往后一靠,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手一抬筷子就甩到了桌面上:“大过年的都不容易,别给彼此找晦气行不行。” 宋司谨越发惊愕,无论如何,跟母亲这样说话都不好,他轻轻拉了下段灵耀的袖子:“灵耀,别这样。” “怎么,谨哥哥真想找通房啊?” 宋司谨可无辜了:“没有,你不要误会。” 段灵耀笑嘻嘻地威胁:“没关系,反正你就算想也没用。” 国公夫人抓着佛珠的手轻轻颤抖:“强求自己不该有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可是母亲,我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段灵耀又露出了那种甜腻的笑容,而这层糖做的壳子越腻人,里头的毒药就越伤人,“老天就是不收我,怎么办呀?没办法,您再多在佛前求求吧,说不定我除了断子绝孙,还能再遭点别的报应。” 那面容中始终带着愁绪的女子倒抽一口凉气,于一瞬间逼红了双目。 “灵耀!” 老夫人无奈地拍了下桌子:“你要是吃饱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再这样老身就要叫人执行家法了。” 段灵耀哈哈笑了两声,对他奶奶勉强没那么混账:“好啦好啦,孙儿这就走,您老早些休息,晚上少吃点东西,不消化。” 他拉起宋司谨就往外跑,期间没再看国公夫人一眼,宋司谨忍不住回头,又被他拉的往前一踉跄。 入了黑夜中,段灵耀才絮絮叨叨跟宋司谨计较起来:“怎么刚才问要不要通房,谨哥哥表情那么期待?说,谨哥哥是不是真有这种想法?” 宋司谨连忙举手发誓:“真的没有,你别乱想。” 他只是震惊国公夫人会说出这种话罢了,什么通房什么小妾,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其实就算他现在摆脱段灵耀,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考虑娶亲的事了。 性别对他虽不是特别重要,但考虑男子,他会害怕遇到下一个段灵耀,考虑女子,又觉得有这些经历的自己配不上人家。 总而言之一个字:愁。 好在段灵耀也不觉得他有这个胆子,很快就把头靠到他肩上撒娇:“还是谨哥哥好,最烦那些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了,不过谨哥哥要是真想要小孩,人家也不是不可以努努力……” 宋司谨:“我最讨厌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写的好卡删了好多内容,总算赶上了。 明天就让教小宋写字的小伙伴出场! 感谢在2022-08-06 18:01:35-2022-08-07 22: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包蛋为本体的霸王龙 50瓶;桃酿醉洛阳 49瓶;46279316 29瓶;翩跹往事 10瓶;38571355 9瓶;40127560 8瓶;夏花 6瓶;蓝田日暖、清糖 5瓶;落 3瓶;yeIIow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 第 43 章 ◇ ◎太脏了◎ 第四十三章; 自打那晚陪国公夫人吃过饭, 就算是在国公府内,辛青也会跟在宋司谨身边。 宋司谨不能出门逛街,不爱在别人家里闲逛, 冬日总是阴霾霾的, 在屋里憋久了总觉得身上会发霉, 就问辛青有没有自己能去的可以散心的地方。 辛青回道:“府内有个花园,种了几株腊梅, 现在花正开着。里头还有个暖房,连春夏的花草都有。现在桌上的插花就是从那儿送来的,您要是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 宋司谨一下就好奇了起来, 古代人用来培育花草的暖房长什么样他还没见过呢, 便直接请辛青带自己去看。 冬日寒冷,辛青想叫宋司谨多穿件衣裳, 便给他拿来了一件白兔皮毛做的大氅。宋司谨觉得过于臃肿,不想穿上, 便说:“我天天锻炼,身体已经没有那么虚弱了,不必如此。” 辛青坚持举着衣裳, 笑盈盈地:“宋二公子还不知道吧, 做这件衣裳的皮毛都是少爷亲手猎的,这一片心意您就受了吧。再说了,要是少爷回来发现您身上发冷, 又该责怪小的不仔细, 您就行行好穿上吧。” 没有办法, 宋司谨只好穿上这件柔软雪白的兔裘大氅, 也不知道为什么, 段灵耀给他准备的皮毛衣裳基本都是兔皮做的,穿着柔软暖和,就是不小心刮到了容易破。 两人向花园走去,未曾想刚走进去便看到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正握着佛珠站在一株梅树下发呆,怔怔地看着西北的方向,几与空濛碎雪融为一体的梅花飘落了,淡香拂来,叫这个眉目哀愁的女子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几分柔弱之色。 想到先前见面时的奇怪氛围,宋司谨莫名有些害怕,国公夫人并不算特别严厉的人,但她看向段灵耀与宋司谨的眼神,始终夹杂一丝挥之不去的恨意。而且段灵耀命辛青陪着他,就是为了防止国公夫人又把宋司谨叫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当下宋司谨的脚步便迟疑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晚些再来看好了。” 结果他一说话,国公夫人便察觉到了什么向这边转头。宋司谨下意识蹲下,让走廊的围栏遮住自己的身影,辛青却来不及了,直接被国公夫人看到。 辛青只能向国公夫人行礼问安。 面对段灵耀的小跟班,国公夫人态度更加不友好,她淡淡嘲讽:“哪里来的野狗,扰了我看风景的兴致。” 身为奴仆,纵然被段灵耀看重,辛青也不敢对国公夫人不敬。 他挂上笑,恭恭敬敬弯腰:“小的来替世子选瓶中插花。不知夫人在此,扰了您的兴致,实在有罪,小的这便离开。” 国公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收回了视线。 辛青悄悄向下方看去,宋司谨对他摆手,压低声音道:“你先回吧,等夫人离开了,我再自己回去。” “那您千万小心,有事就喊小的,小的不走远,就在附近等您。” 辛青离开后,国公夫人也没在花园里多待,这满院萧瑟的景色,除了傲骨嶙峋的梅花,属实没什么好看的。 宋司谨起身跺了跺蹲麻的脚,想到辛青说的那个培育了各种春夏花卉的暖房,心生好奇便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花园后方那一排高大的屋子走去。 刚一走进去,暖烘烘的温度便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里面果然如辛青所说有诸多绿意,只是缺少光照,花草生长始终不如春夏繁盛。 走了一遍,见识过后,宋司谨的好奇心便歇下了,他毕竟是见识过未来各式冬日鲜花的人。 可正准备回去,门口忽然又走进两个笑闹着的男子,一个穿着红衣,一个穿着绿裳,定睛一看俱都是细腰长腿的好相貌。 宋司谨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见到了宋司谨,双方皆是一愣。 虽然对信国公府里的人不大熟,宋司谨仍能看出这两人并不是普通的仆役,难道是客人? 正迟疑要不要打招呼,这两人反倒先开了口:“你是何人,怎么出现在国公府的花园里?” 宋司谨下意识回答:“我是小公爷的人。” 于是一瞬间两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还有一点敌意。 穿红衣的男子生了双狐狸样的细长眼,滴溜溜一转,又刻薄又风流:“你也好意思自称是小公爷的人?呵,就凭你的姿色,还不配与我们兄弟争!” 宋司谨:“?” 绿衣脸更圆一点,他抬起手,矫揉造作地露出腕上的大金链子,并扶了下头上的白玉冠:“哟,又来了个痴心妄想的小狐狸精,最近一定很寂寞难耐吧,这就对了,小公爷夜夜恩宠我们兄弟俩,可没空临幸你这种寡淡的丑八怪。” 宋司谨:“??” 红衣胳膊一架,下巴一抬,高傲无比:“怎么,你不服?” 宋司谨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弱弱道:“你们是谁?” 红衣顿了顿:“蠢货,我们当然是小公爷最宠爱的男人了!” 宋司谨:“……” 红衣笑呵呵道:“嫉妒了?呵,我们兄弟二人才貌双全,与小公爷情谊深厚,可不是你这种刚进府的人能比的,所以别想跟我们争小公爷的宠爱,你不够格。” 原来是段灵耀的男宠,早就听说他荒淫无道,刚进府时什么踪迹都没发现还有些奇怪,现在想想,自己总闷在屋里难怪见识不到。 宋司谨心情复杂,还是有点搞不明白:“小公爷真的夜夜都……你们吗?” 绿衣一下掐住腰怒斥:“你在质疑我?!” 宋司谨:“没没没,就是有点不明白。” 绿衣大步走近来,揪住宋司谨的袖子就说:“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东西,最廉价的兔皮罢了,再看看我的披肩,貂皮的!看看你的首饰,呵,又丑又简单,再看看我的,纯金的!最后再看我的美貌,你长得比起我来也就……也就强一丢丢吧,凭我……我哥的美貌,有必要骗你吗?” 宋司谨:“哦。” 可能段灵耀都是先跟他们做完不和谐的事,再回来找自己的吧,毕竟他时常回来的很晚。嗯,来得及。 想到这里,宋司谨心情越发糟糕,他低声道了句告辞便想离开,红衣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叫住他:“喂,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 “宋司谨。” 红衣/绿衣:“等等!” 宋司谨疑惑回头:“怎么了吗?” 红衣咽了口口水,有些迟疑:“你是小公爷的未婚夫,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宋司谨轻轻点头:“嗯,知道,不好意思,有些事我……我也没办法。” 绿衣干笑了两声:“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应该也知道,这些话都是小公爷让我们说的吧?” 宋司谨越发茫然:“小公爷让你们说的?” 绿衣解释道:“是啊,都是小公爷吩咐的,并非我们本意。” 原来如此,段灵耀竟还特意叫他的男宠来向自己示威,是为了警告自己,纵然他看起来宠爱自己,纵然自己是他的未婚夫,也要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能痴心妄想吗。 明明早知道段灵耀是什么样的人了,但现在真面对了……还以为他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至少,至少对自己…… 罢了。 想明白后,宋司谨悄悄握紧了颤抖的手:“好,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待宋司谨离开,红衣和绿衣摸着下巴,总觉得有些不妙,便也没了赏花草的兴致,直接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小公爷待他的未婚夫果然不一样,什么都告诉他,看来是自己人。” “幸好解释清楚了,不然他真以为你我是男宠就糟了。” “解释清楚了……吧?” “应该……吧。” —— 段灵耀今天很开心。 一行人回京后,便立刻上表陈情,太子欲陷害国公府与荣亲王甚至不惜杀害赵氏子弟一事已经彻底引爆,朝堂上下义愤填膺,太子被圣上禁足,太子派系的人也没能好过。 太子还想装无辜,要找个人顶罪,殊不知段灵耀早已暗中以他的口吻哄了另一个人帮他顶罪,于是今日朝上,两个人同时跳出来说一切都与太子无关,全是在下私自干的! 圣上气的直接晕厥,太子的禁足日期被无限延长。 段灵耀作为苦主,获得了很多……好吧只有一点同情。 朝后他被一干朋友拉去庆祝,难得放松,在场都是自己人,言谈间便放肆了很多。 “灵耀,陛下说要补偿你,你想好要什么了没?” 段灵耀撑着脸说:“想好了呀!” “哦?想要什么?” 段灵耀高兴地说道:“我要陛下给我赐婚!” 桌上众人哄笑起来,当中那位与段灵耀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更成熟稳重,他相貌俊美眉目如画,眼神静谧深邃含冰,便是笑,也优雅沉肃绝不轻佻。 若说段灵耀是盛夏骄阳,他便是春日冰川,段灵耀张扬如火,漂亮的像烈焰焚花,他便沉静如海,优美似水中玉山。 这两个人脾性并不相似,甚至还有点相反,搁平时怎么都不像是会成为朋友的人,但实际上,他们关系还不错,因为这个人就是三皇子,是段灵耀的表哥秦渡川。 有人说道:“何必浪费这个机会,以后想要赐婚,叫三皇子给你赐!” 段灵耀捉摸了下:“这主意不错!我决定了,还是让表哥给我赐婚好了,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说到这个话题,众人忽然沉默,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有些话仍不好说。 秦渡川叩了叩桌面:“阿耀年纪这般小,不着急成亲。” 一听这话段灵耀就不开心了:“怎么就不着急了,比我更早成亲的都有呢。” 秦渡川笑道:“那你就当陪陪我这个表哥,晚些成亲吧。” 段灵耀轻哼一声,想到表哥被钦天监那群人说成克妻命以至于都二十二了还没娶妻,是成年皇子里独一份的单身汉,也确实怪可怜的,他就勉勉强强答应他晚一些吧。 吃过喝过,几人又商讨了些后续行动,段灵耀便要回家了。 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回家才觉得疲累,段灵耀可不管自己回来的有多晚,脱掉沾着酒气的外衣,兴冲冲便往宋司谨身上扑。 “我回来啦!” 宋司谨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中衣披着夹棉坎肩坐在床上,他刚洗过头,长发如墨披在肩上,捧着一个银制的手炉,低下头微微呵气,淡粉的唇形状姣好,在段灵耀看来,是很美味的形状。 段灵耀一下扑到他腿上,嘴巴嘟起来便黏糊糊地要他亲自己。 可不知怎么的,一直很温顺听话,鲜少拒绝他要求的宋司谨,迟疑着没有动弹。 “谨哥哥怎么了?”段灵耀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圆眼睛。 少年就枕在自己腿上,眼角眉梢带着迷离的情意,酒窝甜美唇瓣红润,这是一幅相当诱人的模样,宋司谨也是男人,段灵耀软下来撒娇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可今天看着他,不仅抵触甚至有些憎恶。 宋司谨移开视线,轻声说了一句:“太脏了。” 段灵耀举起袖子闻了闻:“我先去洗漱。” 虽然被嫌弃,段灵耀却也不恼,他哼着小曲儿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香喷喷,跳到床上后缠着宋司谨给自己念书听。 因不叫宋司谨出门,段灵耀就给他找了很多书籍解闷。 念完书段灵耀仍没有睡意,他把宋司谨捧着的书抽出来丢到一边,趴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腰,脸从下往上抬起,咬了咬唇,圆又大的猫眼儿眨巴眨巴,柔弱又可爱:“谨哥哥,人家想那个了,可是忙了一天好累,你坐上来自己动嘛。” 数月磨合,段灵耀早就发现宋司谨无法抗拒自己示弱撒娇的模样,他不仅自己性子软,还喜欢别的软绵绵。 有时候段灵耀玩腻了威胁的把戏,也会开发引诱的乐趣。 一般他做出这种模样来,再为难的要求,宋司谨都会不好意思拒绝,当然段灵耀装不了多久,一旦宋司谨顺从,他就会立刻嚣张霸道地得寸进尺,然后欣赏谨哥哥懊悔自己又上当的神情。 但这一次宋司谨直接偏开头,轻声说:“我不太舒服,改天好不好。” 段灵耀愣了下,从他腿上爬起来,摸摸宋司谨的手,又揪揪他的脸:“怎么了,哪不舒服?” 只是想到段灵耀可能刚与别人在床榻上缠绵过,宋司谨就感到反胃恶心。 先前他身边只有自己,即使知道他是个烂人,但没亲眼看到,始终没真实感,况且宋司谨拒绝不了他,只能叫自己不要多想。现在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了,就算害怕惹怒段灵耀,抗拒之心仍旧存在。 宋司谨往里面缩了缩,说:“胃不太舒服,有点恶心。” 段灵耀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见他确实不舒服,这才没继续为难人。 第二天段灵耀就给宋司谨请了个大夫来看,大夫说他没有胃病,一切都好好的。到了晚上,段灵耀想亲近宋司谨,宋司谨下意识躲避,他不敢直接拒绝,被抱住时的抗拒却藏不住。 不对劲。 段灵耀很清楚,宋司谨确实有些害怕自己的亲近,那是因为他怕自己折腾他,但害怕也很少直接拒绝。 宋司谨很擅长忍耐,擅长忍耐别人的欺负,擅长忍耐一切苦痛。 最近又有点不一样,连平时的碰触都抗拒,段灵耀想要亲他,他便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像要牺牲一样承受他的亲吻。 明明先前都不至于这样,甚至在段灵耀的努力下,宋司谨也会享受到一些。 被连续拒绝好几次,段灵耀的耐心逐渐告罄:“谨哥哥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又闹什么脾气?” 宋司谨小声说:“没什么,真的,就是不太舒服。”而且闹脾气的明明就是段灵耀,这个人太不讲理了。 段灵耀问不出来,没法,气哼哼地出去找自己有家室的朋友询问。 听闻段灵耀为了宋司谨安全,大过年的都一直把人家拘在家里,那朋友便忍不住摇头了:“离乡千里,难免惆怅,你又不叫人出门,是个人都会难受,恐怕他是心里生出来的病。” “他那么脆弱,我哪敢放他一个人出去,要是陪着,被别人发现我特别在意他,说不定更危险!”段灵耀十分不爽,“真是说得轻巧。” 话虽如此,段灵耀还是考虑起了带宋司谨出门的事情。 这天晚上他早早回来,抱着宋司谨的腰亲昵地蹭了蹭脸颊,说道:“后日便是上元节,到时候街上都是花灯会很热闹,谨哥哥,我带你去街上玩吧!” 出门的机会千载难逢,宋司谨直接就答应了。 可段灵耀要碰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躲避。 段灵耀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甚至主动讨好对方后还是如此,他便有些怒了。 当下少年的声音就变得无比危险,他轻笑两声,尾音上扬,沙软的嗓音如毒蛇吐信:“谨哥哥,是不是人家最近脾气太好,叫你觉得自己当真有资格拒绝我了?” 宋司谨被他箍在怀里,那力道极大,挣不动分毫,便知晓今夜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桌上精美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腊梅,一片鲜嫩的黄色里,却又夹杂了支清冷的白梅,暗香浮动,月影摇曳,宋司谨不敢再拒绝,沉默地软下身子依偎到段灵耀怀里。 他盯着脚尖垂着手,虽乖顺,却叫人看着就不开心。段灵耀伸出手指揉捏他的唇瓣,将淡粉的唇瓣揉成鲜红的色泽,指尖向内探去,感受到宋司谨熟练而习惯的舔吮,这才满意的在他脸上用力亲一口。 像亲吻自己最心爱的宝物,用力,而且响亮。 “谨哥哥真好,既然这样好,肯定舍不得人家不开心……谨哥哥,今晚你自己来好吗,还有,人家想看你笑。” 宋司谨顿了顿,吐出段灵耀的手指,唇瓣亮晶晶,他对段灵耀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  ……  …… 段灵耀睡着了,宋司谨却睡不着。 屋里满是发甜的旖旎气息,浓得叫人透不过气,他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看着天上那轮巨大且明亮的月亮发呆。 这一刻他脑子空空,什么都没有想,因为想不到出路,想不到答案,想得越多越难受。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小石子打到宋司谨身上,他一下回神,顺着石子望去,心情瞬间激荡——怎么是他! 高大的院墙上正趴着一个年轻男子,他抬头露出清隽明朗的笑颜,如清风拂修竹,俊逸而潇洒。 “云羲,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对,你怎么在这?” 墙上的人名叫楚云羲,是宋司谨在杏儿村的发小,他爹是个老秀才,他是个小秀才,家境虽然贫寒,但凭借自己的努力,硬是被昌西城的老师举荐到京城学习。 自打他到瑶京,路途遥远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宋司谨对楚云羲的才学很有信心,在他眼里,教会自己写字的楚云羲是天下第一大才子,就算考不上状元,至少也能中个探花。 但宋司谨在原著里就没听说过楚云羲的名字,太子跟颜雪回为了给己方造势,曾分析过这一届的进士,状元榜眼探花都提过,还有一些别的进士……但没有楚云羲的名字。 宋司谨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法调查远在京城的事,以为自己快被段灵耀杀死的时候,写信委托赵孝帜帮忙照顾自己的朋友——就是他。 现在好了,他还活着,看起来活蹦乱跳的没有一点问题! 可为什么会爬国公府的墙? 楚云羲压低声音说:“我听别人说,小公爷的未婚夫叫宋司谨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的位置……还真是你啊!司谨,到底怎么回事?” 宋司谨苦笑:“是长辈订的婚事,一言难尽。” 楚云羲叹气:“这可怎么办,你现在愿意吗?” 宋司谨沉默。 见他如此楚云羲心里就有数了,他轻轻锤了下墙头:“啧,你总不能真嫁给段灵耀吧?” 宋司谨仰面看他:“我不知道,我现在连国公府都出不去,其余的更……”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声闷响,宋司谨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脸刷地就白了。 段灵耀披着一件薄衣靠在门框上,阴影遮着他的脸诡谲而阴森,尤其那双眼睛,像是无尽深渊般幽暗。 “好啊。”段灵耀又低又轻地笑,“走了一个兰迟,又来一个云羲……谨哥哥,你的朋友怎么这么多,还是说这一位不仅仅是朋友,才叫你辗转反侧魂不守舍,甚至有勇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宋司谨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跟他没关系,小公爷,你别这么说。” 段灵耀歪歪头,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上下颠了颠:“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谨哥哥好兴致啊,可你的好朋友知道你刚才与我颠鸾倒凤共赴云雨吗?” 楚云羲趴在墙上很尴尬,他清了清喉咙,说:“那什么小公爷你别误会,不知道你们之前产生过什么矛盾,你说的兰迟我也不认识,但我保证,我跟小谨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奸情!” 段灵耀不耐烦地抬眼:“让你说话了吗?” 说罢他手一抬,一支袖箭对着楚云羲咻地就射了过去。 楚云羲大惊,下意识往后躲——咚!直接从墙头摔到了地上。 宋司谨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22:28:30-2022-08-08 19: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olowin、t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高数! 20瓶;清糖、有木在南方、Ciel、江心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 第 44 章 ◇ ◎虚情假意◎ 第四十四章; 那么高的墙, 摔下去可怎么得了,况且会试在即,万一摔出来个好歹, 会耽误人一辈子的! 宋司谨吓得魂都要飞了, 急忙向外面跑去, 却被段灵耀一把拽了回来。 “不许去!” 宋司谨用力抽手,挣不开他, 焦急盖过恐惧他忍不住提高声音:“他是我朋友!” 谁知段灵耀比他还要大声,并理直气壮地反问:“朋友就能半夜爬人家墙头啦?朋友就能破坏人家婚姻啦?朋友……哼,你眼里只有朋友,就是没有我!” 宋司谨张口结舌, 急出了一头的汗:“你、你不讲理。” “什么才叫讲理?”段灵耀紧紧抓着宋司谨, 他气的咬牙,“难道你就很讲道理了?莫名其妙就冷落人家——你说, 到底是不是因为他!” “当然不是,我今天才见到他, 跟他没关系的。” “那是为什么!”段灵耀把宋司谨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宋司谨站不稳,一下撞到他身上。 段灵耀便伸出手紧紧箍住他的腰, 在他耳边逼问:“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只有他一个变数出现,不管怎么问谨哥哥就是不说,除了怕我教训这个朋友以外, 还能有什么理由?!” 一直以来宋司谨都知道自己笨, 他撒的谎总会被人识破, 想做好一件事总会变更糟糕, 以为自己能应付过去但还不如什么都不想。 明明跟楚云羲没有关系的事情,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子了——难道原著里没有楚云羲的存在,都是被自己害的? 想到这里宋司谨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他扶住段灵耀手臂,纵然难堪恐惧,仍说:“跟他没关系,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你不要生气,先让我看看云羲,万一摔出事……” “不行。”段灵耀蛮横道,“现在不解释清楚,就别想见他!” 被人牢牢挟持住,宋司谨没办法,只能忍着惧意实话实说:“你叫人告诉我,你天天晚上都会去找别人,我,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你,可是总觉得……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他觉得段灵耀脏死了。 可对段灵耀说自己介意这种事,他能理解吗,还是会恼羞成怒? 段灵耀听罢,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诧异:“也没有天天晚上吧,就偶尔回来晚了,再说你以前也没介意我跟别人吃饭呀?不对,我什么时候叫人跟你说这种话了?” 宋司谨试图委婉:“就是一个穿红衣服,还有一个穿绿衣服的,他们说是你最宠爱的男人。” 段灵耀恍然大悟,先是生气:“真是荒谬!荒唐!荒诞!嘁,这事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哪有让他们特意跟你示威,我就是忘了跟他们说……嘻嘻。” 然后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原来谨哥哥是吃醋了。” 宋司谨:“……”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宋司谨磨蹭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出去看他吗?” 段灵耀翻脸如翻书,脸上笑容越来越荡漾,先前的凶神恶煞化为乌有,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还带着点羞涩:“讨厌,谨哥哥早说明白不就好了吗。哎呀,快去看看楚公子吧,别给人摔坏了。” 宋司谨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生怕段灵耀在戏耍自己:“真的可以?” “当然啦。” 段灵耀不仅说真的,还亲自带着宋司谨走出国公府去见楚云羲。 虽然楚云羲爬上了墙头,但出门到街上要拐好几个弯,找到楚云羲的时候,他正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抽气,宋司谨心里一紧就想跑过去扶他。 然后又被段灵耀拽了回来。 楚云羲虚弱地说:“我没事,就是脚崴了。” 宋司谨不放心:“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会影响你考试吗?我们去看大夫吧!” 段灵耀:“咳咳!” 楚云羲只能说:“没事没事,养两天就好了,天这么晚就不去打搅大夫了,不过,恐怕要麻烦小公爷送我回书院了。” 宋司谨顿了顿,小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谨哥哥”段灵耀忍不住了,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点奇怪,“你不放心我?” 他一这样说话,宋司谨就害怕:“没,没有,我是怕他一个人,没人照顾。” “哦!那谨哥哥去照顾他,谁又来照顾人家?” 段灵耀声音软绵绵,但就是不松口:“天这么晚,谨哥哥该休息了,要实在担心,以后再去看望好了。” “真的可以?”宋司谨有点惊讶。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胳膊,甜蜜蜜地说,“只要楚公子别再半夜爬人家墙头,也别再怂恿有情人离心,人家又怎么会阻止普通朋友见面呢。” 他语气甜软,里头的警告之意却不言而喻。 宋司谨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轻声应了句好,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段灵耀叫人来送楚云羲回去,人全都走空之后,他才慢慢与段灵耀回房。 段灵耀唇角弯弯,在笑,显得很开心的模样。 可宋司谨一点都不开心。 侍女们把先前弄脏的床铺换上了新的,他坐在床边看段灵耀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总担心他突发恶疾再欺负一下自己。 忽然门被敲开,辛夷带着两个男子走了进来。 那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穿着里衣,头发糟乱脸上困惑,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一样。 借着烛光仔细一看,宋司谨诧异地发现,这两人竟然就是先前依段灵耀吩咐来向自己示威的红衣、绿衣两兄弟。 宋司谨搅了搅手指,越发不明白段灵耀想要做什么。 “我没有让他们跟你说那番话,只是忘了告诉他们别说那番话。”段灵耀高兴又有点别扭地说道,“喂,你们两个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灵耀抱着肩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想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往这边偷瞄——瞄宋司谨的反应。 红衣迟疑地看了看段灵耀,揣度道:“难道宋公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宋司谨继续绞着手指,其实不是很想听什么解释,因为感觉没意思,红衣和绿衣显然是被段灵耀控制着的,他们嘴里说的话,都是段灵耀想让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谁又敢来担保? 但段灵耀想让他听,他就听听看吧。 红衣说,他跟绿衣两兄弟是南风馆里的小倌,因才艺不佳只能卖身,幸好遇到小公爷被赎买回来,才不必过千人骑万人跨的苦日子。 小公爷买他们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叫他们装作备受宠爱的模样,向那些意图爬床的人炫耀——如此一来,段灵耀就不必宠幸他们了,当然,段灵耀也没碰过兄弟俩。 “为什么?”宋司谨越听越糊涂,情不自禁地问。 “这您得问小公爷。”红衣跟绿衣并不清楚内情,他们兄弟俩只是照吩咐办事。 解释到这里,段灵耀挥挥手叫他们下去,轻哼了一声:“谨哥哥现在还吃醋吗?” 疑问积压在心里,可能是现在段灵耀看起来很好说话,宋司谨生出一些勇气,便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段灵耀顿了顿,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又有点为难,最后脸一撇,蛮不讲理道:“你不用知道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最宠爱的是你就够了。谨哥哥要是实在介意,我明天就叫他们走人,那些夜夜恩宠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人家哪有那么多精力。” “别了,他们也不是自己想的。”宋司谨抿着唇,勉强笑了笑。 恐怕那些话半真半假,段灵耀根本就是在逼人撒谎,最近他觉得自己新鲜,便只缠着自己不管其他男宠,但不代表他以前就是清白的。他有钱有势,肆意妄为,无论是原著还是宋司谨亲自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段灵耀的荒唐名声,他怎么可能白养一些男宠却不碰他们。 这不合理。 而且真这样的话,为什么解释不清楚。 宋司谨想不出段灵耀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理由,他从最简单最直接的角度思考:段灵耀在哄自己罢了。 怕段灵耀再为难自己或者是别人,宋司谨只能做出一副信了的模样。 已经到了后半夜,段灵耀挤到宋司谨身边,手指缠着他长发,眼睛亮晶晶:“谨哥哥以后不许再冷落人家了。” 宋司谨温顺地应他:“好。” “还要再多喜欢人家一点。” “好。” “这次要真心的。” “好。” —— 上元节那天晚上,段灵耀当真履行承诺带着宋司谨出了门。 难得能出门逛逛,宋司谨决定暂时放下心中负担,好好观赏瑶京的美丽。 不愧是大岳国的京都,这里什么都有,汇聚五湖四海的美食与特色,纵然天冷,街上行走的人们也大都衣着温暖面带笑容。 段灵耀只带了几个人跟在后头,这次低调出门,借着夜色遮挡自己,没有几个人认出他是小公爷,叫他们能享受一下真正的花灯节风情。 一条街又一条街,明亮温暖的灯光照亮地面,像天上的星星落入凡间,推着糖葫芦车的小贩一边叫卖一边走过,幼童嬉笑着撞了一下宋司谨,又笑着跑远。 宋司谨左顾右盼目不暇接,手被段灵耀牵着一刻也没松开。 忽然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看到了一盏漂亮精致的兔子灯。 “这是给我的?”宋司谨慢吞吞地问,抓着灯杆舍不得松手。 “是呀。” “可这种灯不是小孩和女子才能拿吗。” 一般来说,漂亮的花灯跟可爱的小动物造型的灯,都是小孩子和姑娘家买的,这里的男子手里提的,大都是松柏之类的图案,或者是那种古朴高雅的造型。 段灵耀笑嘻嘻:“谨哥哥盯着看了好久,人家就想给谨哥哥买,要是别人不服,我就收拾到他们服。” “别别,没人说不服,你不要动手呀。”宋司谨伸手拨了下黏在兔子图案上的假耳朵,心想段灵耀的眼神一定有点问题,他盯着看的明明是那盏猫儿戏蝶灯,他买的却是兔子灯。 不过兔子也很可爱,宋司谨伸手抚摸兔耳朵,走出这条街的时候,绒布做的假兔耳已经被他揪的有点歪了。 寒风带来几声微弱的猫叫,宋司谨的耳朵一下子尖了起来,他往前走了走,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就找到了猫叫的源头。 那是一个套圈摊子,摊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奖品,一个圈一文钱,套中什么就能带走什么。 奖品里有只瘦巴巴的小奶猫,估摸不到两个月大,寒风一吹,它便哆嗦着身子发出尖细叫声。 这只猫儿太瘦,花色也不算漂亮,身上东一块白毛西一块黑毛,一个白屁股加白尾巴,尾巴尖还带着撮儿黑。 长得这么不讨喜,也就没人想要它,恐怕老板摆完摊,它都找不到自己的主人。 “谨哥哥想玩?”见他一直看,段灵耀便把他拉到摊子前。 “想。” 宋司谨也不用段灵耀出钱,他打开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数出十个铜板,换了十个竹圈,对着小猫一圈又一圈的套。 十个竹圈,没一个中。 猫儿位置在中间,不如边上的好套,宋司谨却没有改换目标的想法。 锦衣华服的少年点了点脚尖,看向猫儿的眼神无比嫌弃:“谨哥哥喜欢小猫,赶明给你找只好看的,这也太丑了。” 宋司谨:“还好啊,也不是很丑,小猫养好了都可爱。” 这只猫毛发稀疏又瘦巴,也不知老板哪弄来的,要是没人要,被带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宋司谨又换了十个竹圈,但这次要丢圈子前,忽然停顿,回头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养它吗?你要是不喜欢,等养大点,再把它送给别人。” 一开始段灵耀很漫不经心,他摆弄腰上挂的玉环,听叮叮当当的脆响,只是随口一问:“养就养咯,送人谁要啊。” 宋司谨说道:“云羲也喜欢小猫小狗,他应该会要。” 叮! 段灵耀手一松,脸一抬,凶巴巴地说:“他做梦!不就是一只猫吗,小爷我又不是养不起,国公府那么大,再来十只百只都养得起!” 宋司谨一下松快出笑容:“谢谢你,灵耀。” 本要继续娇缠几句的话语一下咽了回去,段灵耀唇瓣翕张,最后嘟了嘟,强调道:“反正不许给他养。” 谈妥了养猫的事情,宋司谨便继续套圈,可惜他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花了三十文钱,还是没能拿下这只小猫。 段灵耀看不过眼,便说我来帮你。 宋司谨摇头,难得坚持:“我想自己来。” 终于在套到第四十四个竹圈的时候,套到了这只猫儿。 老板喜笑颜开地将装猫的小竹笼递给他,宋司谨抱着猫儿,用衣服给它挡风,段灵耀在旁边看了会,果然还是很嫌弃。 “长得又瘦又丑,以后就叫它丑丑吧。” 连只猫都欺负,也太过分了,宋司谨弱弱道:“能不能换个名字?” 段灵耀当即改口,高傲赐名:“那就叫它瘦瘦吧!” 宋司谨:“……” 好吧,就算名字难听,也不影响自己爱它。 —— 宋司谨第一次在瑶京大街上闲逛,完全不知自己走过的地方都叫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段灵耀带着他来到「白鹿书院」的牌匾前时,他才惊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瑶京最出名的书院附近。 “谨哥哥不是想探伤吗,走吧。”段灵耀拉着宋司谨就往里走。 “你真让我来?” “当然了……所以说,谨哥哥有没有更喜欢人家一点?”段灵耀嬉笑着抱着宋司谨手臂撒娇。 宋司谨舔了舔发干的唇:“嗯。”明明本来就不该管自己。 这回应算不上认真,段灵耀嗤笑一声,倒也没计较。 很早以前段灵耀也在这里念过书,知道里面的路怎么走。本打算亲自盯着宋司谨跟楚云羲会面,但半路被三皇子等人叫住,就不得不放宋司谨自己过去。 “等一下。” 宋司谨回头,有点紧张,怕他反悔。 “把瘦瘦留下。” 段灵耀抢过装瘦瘦的小竹笼,瘦瘦发出细微的叫声,他抱住笼子说:“省得姓楚的惦记!” 宋司谨无言以对,他还没跟楚云羲说养猫的事呢。 不过好歹他成功见到了楚云羲——因脚伤不便出门逛街,只能自己留在宿舍看书复习的可怜科举人。 “云羲你怎么样啦,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宋司谨叫辛青在外面等,进屋后关上门,提着兔子灯便兴冲冲跑到楚云羲面前。 见他过来,楚云羲惊喜地招手:“你竟然出门了,真是太好了。” 宋司谨把逛街时买的一些小点心递给他:“对不起啊,前天害得你扭伤脚,连上元节都不能出去玩。” “没事,下个月就会试了,本来就该收心,就是不能参加今晚的元宵诗会有些可惜……害,过两天买他们抄录的诗集,一样啦。” 两人分别近三年,又以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和时机会面,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注定没有太多时间叙旧。 事有轻急缓重,比起倾诉自己求学的不易,楚云羲更想聆听宋司谨的难处。 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还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除了投胎穿书这种秘密,他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便原原本本都说了个清楚。 听罢楚云羲便明白了。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这个有些呆傻的发小是什么性格,竟把人欺负到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 楚云羲压制住愤怒,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忽然问:“如果把你娘救出去,你摆脱段灵耀的几率有多大?” 宋司谨的心脏慢慢加快,他压低声音:“你别问我这个,我算不出来呀,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 楚云羲又问:“理由?” 宋司谨支支吾吾:“他好像有点喜欢我,我骗骗他,找个机会跑出瑶京城应该不难。” “后续怎么办?” 说到这里,宋司谨信心更定:“我有个朋友,帮我弄了一个假身份,到时候我就不当宋司谨了,带着我娘躲得远远的,让别人都找不到我们!” 楚云羲露出笑容:“假身份才是最难搞的地方,没想到你已经解决了,很好。我有个想法,你可愿听听?” 宋司谨连忙点头:“你说,我听,从小到大你最聪明了,我都听你的。” 楚云羲道:“等这次科举结束,若我能高中,前途会比宋老爷更加光明。届时考生们有个返乡的假期,我趁此期间回去,想办法把你娘接走,宋老爷说不定会给我这个面子,就算不给……你放心,有别的朋友帮我把你娘偷偷带走。” “可我不知道我娘被关在哪,我只去过一次她住的地方。” “还记不记得那地方长什么样?” 宋司谨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下,凭记忆描述出那座小院的风格和门口那条小巷的模样。 “这个巷子口栽了三棵大槐树?我知道了,槐树,还有这个屋顶的样式,在昌西城只有两个地方有,放心吧小谨,我一定能找到你娘。” “太好了!” 这么久以来,宋司谨第一次燃起这么强烈的希望,他忍不住高兴地抱住楚云羲:“云羲,你对我真好!” 楚云羲拍拍他的头:“唉,谁让你那么笨,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一个是酸秀才生的小书呆,一个是官老爷家的真呆子,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认识了。他不会嫌弃宋司谨笨,宋司谨也不嫌弃他臭讲究,于是慢慢就变成了朋友。 “可是云羲,我每次撒谎,段灵耀好像都能看出来。” 说到这里宋司谨又开始苦恼,他用力揪兔子耳朵:“我怕骗不过他。” 这确实是个问题,楚云羲眼底染上一层笑意,他挑起宋司谨的下巴,叫他直视自己。 “小谨啊小谨,你真是太不了解自己了,下次要撒谎的时候,努力点,睁大眼睛去直视对方,放轻松,多想面前人的好处,最重要的是,不要躲闪。” —— 辛青敲门催促,宋司谨只好辞别楚云羲。 他离开弟子宿舍,在不远处看到了段灵耀,段灵耀蹲在地上愁眉苦脸。 宋司谨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伸手指向瘦瘦,很是委屈:“它尿了!” 宋司谨低头一看,瘦瘦两条腿上沾的全是它自己的尿,湿漉漉骚唧唧,寒风一吹,本就瘦巴巴的小猫崽怕是更难熬了。 宋司谨急忙伸手去撕自己的衣摆,结果没撕动,这衣服质量贼好了。 段灵耀被他逗笑,拔出匕首,割掉了自己的衣摆,那衣裳火红明亮,绣着精美的暗纹,一看就造价不菲,单割下来的这块衣摆,都不知要多少金银才能买下。 “谨哥哥要做什么?” “把衣服包到它身上吧,不然会冻坏的。” 于是打开小竹笼,要把衣摆往瘦瘦身上包,结果别看瘦瘦长得又瘦又小,叫声也细里细气,蹦跶起来却极其敏捷,一个没注意,它便蹭得蹿出了去,小爪子勾着树皮爬到了高处。 “喵!喵!喵喵!喵——” 爬到高处的小猫崽成功把自己吓到,虽然会上,但不会下,还有点恐高。 宋司谨着急地掀起衣裳要接它:“瘦瘦,往这边跳。” “让开,我来!” 段灵耀骂了句小畜生,撸着袖子三两下爬到树上,揪着瘦瘦后颈皮把他带了下来。 他纵身一跃,少年人的身姿利落又潇洒,似遥燕翻飞般意气风发,跳到地上的时候,段灵耀得意地递给宋司谨一个眼神,远空的星子落在他眼中,明亮而璀璨。 “怎么样谨哥哥,有没有更喜欢人家一点?” 也许这一刻是宋司谨想起了楚云羲话的缘故,也许是这一刻段灵耀抓着猫儿当真很可爱的缘故……宋司谨抬起脸,直视他,竟轻松做到了云羲提点他的事。 “灵耀,你真好。” 宋司谨哪里能知道自己的双眼有多澄澈,这般看人的时候,又有多真诚。 可段灵耀是知道的,他看到了。 那双眉目中满是不设防的温柔,是很轻易便能刺痛伤害的软弱,宋司谨提着兔子灯,氤氲的暖光弥漫游移,照亮了千百种无法言喻的美好。 段灵耀一下红了脸卡了壳,唇瓣嗫嚅着说不出话,脸越来越红,像违背天性于冬日怒放的扶桑花,热烈明艳,又带着点羞涩。 瘦瘦被揪的不舒服,伸爪挠了一下。 段灵耀惊呼一声顺畅起来,他用衣摆把瘦瘦包了个严严实实,再关回笼子,拎着笼子,伸手,递给宋司谨。 少年扭了扭脸,看灯看地看星星,就是不敢看宋司谨。 可他压不住唇角翘起的弧度,也藏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悦:“这还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咕掐指一算,第四段不是下一章就是下下章了; 感谢在2022-08-08 19:21:58-2022-08-09 20: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霭行 60瓶;哩渠、与咩 20瓶;顾烟堂、太后娘娘 10瓶;POPCORN 3瓶;听你的、清糖、江心月、希許、1117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 第 45 章 ◇ ◎想要长长久久◎ 第四十五章; 原著中没有楚云羲的出现, 宋司谨放心不下,便总想找机会再见楚云溪一面。 段灵耀十分不乐意,他会找时间陪宋司谨出门逛街散心, 但宋司谨想往白鹿书院的方向走时, 他就拽着人的手把人拖走。 宋司谨拗不过他, 好说歹说,总算让段灵耀同意在会试前送一送楚云羲。 考试环境多艰苦, 天寒地冻还漏风。楚云羲的家境同样贫寒,虽然到京城求学,但向来节俭。宋司谨猜他买不起太好的衣裳,便帮他买了些上好的成衣送过去。 考场不允许考生穿夹棉的厚衣, 只能穿单层的衣服, 这样一来衣服布料必须要厚实柔软才保暖。 见到楚云羲的时候,他一把拉过宋司谨的手, 惊魂未定地说:“你听说没,元宵节诗会失火了!死了两个人, 毁容四个人,还有好些受惊生病不能来考试。” 大部分时间,宋司谨都在国公府内自己玩自己的, 鲜少有人会特意与他讲外界的东西, 因此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幸好你没去。”宋司谨喃喃道。 “是啊,本以为去找你崴了脚是件倒霉事,没想到祸兮福相依, 倒叫我避开了一件更大的祸事。” 段灵耀:“咳咳。” 楚云羲干笑了两声, 松开宋司谨的手。 宋司谨送楚云羲进考场, 又在考试完后接他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 出来的时候, 楚云羲有些憔悴,但精神很好,他笑着说感觉自己没问题,宋司谨由衷为他开心。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难道原著里没有楚云羲,是因为他参加了元宵节诗会? 他试图逆推延顺事物发展的逻辑,可惜这个小脑瓜推了一下就稀里糊涂的发乱,实在搞不清楚,宋司谨便不再多想了。 不管了,总之云羲没事就好。 距离会试结束到出榜要一个月的时间,宋司谨没理由再去见楚云羲,段灵耀便继续拘着他。 好在宋司谨听楚云羲的劝,多多哄着段灵耀,如今除了不能随便出门,也不能随便见外人外,没再受过太大的委屈。 春天到了,草木复苏,国公府的花园渐渐出现更多色彩。 瘦瘦被养的胖了点,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天天不是抓床帏便是扑虫子,段灵耀还是嫌他长得丑,每当瘦瘦跳上床,便要想方设法把它赶下去。 宋司谨不忍心,伸手护着瘦瘦:“我们就和它一块睡吧。” “那不成,它还这么小,在旁边盯着多不合适!” 宋司谨闹了个大红脸,只好让段灵耀用食物把瘦瘦引出去,再一把关上门。 ——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是海棠盛开的时节,也是花草繁荣的时节。 走在街上,伸手一抓,能抓到飘在空中的柳絮。 往路的两边看,柳树、杨树、银杏树绿意盎然,间或夹杂几棵枝头开满繁花的海棠,人们换上更轻薄修身的衣裳,鬓角簪花路过留香,一切都是那般生机勃勃。 这般的好时节对大岳人来说,还有另一个重要的意义——春闱揭榜,几家欢喜几家愁,考中的贡生除了高兴,还要准备马上到来的殿试。 而这些暂且与段灵耀无关,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件事上。 段灵耀来到自家最好的布庄内,检查喜服的进度。 没错,就是喜服,最正的大红色,最精美的布料,交给手艺最好的绣娘,做两件最般配的喜服。 “还要多久才能绣完?” 绣娘答道:“要到下个月了。” “十九日之前可行?” “妾身一定尽力。” 这两件喜服在段灵耀回京后便开始了制作,他要精益求精慢工出细活,几个月下来,总算到了收尾的阶段。 爱不释手地摸了几下,段灵耀准备回去,绣娘忽然叫住他:“小公爷,不知您可否听说过这样的传统?新郎亲手在嫁衣上缝线,缝的越多,证明新婚夫妇越恩爱,也就意味着将来两人越长久。” 段灵耀脚步停顿,饶有兴致地回头:“当真?” 绣娘笑道:“不敢欺瞒小公爷。” 本来听说小公爷要娶亲,绣娘只同情那位姓宋的未婚夫,但每隔一段时日,段灵耀便会过来亲眼看看两件喜服,眼中的喜爱与希冀不言而喻。 不知不觉间绣娘心思转变,她慢慢发现,原来再可怕再荒唐再没有心的人,也有动真情的时候。若是那位宋公子能与小公爷成就一段佳话,管住他别再祸害别家男儿,也是好事一桩。 绣娘由衷期盼两人恩爱长久。 段灵耀说:“拿针线来!” 对他而言,无论是绣花还是缝衣服,都是生平第一次干,那根细细小小的针操纵起来不比刀剑简单。 依照绣娘的指导,段灵耀在宋司谨的嫁衣上穿针引线,他凝神静气十分严肃,红艳艳的布料照的他的脸也微微发红,衬得他越发唇红齿白。 结果还是扎到了手,一滴鲜红血珠冒出来,飞快地被布料吸走。 段灵耀蹙眉,捏了捏刺痛的指尖:“弄脏了。” 绣娘连忙安慰:“这是吉兆,寓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能叫另一位新郎一同过来缝线,寓意更好。” 但段灵耀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五月十九是谨哥哥的生辰,届时他要拿这件嫁衣给他做生辰礼物,虽说等表哥赐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但至少先订下婚,到时候谨哥哥一定很惊喜! 想到这里,少年唇角漾出一抹春花般烂漫的微笑。 那日过后,段灵耀有空便要过来在宋司谨的嫁衣上缝几针,起初手指被扎了个遍,回家的时候,就噘着嘴巴撒娇,叫宋司谨帮他端茶倒水,剥果子喂饭,还要帮他洗漱更衣。 宋司谨捧着他的手,十分疑惑:“怎么弄成这样了?” 白嫩嫩的指尖上带着几个被扎出来的小红点,伤并不可怕,但十指连心,想必也是极痛的。 而且连续好几天,段灵耀的手指都被扎了,简直太奇怪。宋司谨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因,问段灵耀他也不说,只好不再问:“那我给你呼呼……呼……还痛吗?” “痛——”段灵耀手伸的越发往前往上,“要谨哥哥亲亲才会好。” 宋司谨无奈,见他脸上笑出两个小酒窝,眼中满是狡黠,便知道这人一定没安好心。 他便低下头,轻轻含住段灵耀被扎伤的指尖。 —— 五月初的大地姹紫嫣红,殿试揭榜,有人在大笑,有人在长叹,但到街上一看,到处欢欣鼓舞,一片喜气洋洋。 听闻楚云羲高中探花,宋司谨高兴坏了,他迫不及待找出自己早早雕好预备送给楚云羲的礼物——一个穿着官服手中高举牌匾的可爱精美小木人。 牌匾特意空着,就等最终成绩出来后再往上面填字。 宋司谨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刻上「探花」二字,把木人放进盒子里,便想出去送给楚云羲。 他做这些的时候,段灵耀就翘着二郎腿在旁边看:“嘁,一个小小的探花罢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很厉害了呀。”没注意到段灵耀的不悦,宋司谨高兴地捧着盒子说,“这么多考生里,只有一个探花,而且他出身贫寒,比一些世家子弟考的还好,简直太厉害了!” 段灵耀:“不许去。” 宋司谨愣住:“为什么?” 段灵耀抱着双臂冷笑:“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许去!” 这可把宋司谨急坏了,他还想趁这个机会跟楚云羲商量一些不能让段灵耀知道的事情呢。 “可是这种人生中的大喜事,我作为朋友,应该跟他一起庆祝的。” 宋司谨跪坐在段灵耀身边,手轻轻搭住他的手,又要抬眼去直视他。 但段灵耀一撇脸,就是不看他:“我不管,家里这么忙,哪有空出去看一个外人。” 宋司谨懵逼:“很……忙吗?” “当然啦!”段灵耀吹了声口哨,越发圆滚滚的瘦瘦一下从床底蹿了出来,它高兴地喵呜几声,以为主人又要投喂自己美味的肉肉。 但段灵耀揪住它后脖颈,提溜起来,抑扬顿挫地说道:“你看他天天钻床底,身上全是灰,该洗澡了!” 瘦瘦:“喵呜!” 宋司谨默然无语,以前也没见段灵耀亲手给瘦瘦洗过澡。 但他都这么说了,宋司谨只好跟他一块,强行按住瘦瘦洗了个澡。瘦瘦挣扎,颤抖,发出凄厉的叫声,好不容易洗完,它一阵狂甩,甩的宋司谨跟段灵耀身上都是水。 段灵耀愉快地说道:“怎么办呀谨哥哥,咱们身上也被弄脏了,没办法,只好洗个鸳鸯浴了。” 宋司谨:“……” 他算是看出来了,段灵耀就是不想让自己出门。 这种喜庆的大日子一生也许只有一次,自己却不能陪朋友一起庆祝,宋司谨失落地垂下头。 水声哗啦,瘦瘦趴在毛巾堆上给自己舔毛。 段灵耀闹腾着要宋司谨帮自己梳头发,宋司谨有些走神,下手一用力,扯得段灵耀发出痛呼声。 他一下蹙眉,回首握住宋司谨的手:“宋司谨!” 他声音一高,宋司谨便忍不住害怕,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对不起,我轻一点,你别生气。” “我是为这个生气吗?”段灵耀身上湿漉漉,长发披散着垂在身后,波光粼粼,他露出雪白的肩头,含嗔带怪地瞪向宋司谨,“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想着别的男人?” 宋司谨:“……” 段灵耀咬唇,气鼓鼓地看他:“你说话啊。” 胡搅蛮缠——宋司谨看书多了,文化水平直线上升,成语用的越来越溜,他又偷偷骂了一句「无理取闹」,这才轻轻抬起眼,纯澈而无辜:“我没有,灵耀,你不要这么说。” 段灵耀狐疑地眯起眼睛:“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宋司谨迟疑了下,脸微微泛红,实在有些羞耻:“在想你。” 霎时间段灵耀的眼神柔软下去,他扭身抓住瘦瘦的肉垫揉捏,若无其事地问:“想人家什么?” 少年半露在水面上,侧着精致又张扬的脸蛋,水雾缭绕且朦胧,叫他身上凌厉逼人的气势也柔软几分。 且他逗弄着猫儿,笑容灵动狡黠,乍一看就好像成了精的猫妖下山引诱凡人来了。 宋司谨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想你跟瘦瘦有点像。” 段灵耀震惊:“你说我……丑?” 宋司谨慌乱道:“没没没,你别生气……诶你干什么,别过来,不是……我是说,灵耀你别乱动,都都都是水,会滑下去的。” 他一生气,简直比瘦瘦还闹腾,还不如瘦瘦呢,瘦瘦虽然又丑又皮,但至少不会欺负人呀! 段灵耀把宋司谨逼到浴池边缘紧压住,青年无处可躲,被迫扬起秀美的脖颈,以此来求得呼吸的余地。 水珠从凝脂滚落,晶莹圆润,淡青自雪中穿行,诱人探秘。 段灵耀眯起眼睛,舔舐尖锐的牙尖,他唤了一声谨哥哥,不等宋司谨回答,便低头在心上人脆弱的致命处轻轻咬了一口。 …… 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叫身体本就不好的圣上又病倒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指派旁人替自己举办琼林宴,而今年他只点名了三皇子,至于太子,还在东宫里关禁闭呢。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朝堂内外暗流涌动,有时候走过路过彼此的一个眼神,都仿佛包含了无数信息。 这些本与宋司谨没关系。 但段灵耀大发慈悲,说要带他去琼林宴凑热闹。 琼林宴是宴请新科进士的大场面,为了帮新科进士更好融入,还请了前几届的一甲进士来。 宋司谨不关心别人,他只知道,自己终于有机会向楚云羲贺喜,也终于有机会与他商讨更细节的事由了。 肉眼可见宋司谨露出笑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起来。 前方就是琼林苑,宋司谨惊叹地望着一眼看不到底的院墙,忍不住思考建这么大的地方需要花多少钱。 “谨哥哥就这么高兴呀?”段灵耀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问。 “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宋司谨怅然地笑了笑,“很多人一辈子都见识不到。” 而他有机会见识到,也许这就叫有失必有得。 段灵耀拉住他的手,领着他往里走:“以后我陪谨哥哥见识更多。” 也许是分别在即,其心也善,这一刻宋司谨竟然没有太多抵触,他竟不自觉反握住段灵耀的手,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 琼林苑是瑶京颇负盛名的地方,寻常人见识不到。里面不仅有天南地北送来的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还有被雕刻出巍峨气势的各类假山假水。 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宋司谨看的眼花缭乱,频频回头,连路都顾不上看了。 结果继续往里,忽然遇到一大群人,向来有些怕生的宋司谨下意识躲到了段灵耀身后。 他们来的算晚,琼林苑内到处都是人,有些人认出段灵耀,连带着也认出了宋司谨。 自然没什么人敢当着段灵耀的面说不好听的话,但这里的文人书生,大都还未被官场熏陶出圆滑性格,他们带着文人风骨,看向两人的目光便叫人格外不适了。 宋司谨沉默下来,也不再左顾右盼。 忽然段灵耀拉着他停下,高兴地说:“表哥,这边!” 表哥?宋司谨抬头一看,看到一个与段灵耀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俊美青年走来,那青年面上含笑,周身气度不凡,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后,忽然促狭道:“宋公子,久仰久仰。” 宋司谨猜到他的身份,有些紧张,这也是原著中心机深沉狠辣邪恶的大反派呢。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谨哥哥别怕,三殿下不像我,不爱欺负人。” 宋司谨鼓起勇气对他露出一点笑容:“嗯,三殿下万安。” 三皇子秦渡川过来跟段灵耀打了个招呼,想叫他陪自己一块去接待诸位新科进士。 段灵耀犹豫了一下,他想叫宋司谨也跟着过去,叫他一个人在琼林苑闲逛段灵耀不放心,但宋司谨被那么多生人盯着,又紧张又不自在,甚至还有点不开心。 秦渡川提醒道:“云春霖也来了,你当真要叫宋公子跟着过去?” 段灵耀蹙眉:“啧,忘了这家伙。” 听两人话语,云春霖似乎与段灵耀有过节,这人真厉害,竟然叫段灵耀都感到为难,宋司谨忽然好奇。 见他有兴趣,秦渡川也没有帮表弟遮掩的想法,直接全抖搂了出来:“不知宋公子有没有听过,灵耀曾调戏探花郎以至于叫对方绕着他走了一年的事迹?” 宋司谨点头。 秦渡川道:“实不相瞒,那位探花郎就是云探花。” 宋司谨:“啊?” 秦渡川微微笑道:“宋公子莫误会,当初云探花批判信国公拥兵自重,灵耀听了生气,他又是小孩心性,知晓此人厌恶风花雪月龙阳之事,才特意言悦之以恶之。” 竟然是这样吗,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宋司谨悄悄去看段灵耀,段灵耀清了清喉咙,装模作样地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解释的,谨哥哥本来就不会信,对吧?” 宋司谨:“呃……嗯。” “是吗?”秦渡川补充道,“那若是你的谨哥哥知道,自从被你当众戏弄羞辱后,云探花便一直念念不忘,总想着找机会问清你到底有几分情意又待如何?” “表哥!”段灵耀伸手推着秦渡川往前走,“这么多话也不怕浪费口水,走了走了,有话留着跟新科进士说去吧!” 怕宋司谨走丢,段灵耀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乱跑,但段灵耀与秦渡川刚消失在视线里,宋司谨便迫不及待开始满琼林苑乱跑。 左看看右找找,然后被人一把拉到假山后。 宋司谨吓得差点转身就给人来上一拳,好险这是个熟人,才叫他把拳头收住:“云羲!” 楚云羲伸出手指:“嘘,小点声。” 好不容易见面,宋司谨先向他道喜,并把小木人送给他,这才谈起楚云羲返乡的事以及宋司谨跑路的事。 “这个盒子底下有一些银钱。”宋司谨按住楚云羲的手说,“你不要推脱,我已经变聪明了,知道很多事情都要花钱才能解决。而且我现在也只能在这方面出力,云羲,这件事很危险,你为了帮我才冒险的,要是连这都不收,我会很难受。” 万一事情败露,没有背景的楚云羲将要面临的危险也许比宋司谨还要大。 楚云羲颠了颠盒子,无奈地答应下来。 但他眸光一转,想到了另一件事:“其实你跟段灵耀进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跟着你们。小谨,段灵耀对你好像还不错,看你这小脸,都长肉了,你确定要离开他?” 宋司谨迟疑了下,轻轻点头:“他对我,就像对一只看着顺眼又听话懂事的宠物,也许是比对别人好,可我不愿意。” 就算他能做一辈子的宠物,段灵耀又能宠爱他到几时? 要是段灵耀……算了,哪来那么多要是。 “我定好了跟商队一块回昌西城,约莫下旬能到,就是要错过你的生辰了。” “没事,以后有机会再过,反正前两年的生辰咱们也没一块过。” “那成,总之你自己估算一下时间,不要跑的太早,免得段灵耀到你家里找人。” 两人商讨了一些细节,比如母子分别逃离后到哪里会和,这里人多眼杂,他们不敢一直躲着,便各自散开,假装一切如常。 …… 五月十五日,天朗气清。 瑶京的牡丹花园开得很好,老夫人突然起了兴致,要宋司谨陪着她一块去赏花。 这段时日里,宋司谨很少见到国公夫人,偶尔会陪老夫人吃顿饭,关系平平淡淡,算不上太亲近,但也还算可以。 所以这个出门的理由,并不让段灵耀意外。 但老夫人不想带段灵耀,她说段灵耀整天看着宋司谨,未免太严苛,哪个好男儿都受不了被这么管,她看不过去,想帮宋司谨松快松快。 段灵耀可不乐意了,闹着要一起去。 宋司谨便有些低落,他微微抬眼,直视对方:“灵耀,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信我吗?” 段灵耀顿住,不是很情愿:“外面很危险。” “有很多人保护我,没关系的。” 段灵耀不知道,其实这次赏花,是宋司谨向老夫人求来的。 逃跑的日子近在眼前,为了计划顺利,宋司谨必须让段灵耀逐渐相信自己不会逃跑,并让他松懈对自己的看管。他不得不逼自己大着胆子跟老夫人撒谎抱怨,好在老夫人心善,答应帮宋司谨出门透气。 此刻面对段灵耀,宋司谨也要逼自己说一些平时根本说不出的话:“你、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好在这段日子下来,段灵耀对他越发信任宠爱,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宋司谨高兴地出了门,即使身后跟着辛青辛柏大壮等一帮子人,但这仍是一个进步。 宋司谨走后,段灵耀有点无聊,他去布庄看了看嫁衣的进度,顺便在上面缝了两针——马上就完工了,正好赶上谨哥哥的生辰! 想到这里段灵耀就忍不住开心,就连回家看到瘦瘦又在上蹿下跳的时候,都只觉得它可爱,而没有骂它。 瘦瘦:“喵——” 一道黑白的影子飞过,瘦瘦蹿到了柜子顶上。 柜子顶上有宋司谨的琴盒,他平时不让任何人看,看得可宝贝了。考虑到这是他朋友的遗物,段灵耀选择任凭他去,哼,他还不至于嫉妒一个死人。 “瘦瘦,你给我下来!” 段灵耀有点头疼。 瘦瘦这个调皮捣蛋的小混球,打碎了他价值千金的玉镇尺,挠烂了一年仅有一块的天山冰蚕绢,要是被它不小心弄坏那把琴,谨哥哥肯定伤心的不行。 于是段灵耀搬了一把椅子,势要上去把这个小混球抓下来。 结果他一伸手,瘦瘦蹦跶的更欢了,如一阵黑白旋风,飞舞着四肢腾空——顺势一脚踹歪琴盒。 “瘦瘦你完了,你饭没了!” 琴盒本来就靠边,被它一撞摇摇欲坠,段灵耀紧张地伸手去接,没接住,咚的一声柜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全掉了。 尤其那个琴盒,在地上翻滚两圈直接被摔开。 段灵耀急忙去捡,看到断掉的琴弦跟摔掉的漆皮,颇有些心虚——现在找人来修,能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对,这是瘦瘦干的好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段灵耀狠狠瞪了眼瘦瘦,瘦瘦继续快乐跑酷。 但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的视线扫到了地上的一个信封。 那是什么? 好像是……琴盒里掉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20:11:13-2022-08-10 20:1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小白 50瓶;m y 10瓶;清糖 8瓶;太后娘娘 5瓶;听你的 2瓶;懒洋洋头顶、我意er、江心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 第 46 章 ◇ ◎段灵耀,我讨厌你◎ 第四十六章; 牡丹园的牡丹开的极美, 风一吹花叶微颤,忽然一团花坠落散开,于极致绚烂中凋零。 这般壮丽的美景, 宋司谨却没有多少心思欣赏。 许是因为骗了段灵耀的缘故, 今天出门后, 心里边一直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叫他无心赏景无心玩乐。 老夫人年纪大了, 精力不济,逛了一上午就回去,叫宋司谨自个儿在外头玩。 一种抗拒感让宋司谨不想太早回去,便拖到黄昏才往回走。 黄昏时刻, 夕照渐斜, 宋司谨沐浴一身暖橙,磨磨蹭蹭回了主院。 一进去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守在院里伺候的辛夷悄悄递给他一个眼神,宋司谨没看懂, 下一刻大壮被人拦到外面,只有宋司谨能进去。 主屋门开着,窗却关着, 显得屋里有些暗, 瘦瘦躲在桌椅下方摇尾巴,段灵耀坐在书桌后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东西,安静的有点不像他。 一种奇怪的紧绷的氛围, 让宋司谨越发不安:“灵耀, 你怎么了?” 段灵耀轻轻叫他:“谨哥哥,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我最近对你不好吗?” 宋司谨心里打了一个突, 忙说:“没有,很好啊。” “那为什么你的心就是捂不热?” 宋司谨站在门口无措地看着他:“灵耀,你到底在说什么?” 段灵耀轻轻笑了,咬着字给他念:“刘童山,江都省金阳城……” 他还没有念完,宋司谨便如遭雷击般惊白了一张脸,这个名字,是他假身份的名字,段灵耀怎么会知道? 段灵耀站起身,随手举了一样东西,他笑容扭曲,当着宋司谨的面开始撕。 “不要!” 宋司谨惊急交加,下意识扑过去阻拦,段灵耀丢开那张纸,一把将宋司谨按倒到桌面上。宋司谨脸紧紧贴着书桌,没了书籍遮挡,总算看到桌面都有什么——打开的琴盒,摔掉漆的琴,从行李中翻出来的金银细软,以及一张五月二十五日出发的船票。 “我还以为……”段灵耀说不下去,舒了口气,似笑似怒,“以为这段时日谨哥哥已经识趣收心了,以为你我是——哈哈,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被按压在桌上的青年挣不开他的手,只能无力挣扎瑟瑟发抖,他那么脆弱,脆弱到段灵耀随随便便就能掐死他,他也清楚这一点,故而恐惧,恐惧到克制不住自己浑身发冷颤抖——可他还在挣扎,微小而轻弱地挣扎着。 上次要逃被抓回来,宋司谨吃了很大的苦头,他不敢想象这次会遭遇什么,便下意识求饶道歉:“小公爷,我错了,你饶了我,不要撕掉它!” 那是他的希望,不能撕,撕掉了,以后怎么办? 一慌脑子就乱掉的宋司谨根本想不到这句话只会让段灵耀更加生气,桌子忽然震动发出巨响,原来是段灵耀用力踹了一脚。 “骗子。” 宋司谨闭上眼睛颤抖,下意识用手抱住头,他就贴在桌面上,那声音震得他脑子发懵。 他毫不怀疑下一个被踹的会是自己,就算不被踹,也会被打一顿的吧,毕竟段灵耀就是那种蛮横暴戾的人。 但他并没有立刻被揍。 按在他背上的手因震怒而越发用力,似乎要将他的脊骨按碎,忽然间力道向上,段灵耀抓着宋司谨的衣裳,把他拉了起来。 宋司谨踉跄了下,仍没有恢复自由,被段灵耀扣住腰带向外面。 段灵耀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宋司谨被他带着怎么都稳不下来,这让他越发不安:“小公爷,不,灵耀,你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段灵耀充耳不闻,半搂半抱半胁迫着将人拉出门抱上马。 想到回京时那次疾驰的感觉,宋司谨便忍不住惊慌,他不明白段灵耀想做什么,想推拒又不敢太用力,无比为难地揪着袖子说:“灵耀,我害怕。” 段灵耀牵着缰绳夹了下马腹,马儿行动起来,他凑在宋司谨耳畔说:“怕什么,谨哥哥胆子多大啊,再说了,你不是想跑吗,我给你机会你该开心呀!” 这话成功让宋司谨愣住。 感受到怀中人一瞬间的沉默与期待,段灵耀眸光愈深,干脆低头狠狠在宋司谨肩上咬了一口。 宋司谨浑身紧绷,捂着嘴没有让自己哭出来丢人。 马儿继续颠簸,他们越走越偏,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剩一点余晖迎接东升的月亮。 宋司谨克制不住满脑子胡思乱想,他们出了城,到了外头——难道段灵耀终于气不过,决定提前把自己活埋? 自己吓自己总是吓得很成功,宋司谨手软脚软浑身无力,段灵耀停下来的时候,马儿缓缓在原地绕了几圈,前方是一片林场,专供皇室贵族玩乐。 “假身份有了,路费有了,甚至细心地考虑到要坐船离开躲避追兵。”段灵耀语调浮夸地赞赏道,“谨哥哥真是太聪明啦!可是人家想提醒谨哥哥,离开瑶京到码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他就在耳边体贴万分地提醒着宋司谨,温热气息激的人后颈竖起一片寒毛。 那唇齿离得太近,湿热的舌尖与柔软的唇瓣似乎贴在肌肤上游移,又好像只是错觉。躲也躲不开,推又不敢推,宋司谨沉默地垂着头,任凭他讥讽自己。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下了马,下马的时候,宋司谨软的差点跪坐到地上,还是段灵耀扣着他的腰扶着,才叫他继续站住。 真是太丢人了。 宋司谨看着脚下被踩歪的野草忽然走神,如果生就只是一棵草,是否无论如何努力,也躲不开别人的践踏? 宋司谨痛苦地移开了视线。 而挟持住他的,叫他万分惧怕的段灵耀,扶着他的腰伸手指向前方林场,声音甜腻中带着恶意:“不如这样吧谨哥哥,我发发善心帮你认路——天亮之前你跑出去,我就放你离开,跑不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怎么样,谨哥哥敢试吗?” 宋司谨颤抖的更厉害了。 段灵耀噗嗤笑出声,他太清楚宋司谨的脾性,乖顺柔软,胆小迟钝。平日里声音大一点就能将他吓住,他万万没那个胆量来尝试。 一个胆小鬼,竟也妄想逃离他的手掌心,妄想自己离开之后就能过上随心顺意的好日子! “你说真的?” 但那个胆小鬼,颤抖着,却又发出细小的声音来问他:“不骗我?” 他竟然真的敢想。 段灵耀面上的笑容越发绚烂秾艳,声音带着一点嘲意:“人家不仅会放谨哥哥离开,还既往不咎,谨哥哥信吗?” 宋司谨没有回答信不信,他撑着段灵耀的手臂,低着头,抿着唇,一点一点站直了身体。然后慢慢地,坚定地,挪开了那只扣在腰上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就像大部分时间沉默而温顺的姿态一般。 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跑去。 这是段灵耀第一次错估宋司谨的胆量,他不知道,越是呆愣的人,在某些事上就越固执,而再软弱的人,都有自己不想放弃的美好愿景。 林场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宋司谨单薄的背影越来越远。 段灵耀半伸着的手猛地收回,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个名字:“宋司谨!” —— 天越来越黑了。 宋司谨粗喘着气往前跑。 林场很大,他以前从没来过,根本不清楚前面还有多远的路。 他很累了,小腿都快要抽筋,前方一片昏暗,脚下崎岖不平,好几次险些绊倒,又扶着树干强撑着站起来。 怎么还没有跑出去,万一……不要想! 不要想那些事情,一旦想了,就没有勇气了。 昏暗中宋司谨拔足狂奔,心跳的快从喉咙里出来,后方的马蹄声时远时近,他能听到段灵耀在对自己说话。 一会儿是恼怒的:“宋司谨,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一会儿又带着笑,却让宋司谨越发恐惧:“谨哥哥,你在哪呀,人家好像看到你了……你说,我们回去之后要怎么玩呢?” 段灵耀阴晴不定,时喜时怒,马蹄声忽近忽远,像是永远都不会放过宋司谨的索命恶鬼般可怕。 宋司谨吓得一刻都不敢停,但毕竟体力有限,逐渐的他就只能半跑半走。 段灵耀似乎察觉到了这点,也不着急追逐,像是猫戏老鼠般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恶毒无比地给予宋司谨压力,高高在上地欣赏他狼狈恐惧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宋司谨隐约看到了前方的围栏,他顿时狂喜,加快速度向前跑去。 但没几步就又慢了下来。 前方,有一条河,一条幽深的,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长河。 宋司谨伫立在原地,心脏似乎被注了气,鼓噪着想炸开——愤怒、恐慌、焦虑!明明马上就要跑出去了为什么会这样! 是了,段灵耀一定早知道这里有条河,所以才肯跟自己玩这种游戏。 伫立在原地的青年失神地看着那条河,良久不能动弹。 马蹄声渐近,段灵耀骑在马上悠然地从林中出来,他并不靠近,因为他笃定宋司谨过不了河。 “谨哥哥,天快亮了呢。”段灵耀故意这么说,看着沐浴在月色下的青年焦急痛苦的模样,他才觉得自己刺痛的心好过几分。 被他提醒了的青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段灵耀愣住。 空落落,灰茫茫,带着轻微不值一提的悲哀和不知从何而生的愤怒。 而后那苍白又瘦削的青年在河边月色中,像要随着风一同消逝般向前奔去,如巨兽之口的幽暗河面张开怀抱,他怀抱着恐惧迎过去。 他要过河! 段灵耀终于知道,原来有人会傻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地步。 马蹄声忽然急促,在宋司谨跳进河里之前,段灵耀如风一般掠过,然后伸手一捞将他强行拉上了马。 马儿颠簸,宋司谨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条河、离那道围栏、离他的自由越来越远。 “你做梦。”段灵耀笑得张扬愉悦,又带着点咬牙切齿,“你根本逃不掉,你到死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这一刻宋司谨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风呼啸着从耳边擦边,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段灵耀强行把宋司谨又带了回来,冷笑着将他抗进屋里。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段灵耀的霉头,就算辛夷也不例外,他噤声收气,担忧地看着砰一声合拢的门。 宋司谨的胃有点难受,他被段灵耀扛着,对方的肩膀正好顶着自己的胃。 他默默哭了一路,不吭声,眼泪把段灵耀的衣裳弄湿。 他被扔到床上,刚蜷缩起来,便又被人拽着脚踝拉开,段灵耀强行打开他,摁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你躲什么?” 宋司谨眼前一片朦胧,轻声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是你自己没本事跑不掉。”段灵耀唇角噬着冷笑,眼中却带着一抹水光,“再说了就算骗你又怎样,谨哥哥满口谎言天天想着骗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过分!” 宋司谨哑口无言。 段灵耀逼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宋司谨动了动唇,手握紧,想说的话有很多,又怎样呢。 “好。”段灵耀说,“随便你,反正从今天开始,你再也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宋司谨悚然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没有真打断你的腿就不错了。”段灵耀皮笑肉不笑,“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样东西。” 他松开宋司谨,转身从桌上拿出那几张证明,摇一摇,然后一把撕掉。 “反正谨哥哥以后也出不去了,要这些假身份和路引也没用,人家帮谨哥哥处理一下,不用多谢!” 碎掉的纸片如雪花,一片一片落到地上,段灵耀伸出脚踩到上面,把它们碾的肮脏无比模糊不清。 宋司谨眼睁睁看着,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碎掉的不止是他的假身份,还有他的希望。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叫他清楚一件事:逃不掉了。 宋司谨缓缓抬起脸,看向段灵耀,他仔细地看他精美又恶毒的面容,看他狂妄而轻蔑的眼神—— 逃不掉了,他注定要被他折磨掌控杀死,这是劫数,是他的命。 “你杀了我吧。”宋司谨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段灵耀,你杀了我吧。”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段灵耀诧异反问。 宋司谨陷入自己的世界,当他忽然确定命运确实无法改变的时候,恐惧与一切由贪恋带来的痛苦便全都消失了。 无所谓了,算算时间,离原著被活埋的剧情也没两个月了。 最重要的娘亲也有人托付,楚云羲是他的好朋友,无论宋司谨能不能逃离,他都会照顾好娘亲。现在他大概快到昌西城了,就算没到也没关系,宋老爷收到京城的消息,应该比楚云羲的速度慢。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娘亲该是自己的责任,好在留给云羲的钱财够多,不用叫他太辛苦。 于是宋司谨对段灵耀笑了笑,说:“什么都没关系了,段灵耀,我讨厌你。” 然后他颓然地闭上眼睛,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那四个字,成功叫段灵耀燃起更大的怒火,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人会有如此转变,任性地揪着宋司谨的领子逼他:“看着我,谁准你闭眼了!” 宋司谨没有回应。 他又吵着让他说话,宋司谨仍旧没有回应。 有的人忍久了,便连反抗都是这般沉默的作态,做不到太激烈的挣扎和高调的反击,只是用微弱的力气来维护仅剩的自我。 “什么意思,宋司谨你说话啊!”段灵耀忽然有一丝慌乱,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扒光了用鞭子打你,还要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只能在地上爬!” 往常这些威胁总会把宋司谨吓得战战兢兢,然后更加努力柔软地讨好他。 可今天没有用,宋司谨只是颤抖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他面上的畏缩、怯懦与一切不安都消失,只剩下百无聊赖的沉寂。 段灵耀看着这一幕,心脏忽然抽痛,越发慌乱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于是他伸手作势要脱宋司谨的衣服折磨他,但他拉开了他的衣服,把他推倒又抱起来,宋司谨仍然没有反应。 “宋司谨,你不许这样!”段灵耀抱着宋司谨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见他不言不语不动不惊,无措地又去舔舐那处牙印。 可无论他给予的是疼痛还是快乐,宋司谨都没什么反应,就好像他全然放弃了。 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段灵耀。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到第四段的时候,应该也有顺便看到文案的五六段吧—— 感谢在2022-08-10 20:10:55-2022-08-11 21: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上的小小希 5瓶;听你的 3瓶;落 2瓶;清糖、江心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 第 47 章 ◇ ◎段氏纸老虎◎ 第四十七章; 宋司谨不与段灵耀说话, 也不肯吃东西,他沉默地躺在床上,乍一看好像睡着了般。 起初一天, 段灵耀还在跟他置气:你不理我, 我也不理你, 看谁熬得过谁! 可宋司谨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自暴自弃地任由段灵耀处置。 人是铁饭是钢的真理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三顿饭的功夫,宋司谨被养出来的红润血色便飞快苍白下来,整个人都憔悴的叫人心疼。 段灵耀站在他身边,又委屈又生气, 他伸手去摇宋司谨:“你起来!” 宋司谨不理他。 段灵耀又想威胁他吓唬他, 但忽然想起来,这一招也没用了。一定是因为自己总是舍不得真动手, 他才恃宠而骄! 出于某种本能,段灵耀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他必须依照这个理由来行动,否则有些东西就会碎掉。 于是他剥开宋司谨的衣物,在他身上又咬又吻, 可宋司谨还是没什么反应。 段灵耀大叫他的名字, 愤恨地用被子把他盖住:“睡睡睡,我就不信你能睡到天荒地老!” 哼,才不会上当, 之前就装病不吃饭骗自己, 搞得好像谁不知道似的。 第二天, 宋司谨仍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颓败样子。 他甚至懒得起床给自己洗漱, 就那么沉闷地躺着, 偶尔躺累了,就是翻个身换一个姿势,但还是不搭理段灵耀,也不肯吃东西。 “你想把自己饿死吗,以为死了就能逃离我的手掌心?你做梦!你就是死了,变成灰了,你也只能装进罐子留在我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段灵耀手里端着一碗宋司谨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坐在床边大声嚷嚷。 宋司谨弓着身子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段灵耀就瞪他的背影,眼睛瞪得圆溜溜,仿佛这样就能威吓到他人。可惜宋司谨闭着眼睛,接受不到他的信号。 总是不吃饭怎么能行,胃会饿坏的,好不容易才养的有点肉,再饿瘦了可不成——段灵耀心想,自己才不是心疼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只是心疼自己亲手养出来的肉。 他放下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热粥,细心地吹凉,然后强行把宋司谨掰过来,又掐住他的下巴叫他张嘴。 温热的粥被强迫性塞进口中,软糯的米粒和鲜香的皮蛋肉丝一同滑进口中,是叫人胃口大开的美味。 但宋司谨蹙起眉头,下意识挣扎,扭头就吐了出去。 段灵耀勃然大怒,按着他要强行继续喂粥,宋司谨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挣扎中撞翻粥碗,名贵的瓷器落在地上摔碎,打翻的热粥一下撒到段灵耀手上。 滚烫的温度把手背烫红一片,段灵耀握着勺子松了力气。 宋司谨一把推开他,终于舍得睁开眼看他一眼,只是瞥了一眼,在他手上停顿一瞬,便又沉闷地收了回去。 他往床里头缩了缩,抗拒的态度溢于言表。 段灵耀甩了甩手,似乎想发脾气,但又忍住了。他无法忽略那个眼神,总觉得不应该。 凭什么,他凭什么那么看自己! 僵立在床边的少年深吸一口气,丢开勺子,声音有些沙哑,他伸手去拉宋司谨:“你身上脏了,换件衣服。” 粥洒到了他手上,洒到了地上,洒到了床上,还洒到了宋司谨的衣服上。 只要不强逼他吃什么东西,宋司谨便很安静,段灵耀帮他换掉衣服,又叫人进来收拾屋子。 辛夷一眼就看到了段灵耀烫红的手,顿时担忧道:“少爷,小的给您上点药吧。” 段灵耀不耐烦地出了门:“不用。” 中午回来的时候,段灵耀满头热汗。 五月天大部分时间不冷不热,但有时候会突然升温,叫人猝不及防热出一身汗。 段灵耀捧着一个西瓜坐到床边,略显别扭地开了口:“你不是爱吃西瓜吗,我给你弄了一个,喏,这是今年夏天最早的一批西瓜,寻常人可吃不到,都给你,我不跟你抢。” 他想,也许是天气忽然热起来,宋司谨没胃口才不想吃饭,给他弄点解暑开胃的,也许就有胃口了。 所以他逛了满京城的铺子,找不到,就去麻烦自己的朋友们,最后在三皇子府上找到了个绿油油的大西瓜。 一拿到手段灵耀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回来,怕别人不小心弄坏,一路全都自己抱着。 但宋司谨还是那副死样子。 段灵耀压抑着火气说:“宋司谨,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司谨躺着一动不动,没有看那个西瓜一眼。 段灵耀站起身,沉着脸,一把将西瓜掼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墨绿的瓜皮跟鲜红的瓜瓤四分五裂,清新的瓜香充盈满屋,闻着就知道,这一定是个汁水充沛甜蜜可口的西瓜。 可惜,就这么浪费了。 —— 老夫人正在逗瘦瘦玩。 这皮崽子满国公府乱蹿,人人都知道它是小公爷养的猫,也没人敢拦它打它。 才四五个月大的猫,正是调皮的时候,畜生听不懂人话,玩闹起来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就把老夫人的手抓了。 徐嬷嬷忙上前呵斥一声,要把瘦瘦丢开。 老夫人抬起手叹气:“算了,跟个小畜生置什么气。十娘啊,世子那边怎样了?” 段灵耀大晚上的带人出城又带人回来,把人抗进国公府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老夫人自然也知道。 徐嬷嬷说道:“听说还在闹别扭呢,宋公子不肯吃饭,可把世子急了个够呛。” “唉。”老夫人摸摸瘦瘦的脑袋,说,“晚上叫世子过来吧。” 到了晚膳的时候,段灵耀走进老夫人的院子,挺胸抬头怡然自得,看不出半点与人闹别扭的样子。 他吃饭算安静,还很快,略有点心不在焉。 饭后侍女端上来果盘,老夫人用帕子擦净了手,这才不急不缓地问:“世子打算何时成婚?” 段灵耀依靠在椅子上,笑嘻嘻地说:“奶奶着急抱曾孙了?不行啊,孙儿生不出孩子。” 他胡搅蛮缠,老夫人也不恼怒,淡淡笑道:“世子心里有数即可,从小到大,世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想必一个新郎也不过尔尔。” 段灵耀面上的笑意微微有些沉降:“老夫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世子从小在宫里长大,应当知晓,这世上有些人啊,被磋磨的厉害了,没有过日子的盼头,往往就走不长久。” 徐嬷嬷端上茶盏,老夫人接过慢悠悠地品尝。 她有一个宋司谨不太清楚的身份——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长孙与二孙逝世后,老夫人深居简出鲜少在外界露面,国公夫人长年吃斋念佛,信国公又远在北疆回不来。表面上看,是段灵耀彻底掌控了国公府,实际上他可半点不敢小看自己的亲奶奶。 当年圣上与其余兄弟为争皇位斗得你死我活,甚至有人里通外敌,险些叫圣上客死异乡。 是老国公和老夫人,以及少年时的信国公拼死拼活护着,才叫圣上走到了今天。 老国公死在当年那一战,死后被追封信国公——本来他是驸马,现任信国公段钺是公主之子,段家不应该有实权官职,且不应该掌控兵权。 但当年新登基尚且意气风发的圣上感念段家的忠勇,破例册封了一个世袭公爵出来,并万分信任地叫信国公带兵打仗。 信国公不负圣恩,屡战屡胜,成了大岳国声名赫赫的战神。 后来信国公养了两个好儿子,长子段灵熙继承他的意志,勇武过人正直善良,小小年纪便展露自己在军事上的天赋,人人都夸他将来会成为不输信国公的大将军。但可惜,他二十出头就死在了战场上。 二子段灵辉则有让人吃惊的文学天赋,才学斐然懂为官之道,他很早便决定与大哥走不通的路,大哥从武他从文,正好相互照顾。但同样可惜,段灵熙去世后不久,他便突生恶疾跟着去了,连定好的婚事都来不及履行。 自打两人去世,老夫人便鲜少在外界露面。 国公夫人更是吃斋念佛,终日不见外人。 段灵耀细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扶手,不太想提这个话题:“您老不用操心这个,孙儿自会处理好。” “当真?”老夫人放下茶盏,略微有些无奈,“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当真错过了,别等到追不回来再后悔,到时候……” 段灵耀一下站起身,仍是那副永远不知低头的骄纵模样:“夜深了,孙儿先回去歇息,您老也早些休息。” 老夫人只好摇头:“罢了,你回去吧。” 段灵耀不愿意听一个老人家唠叨,毫不犹豫地大步往外走,走着走着,忽然伸手从角落里拎出一只猫。 瘦瘦在他怀里拱了拱。 回到宋司谨那的时候,段灵耀没有立刻进屋,他悄悄对瘦瘦说:“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快去哄哄你爹,要是他还不吃饭,你也别吃了!” 瘦瘦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段灵耀一松手,便蹭地蹿进了屋。 一蹿进屋,它就开始舔自己的小脚,舔了两下,跳到床上转圈圈,然后到宋司谨的臂弯里窝下。 猫儿不懂人类的悲欢离合,野兽的直觉却让它感受到低沉压抑的难过,它喵了两声,摇摇尾巴,去舔宋司谨的手。 沉默整天的宋司谨终于有了点反应,轻轻抚摸瘦瘦越发顺滑的皮毛,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为自己不能完全负起养它的责任而道歉,为自己一时冲动便让它留在了一个恶魔身边道歉。 瘦瘦不明白怎么了,用头顶了顶宋司谨,伸爪子去抓他的头发玩,玩了两下,见宋司谨没有陪自己的兴致,便慢慢安静下来。 宋司谨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子里,沉默是皮囊,他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也想任性的逃避一次,就这么缩着躲着,让麻木的安全感淹没自己。 但段灵耀就是要强行把他从茧子里拉出来。 段灵耀打开门,若无其事地走进来,端着一个放了好几样精美菜肴的大托盘。 他把托盘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说:“我听到你对瘦瘦说话了,别闹脾气了,吃饭吧。” 宋司谨沉默地抚摸了下瘦瘦。 段灵耀夹了一颗虾仁,亲自递到宋司谨嘴边,宋司谨紧紧抿着嘴巴,瘦瘦闻到香味,一下激动起来,张嘴把虾仁吞掉。 向来说一不二的小公爷连续在宋司谨这里受挫也就罢了,连瘦瘦都要捣乱,他忍不住抓起瘦瘦要把它丢开。 就在这时宋司谨动了起来,他坐起身张手就把瘦瘦抱到怀里,然后弓着脊背呈现出一副防护的姿态,他警惕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半伸着手,许久都不敢相信:“你,你觉得……我会打它?” 宋司谨不吭声。 段灵耀摔了筷子,眼眶猛地变红:“你宁愿对一只畜生说话都不肯对我说话,宋司谨,你别太过分!” 迎接他怒火的是沉默,以及瘦瘦害怕的喵呜声。 于是段灵耀伸出手,强行把瘦瘦从宋司谨怀里抢了过来,他的力气本来就比宋司谨大,如今宋司谨两天没吃饭,更加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段灵耀揪住瘦瘦的后颈皮。 瘦瘦被吓得直叫唤,段灵耀拎着猫儿冷笑:“你再不吃饭,我就把它剥皮炖了!” 这话终于成功刺激到宋司谨,宋司谨抬头,生平第一次露出这般愤怒的神情:“你,你不是人……” 段灵耀哈哈大笑两声:“你错了,只有人才像我这般恶毒!” 床上没什么力气的青年强撑着起身扑向段灵耀,段灵耀手一松,瘦瘦掉到地上飞快地溜进床底。 两人扭打到一起,准确的说,是宋司谨在用尽全力殴打段灵耀,段灵耀抱着他的腰,张嘴咬到他肩上就不松口,然后任他用拳头或者腿脚在自己身上招呼。 不知过了多久,宋司谨虚弱无力地跌坐到地上,他抱住自己的膝盖轻轻喘息。 青年蜷缩着,长发凌乱,衣服上满是褶皱与灰尘,显得狼狈又可怜。 但他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点寡淡的厌倦。 段灵耀捂着被踹痛的小腿偷偷红了眼眶,要是以前,他一定会理直气壮地要求宋司谨给他呼呼。 可是为什么,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段灵耀抽了抽鼻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夹了一整碗的菜,然后屈膝半跪到宋司谨面前。 他努力叫自己声音放软:“吃饭吧,我跟你开玩笑呢,瘦瘦才那么点肉,炖它多浪费柴火。” 宋司谨没有理他,段灵耀就不挪开手。 碗中的饭菜凉了,他就叫人再去热,热完了,再亲手递到宋司谨面前。 瘦瘦探头探脑地从床底下钻出来,用脑袋蹭宋司谨的腿,绕着他喵喵叫。 段灵耀只好又说:“你吃饭我就不动瘦瘦,要是还不吃,就让瘦瘦陪你挨饿,等你死了,还让瘦瘦给你陪葬!” 许久,宋司谨的睫毛颤了颤,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渍,他沉默地接过那个碗,慢吞吞地往自己嘴里扒饭。 明明都是宋司谨的错,还要自己低声下气地求他吃饭,真是讨厌死了——应该生气,然后嘲讽他也不过如此,再怎么倔强还不是乖乖吃饭了? 但这想法只闪过一瞬,压根来不及多享受得逞的快感,少年面上露出笑容,情不自禁高兴地说:“这才对嘛,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说完了段灵耀才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竟然先软和了下来,未免也太丢面子。 算了算了。 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一个呆子计较。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头弥漫,段灵耀抽了抽鼻子,又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虾仁。 但高兴的段灵耀很快就发现,即使宋司谨开始吃东西,也不愿意对自己说话。 深夜,段灵耀从背后抱住宋司谨,他在他背上蹭了蹭,试探性地去牵宋司谨的手。 刚碰触到指尖,宋司谨被惊了一下,顿了顿,又叫自己重新放松。 于是段灵耀成功与宋司谨十指相扣,他紧紧抓着那只手,悬起的心总算安定一点,便说:“谨哥哥老是撒谎骗人还想跑,明明都是你的错,怎么你比人家还委屈。你乖乖吃饭,别闹别扭,我不跟你计较这次的事了行不行?” “……” “宋司谨,你别老惹我生气行不行?” “……” “宋司谨!” “……” “宋司谨你个混账。”段灵耀气急败坏地翻到他对面,强行捧住他的脸,“明明都是你不好,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欺骗人家感情,还摆出这幅样子,你到底凭什么!你说话啊!” 他愤恨地去吻宋司谨,在他唇上碾磨撕咬。他热切地,用力地想要得到他的回应——那些以往总会得到的羞怯赧然情动温暖。 可如今得到的,只有宋司谨的冷淡。 他真是懒得挣扎,任凭段灵耀在自己唇上放肆。 那个吻太用力了,咬破了唇瓣,一点腥甜便留在了舌尖上。 段灵耀颤抖着松开宋司谨,问:“为什么?” 黑夜是绝佳的掩护,也是另一种极致的衬托,看着那双眼睛里犯的水光,宋司谨忽然也感到了迷茫。 为什么? 为什么段灵耀就是不明白? 他很聪明的呀,为什么不明白呢? 宋司谨开了口,声音很轻:“小公爷。” 段灵耀露出惊喜的神情:“你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宋司谨便说:“你放过我吧。” 一瞬间少年往后急退,神情惊怒交加,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能!你就是死了都是我的!” 于是宋司谨平静地闭上眼,他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1 21:59:59-2022-08-12 19: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edongcai、超想吃鸡翅、是喵不是猫、水生植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舞梦兮 28瓶;青木 20瓶;momo 15瓶;晨雾、45896265 10瓶;垚曜藥 8瓶;太后娘娘 6瓶;落、君瑾、摆烂之王 3瓶;清糖、听你的、懒洋洋头顶、Cie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 第 48 章 ◇ ◎大丈夫有大量◎ 第四十八章; 这两日辛夷跟辛青都不太好过。 主子心情不好, 做下人的难免就要更警醒,免得一不小心就撞刀口上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辛夷说,“再这样谁都别想好过, 少爷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 何苦闹成这般。” “那要如何?”辛青叹气, “也是没想到,宋公子那么好说话的人, 真闹起来还挺倔,他们谁都不肯低头,如何才能好呢?。” 辛夷笑了笑:“是时候为少爷分忧了。” 趁段灵耀不在,辛夷叫辛青在外头守着, 自己大步走进屋内, 对着宋司谨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是顶聪明的人,否则也不能被段灵耀看重,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段灵耀做不到的事, 他来做。 果然他只用了这一招,便叫始终沉默的宋司谨主动开了口。 宋司谨正坐在床边发呆,一下惊愕, 无措地想要把他拉起来。 辛夷就是不肯起, 说:“宋公子,小的有些心里话不说不痛快,求您让小的说完吧。” 宋司谨拉不动他, 只好蹲到他身边, 轻轻说:“你不要劝我, 我不想跟段灵耀说话。” 辛夷道:“您误会了, 小的并不是要劝您向少爷服软, 小的只是不忍心看您一直委屈。” “少爷的性子确实有些多变,所以说,将来哪天他要心狠了,谁都拦不住。” “想必宋公子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不愿意再委曲求全。” “那么您又何必在那天到来之前,就一直压着自己遭罪呢,左右都做好了准备,不如珍惜这段日子叫自己爽快些才不负时光啊。” “您该吃吃,该喝喝,不愿意与少爷说话就不说,反正您如今也不怕什么了。把这段日子过得舒心些,总比整天闷着强,是不?” 辛夷说完了,就对着宋司谨磕了个头,然后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出门叫宋司谨自己琢磨。 宋司谨蹲在床边,瘦瘦正窝在被子里睡得直打呼,他伸手摸了摸它,然后把脸埋到了瘦瘦肚子里。 快正午的时候,宋司谨主动走出门,他怀里抱着瘦瘦,长长的月白大袖一直垂到小腿,风一吹衣袂飘飘,衬得他越发修长风流。 这是段灵耀喜欢的风格,便给宋司谨准备了很多,其实叫宋司谨选,肯定不会选这种漂亮但拖沓的衣裳。 宋司谨一直走到辛夷面前,站定,沉默。 辛夷笑着问他:“宋公子有何吩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司谨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对着辛夷露出一点笑容:“谢谢你,你是个好人,我决定听你的意见。” “宋公子客气了,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 院墙外,段灵耀站在墙下的阴影中,手中托着的一包糕点被他捏成了烂泥。他紧紧抿着唇,看宋司谨脸上的浅笑。 这两天他没有对自己笑过一次,却背着自己对别人笑。 一种烦躁的脉动涌遍全身,叫他很想冲进去大发脾气,一定要看到所有人都瑟瑟发抖恐惧害怕的样子才能消气。 但又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 这是很早之前就存在的东西,是那个夜晚让他明知道兰迟给宋司谨留了遗物却选择装睡的东西,也是叫他一次次放过宋司谨始终舍不得真下手的东西。 段灵耀靠着墙,低头打开那包烂掉的糕点自己吃了两口。 宋司谨并未察觉到院外有人,他把瘦瘦往辛夷面前送了送,小声请求:“你能不能帮我把瘦瘦送走?” 辛夷一惊,忙说:“这也是少爷的猫,未经少爷允许,小的实在不敢。” “好吧。”虽然早就猜到不会成功,但还是有些失望。 门忽然打开,段灵耀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道,对宋司谨笑:“谨哥哥竟然有兴致出来了,是想开了?” 宋司谨一下低头,抱着猫往回走,气的段灵耀在背后瞪了他好一会。 等宋司谨进了门,辛夷才磨磨蹭蹭着到段灵耀耳边说:“少爷,那天晚上您不是下令不许宋公子出房间吗?您看他这么不听话,要不要罚他一顿?” 段灵耀:“我看想被罚的是你。” 辛夷忙躲开段灵耀举起的手,笑着拱了拱手:“小的去准备午膳了!” 午膳送来后,宋司谨主动坐到了桌边,但他就像没看到段灵耀一样,压根没往这边投过来一个眼神。 段灵耀给他剥虾子放到碗里,宋司谨便只吃别的,碰都不碰那只虾。 啪! 一双筷子拍到桌上,段灵耀靠着椅背自顾自笑了两声:“有必要这样吗?你假装我不存在,难道我就真的不在这里了?” 宋司谨正在小口小口的啃排骨,他捡了最漂亮的一块,全身心投入在红烧排骨上,誓要将其啃个干干净净。等他啃完了伸筷子又要夹的时候,段灵耀一下把盘子挪开,宋司谨的筷子停在半空,顿了顿,转弯要去夹别的菜。 但他想夹什么菜,段灵耀就挪什么菜,到后面宋司谨不伸筷子了,专心扒米饭吃。 段灵耀这才又往他碗里夹菜。 是吃干米饭,还是吃菜? 宋司谨闷着头不停咀嚼,然后筷子一挑,把段灵耀给自己夹得菜全都挑了出去——他都这样了,就让他做个浪费的坏人吧。 段灵耀被他气笑了,明明开始动弹开始主动吃饭,说明他已经想开了一点,却还在闹别扭。 “我看到你对辛夷笑了。”段灵耀舔了舔唇角,“你还想把瘦瘦送走?谨哥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你是不是知道我舍不得对你动手才故意气我?你再这样,人家就只能在别人身上泄气了。” 宋司谨握着筷子的手停下,他缩在饭碗前,筷子尖在碗里戳了戳。 段灵耀见他有反应,便继续说:“你也不想辛夷因为你受罚吧?” 宋司谨当然不想。 沉默以待的青年放下筷子,没有看段灵耀,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饭碗说:“你就只会这样。” 段灵耀昂了昂下巴:“哪样?” “只会欺负别人,只会欺负我。”宋司谨闷闷地说,“所有人都讨厌你,我也不例外。” 低着头的人看不到抬着头的人是什么表情,他也不想看到,他听到段灵耀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似乎想用笑声遮掩什么,但不太成功。 “就算所有人都讨厌我又能怎样,哈哈,还不是要忍着!”段灵耀探身要抓宋司谨的手,“谨哥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没关系,我可以不计较……” 宋司谨把手藏到了袖子里,轻声道:“段灵耀,你这样真的很讨厌。” 段灵耀一下缩回手,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 —— 不知不觉间段灵耀来到了布庄前。 大红的嫁衣已经绣完,架在衣架上,华美非凡如火凤般耀目,上面用金线绣了凤凰与牡丹花,又富贵又华丽的风格其实与宋司谨不太相配。 但段灵耀想给他最好的,他想,以后总归要把宋司谨宠到能撑起这身大红的模样。 他伸手抚过上面的花纹,叫绣娘拿针线过来。 绣娘不解地问:“嫁衣已经完工,小公爷要针线作甚?可是上面有遗漏的地方?” “没有。”段灵耀声音低低的,“我就是想多缝几针。” 是不是只要他亲手缝的针线够多,两人便会足够恩爱长久? 绣娘依言取来针线,看段灵耀在已经缝好的衣服的内里继续一针又一针的缝。以前愿意照这传统做的新郎,往往只是在喜服上缝一两针讨个吉利,鲜少有人像段灵耀这般恨不能把整件衣服从头到尾缝一遍的。 先前他每次过来,面上带着的都是期待而喜悦的神情。 这次却不一样。 绣娘有些担忧,猜测是婚事出了岔子,许是这段时日段灵耀待她这个一针之师很客气,便忍不住关心:“小公爷何以如此哀愁?” 段灵耀唇瓣嗫嚅了下。 大概是与绣娘不熟,也不怕她乱传消息的缘故,一些事情告诉她,总比对旁人诉说要容易开口:“要是有一个人,明明也是有些喜欢你的,但又很讨厌你,害怕你,抗拒你,还总撒谎骗人惹你生气,该怎么办?” “这世上竟有如此之人?”绣娘想了想,笑道,“要妾身说的话,他如何待我是一回事,我如何看待他又是一回事了。若妾身讨厌这个人,自然不在乎他怎样,赶跑打跑不再见就是。可若妾身喜爱这个人,便会忍不住想是否妾身也有所不足,才叫他如此?若真心喜欢,自然能够忍耐,然后找寻不足更进一步。” 段灵耀沉默片刻,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委屈?” “那就要看看在妾身心里,是一时爽快重要,还是两情相悦重要了。” 段灵耀在布庄呆了一下午,抱着嫁衣缝了一下午。 他已经很熟练,不会扎伤自己的手指了,但最后他举着针,主动在指尖扎了一下,血染进衣裳里,他叫人准备了精美的礼盒,把这间火红的嫁衣包起来。 晚上回去的时候,段灵耀特意错开了吃晚膳的时间,省得宋司谨看着他没胃口导致段灵耀也没胃口。 宋司谨在陪瘦瘦玩,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做这些事,便越发珍惜起来。 可惜段灵耀一进来就把瘦瘦挤开了。 瘦瘦跳到段灵耀腿上,以为他也是来陪自己玩的,便喵呜叫着绕圈。 段灵耀把它抱到地上,它就又跳回来,再抱再跳,再抱再跳,段灵耀生气了,在它屁股上拍了一下,宋司谨伸手要把瘦瘦抢到自己怀里,段灵耀一把握住他手腕。 “宋司谨,我不会杀我自己养的猫。”段灵耀咬着字说,“在你心里,我当真就是这般狠毒无情的人?” 宋司谨悄悄往回抽手,没抽动,于是他点了点头,说:“是。” 于是段灵耀松开他,久久不能言语。 这一晚他没再纠缠着不放,两人背对背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段灵耀翻过身,看着宋司谨的后脑勺呢喃道:“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 第二天一大早,宋司谨还没睡饱,就被段灵耀摇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迎面便是段灵耀热情甜美的笑容,一晃神差点以为时光逆流回到了过去。 但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谨哥哥生辰快乐!”段灵耀兴高采烈地大喊一声,然后不容抗拒拉起宋司谨,便要给他梳头发穿衣服。 宋司谨茫然地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动作,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就好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段灵耀亲亲热热地要喂宋司谨喝粥,宋司谨咬着唇默默往后挪了挪,他仍旧抗拒。 无论段灵耀为何突然如此,但他无法忘记之前发生的事。 好在段灵耀没有强逼他喝掉,他放下碗让宋司谨自己喝,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谨哥哥,你对人家笑一下,人家就带你出门玩好不好。” 宋司谨自顾自吃自己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段灵耀笑了笑:“开玩笑的,你今天过生辰,人家本来就要带你出去玩。” 对面的青年没有回应,一个人说话似乎有些尴尬,但今天段灵耀做好了准备,他想,自己大人有大量,何苦总是跟他计较呢。 敲桌面的手指用力了些,段灵耀干咳一声,说:“人家昨晚仔细想了下,错不全在谨哥哥身上,确实我之前凶了一点,谨哥哥害怕也正常。但是谨哥哥也有错嘛,明明说好了喜欢人家的,却一次又一次撒谎……好啦好啦,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谨哥哥不要老想着离开,人家也少欺负你一点,我们回到过去好嘛?” 他说完了,宋司谨也吃完了,半晌儿才轻轻反问一句:“回到过去?” 段灵耀笑嘻嘻点头:“是啊,之前说要关禁闭,只是吓唬吓唬,谨哥哥不要当真。就像之前一样,咱们都好好的,你别老不理我,我会对你好的。” 握着筷子的指骨泛白了一会,宋司谨松手,搓搓帕子净手。 他不说好还是不好,也没什么高兴的表情,自然不用提受宠若惊这样的反应了。 段灵耀掐了掐掌心,拉他往外走,试探性地抱住宋司谨的胳膊。 宋司谨没什么反应。 没关系——段灵耀安慰自己,闹脾气总要慢慢哄的,哄好了就好了,看,今天就比昨天强了。 大丈夫有大量,没关系,段灵耀愿意容忍宋司谨的一些小缺点,他好不容易发一次脾气,忍就忍了,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19:48:05-2022-08-13 20: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瓶;薛碧山 20瓶;贞子白 10瓶;落 4瓶;Ciel、我意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 第 49 章 ◇ ◎漂亮嫁衣◎ 第四十九章; 段灵耀拉着宋司谨去看戏, 戏台上演了一出「小霸王强抢民女反被书生救」,看到一半段灵耀脸就黑了,又要把宋司谨拉走。 没拉动, 宋司谨站在原地, 低声说:“我要看。” 段灵耀抿了抿唇:“这个太无聊了, 我们换个吧。” 宋司谨略微大了一点声音:“我想看。” 两人僵持在原地,宋司谨缓缓往回抽手, 段灵耀气急,一下用力抓住他:“看就看,不许抽手!” 宋司谨的视线重新回到台上,他只顾着看戏, 并不在乎段灵耀是否在牵自己的手, 这都无所谓了。 看完戏,两人又到酒楼里吃了顿饭。 段灵耀又试图给宋司谨夹菜, 宋司谨捂着自己的饭碗,无声往旁边挪动。 段灵耀嘴角抽搐两下, 到底还是没发脾气,挤出一个如花的笑靥,撒娇道:“人家想吃鱼, 谨哥哥给人家夹嘛。” 有一盘清蒸鲈鱼就摆在宋司谨面前, 宋司谨只做没听到段灵耀的话,才不管他,光吃自己的。 段灵耀忽然起身, 宋司谨停顿了下, 微微抬眼去看他, 带着几分警惕。 出乎他的意外, 段灵耀并没有发脾气, 他只是端着饭碗,一屁股坐到了宋司谨身边,紧紧挨着他,差点压到宋司谨的大腿肉。 段灵耀把饭碗摆到宋司谨面前,一字一顿道:“我、要、吃、鱼!” 宋司谨:“……” 不给段灵耀夹,段灵耀就缠着闹,这招确实比之前大声嚷嚷着发脾气有效,宋司谨没办法,只好给他夹了一筷子,就那么放进他碗里,然后继续自己吃自己的。 看着碗里的鱼肉,段灵耀抿了抿嘴巴。 他喜欢吃鱼,但不耐烦吐刺,以前宋司谨给他夹鱼肉,都会细心地挑干净所有小刺再给他。 段灵耀有点委屈:“刺好多。” 宋司谨想了想,把鱼头丢进了段灵耀碗里。 段灵耀:“……” 忍,上是刃,下是心,他忍了! 于是段灵耀愤愤然端着饭碗开始啃鱼头,他不再闹腾,宋司谨反倒悄悄看了他一眼。 —— 吃完饭,段灵耀要带着宋司谨继续游逛,只是吃饱喝足后总是很容易犯困。 宋司谨眯着眼睛,有些提不起兴致,段灵耀便要带着他回去,却不想返程的路上,碰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个貌美含笑的青年,正从前方迎面走来,彼此假装看不到都不成。 很显然这个青年与段灵耀的关系不太融洽,他蹙了蹙眉,然后体面地拱手行礼:“小公爷,好巧,竟然在这碰到了您。” 看到青年的那一瞬,段灵耀便恢复了趾高气昂的姿态,他仍抱着宋司谨的手臂,脸上挂着懒散而高傲的笑,与青年面上的和煦亲切既然相反。 “哟,颜大人竟然有空在街上溜达,还以为你光顾着安慰太子殿下了呢。” 颜大人?太子?难道他是颜雪回? 宋司谨忍不住去看颜雪回这个书中的主角——果然长得很好看,而且风度翩翩优雅迷人,这样的主角,还有一个可怜的身世,怎么前期总是被段灵耀这个大反派压着欺负呢。 正巧此时颜雪回也看向了宋司谨,不知道是想转移话题还是单纯对宋司谨感到好奇,他开口询问:“这位难道就是小公爷的未婚夫,新状元的胞弟宋二公子?” 段灵耀:“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司谨:“是我。” 段灵耀:“对是他,那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颜雪回笑道:“久仰久仰,在下听闻段小公爷向来风流,却独独宠爱宋二公子,一直有些好奇是真是假,今日得见,才知两位恩爱非常羡煞旁人啊。” 虽然段灵耀看不上颜雪回,但见他说话好听,便也不吝于给他一个面子。故而段灵耀笑容越发灿烂,眼睛弯弯,很是黏糊地炫耀:“颜大人别的不行,眼光倒还不错,等来日小爷我成婚,准你到场祝贺。” 也是怕段灵耀在大街上刁难自己,颜雪回很配合地拱手:“却之不恭。” 可惜这两个人谁也没想到,宋司谨还有话要说。 一直以来,总是很容易被忽略的身份低微的人,也是想要说话的。 对宋司谨来说,主动对不熟的人说一些私密的事,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但颜雪回方才的话提醒了他,叫他想起来,颜雪回虽然是主角,但也是个心思深沉狠辣无情的人。 他会在命运里随随便便就利用自己,然后在自己死后转眼就忘。 即使是主角,对宋司谨来说,他与段灵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样的两个人,凭什么能在几句客套话里就决定自己的思想? “我不想嫁。”所以宋司谨低头看地面,用脚尖踢开一颗小石子,“我不想嫁给段灵耀,是他逼我的。” 这一句出来,三人阒然无声。 众目睽睽之下,人来人往的街上,当着段灵耀政敌的面,宋司谨就这么直白地说出了不给面子的话。 颜雪回心里打了一个突,心想坏了,万一段灵耀发怒揍人自己可打不过。 但段灵耀没有发怒,他只是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嘻嘻哈哈地回应:“谨哥哥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反正大家都知道的。再说了,你想不想又不重要,你长得好看又好玩,这才重要呢。” 一种淡淡的,果然如此的悲哀从心底生出,宋司谨碾着那颗小石子,闷声说了句哦。 颜雪回很快便识趣告辞,段灵耀拉着宋司谨走入一条小巷便再也忍不住,直直将人按到墙上压着,不管不顾吻了上去。 宋司谨被吓了一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他紧紧闭着嘴巴侧脸躲避,结果还是扛不住段灵耀的力道,被强行打开唇齿侵入。 许久许久,宋司谨贴着墙壁,眼睫不停颤抖,他干脆彻底放松力气,微微启唇任段灵耀亲吻,只是没有什么回应,用一种消极的态度来抵抗。 段灵耀终于松开他,轻轻蹭了蹭宋司谨的脸颊,他有点生气,但在克制,开玩笑似的说:“谨哥哥是想故意气我吗,下次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话,颜雪回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算再怎么求他,他都不可能帮你。” “没有。”宋司谨抬起袖子擦唇角流出的涎水,微微垂眸,“只是实话实说。” 他仍是那副消极的模样,沉闷内敛,木木呆呆,但不代表他什么都无法感知到。譬如此时,宋司谨清楚地感受到了扼在腕上的那只手颤的有多厉害。 但段灵耀仍在笑,好想他笑不出来的话,就是输掉了什么:“谨哥哥,我真的、真的很想对你好一点,今天你生辰,让我们都开心一点,别再这样——” 他长长倒抽一口气,用力在墙上砸了一拳,然后失了力,跌靠到宋司谨肩上,他抱着他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到底要怎样才满足?” 本来段灵耀是没指望宋司谨回答的,但没想到他听到了他的声音。 虽然还是轻轻的,有些消沉:“要是我要的,是你放过我呢?” 段灵耀想都没想就说:“不可能,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离开我!” 宋司谨轻轻叹息:“你给我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住大房子,还带我玩,段灵耀,我谢谢你,但是这些你不给也没关系,我们本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住口!” 段灵耀不想听,他拉着宋司谨跑向下一个目的地——在走近之前,他要宋司谨蒙上眼睛。 宋司谨懒得挣扎,依言在眼上蒙了布条,然后让段灵耀牵着自己的手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他们踏上楼梯,宋司谨感到牵着自己的手越发用力,身旁人近乎半抱的扶着自己。等到了高处,段灵耀叫宋司谨停下,有微凉的风从侧方拂来。 “谨哥哥,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你猜是什么?” 段灵耀从背后抱住宋司谨,脸贴在他后颈上,他与宋司谨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蒙着眼的脸。 宋司谨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段灵耀抽掉蒙在他眼上的布条,微风拂过发丝,睁眼的那一刹那还有些不清,待看清了时,宋司谨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处阁楼高台,远眺山景低瞰长街,一件大红的嫁衣摆在面前随风招展,恍惚一看,似是凤凰展翅。 这绝对是宋司谨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嫁衣,华美瑰丽,比火焰更耀目,比繁花更盛烈,只消一眼,便叫人看了再移不开视线。 他看着这件嫁衣愣愣出神。 段灵耀问:“谨哥哥喜欢吗?” 宋司谨轻轻点头。 于是段灵耀开心起来,喜悦地蹭了蹭宋司谨的肩头,这一刻过往的一切矛盾都好像不重要了,段灵耀只顾得高兴,他略显羞涩地说:“你喜欢就好,等来日你我成婚,你就穿这件衣服嫁给我。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不跟你计较了,你也别再闹脾气。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会对你好,以后我少欺负你,也不会打你杀你,你不用总是怕人家……” 宋司谨轻颤了下,他抬起手,轻轻搭到段灵耀手上。 “别说了。” 少年幻梦未来甜滋滋的声音戛然而止,反问:“你什么意思?” 宋司谨一点一点挪开他的手,从他腰上抽出一把匕首,他知道段灵耀有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 “你想知道……好。” 在段灵耀惊愕的眼神中,宋司谨走到这件华美非凡的嫁衣前,举起手中的匕首,将它割成了碎片。 风吹着大片红锦飞扬,于空中缠绵曼舞,清瘦的青年垂下手,像一片孤零零的落叶被大火包围。 价值千金的嫁衣就这么毁了,原来在不爱的人眼里,它分文不值。 段灵耀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伸出手,有片红锦落到他指缝,滑过,落到了地上,一行清泪无意识自眼角滑下。 啪嗒,啪嗒。 宋司谨瞥见了地上的水渍,微微一愣,不禁抬头看他。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段灵耀露出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他怔怔地看着嫁衣的碎片,怔怔地看着自己,泪水自眼角不停滑落,惯来明媚讨喜的容颜变得苍白可怜,像丢了指南针的旅人,像雨夜迷失的野兽。 那一瞬宋司谨避开了他的视线,莫名的他不想看他哭成这样。 他一直都很心软,他怕看多了,就会忘掉段灵耀对自己的坏。 宋司谨说:“我不想嫁给你。” 段灵耀喃喃道:“为什么?” 宋司谨便说:“因为我……我不喜欢你。” 这个答案段灵耀很早之前就知道,但他以为那是以前,他眨着眼睛,飞快地眨着,试图叫模糊视线的水光快些消散:“不可能,你因为我吃醋,你是喜欢我的,至少有一点、就算一点点……” “不是吃醋,是嫌你脏。” 这一天宋司谨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总爱欺负别人,因为伤害他人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快感。 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宋司谨这样满是恶意地说:“你总是欺负我,逼迫我,我真的很讨厌你,没有一点喜欢,只有讨厌。” 段灵耀声音沙哑:“我会对你好一些的,大不了以后不欺负你了。” 但宋司谨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敢信。” 段灵耀深深弯下腰,像是抽噎,咬着唇声音很闷,就在宋司谨怀疑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了的时候,他慢慢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段灵耀哆嗦着扶着额头,他忽然直起身对着宋司谨笑,锋芒毕露,肆意狂妄:“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反正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20:59:04-2022-08-13 22: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 3瓶;清糖、Cie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 第 50 章 ◇ ◎还好我不喜欢你(修)◎ 第五十章; 深夜正熟睡, 一只手忽然探过来,宋司谨瞬间惊醒。 他拿开那只手,翻身往里挪。 国公府给主子睡的床, 向来做的结实舒适又宽敞, 叫两个人并排躺着互相不挨完全可以做到。宋司谨躺下时候, 刻意与段灵耀拉开了距离,因此对方一伸手, 他就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挪动位置发出的声音,把手的主人吵醒。段灵耀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又往宋司谨身边挨了挨,他习惯性地去勾宋司谨的胳膊, 嘟囔着叫了一声:“谨哥哥……” 这一次宋司谨没有可躲避的余地, 便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段灵耀怀里抽出来。 段灵耀终于清醒,半梦半醒间懵懂的依恋消失殆尽, 他睁开乌黑双眼,冷笑一声, 口吻倨傲蛮横:“这就不给碰了?待日后成了亲,难道谨哥哥想一辈子守活寡?” 那日宋司谨把嫁衣毁掉后,段灵耀就变回了强势的样子, 他绝不允许宋司谨以任何方式离开自己。不过可能是怕宋司谨又绝食不理人, 所以强势归强势,却没再一直逼迫着叫人服软讨好自己。 其实宋司谨以为自己把段灵耀气成那样,怎么也得挨一顿打, 或者直接被杀掉都有可能。毕竟有些人只是言语冒犯了段灵耀一下, 就被他收拾了个够呛。 但是并没有, 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产生着变化……宋司谨确实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了。归根到底, 有些东西是从头彻尾没有变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要是太赖了或许还不如死掉。 躺在床榻最里面的青年并没有在三更半夜与人争吵的意思,轻轻说道:“我不想嫁给你,嫁衣也没有了,何必再勉强。” 一提到嫁衣,段灵耀就像受了刺激一样,强行把宋司谨拉进自己怀里,仗着自己力气大缠上去便不松开,乍一看好像护食的野兽。 “这天底下能做嫁衣的人有的是,没了一件再做一件不就得了,就算什么都没有,光给你身上绑一块红布你都要嫁给我!本来想要好好待谨哥哥,该有的体面一分不少都给你,可你自己非不要……谨哥哥,你再逼我,我明天就举办婚礼。” 宋司谨感到窒息,沉默下去不再言语也不再挣扎。他与段灵耀好像根本说不通,在对方眼里,自己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喜爱非常的玩具,他想要就一定要得到。可他从来没考虑过,宋司谨也是个人,比起锦衣玉食,他更想要那些段灵耀不肯给他的东西。 这是一个封建的时代,偏偏这样渺小的要求最难以实现。 床上的两个人贴的那般近,却没有一点情动的迹象。 往常段灵耀贴过来后,没一会儿就会闹腾起来,床帐里是温热的、凌乱的、柔软的,每个漫长的黑夜,无论是否情投意合,他们都要依偎着度过,让发丝你缠着我我缠着你,手指勾着衣角,心跳贴着心跳。 在这小小的床帐中,有时宋司谨会产生一种糟糕的想法,想要逃避一切苦痛的真相,就这么沉溺于放纵的快乐中。 但每当他醒来,便要日复一日面对残忍的现实。 如今床榻是冰冷的,没有了可供躲避的幻梦,宋司谨的心反倒越发安定。这样也好,省得自己总犹犹豫豫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 端午节将至,辛青弄来艾草挂到门上,还提前准备了许多小粽子做点心给宋司谨吃。 不同口味的粽子缠着不同颜色的丝线,不足半个拳头大,两三口便能吃掉一个。宋司谨盲选了一个,剥开一看,是栗子蜜枣馅的。 听辛青说,这里头还有蛋黄火腿馅的,宋司谨喜欢肉粽,但剥了两三个都没找到。 好不容易剥出来一个,段灵耀从外头跑了进来。 也不知先前做什么去了,进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似乎刚剧烈运动过,他习惯性地凑过来,一口就抢走了宋司谨手里的小肉粽。 “今年粽子做的不错……” 段灵耀顺道点评了一句,吃着吃着忽然愣住,他低头去看宋司谨,宋司谨举着空掉的手同样发愣。 下一秒两人移开视线,宋司谨继续剥粽子,没有回段灵耀的话。 段灵耀轻哼一声:“明天端午琼林苑举办龙舟赛,你跟我一起去。” 正剥粽子的宋司谨顿时没了胃口。如果是以前他确实挺想凑热闹的,只要不让他靠近水面,远远的围观龙舟就好。 但现在他并不想跟段灵耀一起去玩乐。 宋司谨放下粽子,双手搭在膝上,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去。” 段灵耀嗤笑:“这可由不得你,明天圣上也会到场,圣上好奇你是什么模样,特意邀你过去,你到了后少说话别乱看就不会出事,还有,颜雪回可能也在,你离他远点。” 突然要面见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一事,叫宋司谨又烦躁又有点害怕,一时间连话都不想说了。 见他不回声,段灵耀有些不满,他伸手剥了颗粽子,一下递到宋司谨嘴边:“吃。” 宋司谨往旁边躲了躲。 “你不吃,是想让圣上以为你心怀不满,继而帮你主持公道?” 宋司谨还没天真到这个地步,他就是不想吃段灵耀喂的东西。 但这一次段灵耀没有收手,他猛地踩上桌沿,身子向前跨过大半张石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宋司谨的下颚,把那颗小粽子塞了进去。 粽子塞了满嘴,紧接着手掌捂上来,宋司谨挣扎不过只能含着。 “这才乖嘛。”段灵耀勾着食指轻快地在宋司谨喉结上刮了两下,他笑意盈盈地警告道,“到了圣上面前,谨哥哥最好不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人家一样好说话。” 见宋司谨点了头,段灵耀才松手。 被松开的那一刻,宋司谨弯腰把嘴里的粽子吐了出去,刚才不小心顶到了嗓子眼,反胃。 段灵耀坐回椅子嚣张地翘起二郎腿,没人看到的瞬息间,眸光变得黯淡。 —— 端午节那日,宋司谨第二次来到琼林苑。 今天到场的人又跟上次琼林宴时的人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好奇宋司谨。 被这么多陌生人探究地看着,宋司谨别提多不自在了。 再想想这些人大部分是官员权贵,他就更加紧张。 宋司谨下意识往段灵耀身后躲,一直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才恍然发现什么,忙与段灵耀拉远距离。 但没成功。 耳边听到一声不高兴的冷哼,手腕就被段灵耀拉住,宋司谨试图往回抽,没抽出来。 “怎么,害羞啦?”段灵耀阴阳怪气地说道,“谨哥哥要是想叫人家护着,直说就好嘛,哦,不好意思,忘了谨哥哥现在可有骨气啦,什么都不怕。” 宋司谨:“……” 话虽这么说,那只手还是没松开。 一直走到几个人面前的时候,段灵耀才终于松开宋司谨,笑着跑过去对一个中年男子亲亲热热地喊姨夫。 这一声出来,宋司谨顿时紧张起来,他看到这位被段灵耀称作姨夫的人,算不上特别高大,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透出常年缠绵病榻的青黑。 段灵耀不管他紧张与否,把他招过去就说:“姨夫快看,这就是我的未婚夫宋司谨,他可是新科状元的弟弟呢!” 在来之前,段灵耀派人教了宋司谨一些礼仪,宋司谨抿着唇,直接跪下去行礼,圣上轻咳两声,说道:“今日过节,寡人要与民同乐,不必讲究这些,怎么,灵耀没与你说?”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道:“说是说了,可谨哥哥天生老实单纯,见了陛下只记得敬畏,别的都顾不上了。” 圣上笑道:“这么老实的孩子落到你手里,岂不是要被你天天欺负?宋……宋司谨,你说,你可是心甘情愿嫁给灵耀的?” 宋司谨知道自己应该说是,但这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段灵耀就在前面看着,高高在上地欣赏自己被逼无奈的样子,凭什么要让他得逞……宋司谨沉默着,一直没有回话。 圣上悠悠道:“这是何意?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见宋司谨仍旧不应,段灵耀恼羞成怒道:“死鸭子嘴硬!你给我等着,小爷我偏要收拾到你求着我娶你的时候!” “灵耀。”圣上拍拍他的手臂,带着笑劝说,“好了,这确实是个老实孩子,你就别整天欺负人家了。” “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还不识好歹。”段灵耀撒娇道,“姨夫,外甥可听您的话把人好好的接回来了呢,您看他这样子,要是哪天我把人玩坏了,您可不许怪我。” “真是胡闹,要是喜欢就好好待人家,别整天欺负人。” 早听闻圣上待段灵耀有如亲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宋司谨越发失望,心想自己不回话是对的,就算直白地说不愿意,这位皇帝也不可能拯救自己。 统治阶级与统治阶级,才始终是一伙的。 后续圣上叫宋司谨起身后,就没再与他说话,许是见他沉闷无聊,对这个人就没什么兴趣了。 宋司谨坐到角落里发呆,段灵耀没空来管他,因为他也是赛龙舟的一员。 说起来原著里好像提到了这部分剧情……对了,颜雪回要搞事了。 人工湖面上,段灵耀与纨绔子弟们一队,颜雪回与太子党一队,两条龙舟飞快向前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宋司谨默默给颜雪回加油。 最终颜雪回没让宋司谨失望,他那条龙舟一马当先取得胜利,众人看的热血沸腾欢欣鼓舞。 但这都不算什么,在圣上赏龙舟赛到龙心大悦,要嘉奖胜者的时候,获得胜利的颜雪回忽然跪到地上,对着圣上行了一个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日端午盛典,微臣赢了龙舟赛,不想要其他奖品,只想求陛下收下一样应景的嘉礼。” “噢?”圣上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嘉礼叫应景?” 颜雪回说道:“陛下请看。” 说罢他吹了一声口哨,于是人工湖旁,一个被幕布蒙着的庞然大物在哗然中露出真容——那是一艘巨大且华美的船,比大岳国目前拥有的所有船只都大。 看到那艘船的时候,圣上便露出了惊讶之色,对他这样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来说,唯有与「最」字沾边的事物能引来他的兴趣。 颜雪回嘴甜又能吹,一口一句陛下英明天下太平开通运河叫百姓生活越发富裕,他,和很多能工巧匠,以及那位仍旧被关禁闭的太子殿下,为了配得上如此英明神武的陛下开辟的大运河,绞尽脑汁制作出了这艘又大又美又稳当的船,有了这艘船,陛下就能舒舒服服地看遍运河两边的美景了! 听罢这样一番话,圣上龙心大悦,他的身体很不好,有人私下讨论,说他可能撑不过今年,但他还不是好好的来看龙舟赛了?现在颜雪回说他能看遍运河美景,也就是说他福寿延绵能活很久。 圣上一高兴,大家都高兴,至少面上高兴。他大方地赏赐了颜雪回,想到他的好儿子也有出力,今日佳节却不能和大家一起快乐,一琢磨,便决定解除太子的禁闭。 看罢龙舟赛,圣上体力不支先行离开。 段灵耀划船溅了一身水,跑去换衣服。 宋司谨低头数地上爬过的蚂蚁,一道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宋公子,又见面了。” “颜大人。”宋司谨左右看了看,确定他不是不小心走过来的,附近只有自己,他过来干嘛? “那天分别后,鄙人一直在想,宋公子明明是状元的弟弟,却要受如此欺辱,实在是委屈呀。” 颜雪回撩开衣摆,坐到宋司谨身边,他递给他一块西瓜:“吃么?” 状元两个字在心里越沉越低,宋司谨摇头,“不吃,谢谢你。” “没胃口?刚才小公爷说的话我听到了。”颜雪回叹息,“若宋公子无需嫁人,想必也能与寻常男子一般考取功名成家立业吧。” 他说的话很对,很有道理,但宋司谨听了只觉得坐立难安。 好在这时换好衣服的段灵耀出现了,他远远看见颜雪回坐在宋司谨身边,眉毛一竖便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 颜雪回可不敢正面与他对上,留下一句「若有需要,我愿意帮你」就飞快离开。 走了一个颜雪回,来了一个段灵耀,宋司谨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已经熟悉了段灵耀的脾气,不会像面对颜雪回时那么忐忑。 “我不是跟你说过别与他走太近吗!” 一走过来段灵耀就拉起宋司谨,把他拉到一座假山后逼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阳光明媚,假山嶙峋,鸟儿和青蛙起次彼伏的叫着,这样美丽的景色,宋司谨却不能放松畅快地欣赏,怎么想都是段灵耀的错。 宋司谨试图往回抽手:“没什么。” “没什么?”段灵耀冷笑,“劝你别惦记着叫颜雪回帮忙脱身苦海的事,我警告你,这人邪门得厉害,每次要被抓到小辫子的时候都会逢凶化吉,说不定背地里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 宋司谨想,哪里是人家用了奇怪手段,只是主角光环罢了,再说了,段灵耀这种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厌倦,很显然段灵耀已经不再信任自己,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不明白:“你是怕别人破坏你的玩具,还是怎样?” 话音刚落,段灵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衰败,他抿了抿唇,眼中闪动着波光:“你不明白,这里人多眼杂我必须那么说,否则——” “否则什么?” 睫毛飞快地扑闪着,段灵耀没好气地说:“否则会有人用你要挟我尤其是颜雪回那个贱人,所以你别再跟他走近了好吗?” 是这个原因? 宋司谨仰面去看段灵耀,看得很仔细,明亮的光在宋司谨眼中汇聚,照的他们都有些看不清。 很多时候宋司谨猜不透段灵耀的想法,以前他很怕他,怕他要自己的命,怕他打自己或者怎样,所以猜不透就不猜了,只战战兢兢地讨好他求保命。 但现在—— “你在别人面前轻蔑我,是想保护我?” 段灵耀昂了昂下巴,眼神多少有些尴尬:“谁想保护你了,我是怕你连累我。” 宋司谨轻声问:“为什么会连累你?” “万一别人抓着你要挟我,我怎么办?” “你可以不管。” 段灵耀恼怒叫他:“宋司谨!” 宋司谨一下噤声沉默下来,他真的讨厌段灵耀这个样子——喜怒无常高傲乖张,话也不说清楚。 再迟钝的人也想搞明自己的疑问,可跟段灵耀在一块的时候,他时常看不清摸不准猜不透,不是在害怕就是在不安。 想到这里,宋司谨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火气,他紧紧抿着唇去瞪段灵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恶——段灵耀看到的第一眼,瞬时有些慌:“你这么看人家干嘛……” 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胸膛,不甘示弱又怕人真的生气,就勉强给了一个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能欺负,他颜雪回不配。” 果然如此……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教宋司谨莽撞反击,虽然反击的声音又平又轻:“小公爷,你要是喜欢我才想保护我,可以直说的。” 段灵耀脸红的火辣辣,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他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宋司谨:“说这些干什么,啧,反正你又不信。” “但是你说过。” 段灵耀咬了咬唇,努力做出高傲的模样:“那是看在你以前还算乖巧的份上才勉强……” “你这样真的很讨厌。”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司谨稍微大了一点声音:“还好我不喜欢你。” 段灵耀沉默了很久,忽而冷笑:“真是太巧了,我现在也不喜欢你。” 宋司谨微微垂眸:“那你放我走吧。” 段灵耀差点被他气死,牙咬的咯咯响,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他故意轻佻地搂住宋司谨腰,在他屁股上重重捏了下:“谨哥哥这么好玩的玩具,就算不喜欢了我也舍不得放手,更舍不得叫别人随便破坏呀。” 宋司谨想了想,蹲下身从野草堆里抓了一只马陆,伸手就放到了段灵耀的胳膊上。 于是下一秒,琼林苑的角落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 “他太坏了。”段灵耀两眼发直,铿锵有力地批判道,“恃宠而骄,得寸进尺,就仗着我宠爱他,欺负我!” 秦渡川无奈:“好好好,他是个坏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段灵耀高傲地抬起下巴:“我要狠狠折磨他,折磨到,他再也不敢讨厌我。” “到底怎么折磨他?” “……”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 “不管,反正我要折磨他。” 秦渡川无语。 本来段灵耀过来,是为了与自己商讨太子解除禁闭一事的,结果谈着谈着,他莫名其妙就喝多了,话题开始急转直下,拐到了某个欺负他的大坏蛋身上。 一开始秦渡川还感觉新奇,他这个表弟性格张扬年纪又小,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然后亲亲热热爱不释手地把玩好久,再在玩腻后弃之如履。 他还是第一次见段灵耀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第一次见他保持喜爱如此长时间,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委屈抱怨又狠不下心的模样。 但听一个醉鬼一本正经又稀里糊涂地抱怨半天,再耐心的人也会烦。 秦渡川拿开段灵耀抓住的酒杯:“就这么喜欢吗。” 段灵耀瞪着雾气朦胧的大眼,十分坚持地反驳:“胡说,我才不喜欢他。” 秦渡川:“你确定?” 段灵耀的嘴唇开始颤抖,他很想让自己一直维持骄傲不屑的模样,但不太成功:“才不喜欢讨厌我的人,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他。我什么都有,不稀罕,才不稀罕……” 秦渡川:“既然这样,那你别要他了。” 段灵耀:“不行!你不懂……” 秦渡川轻笑:“一个漂亮的玩物而已,你若喜欢,大不了再收几个,何苦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为情所困,非大丈夫所为,灵耀啊,你以前可不会如此。” 有的时候,秦渡川也摸不准段灵耀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这个表弟很会嘴甜撒娇,内里却十分刚强,纵然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也不会什么都告诉自己。 在段灵耀脑中,始终有一根紧绷着的弦悬着,教他不敢对任何人彻底卸下心防。 因为太害怕,太害怕来自自己在乎的人的伤害,而只要不在乎,就不会有弱点,也就不会受伤了。 这一点秦渡川很清楚,但他从未戳破过,因为他也一样。 秦渡川叫来辛夷,让他们送段灵耀回去:“还有一件事,方才忘了与世子说,等他醒了你转告他,我那位好大哥的得力干将颜大人,最近似乎在与老四接触,你叫他多注意些。还有,太子殿下解除禁闭,势必会找上他,不管是道歉还是挑衅,不要与人冲突太过。” 好不容易回到国公府,段灵耀忽然闹着不肯回自己的院子。 辛青便赶紧跑去请宋司谨来帮忙。 在宋司谨心里,辛青和辛夷都是很不错的人,虽然不是很想搭理段灵耀,但想帮他们,宋司谨还是从床上爬起来了。 宋司谨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迟疑地躲到了立柱后方。 因为他看到了国公夫人。 段灵耀坐在栏杆上,坐得板板正正,国公夫人从他身边漠然走过,在只余背影的时候,段灵耀忽然说了一句:“阿娘,你什么时候接耀耀回家。” 幽深的国公府内,静的能听到针落下来的声音。 国公夫人停顿一步,只有一步,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一直等到她消失不见,宋司谨才来到段灵耀面前,醉酒的少年如玉山倾颓,对着他傻笑了下,然后身子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节已修; 感谢在2022-08-13 22:13:06-2022-08-14 23: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uuuu、白舟 20瓶;萧小白 14瓶;徐阳明no你急三急EN、啦啦啦、小氟蝶 8瓶;君瑾 3瓶;懒洋洋头顶、听你的、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50-60 第51章 ? 第 51 章 ◇ ◎意料之外(修)◎ 第五十一章; 时光一晃进入六月, 宋司谨与段灵耀的关系仍旧处于不冷不热的诡异状态。 离原著中被活埋的日子不远了,宋司谨掺和不到宋家与太子党之间,就算他能保证自己不参与对段灵耀的谋害, 也阻止不了宋家的背叛。 到时候段灵耀会怎么想, 尚未可知。 好在娘亲应该已经被楚云羲接走, 宋司谨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宋司谨不想死,但很有可能死, 便想着至少在死前不要特别委屈自己,不过天性使然,注定他做不出太激烈的反抗,故而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疏远段灵耀。 但宋司谨不知道,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难以预料, 越是想圆满解决越是难以圆满,越是想不出错漏越是容易错漏。 这日段灵耀告诉宋司谨, 他要带他去太子府上。 “咱们高贵的太子殿下,说要设宴向先前陷害本小爷一事道歉, 还要请谨哥哥前去。”段灵耀眼睛眯得像狐狸,“谨哥哥欲与奸夫私奔的事迹流传甚广啊。” 说是什么手下人不小心连累了宋司谨,虽然他只是个小角色, 但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是不会忽视的。 太子当然没有承认事情是自己指使的, 不管谁来问他都说不清楚,但御下不力这条罪名无论如何都逃不掉,思来想去干脆做出一副坦荡有担当的模样, 就算一时受段灵耀的气, 但至少能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 本来段灵耀不想带宋司谨赴这场鸿门宴, 可那群人故意激怒试探他, 未免他们看出宋司谨在自己心中的真实地位, 段灵耀只能带宋司谨前去。 宋司谨听完,就觉得要完。 他很想离太子党至少一万八千里,但结果自己根本做不了决定。 “我不想去。”宋司谨在思考,太子注意到宋家跟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次宴会。 段灵耀不知他想法,还以为宋司谨只是单纯讨厌自己,除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宋司谨总不乐意跟段灵耀离得太近。 “可人家已经答应了。”段灵耀从背后抱住宋司谨的腰,脸贴到他背上,看起来格外亲昵,“还是说谨哥哥想通了,只想乖乖留在家里当小爷的爱宠?” 宋司谨:“没有!” 见成功惹到宋司谨大声,段灵耀得意地大笑:“那就和我一起去,你总躲着人不见,反倒更引人注目。” 是这样吗?宋司谨对自己的脑袋有自知之明,每当别人跟他解释什么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觉得很有道理,这次也不例外。 太子特意点名叫自己前去,要是不去,确实更容易引起注意——虽然宋司谨如今不怕死了,但他并没有主动要死的想法,能活着,谁不想呢。 于是纠结一番后,宋司谨还是答应了:“好,我去。” 不过……宋司谨试图拉开段灵耀抱着自己的手,没拉动,他又想钻出去,同样失败,一通挣扎反倒被人抱得更紧。 段灵耀眯了眯眼睛:“我还以为谨哥哥早就适应了,果然之前都是虚情假意。” 他怎么好意思提以前,宋司谨声音硬邦邦的:“以前是因为我怕你,是迫不得已。” 人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要做很多违心的事情。 “迫不得已?”段灵耀浮夸地惊叹,“哇!看来谨哥哥现在果然不怕人家了,也是,谨哥哥可是连死都不怕了呢!不过我劝你最好早点习惯,毕竟只要你一天不死,就一天都是我的人——怎么办怎么办,谨哥哥不会又要绝食吧?” 宋司谨:“……” 段灵耀缠磨着将下巴搭到宋司谨肩头,玫瑰般娇艳的唇在他耳边游移,诱人,又如蛇蝎般可怕:“真的好害怕哟,没有办法,谨哥哥要是再敢做傻事,人家只能杀光所有你在乎的人叫他们给你陪葬了,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宋司谨险些掐破掌心。 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段灵耀忽然噗嗤出声,开玩笑似地说:“好啦,这么紧张做什么,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谨哥哥,人家要的已经不多了,你不肯给我真心,不肯对我笑,不肯跟我说话都没关系,可你不能离开我——永远都不能。” …… 赴宴那日,宋司谨被套上了一身华服。 他不想跟段灵耀贴得太近,但段灵耀强行抱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于是太子看到他们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笑意盈盈一个紧张抗拒。 太子秦祐山与宋司谨所知的原著中描述的一样,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眉目有些阴鸷,但身上带着的上位者的气质,把这几分阴鸷削弱更显器宇轩昂。 颜雪回站在秦祐山身边,微笑道:“两位终于舍得光临太子府了,大家都迫不及待了,小公爷要是再不来,桌上的菜都要凉透了。” 即使在对头的地盘,段灵耀也不掩嚣张:“看来太子殿下府上的管家有些无能,连待客时的意外状况都考虑不到。” 秦祐山抽了抽嘴角,勉强笑了下,颜雪回倒是不改笑意,仍礼貌地请他们入内。 看着段灵耀与宋司谨别别扭扭地往里走去,秦祐山与颜雪回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司谨果然憎恶段灵耀。 但秦祐山不知道,这一次的紧张抗拒不全是给段灵耀的,还有给他的。 宋司谨沉默地被段灵耀抱着,虽然身边人黏黏糊糊显得更像是依附人的那位,实际上宋司谨才是需要听话的宠物。 不用说话,不用表态,不用跟别人交际。 他是段灵耀的战利品,是用来显摆的花瓶,是他想要就必须强占的玩具——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故而也就格外理解宋司谨一定想要逃离反抗的心情。 不过这一次,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宋司谨连翻顶撞的狠了,段灵耀怕他不配合,也怕他再跟颜雪回勾搭上,便没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告诉宋司谨,而是在出发之前先与他约定好了——如果宋司谨不想引人注目,那就当个哑巴和花瓶。 “当然谨哥哥要是有别的想法,人家也拦不住。”段灵耀抱着肩膀,两人谈判一样对坐着,“就是到时产生的后果,得谨哥哥自己来承担。”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宋司谨毫不怀疑所谓的后果将由段灵耀决定大半部分。 其实他愿意配合,但真的很讨厌被人威胁。 为什么所有人都爱威胁他,尤其段灵耀,明明可以好好说讲道理,可偏偏不。以前宋司谨没有办法,只能忍,可现在他真的不想再被人威胁了。 被胁迫着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真的很讨厌。 宋司谨微微垂眸,有一种静谧的氛围在他身边产生,即使马车颠簸着,叫他的衣角与发丝一同乱颤:“不要威胁我了,小公爷,你这样真的太讨人厌。你再这样,我……我就不去了。” 什么后果不后果的,他不管了,大不了就被注意到,反正娘亲已经被救走,就算颜雪回想让他当内应也没有筹码,他不答应就是。 段灵耀挺直腰杆,眼一下瞪大,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确实拿现在的宋司谨没什么办法。归根结底,他还是怕他又变回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但叫他先服软也不可能,他才不要向讨厌自己的人低头,才不要让宋司谨有机会嘲笑他、奚落他、可怜他…… 段灵耀干咳掩饰心虚,顺便倒打一耙:“什么威胁啊,我那是提醒,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宋司谨:“……” 总之他要宋司谨做的很简单,就像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那样抗拒就行,只不过不许不给段灵耀面子,也不许像在家里那样嚣张。 宋司谨觉得他很会冤枉人,自己哪里有嚣张,但要是吵起来,他肯定说不过段灵耀,干脆就闭上嘴巴不再吭声。 回到现在,太子府内。 段灵耀挂着轻佻的笑意,指尖在宋司谨身上乱跳,他没有看宋司谨,好像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就这么跟人打招呼。 宋司谨有点紧张,下意识又往段灵耀身后躲。 段灵耀正要牵住他,秦祐山却跟上来向段灵耀进行礼节性与甩锅式道歉。 “段世子,前些时日本宫御下不严,险些害得你受委屈,好在下面的人已经反省己身知晓错误,今日你就给本宫一个面子,与大家握手言和吧。” 段灵耀这个人确实桀骜不驯且混账,能下人面子的机会绝不放过,但他同样知道何时该以退为进。 “太子殿下真客气,其实本世子一向很大方……” 太子要把段灵耀拉过去让别人给他一一敬酒,宋司谨不想被众人围住,便默默往后退。 忽然有个人拉住宋司谨的衣袖,宋司谨回头,对上了颜雪回含笑的双眸:“宋公子,你似乎不爱喝酒呢,不如到后面,我叫人上些茶水点心,你坐下来慢慢等小公爷。” 段灵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颜雪回同样不简单。 看小说的时候宋司谨很喜欢颜雪回这个角色,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主角,有勇有谋心思深沉,他铲恶扬善讲信义,纵然不择手段了些,却仍在追求大义。可当自己成为他追求大义路上被牺牲的石子时,宋司谨便没那么喜欢了。 他当下就要拒绝。 但颜雪回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宋司谨瞬间白了脸,不由自主便跟颜雪回走向了太子府深处。 行至一个偏僻的小院,颜雪回推了把宋司谨,他站在院外意味深长地说:“异乡重逢,亲人团聚,宋公子该高兴点。” 可宋司谨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宋老爷,就像看到了一个魔鬼,最初完全没法转动脑筋,只有一个想法: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来了瑶京,岂不是意味着—— 宋老爷上前一步,热泪盈眶地抱住宋司谨,像天下每一个关爱孩子的父亲一般:“好孩子,你受苦了啊!不过你别怕,你大哥现在是状元,爹爹也把家里人都带来了瑶京,太子知道你的情况十分怜悯,特意想了个法子来救你……”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瑶京?” 如同一根木头般伫立的宋司谨猛的爆发,把装模作样的宋老爷推开,他不想听别的,只想知道娘亲的消息:“你们到了瑶京,那我娘呢?!” 从没被宋司谨忤逆过的宋老爷顿时皱眉:“这么激动做什么,为父早就打算辞官来瑶京了,正好你大哥有出息考中了状元,就带着全家一块过来怎么了?至于你娘,不用担心。” 宋司谨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我娘在瑶京……” 宋老爷白胖的脸努力做出和颜悦色的神情,但因过于用力,反倒像技艺不精的工匠雕刻的弥勒佛般怪异虚假。 “好了,知道你记挂你娘,既然如此更得离开国公府这个狼潭虎穴对不对?司谨,爹知道你有怨气,可是爹之前也不知道小公爷这么不厚道。哼,他带了你的人走,别的就不管了,爹往国公府写了那么多封信,没有一封回信。可恨,他这般轻视岳家,爹绝不放心把你交给他!只是司谨啊,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想脱离苦海,你也得出几分力才行。” 宋老爷上前握住宋司谨的肩膀,一声声一字字,宣判宋司谨离死刑越来越近:“你想离开国公府,就得先让段灵耀倒下,这里有一封信,你带回去后,在十四日上午放到段灵耀的书房,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叫大壮跟为父联系。其余的你放心,殿下和颜大人会安排好。” 夏日的蝉鸣越来越烈,吵得人耳朵里都在嗡嗡响,明明这般温暖的好天气,宋司谨却浑身冰凉。 “司谨,你怎么不说话?”宋老爷越发迫近他,像是要把他摁跪到地上一般,“你怕了?” 宋司谨如何能不怕,他不禁向宋老爷问出一个问题:“要是段灵耀发现了怎么办?” 宋老爷沉吟片刻:“这……放心,你一旦把信放好,殿下会立刻行事,没有机会叫他发现。” 宋司谨沉默片刻:“事成之后,我会怎样?” 颜雪回悠悠走近,揽住宋司谨的肩膀,仿佛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实不相瞒,这封信足以叫小公爷万劫不复。事成之后也不必担心,我们的新科状元会上表陈情,借势求陛下还你一个公道——你只是一个被段灵耀强要的可怜人,国公府发生的事,连累不到你和宋家头上。届时你不但有了自由,太子殿下还会回报于你黄金百两,叫你和你娘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宋公子觉得如何?” 宋司谨觉得不如何。 原著里颜雪回与秦祐山的计谋与现在要宋司谨做的差不多,都是给段灵耀书房里放一封信,同时买通旁人在三皇子府里藏一件龙袍。之后会有人举报三皇子私下穿龙袍,等圣上派人去搜查的时候,不仅会找到那件龙袍,还会找到三皇子与段灵耀私下大不敬的密信,如此铁板钉钉的证据一旦做成,这两人就很难再翻身了。 而他的大哥,新科状元宋司瑜在年轻学子间声名颇高,他广结良友已经做好准备,只待事成,就带着新科进士与年轻学子们一同讨伐三皇子和小公爷,顺便帮太子洗白。 正是因为用了如此歹毒的计谋,段灵耀才会气到生生将人活埋。 原著没有提过颜雪回与秦祐山会如何处置计谋成功后的宋家子,但大家都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宋司谨跟宋家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他既不会有所谓的忠心,也不像宋司瑜会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在完成这个任务后,他将彻底失去利用价值。 而颜雪回,是一个对自己人非常好,对外人却格外狠的人。 他有很多优点,比如守信,但这只针对不会妨碍他的人。他也有怜悯之心,待弱者和善慈悲,但这同样只在不会妨碍他的人身上起效。 事成之后,颜雪回会好好对待一无所知的范五妹,但他一定不会放过宋司谨。 宋司谨心中悲凉,他微微抬头看向颜雪回,问:“要是我不信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节已修; 感谢在2022-08-14 23:01:16-2022-08-15 23:1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拒绝虐的追梦者 10瓶;默 5瓶;霸王龙肉嘎嘎香 3瓶;Charon 2瓶;清糖、懒洋洋头顶、听你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 第 52 章 ◇ ◎为难与反复(修)◎ 第五十二章; 有时候话不用说的很明白就能晓得彼此的意思, 在宋司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老爷不由惊讶,他以为这个痴愚的儿子根本考虑不到这些。 紧接着宋老爷先前的慈爱和善全部消失, 他面色一沉, 恼羞成怒道:“你怀疑爹会害你?放肆!你娘只是一个小小婢子, 她后半生是荣华富贵还是止步于此就看你的了,你难道就连这点孝心都没有?” “宋伯父, 轻些声,莫吓到他,还是我来劝吧。” 颜雪回轻叹着帮宋司谨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怜惜地说道:“宋公子, 你不能不信, 若你不信,一刻钟后小公爷就会发现, 他最宠爱的未婚夫不幸溺毙于太子府的莲花池中。一个时辰后,宋伯父府上, 还会有一位姓范的下仆因亲子逝世而过于悲痛服毒自戕。宋公子你猜,小公爷是否会为了你与太子殿下正面冲突?” 谁都知道段灵耀与太子之间的矛盾颇深,就算叫宋司谨死在这会再得罪他一次, 秦祐山也担得起。 他越说, 宋司谨战栗的越厉害,蝉鸣不仅占满了大脑还堵住了喉咙,叫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选择,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选择。可这件事是会败露的, 原著里就被段灵耀发现了, 而且这种涉及谋反的罪名, 肯定会牵连很多无辜之人, 他怎么可能做到! 宋司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万一就是被发现了,就是失败了,怎么办?” 颜雪回温柔又贴心地帮他整理衣襟袖口的褶皱,说道:“事在人为,颜某相信宋公子必能帮大岳国铲除一名奸邪。当然,若真发生了所谓的万一……” 他沉吟片刻,莞尔一笑:“到那时候,国公府内会有一个下人因里通外敌畏罪自杀,宋公子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即可,这一切与宋公子无关,与宋府无关,与宋大状元无关,自然也就与太子殿下无关了。不过我想,宋公子这般纯善之人,应当不希望有人替自己牺牲。” 宋司谨的心直直沉下去,像要沉入无底深渊,明明是在夏日,身上却比在冬天还要冷。 颜雪回谋虑的太周全,就连段灵耀发现这件阴谋后,也只能在宋家子身上泄气,无法直接扳倒颜雪回。 他们两个聪明人互相斗法,偏偏夹在中间的是愚钝又无助的宋司谨,一时间前路茫茫,仿佛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忽然一个冒险又叫人作呕的想法从宋司谨脑中升了起来,沉沉浮浮,使他神情越发纠结躁动。 或许、或许可以直接告诉段灵耀?纵然只是一个宠物,一个玩具,好歹也有几分喜爱,把好不容易积攒的骨气打碎,跪到段灵耀脚下乞求,像个笑话一样只说他爱听的话,或许他会愿意不因宋家的背叛迁怒自己,也愿意屈尊降贵帮忙救娘亲……然后换取一时的平安和至死方休的不安。 但也许他会直接杀掉自己泄气,再怎么喜爱的玩具,都挡不住要阖府上下牵连无数一同送死的罪责吧。 喉间反上来一点甜腥,宋司谨舔着发干的唇角不停吞咽口水。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这一生像个笑话,也许活这一次,只是为了用自己的痛苦去成全他人的快活。 冷静,先回去,回去再慢慢考虑…… “我明白了,我会做的。”惨白如纸人的青年缓慢点头,摇摇欲坠着向外走去。 在他好不容易拖着沉重脚步走至小院门口时,颜雪回忽然击掌:“差点忘了还有件事。” 宋司谨扶住围墙,没有回头没有回声,他不明白颜雪回还有什么好说的,脚下的影子缩成挤挤挨挨乌暗一团,他的心脏也像这般挤压着似的难受。 与段灵耀不同,颜雪回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连威胁人的时候都那般温柔和煦,可他说出来的话,绝对没人敢轻视。 “宋公子一定很担心范大娘的安危吧,莫担心,她与那位叫麦苗的小姑娘都好好的呢。颜某手下有个得力干将,不仅勇武聪敏而且忠诚果敢,他就跟在她们身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伤害她们,他一定会及时保护,同样,若有人想不经颜某同意带走她们……宋公子,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 宋司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间偏僻小院,只记得自己走回段灵耀面前的时候,一阵阵反胃差点想吐。 他之前以为段灵耀一边说喜欢自己一边欺负自己很讨厌,但现在发现,这世上很多人都比段灵耀更讨厌。 不仅讨厌,而且恶心。 段灵耀见他如此,吓了一跳,当下便铁青着一张脸要找颜雪回的麻烦。 宋司谨连忙拉住他的手,勉强自己笑了笑:“我们回去吧,求求你,先回去吧。” 段灵耀错愕不已:“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宋司谨舔了下发干的嘴角,“就是我不喜欢这,我想回去了。” …… 回到信国公府的当天夜里宋司谨就病倒了,他沉默地躺在床上,没有胃口吃饭,喝了药仍旧精神恹恹。 段灵耀坐在床边,眉头皱的比宋司谨这个病人还要厉害:“太子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颜雪回那个贱人欺负你了,啧,真是,一个没看住你就能被人拐跑,怎么这么傻。” 宋司谨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拉开,热,他嗓子干哑,喝多少水都不解渴:“你才傻……” 他想段灵耀也没比自己聪明到哪去,天天担心别人要害自己,结果呢,别人想的却是利用自己去害他。 本想着娘亲被救走,就算宋老爷要自己放密信,不答应就是。后续他们再怎样,也应当与自己无关,可万万没想到楚云羲回去的迟了一步,宋老爷已经带着一家人搬到了瑶京。 前路是害人性命,后路是娘亲的性命,唯有宋司谨的命,好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宋司谨进退维谷,恨不能自己当即暴毙在宋老爷面前,也省得他为难自己。 宋司谨沉郁地半阖着双目,不知到底该如何才好。 段灵耀伸手要拧湿帕子给他擦手心脚心,宋司谨摇摇头,蜷缩着躲到了床角。 伸到半路的手尴尬地收回去,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忍了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身上,不做别的。” 宋司谨沉默许久,说道:“小公爷,别照顾我了,你明知道我讨厌你。” 抓着帕子的手差点把这条可怜布巾扯烂,段灵耀点了点头,咬牙挤出笑容:“行啦,人家记住了,不用总是强调。可你好端端把自己弄成这样,总要让我知道理由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宋司谨一颤,脑袋又烦又痛像要炸掉,所有人都在逼自己,为什么就非要逼自己!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病容憔悴的青年哑着嗓子说道:“颜大人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提醒了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骄奢淫逸,视人命如草芥,霸凌他人欺辱他人脏的要命……我想到自己要被你这样的人控制一辈子,就痛不欲生!” 不是被段灵耀控制,就是被别的人控制,怎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夜凉如水,烛影摇曳,今晚风很大,鬼哭狼嚎一样盘旋,像是要掀飞房顶吹垮窗门,再把所有人都吹的寒凉透骨。 段灵耀伫立在床前,红衣是于最浓艳时糜烂的罂粟花,他眼里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唇角却定格到应由快乐描述的高度,他强颜欢笑:“我就是这种人能怎样,谨哥哥现在害怕也晚了,你今天生病,我不跟你计较,没关系,随便你怎么觉得都没关系……就是你、你还是早点想通比较好……” 眼睛越来越模糊,宋司谨抱过枕头把脸埋进去,无力地说道:“要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段灵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长久的死寂后,是不甘的酸涩:“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便往外跑,眼泪刷的流下来,门一甩,他没入夜色中。 宋司谨微微抬头,看他刺目的赤红衣角消失在前方,怅然钝痛绵绵滋生。 这一晚瘦瘦跳到床上,安静地陪他休息,段灵耀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回来。 —— 国公府内有很多好药材,也请得起好大夫,但宋司谨病由心生,虽然医好了表象,内里却始终如一地发愁。 他从早到晚都坐在窗边的榻上思考,瘦瘦一会跳上来一会跳下去,想叫他陪自己玩,但总是不成功,于是不满地叫了一声便飞奔出去。 宋司谨下意识去摸它,摸了个空,只能叹息着缩起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牢固的球,这样他能稍微产生一些安全感。 他想了很久到底如何做才能既不必陷害段灵耀也不会被颜雪回算账,但怎么想,都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原著里对宋家子如何行事又如何被发现这部分剧情的描述几乎为零,叫宋司谨连个参考都没有,他只能猜如果自己并不记得穿书的背景会如何做……可能会依照颜雪回要求的,在十四日上午将信放入段灵耀书房,也可能根本狠不下心做这种事,然后像现在这样坐在窗边想办法……绕的宋司谨的脑袋要烧起来了,他只能放弃用这个办法思考。 冷静,再想想,云羲在原著里根本没出现过,他没有考上探花,可现在他确确实实是探花,这说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宋司谨一边走神一边啃大拇指。 颜雪回说他在信国公府内有钉子,会一直盯着这里的风吹草动,宋司谨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这人的反应有多快,但他不敢用娘亲冒险,便只能自己想办法。 依颜雪回所言陷害段灵耀,宋司谨做不到,这件事大概率不会成功,就算命运可以改变,这次做成了,宋司谨也不忍心……他下意识回避了对某人单独的不忍,只说服自己是不忍连累无辜之人。 因为自己也是无辜者,明明根本不想掺和争权夺位的事情,却偏偏无可奈何,故而也就格外不忍。 但他同样没法拒绝颜雪回。 宋司谨从怀中掏出那封密信,摸了又摸,想了又想。要是十四日那日,自己假装放了信,实则不放呢……唉,段灵耀聪明又敏锐,许是很快就能查出是谁想陷害他,宋司瑜是太子殿下的拥簇,一想就知道自己这个状元弟弟有问题。 也许他会看在自己最终没有动手的份上宽恕自己,但也许,他会像原著一样迁怒自己直接活埋。想到段灵耀一直以来轻践的态度和口口声声的威胁,宋司谨下意识咬紧了唇瓣。 罢了,娘亲说过,要把人往好里想,就算是段灵耀这样的人……便当他会当真喜爱自己到愿意宽恕吧。 可颜雪回那边同样不好应付。暗中谋逆这般严重的罪名,就算找不出证据,也会限制段灵耀行动来展开新一轮调查。这段时间里颜雪回可动作的太多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好好办事然后通过伤害娘亲来控制自己? 宋司谨不敢赌,他向来猜不透人心。 越想越没头绪,越想越要绝望,他像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安静,片刻后口渴,想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双腿又因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而麻木,于是一下绊倒地上。 宋司谨躺着不起,倒不是因为疼,只是太过沮丧。 宋司谨抬头看着上方的房梁发呆,心想,要是没有这么急就好了,要是再往后拖拖,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想办法就好了……拖! 对啊,既然两边都无法解决,那就先想办法拖延。只要拖得时间够久,三皇子应该能发现不对,他那边率先出手,错漏不在自己,颜雪回就不会用娘亲威胁自己了。 至于怎么做才能合理拖延,还得再想想说法。 宋司谨独自琢磨着,并未发现窗外远远站着一个人,原来是段灵耀正抱着瘦瘦悄悄看他。 段灵耀眉头微蹙,下手越来越用力,瘦瘦不满地叼了他一下,他回神,捏着瘦瘦耳朵自言自语:“你这畜生倒是悠闲,哼,一会愁一会笑,我就当真这么招人讨厌?颜雪回这个贱人,闲着没事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帮他离开我?做梦,这个贱人,肯定是嫉妒小爷我,啊呸!他手里怎么还有封信。” 瘦瘦:“喵呜!” 一时出神,段灵耀又捏痛了怀中猫儿,瘦瘦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出去,一脚蹬出在他手腕留下两道肿胀的粉痕。 段灵耀却顾不上教训瘦瘦,转身便招来了辛柏,他有事要叫辛柏去查。 —— 黄昏已至。 段灵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进了屋,两人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就好像前一夜里宋司谨没有生病,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段灵耀也没有被气到睡书房。 沉默在饭桌上蔓延,过了一会段灵耀按捺不住了,他往宋司谨碗里夹了一块烧鹅,故作淡定地说,“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宋司谨本想装听不见,或者直接把这块烧鹅挑出去,但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的想法不知能不能成,也许未来会有一线生机需要段灵耀的情分成全……如果只有自己,放弃就放弃了,可还有娘亲。 于是他夹起烧鹅,小小咬了一口:“谢谢。” 先前与人那般决绝,如今又要反复,心中莫名羞耻,宋司谨始终没敢抬头去看段灵耀的表情。 但他也不用看,因为下一瞬,碗里又被塞进一大块烧鹅。 段灵耀努力压制声音中的高兴:“喏,喜欢就多吃点。” 接下来整顿晚饭,宋司谨都没再自己夹过菜,他刚吃完一样东西,碗里就会被塞进另一样东西,就好像段灵耀要把这段日子被宋司谨嫌弃过得他夹得菜全都补回来一样。 宋司谨没办法,只好埋头苦吃。 “看来谨哥哥想通了。”段灵耀的语气中,高傲里带着一丝忐忑后的放松,“就是说嘛,人家哪有那么讨人厌,明明最近都没怎么欺负谨哥哥了。” 宋司谨实在不知怎么回话,便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 吃到后面宋司谨吃不动了,只好捂着饭碗微微抬高声音:“我吃饱了,小公爷,你快吃饭吧,不要管我了。” 段灵耀:“嗯咳。” 宋司谨不解地看向他。 段灵耀微微扭头去看窗台上低垂的兰花叶子,筷子搅着碗里的白饭,一点一点往前推。 宋司谨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烧鹅。 这一下便叫段灵耀露出灿烂笑脸,他拉回饭碗,紧接着又要把唇角压下去,故作淡定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宋司谨:“……” 吃完饭,段灵耀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看在谨哥哥今天这么识趣的份上儿,我们去花园散步吧。” 宋司谨迟疑了下:“好。” 段灵耀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看的宋司谨格外心虚。 难道自己表现的太过了?没有吧,只是吃个饭,散个步,这也没什么吧? “怎么了吗?”宋司谨被他盯得实在疑惑,不禁开口询问。 段灵耀下巴一抬:“没什么,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在花园里慢吞吞转了两圈,段灵耀总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蹦跳两步,再一下子停住压制自己,他左顾右盼着在原地等宋司谨跟上来,一会儿弹一片叶子,一会揪一片花瓣。等宋司谨跟上来了,再循环往复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一种显而易见的快乐在段灵耀身上慢慢蓬勃。 宋司谨看着他活泼的背影,越看越不是滋味,前方的少年明明先前还那么蛮横凶狠,即使笑着也充满压迫叫人反感,现在却这副样子。 宋司谨形容不太上来,只感觉他这样没有之前那么讨厌,要是他真的只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年就好了,可惜注定不可能。 夜深休息,宋司谨安静地躺在床里面,段灵耀吹熄火烛,并排与他躺着。 躺了一会儿,一只手伸了过去,轻轻搭到宋司谨的腕上。 宋司谨下意识往回收手,段灵耀便不满地一下贴了上来:“你躲什么,再躲小心我——” 嚣张跋扈的小公爷下意识又要威胁人,但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了宋司谨憔悴虚弱的模样,以及那个厌倦无力的眼神。他说讨厌自己的时候,是真心的,他看起来那么疲惫痛苦,甚至都没有了苟活的力气。 本来以为他开始跟自己说话,甚至会发小脾气,即使还是一副抵触的模样,但至少不会再伤害他自己。段灵耀想着,这样也罢,天长地久,他总会想通,总归要跟自己好好过日子。 结果昨天宋司谨竟被颜雪回引导到气病……段灵耀便忍不住自我怀疑,他当真就叫宋司谨那般厌恶?动不动就讨厌自己到生病,以后可怎么办?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爷承认自己有了弱点,他害怕宋司谨再视自己为无物,也害怕他再变回病恹恹的样子。 他怕万一逼急了,他当真放弃一切都要离开自己。 那天的宋司谨,委实吓到他了。 况且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谨哥哥的态度……今天,谨哥哥给自己夹菜了。 原来以前习以为常的好,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其中滋味儿有多叫人不舍。 于是小公爷话音一转,硬生生变成了:“小心我抢你被子。” 宋司谨无言以对,想了想,爬下床,从衣柜中翻出一床备用的被子。被子展开,盖到段灵耀身上,宋司谨踟蹰着搅了搅手指,说:“多盖点就不冷了。” 他又躺回去,半梦半醒间,有根手指悄悄伸过来勾住自己的手指。宋司谨蜷缩着翻了个身,没有看到段灵耀大睁着双眼,唇角翘着,盯着床帐看了整晚。 一是因为激动,二是因为热的。 作者有话说: 本章节已修,从第50章开始修文,建议回去再看一下。 之前都怪我心软,想着先让他们甜一下,导致50章开始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有些奇怪了。 后来的读者看到评论区之前的留言不要争吵,很多都是评论的最初的版本。 修文的时候,我也犹豫了很久到底该怎么写,反复修改了很多遍,最终选择了现在这个版本,众口难调,我只能尽力,很谢谢喜欢这个故事的大家,真的谢谢。 感谢在2022-08-15 23:15:44-2022-08-16 23: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进哥哥心里 2个;momo、骚话连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舟 10瓶;卿卿 5瓶;我意er、故渊、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 第 53 章 ◇ ◎习惯了◎ 第五十三章; 热, 不仅与被子的厚度有关,还与天气有关。 天热后府里做了一些冰碗,加了牛乳、樱桃、杏仁和酒酿, 宋司谨很爱吃, 一不小心便要吃多。 但他前阵子才把自己饿了两天, 胃一直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前日生了一次病, 段灵耀见了,便顺手把他的冰碗拿走:“少吃点凉的。” 宋司谨看着自己空掉的手,顿了顿,说:“我还想吃。” 段灵耀便叫人端上来一盘晶莹剔透的樱桃, 掐掉碧绿的叶梗, 指尖捏着递到了宋司谨嘴边,他笑嘻嘻地说:“吃这个好了。” 宋司谨不动, 长久积压的某种委屈让心情一下变得糟糕,即使樱桃看着就很美味, 他也不想去吃段灵耀喂过来的。 且他向来是个不善掩饰的人,神情产生的波动虽然微小,却仍旧存在。 段灵耀一下有些心慌, 心想他胆子和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这点小事都要生气,又想他万一真生气了怎么办,难道这也要自己低头服软吗……还没想明白, 下意识就要收回手, 罢了罢了, 再叫人做一碗冰送来好了, 他大人有大量, 绝非惧怕宋司谨生气,只是宠爱且大度罢了。 正这么想着,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湿热触感,段灵耀定睛一看,原来宋司谨正低下头,含走了自己指尖的樱桃。 段灵耀顺势往他口中探去。 宋司谨:“……” 段灵耀不舍地收回手,眨巴着一双大眼,十分无辜:“习惯了。” 宋司谨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真像以前一样对段灵耀伏低做小曲意逢迎,仅仅只是这样,换做以前他都要庆幸段灵耀今日算好相处,现在却心头发闷,闷到不想理段灵耀,闷到想大声地告诉他不要这样子了。 可能是以前憋的太久了,反正都是段灵耀的错。 宋司谨沉默着吃了几颗樱桃,想到段灵耀这两天都待在家里就有点焦虑,他要做的事,不敢叫段灵耀发现,可他偏偏总爱缠着自己。 时间越来越紧迫,沉默的等待很可能会起反作用,自己想让事情两全其美,什么都不做却可能导致自己和娘亲更加被动。 于是宋司谨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地问:“小公爷,你什么时候出门玩?” 段灵耀一下瞪圆了眼睛:“至于吗?” 宋司谨不解:“什么?” 段灵耀吐掉一颗樱桃核,恼怒地说道:“吃个冰碗这点小事,你就不想看到人家了?谨哥哥太过分了!” 他忽然发作,把宋司谨打了个措手不及,宋司谨还没把他的话跟自己的话联系到一块呢,眼前一花,就已经被人抓着腕子压到了石桌上。 可怜的鲤戏莲花碟被撞翻,晶莹樱桃翻滚着遍布整个石桌跟地上,宋司谨余光一瞥,心疼的厉害。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心疼樱桃了,他仰面朝天,后背紧紧贴着石桌,段灵耀俯下身来,近的像是要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 “谨哥哥,你就这么不想看到人家吗,人家好伤心呀?” 玫瑰般娇艳的唇在宋司谨唇角面颊上若即若离地移动,段灵耀离得太近了,近的那一排卷翘的睫毛似乎都能数清楚有多少根,他叹息般地说:“心都快碎了。” 冰碗里酒酿与樱桃的香气残留在两人唇齿间,明明没有真的吻上来,相似的气息却足以叫人产生缠绵不分的错觉。一定是早已深入探究过无数次,才会如此相似。 宋司谨一张脸火辣辣的红:“我没有那么说,你误会了。” “那是为什么?”段灵耀不依不饶地问,“快说快说快说。” 他催的越急,宋司谨就越紧张混乱,脑子差点转不动:“我、我的意思是……你总待在家里,多无聊呀,你不是喜欢出去玩……”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宋司谨说到后面不说了,因为他发现,段灵耀好像根本没有因为那句话生气,他故意闹腾这么一下,看到宋司谨真在认真解释时就忍俊不禁嬉皮笑脸了。 宋司谨有点郁闷,怎么又被骗到了:“你放开我吧。” “不要!”段灵耀飞快地眨了下眼睛,鼻尖蹭了蹭宋司谨的,竟越发逼近了。 喉结上下滚动,宋司谨努力往后缩,后背死死抵住石桌,退无可退躲无可躲,他屈膝去撞段灵耀,反被他嵌入腿中。 骄阳那般灿烂,到底是今天的金辉晒得烫人还是段灵耀身上的温度更叫人害怕,宋司谨分不清楚。 他只知道很热,想躲,身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焦躁不安到快要爆炸了。 “谨哥哥,你是在邀请人家么?”段灵耀笑的那般可恶,他腻着嗓音,像是舌尖舔了蜂蜜,软而黏稠的甜,几乎把话头的人紧裹至窒息。 “没有。”宋司谨用力去推他,推不动,反被段灵耀捏着手指纠缠得更紧。 宋司谨有些忍耐不住,眉头蹙得紧紧,身体绷得僵硬:“放开我!” 月洞门没有阻拦,辛夷他们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守卫,随时可能有经过的仆役看到他们,怎么段灵耀就这么毫无顾忌呢?宋司谨说完一句话,就紧紧闭上嘴巴,看起来又不想理段灵耀了。 段灵耀心头一乱,连忙松懈了点力气:“弄疼你了?不会又生气了吧?脾气怎么比我还大……谨哥哥,让我松手也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宋司谨警惕地看着他,很怕他再提出一些为难人的要求。 但段灵耀把头偏开,脸微微发红,说:“别老是叫我小公爷,明明之前都叫人家名字的。” 宋司谨微愣。 他有时候确实搞不太懂段灵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刚才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又亲又抱又挑逗,完全不顾忌任何常人会顾忌的事情,更没有一丝脸红的迹象。 可现在,只是想叫人改一下称呼却…… 心头酸酸痒痒,宋司谨垂眸应声:“好,我叫回去,你快松开我吧。” 段灵耀不太想松开,逼问:“先叫一声听听。” “灵耀。” 霎时间段灵耀咬着唇压着笑松开了扼在宋司谨腕子上的手,只不过他没让开,而是就势一趴,像只慵懒的大猫一样趴到了宋司谨胸口。 宋司谨更起不来了,阳光晃得他眼花,他眯着眼睛,盯着段灵耀头发上的玉冠看。 身上的人,很热,很沉,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想必蜷缩着趴上来的段灵耀也不会比自己好受到哪里去。宋司谨轻轻推了推他,问:“你不热么?” 段灵耀哼笑:“和谨哥哥在一起就不怕热了。” 宋司谨不知如何回话,只好闭上嘴巴。 沉默片刻后,段灵耀小声地嘀咕了几句话,宋司谨凝神细听,才发现他正别别扭扭地说:“现在这样就好,不要管以前的事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也别再讨厌我了。” —— 宋司谨终于找到了段灵耀出门的放风时间。 他独自躲在屋里,翻出那封密信,将其烧了个干净。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将信封吞噬,宋司谨不仅没用放松,反倒愈发紧张。 可以做到的,只是撒个谎,自己已经很熟练了! 宋司谨出门便往花园走,绕过花园,又走了一段路他顺利找到大壮。 大壮,这个人如其名又沉默寡言的男子,在宋司谨被段灵耀带来瑶京的时候一直跟随,也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段灵耀是看不太上这种小厮的,做打手不错,贴身伺候人却差了很多,况且他并不怎么信任他。 因此来到国公府后,大壮便没再随身服侍宋司谨,也根本没有进主院的权利,他倒是清闲,领着一等小厮的月钱,每天扫扫地就完事,扫的不干净都没人管他。 他只是一个象征:象征段灵耀有在体贴宋司谨的思乡之情。 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甚至被很多人遗忘的人,却是一件阴谋诡计的联系人。宋司谨想到这,不由怅然,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根本没注意过大壮什么时候与宋老爷联系上的。 大壮见到宋司谨便停下了扫地的动作,他静静地看过来,等待宋司谨命令。 因他一直都是如此,不会问安,也不主动与人拉近关系,所以他向来没有什么朋友。 宋司谨习惯了他这种做派,踟蹰了下便直接开口:“你知道老爷最近要我做的那件事吧?” 大壮点点头。 宋司谨双手背在身后死死攥在一起,紧张的指骨泛白着颤抖,他说:“出现意外了,你赶紧回去告诉老爷,那封信差点被人发现,我只能先把它销毁免得段灵耀察觉。现在信没了,你快叫老爷再弄一封吧。” 做一封假密信,要仿造通信两人的笔迹,要做得精细没有破绽,不是随手一写就能做出来的,而且宋司谨偷偷翻看过这封假密信,里头除了两人的通话,还夹杂了几张盖着印章涉及他人的字据,如此一来原封原样再弄一份需要的时间就更久了。 明日就是约好动手的日子,没了这封用来定罪的密信,行动只能拖延。 大壮听罢,既不紧张也不着急,平平静静地应了下来。 但宋司谨注意到,在自己走后,大壮一直没有找机会离开国公府。 他不像宋司谨一样被人看管着,他自由很多。 宋司谨装出一副担心无法成事的模样晃到大壮面前,催促他快些出门办事,他想只要自己装的足够忠心,颜雪回跟宋老爷大概就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的。 大壮放下扫把,说:“我晚上出去。” “嗯嗯,那你记得,一定要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出去。”可千万别叫他们以为自己没好好干。 但大壮到底什么时候出去的,宋司谨完全没有发现,他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司谨也没有察觉。 他很怀疑大壮到底有没有离开过国公府,问他,大壮就一脸淡定十分可靠地让他不用担心,宋司谨便只好不再追问出门的事。 “新的书信什么时候能到?”宋司谨又问。 “快了。”大壮意味深长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已修改50、51、52,建议再看一下) 不管是去是留,都谢谢大家之前的陪伴; 感谢在2022-08-16 23:34:28-2022-08-22 21:3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olowin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红袖添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尘尘、扑枝、与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袖添香 45瓶;尘尘、阿鱼乔乔 20瓶;momo 17瓶;白舟 10瓶;殷九 8瓶;清糖 6瓶;徐阳明no你急三急EN、小七喵 5瓶;香店 2瓶;若木怀桑、呜呜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 第 54 章 ◇ ◎为什么你永远都在骗我◎ 第五十四章; 大壮说的快了具体有多快, 不清楚,宋司谨只能回屋等待。 天渐渐黑下去,段灵耀一直没回来, 许是因为明天就是十四日, 宋司谨总觉得心十分不安宁。 辛青送来饭菜, 劝他先吃,宋司谨也没什么胃口。 “要不小的叫厨房做份冰碗来解暑?少爷不在家, 不会管着您。” 宋司谨犹豫了下,正要答应,段灵耀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就你小子鸡贼,下去, 没我命令任何人不许入院。” 桌上摆着几叠小凉菜, 做的让人格外有食欲,段灵耀坐下来后, 脸色有些奇怪。 他捏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面容不带一丝笑意, 反倒带着一种让宋司谨熟悉的畏惧的散漫。 “谨哥哥,仔细算一算,离我上次碰你也有一个月了。” 宋司谨茫然看他, 不明白他忽然提这件事是想做什么:“怎么了吗?” “今晚我想要你。”段灵耀探身向前, 伸手点了点宋司谨的唇角,“你愿意吗?” 宋司谨答不上来,理智告诉他应该配合一点, 但他确实不愿意。他还没有放下对他的芥蒂, 没有办法将他视为爱人, 而且现在也没心情。 见宋司谨一直沉默, 段灵耀笑了两声, 酒窝浅浅又消失,他俏皮地弯起双眼:“你看你,紧张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你按到地上□□不成?好像这样也蛮有意思,可万一把谨哥哥弄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不太对劲,段灵耀今天有点奇怪。 宋司谨局促地站起身,轻声道:“我出去透透气,你吃饭吧。” 他刚走出一步,就被段灵耀抓住手腕拉了回去:“别走啊,人家还有很多话想跟谨哥哥说呢。” 宋司谨挣不脱他,只好问:“什么话?” 段灵耀歪了歪头,一张天真娇艳的脸蛋被烛光映的越发妖冶诡谲,尤其他那双眼睛本来就又黑又大,此时更显得乌黑如墨石,睁大了,直勾勾地看过来,冷的叫人心悸。 “谨哥哥,是不是骗子就不该信?他既然能骗人一次、两次,也就能骗人第三次,你说,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心狠的骗子?” 他意有所指,叫宋司谨越发不安,宋司谨试图推开他的手,小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好,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那天我带你去太子府上,你趁我不注意,与颜雪回和宋叔叔私下都说了些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只是家人叙旧,我还没那么傻!” 他知道了!阴谋的又一次败露让宋司谨一下僵直无法言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好像每一次,宋司谨想要做点什么不能被人发现的事情的时候,总会失败,他很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搞阴谋诡计的天赋。 见宋司谨惊恐,段灵耀微微缓和神色,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谨哥哥,我真的不想怀疑你,可颜雪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咱们不是和好了吗,你说实话,那天你们到底都说了什么?” 宋司谨咕咚咽了口口水,惊悸的麻意逐渐从四肢退去,他慢慢反应过来,段灵耀只知见面的事,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阴谋。 冷静,没关系的,看,段灵耀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陷害他的阴谋,可见命运已经被改变了微小的一点。现在自己身上没有密信,只要不说,他就查不到。 “没有什么,颜大人只是想先和我打好关系,才安排我和父亲见面……父亲说国公府总不回他信。” 纵然这一刻段灵耀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可怕,但宋司谨还是鼓足了勇气直视他,试图用以前的招数来骗他。 可段灵耀笑了笑,却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不会上当了。” 这是宋司谨会的为数不多的骗人手段,连这都失效,让他一瞬间慌乱起来。 “看看,你果然还是不会撒谎。”段灵耀抽了抽鼻子,“也果然还在骗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段灵耀抓着桌沿大声质问,隐隐带着哭腔:“为什么你永远都在骗我!” 宋司谨张了张嘴巴,完全不知怎样才能做出完美应答。 段灵耀抓着他的手在抖,抖得很厉害:“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我以为一切都会过去……” 他看起来很可怜,眼眶红红的,嘴唇在颤抖,抬着眼望着,竟有一瞬叫宋司谨误以为他在低声下气地祈求着什么。 宋司谨下意识避开他视线,谎言被拆穿,他一时想不到新的说法,只能承认自己骗了他:“有很多事情过不去的。” 段灵耀不信,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点,勉强提了提唇角,要把宋司谨往自己怀里带。 宋司谨抗拒地后退。 段灵耀只能松开他:“没关系,只是、只是有一些误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只要你说,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原谅你——我发誓我不会杀你,你快说!” 被大声质问的青年孤立无援地站在屋里,他垂眸束手,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顺从姿态。但今天段灵耀看着看着,忽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宋司谨的顺从都是带着冷淡疏离与厌恶的。 他唇瓣嗫嚅着,被深远的恐惧控制,叫他想说些什么又退缩。 段灵耀很想知道,忙又发了一遍誓言,似乎只要这一刻宋司谨坦白,就能证明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丝真实的情意。 宋司谨为难良久,情不自禁摆出防备的姿态,然后慢慢开口:“小公爷,要是我告诉你,颜大人想要我陷害你,你会不会很生气?” 僵持的氛围被打破,段灵耀一下露出笑脸,他飞快地摇了摇头:“只有一点点生气,没关系,我说过不会杀你,谨哥哥别怕,还有呢?” 许是被他的态度鼓励,宋司谨略略放下一点心:“他给了我一封信,威胁我放到你书房里,我没放,把信烧了。” 段灵耀又惊又喜地向他走近一步:“我就知道谨哥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少年的态度让宋司谨稍微安心了些,回顾这几日相处,也许他对自己的喜爱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一点,但也有可能是他还不知道陷害的内容有多严重才如此宽容。 宋司谨没法像他那样高兴,因为他不能只顾自己,便央求道:“小公爷,你能不能先装不知道,颜大人威胁我的家人,我只能拖延。” 这点小要求,在谨哥哥心里有我的前提下,几乎毫不犹豫就被应了下来,而且这正符合敌明我暗的策略,段灵耀高兴的厉害,不管不顾一下冲了上去,强行嵌入了宋司谨怀里。 “太好了,谨哥哥这次没有骗我。”段灵耀把脸埋在他肩头,高兴地语无伦次,“我要帮你把家人救回来,叫颜雪回那厮再也没法威胁你,以后什么阻碍都没有,谨哥哥就可以好好跟人家在一起了。” 他情不自禁诞生的美好愿景,如同一个巨大的美梦将他们包裹,在这样迷醉人的幻梦里,仿佛可以抛却所有烦恼只单纯享受快乐。 一时间宋司谨也要被他感染了,感染的一颗心像泡在蜜水里,酥酥痒痒带着一丝酸甜。 但很快他又清醒过来,那丝酸涩即便被浓稠的甜蜜包裹,也仍旧不容忽视地存在着。 段灵耀试图吻他,仍旧忐忑不安的宋司谨无法给予回应,只能安静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磨蹭。 “谨哥哥,你抱抱人家……”在被长久的冷落后确认了对方心里也有自己,段灵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喜,这一刻他迫切地希望得到宋司谨的回应,无论是亲吻还是拥抱,只要有一点点回应就好。 他一迭连声地唤着他的谨哥哥,撒着娇要他抱自己。 他不想跟他犟了,他要他抱他。 他要的真的不多,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有这一点点他就愿意为他忍受从未受过的委屈。 一点点就好…… 宋司谨向来心软,况且这件事已经被小公爷发现,他没有选择,只能依附于他的喜爱。于是他抬起手,准备听话地抱住段灵耀。 在他的手即将抱上去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 段灵耀不悦回头,唇红齿白的一张小脸皱的凶巴巴:“谁啊,不是说了不许过来吗!” 辛夷的声音带着一点不常见的紧张:“少爷,小的刚才帮您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您还是赶紧看看吧。” 一瞬间似有惊雷劈入脑海,宋司谨举在半空的手当即垂了下去,浓重的不安再次升起,在他没想明白的时候,直觉已经开始发出警报。 段灵耀揪着宋司谨衣角的手骤然收紧。 美好的幻想终究还是要被现实的冰冷戳破,而这一刻,他的恐惧并不比宋司谨少。 “进来。”段灵耀微微颤抖着,沉着声音命令,“把信给我。” 辛夷低着头进入把信递上,段灵耀离开宋司谨,他接过那封信开始看,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看身体晃动的幅度越大。 辛夷不敢隐瞒一点细节:“一直以来少爷的书房除了您自己外只有宋公子、小的我和辛柏可以进入,方才小人去整理书架,忽然发现您存放信笺的抽屉被人打开过,小的斗胆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少东西,而是多了一封信。” 段灵耀存放真正关键物件的地方当然不是那个抽屉,但他向来谨慎,一直都有在所有抽屉夹缝里夹一根头发的习惯,只要开合抽屉,那根头发便会悄无声息的掉落。 这个习惯很早就有,辛青和辛柏也都知道,但他从没告诉过宋司谨,因为宋司谨很少去他书房,偶尔去也只是在架子上找书看,从来没有动过别的东西。 所以开抽屉把这封信放进去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波大的,甜度应该就开始慢慢回升了; 感谢在2022-08-22 21:30:17-2022-08-23 16: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袖添香 18瓶;衍岚 10瓶;顾北 5瓶;你配不上「丑」 3瓶;听你的 2瓶;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 第 55 章 ◇ ◎真心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看完那一封信, 段灵耀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没有再看宋司谨一眼,举起手把信放到火烛上烧了, 看着灰烬随微风飞散, 才沙哑着声音说:“辛夷, 你亲自去三殿下府上传个口信,要快, 就现在。” 他在辛夷耳边说了几句话,辛夷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宋司谨,旋即转身向外飞奔。 门又一次被关上,然而此时屋里的两人, 却已经没有了欢喜相拥的心情。 段灵耀一直背对着宋司谨, 他在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发抖。 宋司谨再愚钝也明白了那封信里装的是什么, 明明已经被烧掉了,怎么会这样?神魂因不解迷茫而越发恐惧不安, 叫他不禁猜了一遍又一遍,段灵耀会怎么处置自己。 但段灵耀没有立刻暴怒着叫人把他拖出去活埋,他只是扶着桌子, 身体一点一点弯下去, 像是快承受不住一样。 啪嗒。 一点亮晶晶的东西滑过空中,宋司谨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地面的水迹。 “所以还是在骗我。”段灵耀嗓音沙哑, 细软, 几乎连不成调, “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从来没有过两情相悦……宋司谨, 你真叫我刮目相看。” 宋司谨无措地抬起手,心中慌乱不已,不是的,这次他没有撒谎了,他承认自己存在利用段灵耀的想法,但他真的没有想陷害他。 “小公爷,我……” “够了!”段灵耀怒火中烧,大声打断他,“别跟我说话!” 段灵耀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明明他才是大声泄怒的那一个,却伤心得如同下一秒就要碎掉。门被重重甩上,段灵耀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让他窒息的房屋。 他害怕再在里面待一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最悲哀的莫过于此,明明心痛的要死,明明被骗的差点家破人亡,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怕伤到对方。 他独自在偌大的国公府内游荡,如同一道形孤影只的游魂。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却没有几个人真心欢迎他的归来。 太可笑了,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怕是能把自己笑死吧。段灵耀自嘲地提起嘴角,嘲讽自己一定是被宋司谨传染了才会越来越软弱……是啊,他被宋司谨传染的越来越软弱,竟因一个人不爱自己而心如刀绞,可宋司谨却越来越强硬心狠,不仅不怕他,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当真厌恶他到如此地步么? 为什么? 段灵耀坐在长廊上,向来漂亮的脸蛋布满泪痕苍白如雪,他失神地看着前方黑暗,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宋司谨。 他是自己的,永远都是自己的,犯下这样大的罪过,干脆……干脆把他的嘴巴堵住,叫他永远说不出难听的话!再把把他的双手绑住,让他永远推不开自己!最后在他腰上系一条链子,叫他永远只能留在家里! 这样他就不能伤害自己了,也不能离开自己了。 段灵耀神情几经变换,一会儿断断续续地笑着,一会咬着牙喘息,但他还是做不出最心狠的决定。 不不,不要这么想,谨哥哥心里是有自己的,他是被逼的,都是颜雪回的错! 只是可能……可能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可能在他心里,终究是憎恶大于喜爱。 不知不觉泪已经流了满面,段灵耀抬起袖子擦脸,他抽了抽鼻子,心情稍微冷静了点。太狼狈了,不要这样,永远都不要为讨厌自己的人伤心——明明很早以前就下定决心了。 —— 有个仆人捂着肚子急匆匆跑过,没看到坐在阴影中的段灵耀,一不小心险些撞到人,抬头正准备骂,腿却先软了,他扑通跪倒在地:“世子万安!” 段灵耀眼睛酸胀,嗓音沙哑:“你们都在跑什么?” 冷静了一会后,段灵耀发现府里的下人很多都来去匆匆,而且满脸焦急。 仆人羞愧地回道:“晚间饭菜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许多伙计都在闹肚子,请世子恕罪。” 一直以来,给主子做饭和给仆役做饭的都是两个厨房,给主子做的饭要精细美味安全,每个步骤都有人盯着,严防有人在饭菜里动手脚。 但给仆役做饭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鲜少有人觉得阴谋诡计会针对一群下人,因此闹了肚子,大家也只当是今日厨房采买的食材变了质。 可段灵耀不同,今夜发生的事足够叫他惊醒,在知道大部分仆役都闹了肚子后,他一下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叫没犯病的人守住府内所有出入口,没有本世子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 宋司谨坐在桌边乱想了好久,想段灵耀哭着跑走的背影,想他落下的那些泪珠,想他愤怒的神情,想他到底会怎样对待自己,也在想这件事最终会如何收场。 那封信不是自己放的,但段灵耀大概不会相信自己了。 如果换成自己,遇到了这样反反复复的欺骗,也一定不会再信任那个骗子。 如今颜雪回要求的任务失败,段灵耀的信任不复存在,事情已然走向了最糟糕的方向,宋司谨害怕了,几乎不敢再靠自己做任何决定。 要是没烧掉那封信就好了,段灵耀看到两封一模一样的信,说不定会重新相信自己没有陷害他。 可后悔也于事无补,就只能在这等死吗? 宋司谨想做点什么,却没有具体的想法。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闷响,紧接着瘦瘦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猫儿面对门口竖起尾巴,浑身毛发炸起作势要俯冲过去。 一个人影倒映到门上,宋司谨惊疑不定地看着,下一瞬门被打开,大壮拉着晕倒在地的辛青闯了进来。 威武的瘦瘦一下被吓得蹿进了床底。 “搭把手。” 宋司谨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你把辛青怎么了?” 大壮反手带上门,拖着辛青走向床榻:“没怎么,只是打晕了。” 宋司谨渐渐反应过来,他疾步上前愤怒地拦住大壮:“是你把信放进书房的?为什么?” 大壮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救你。” 宋司谨怔忪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一团巨大的迷雾在自己眼前被一点一点吹开。 惯来被人忽视的高大沉默的仆从绕开他名义上的主人,把晕死的辛青塞进床底,他声音沉着冷静,半点不为此刻的混乱动摇: “那天你见过老爷后,颜大人便猜到你成不了事,虽然你性情软弱好控制,却也太过心软不够狠。为防万一,颜大人又准备了第二封信给我,命令我一旦发现你失手,就执行另一条计划。” “什么计划?” “杀了你,伪造成四皇子意图陷害世子与三皇子,而你发现这个阴谋被四皇子杀人灭口的事故。你死了,就算段灵耀发现信件,也怀疑不到宋家与太子殿下身上。” 皇位竞争最有力的两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不代表旁人没有觊觎之心,只不过其余皇子没有两人的势力,想争皇位也鲜少有人支持。 但他们同样会时不时蹦跶一下,让人看了就很糟心,因此祸水东引对秦祐山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原来一开始颜雪回便准备了不同的应对手段,他考虑的果然周到,不愧是能当主角的人。宋司谨死死掐着指尖,借由那一丝疼痛保持清醒:“可你没有这么做。” “是。”大壮说道,“我本是陈国的先锋兵,十年前做了逃兵流落街头险些病死,是老爷把我带回家救治重生,我这条命是老爷的,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此事事关重大,无辜者不该受累。我本想把信放进段灵耀书房,假装你已经完成任务,这样颜大人不会怀疑你通风报信,我也就不必再杀你,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趁看守书房的人换班的瞬间溜了进去,把信放好后便一直藏着等待,直到现在院子里只有辛青一个人守着,便出来打晕辛青。 大壮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先离开段府,二少爷,我们走吧。” 没想到大壮比宋老爷还在乎自己的安危,宋司谨心情很复杂,一时有些感激,一时又忍不住害怕:“能走去哪?任务都失败了,就算回去也讨不到好,况且我娘还在颜雪回手里……要不你干脆杀了我吧!” 就像颜雪回的备用计划那样,只要死一个宋司谨,娘亲就会没事了。 大壮愣了下:“不行,段灵耀已经认定是你陷害他,就算你死了也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宋司谨焦虑地捏着手指。 大壮声音低沉:“先离开这里,回去后就说你失手被段灵耀抓了个现行,我只能先把你救走,不要说你已经向他坦白。不管你对老爷跟颜大人还有没有用,至少连累不到令堂身上。” 书房就在卧房隔壁,大壮隔着墙壁偷听了个七七八八。 已经被一连串事情搞得头晕脑胀的宋司谨实在想不出别的主意,便只能先听大壮的:“回去后我该怎么说过程,颜大人那么聪明,我怕他发现我撒谎。” 大壮道:“你就说放信的时候没注意段灵耀在抽屉上夹了一根头发,这才被他发现。段灵耀心机深沉性情多疑,颜大人了解他,定然不会怀疑。” 宋司谨疑惑:“头发?好。” 就在这时,大壮忽然警惕地向外面看了一眼。 他抬手捡起桌上的剪刀丢给宋司谨:“拿着防身,段灵耀要过来了,我先藏起来。二少爷,段灵耀残暴歹毒,如今他对你失去信任,恐怕会下毒手,你自己小心些周旋。” 宋司谨手忙脚乱地把剪刀藏进袖子里,大壮已经顺着床柱翻到梁上,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一股凉森森的风顺着洞开的门拂入。 段灵耀大步流星地走入,鲜红衣摆如泼洒的血墨,他紧张地看向宋司谨,待看清对方完好无损的样子,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他并不愿在一个舍弃自己伤害自己的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一面,他已经给过他很多机会了,可宋司谨不稀罕……那他也不稀罕! 段灵耀绷着脸,狐疑地扫视宋司谨:“我刚才听到屋里有声音,你在对谁说话?” 宋司谨紧张地摇头:“没有谁,你听错了。” 段灵耀慢慢向他走近:“是么,辛青去哪了?” 宋司谨坚持道:“我不知道。” 看着段灵耀越走越近,宋司谨情不自禁想到了他那些残暴血腥的传闻,他可是会在原著里把人活埋的主,就在不久之前,他暴怒着呵斥自己闭嘴,已然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 那些温存的情意与甜蜜的宠爱,当真抵得住他的愤怒吗? 宋司谨不由往后倒退,手藏着袖子里,抓着那把剪刀发抖:“信不是我放的,真的。” “那是谁?” “是颜大人安插在国公府内的钉子。”宋司谨只能给他这样的答复。 段灵耀便冷冷笑了:“我当然知道府里还有你的同伙,告诉我,他是谁,是跟你一块过来的那个小厮?” 宋司谨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段灵耀讥讽着,“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你再好都没用,谨哥哥只在乎别人,根本不在乎我。谨哥哥也只会相信别人,根本不相信我,就算我把心剖开,也根本不在乎!” 宋司谨颤抖了下:“不是的。” “不是什么?” “这次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凭什么让我信你?凭你天天说讨厌我,一碰就满脸不情愿?还是凭你为了逃走能忍辱负重几个月,天天说违心的话来哄我?” 说到激动处,段灵耀开始口不择言,他笑容扭曲语似蛇蝎:“也怪我蠢,被你随随便便给点甜头就打发了。可是谨哥哥,你那么讨厌我,怎么我上你的时候却那么享受,你不应该觉得恶心吗?噢,差点忘了,谨哥哥也是个男人,男人嘛,床上床下两码事是吧?”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宋司谨眼睛一下模糊,他再也忍不住声音放大:“别说了!这种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到底是谁,明明是你,不仅不识好歹还狼心狗肺!宋司谨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会遭报应的!” “你才遭报应!” 吵架一向是宋司谨的弱项,这一刻巨大的委屈与羞耻感要将他淹没,他明明只是想找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他明明没有想害他,他明明只是没有办法,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自己——原来人足够崩溃的时候,是真的会不管不顾。 反正他们已经决裂到现在这样,段灵耀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宋司谨想,今天自己要么直接死在这,要么就跟大壮离开,他又何必再忍受段灵耀的欺辱? 他不管了,他不想考虑那么多,再忍下去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死了说不定更好,没了他这个拖累的儿子,娘亲于颜雪回毫无利用价值,她又什么都不知道,颜雪回也就该放过她了。 于是宋司谨攥紧拳头,也狠狠地去骂他:“你确实恶心,以为我想讨好你吗,我是迫不得已!没错,我骗了你,其实我讨厌你讨厌的要死,根本不想跟你和好,也根本没和你好过!” 段灵耀气得发抖,泪珠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你说实话了,果然就是在骗我……” “那又怎样,难道你以为人人都想要你施舍的那点宠爱?”宋司谨向来秀气文静的面容充满怒意,原来他也可以有这般坚定慑人的模样,“段灵耀,我不想当你的宠物,也不想当你的玩具,更不想一辈子卑躬屈膝跪在你脚下,你这种人……你不敢相信我,我也不敢相信你这种人有真心实意的时候!” 如果给段灵耀的敌人排个名次,按成功气到他并全身而退的次数来排,那么宋司谨一定能够名列第一。他不仅是第一名,看起来还要不停地刷新自己的战果。 段灵耀真的快要被他气死了,这辈子就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气,以前无论别人骂他什么,不管是禽兽还是禽兽不如,他都只会嗤之以鼻地看心情教训对方,从来没有真的放到过心上去。 可宋司谨一而再再而三,撒谎骗人还气他,气了他一次又一次,他这辈子流过的最多的眼泪,都是给宋司谨的! 段灵耀咬破嘴唇,舔了舔锐利的尖牙,恨声道:“你说我没有真心实意的时候,难道你就有吗?从一开始就撒谎骗我,说什么喜欢什么爱,全都是假的!你骗我,一直一直都在骗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骗我,还找借口说卑躬屈膝……我已经很给你脸面了,是你自己不要!” 段灵耀气到头晕,宋司谨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在恼怒之外,另有一种发泄式的快感疯狂地在血脉中倾涌流泻。 原来不再忍受委屈的感觉这么爽快,他一定是憋的太久了,才会在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如此失控。 可恨也可惜娘亲还在颜雪回跟宋老爷手里,以至于自己仍只能忍受他们,不过没关系,今天段灵耀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明天就一定会在他们身上讨要回来。 并不擅长吵架的宋司谨努力模仿段灵耀讥讽人时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看得出是勉强叫自己变凶,但效果很好,因为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在乎的时候,必然能够成功伤到他人。 “段灵耀,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你想得到谁就能得到谁,也有很多人乐意陪你。可我不想,我只想离你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再见你!” 他成功伤到了段灵耀最恐惧的痛楚,叫段灵耀尖叫:“你做梦,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每次听到这句话,宋司谨都无比痛恨:“你太任性了,小公爷,你真的懂什么叫真心吗?” “我不管!” 不想再听到宋司谨口中吐出来的任何伤人字语,段灵耀抬手想捂住耳朵,而就在这短短一瞬,地面上闪过一道黑色的人影。 电光石火之间,段灵耀微微抬头,尚未看清刺客是谁,在余光瞥见那一点寒光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依据某个段灵耀即便不想承认也依旧存在的准则行动了——他毫不犹豫地向前扑去,一下抱住了宋司谨。 可宋司谨并没有看到,他没有看到藏在房梁的大壮开始了行动,也没有看到那叫人胆寒的利刃,他只看到了段灵耀又哭又闹后气急败坏着向自己扑来。 猝然受惊之人,脑海中积压的恐惧与阴影猛然爆发,这一刻他毫不怀疑段灵耀想杀了自己——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抬起右手,藏在袖子中的剪刀狠狠刺入段灵耀小腹。 而后紧接着大壮落到地上,在段灵耀肩背划出长长一道刀痕。 被以保护姿态抱住的那一瞬,宋司谨完全傻住,大脑无法转动,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击地脑子坏掉了一样,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唯有指掌被越来越多的温热洗礼包围。 辛柏察觉到室内异样,不顾主人命令闯了进来,与大壮打作一团。 夏季蚊虫多,床帏的纱幔随着吹进来的风摇曳,膨胀着飞舞起来,包围住了宋司谨与段灵耀,好像远方而来的妖精,要把两人拉入与世隔绝的虚无。 段灵耀颤抖着抓住他手臂,血洇的他衣裳越发猩红,他终于再一次忍不住丢脸的在宋司谨面前落下泪。 “谨哥哥……” 有什么东西碎在他眼中,晶莹剔透,美好纯净,刹那间段灵耀褪去一切攻击性,终于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是何等滋味儿。 “你问我懂不懂什么叫真心,我懂。” 这次段灵耀没有声嘶力竭,锥心刻骨的痛叫他快要失去所有力气,他的声音很轻,却如泣血一般:“真心……真心就是你舍得给任何人,却唯独不舍得给我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16:08:13-2022-08-24 03: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然云 10瓶;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 第 56 章 ◇ ◎谨哥哥,我好疼◎ 第五十六章; 血刚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 温热带着腥气,明明只是一些液体,却霸道地顺着宋司谨的手, 把他目之所及所有的颜色都染红。 喉结上下滚动, 宋司谨不由自主地战栗, 是否他渴望的正藏在畏惧的当中,人心难测如雾遮目, 可那一声痛诉像狂风横扫,叫他在瞬息间看清了什么。 旋即便是要将人淹没的惶恐。 日积月累而成的坚硬的壳,会在刀砍斧凿下变得越来越硬,却被那些温热甜腥的液体缓慢侵蚀出一个小小漏洞。 愤怒从被扎破的皮囊飞快泄走, 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到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时间紧促,宋司谨只来得及尝出其中一味苦涩为懊悔。 感受到怀中人的力气越来越小, 宋司谨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腰。 段灵耀伏在他肩头粗喘,剧痛让他冷汗直流面色惨白, 黑发丝丝缕缕黏在脸上,红衣染血破裂凄艳,再加上方才落泪不休, 乍一看好像水中刚爬出来的艳鬼一般。 他一把甩开宋司谨的手, 扶着桌子强撑着站立,在控诉完宋司谨的不公后,流着血和泪咬紧了牙关再没有理过他一声。 大壮出人意料的强大, 在与辛柏的争斗中逐渐处于上风, 段灵耀喘息过后, 抬手对着他射出一支袖箭, 有暗?器逼迫, 他不得不拉开距离。 但这不代表他无能为力,他反手抓起一把椅子向着段灵耀砸来。 段灵耀行动不便躲闪不及,辛柏便冲过来阻挡,这一下正中大壮下怀,趁他一时不备,直接绊摔在地。 宋司谨举着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段灵耀背对着他,他能看到他背后的血不停往地上流:“大壮,别打了,走吧!” 但大壮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举起匕首向段灵耀扑来,辛柏奋力抱住他双腿,两人双双倒地缠斗。但看得出来辛柏刚才摔的那一下很厉害,用不了多久就要控制不住大壮了。 段灵耀厉声呵斥:“就凭你也想杀我?痴心妄想!” 他抬手吹了一声口哨,便有更多脚步声向主院靠近。 大壮勒着辛柏脖颈:“二少爷,对不住了,今晚我必须杀了段灵耀。” 宋司谨惊愕失色:“可你不是……” 大壮目光幽深:“我说过,无辜者不该受累,唯有段灵耀死掉才能以最小代价结束这一切。” 这一刻宋司谨终于意识到大壮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怪他会突然现身袭击并缠斗不休。 “不要!”宋司谨下意识反驳,旋即不停寻找理由,“我是说,你做不到的,放弃吧,就先离开这里……不然会连累更多人!” “二少爷,我意已决,你自行离开吧。” 大壮并不只想救走宋司谨,还想要把这件事情彻底终结,这是他身为卖命者唯一能想到的折中解决办法。至于是否会连累宋府……用来陷害四皇子的证据就在大壮身上,有颜大人从中周旋,想必最终会如太子殿下的意愿,既解决了段灵耀,又除掉了四皇子。就算公府知道其中有猫腻,知道这件事与太子有关,也做不了什么。 最终便会如大家所愿,无需牵连太多无辜。 可宋司谨做不到,外面正混乱,也许他能趁机逃走,想要迈出去的脚步却迟迟抬不起来。 “快走!”大壮质问,“难道你舍不得这个败类?” 不等宋司谨回声,因剧痛与失血而越发衰弱的段灵耀便发出一声冷笑:“别谦虚推让了,今晚你们两个一个都别想跑!” 在大壮选择跳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失去了潜行的资格。 援兵飞快赶来,从门外一拥而入将大壮包围,无数刀枪利剑向他袭去,段灵耀命令道:“抓活的。” 惯来沉默如山的大壮忽然大笑两声:“段世子,这件事与二少爷无关,是我私下收了四皇子的银钱,你要杀便杀我一个,不要连累无辜!” 大势已去,方才他没能杀掉段灵耀,现在更加没有希望,他便抬起脖颈用力向一柄刀上撞去。 这个夜晚注定充满血腥味儿,大壮死的惨烈,宋司谨下意识偏开头不忍去看。 宋司谨被人紧紧抓住双臂无力挣扎,耳边又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看,才发现是一直硬撑着的段灵耀终于撑不住倒了地。 那一瞬似有刀在心头乱割,宋司谨无力地跪倒,双目模糊不清,他不知道,是不是错的只有自己。 —— 宋司谨沉默而憔悴地坐在床上,双手和衣服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他被抓起来后就一直关押在主院的厢房里,门窗外都有人看守,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顾得上他。 因为国公府的小主人生死未卜,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深夜里老夫人本来都该休息了,突然听闻这个噩耗,惊怒交加着赶来段灵耀院子里,她命人去请御医给段灵耀医治,整个国公府的气氛都紧绷了起来。 亲眼看着张御医为段灵耀褪去衣衫后露出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老夫人脑中阵阵眩晕,她扶着徐嬷嬷的手,悲怆无比:“造孽啊!灵耀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伤害,那凶手呢,他在哪?!” 辛柏半坐于地,沉声应答:“行凶者已就地伏法。” “他的同伙呢?”老夫人冷冷道,“别以为老身在后院住久了就不知道,这件事跟那位宋公子有关。” 辛柏不卑不亢道:“世子说过,宋公子只能由他处置,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动他。” “如今世子生死不明,你也坚持如此?” “请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深深呼吸,徐嬷嬷帮她顺了顺气:“罢了,若世子没事也就算了,若世子有事……那就让这位宋公子下去陪世子,也省得路上寂寞!” 段灵耀身上有两处要命的伤,一处是腹部的血洞,一处是肩背的刀伤。 血洞虽然不大,却扎得很深,刀伤更是骇人,长长一道划过去,两边血肉都在往外翻。 这样凶险的伤处理不好很容易感染出事,御医又紧张又疲累,满头大汗地帮段灵耀止了血,一番诊治,见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神情越发凝重:“世子失血过多,伤处还沾了毒素,恐怕这一关难捱了。我开张药方,叫人立刻去熬药,再用百年老参护住元气,先把命吊住。” “快,明月和清风赶紧去抓药,回来后你们要亲自盯着每一个步骤,不许出任何差错!” 明月和清风是老夫人信重的大丫鬟,领了命后立刻便要离开。 张御医疲惫地用湿帕子擦手:“长公主殿下,恕老夫无能,世子身上的毒老夫从未见过,只能暂时压制,您还是请别的大夫来看看吧。” 待张御医离开,老夫人眉目一沉,说道:“还不快去请宋公子过来。” 辛柏撑着地想起来,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严词厉色不容任何人反驳:“老身还没老到连这个家都做不了主的地步,若世子有任何不满,你叫他醒了自己跟我说,其余的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小仆从插嘴!” 于是很快,宋司谨就被人带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坐在雕牡丹的贵妃椅上,身边就是面色苍白失去知觉的段灵耀,宋司谨还没看清段灵耀的模样,就被人按着跪倒在地。 “宋公子,自你来到府里,老身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又是怎么回报公府的?” 悲伤与愤怒是两把催人老的刀子,仅仅只是半个夜晚,素来保养得当的老夫人便露出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老态。她实在太担忧,担忧到一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我知道灵耀待你有些苛刻,这才叫你心生不满,可也万万不至于要他用性命来偿还。宋公子,若你还记挂一点往日的好处,就实话告诉老身,灵耀到底中了什么毒?” 及至此时才知道段灵耀中毒的宋司谨自然给不出答案,他死气沉沉地垂首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是同伙,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宋司谨低声道,“我以为大壮只是想带我离开公府,不知他要刺杀世子,更不知他在刀上涂了毒。” 若他知道,他一定会让大壮不要管自己赶紧走,他会告诉他,段灵耀很难杀,还是不要费这个劲儿了,若今日一定要流血,不如流自己的。 可他就是不知道。 他的身边到处都是谎言,难道这是他撒谎骗段灵耀的报应? 宋司谨怅然苦笑。 老夫人看人何其精准,一眼便发现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可越是如此越是悲戚:“好好好,好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若世子熬不过这一关,你就下去陪他一块走吧!” 宋司谨扯了扯嘴角,没有任何挣扎之意。 像段灵耀这种人,死了会大快人心,杀他叫铲奸除恶。 可宋司谨想到他真有可能会像千百个故事中的反派那般被抹杀时,竟有一丝藏不住的不忍——怎么会这样?宋司谨想,也许是因为段灵耀当真对他有情义,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过软弱,软弱到连欺辱过自己的恶人都可怜,软弱到一点好就能叫他心生内疚。他这样子的人,确实活该给段灵耀陪葬,也省的一直连累旁人。 老夫人又叫人把宋司谨带下去关押,一天一夜里,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也只能做到让段灵耀伤情稳定,而无法帮他彻底解毒。 段灵耀发烧了,烧的很厉害,烧的都说起了胡话。 梦魇顺着疼痛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他惊悸不安地挣扎哭闹,忽然惊醒一瞬,凄厉地喊着宋司谨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停不休。 偏他力气大,藏在白皙皮肤下的薄而有型的肌肉发作起来,辛青辛夷两个人都按不住。 没有办法,老夫人只能叫人再把宋司谨带过来。 宋司谨仍旧穿着那身脏衣服,因沾有血迹,在炎热的天气里已经产生了酸腐的异味,他嘴唇起了死皮,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在老夫人的监督下,宋司谨被彻彻底底搜身,脱去脏兮兮的外衣后,被准许坐到小公爷身边。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段灵耀的模样,酸涩之意瞬间布满整个心房。素日里张扬明艳的少年第一次变得如此枯槁虚弱,明明流了那么多血,面颊脖颈却泛着诡异的艳丽的粉红,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安。 “宋司谨……宋司谨呢,你回来——我杀了你,你不准走!” 段灵耀紧闭着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划着,挣扎的背后包扎好的伤口又洇出血色。 宋司谨心情复杂难忍,伸手轻轻搂住他:“小公爷……段灵耀,你、你快点好吧……”等他好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其实他还是做不到对他承欢献媚,但见他如此痛苦,宋司谨心中便煎熬的厉害。 许是宋司谨的声音成功进入段灵耀耳中,那一刻哭闹不休的病人竟真的安静不少,喉咙里发出一些听不清的音节,段灵耀睁开浑浊的双眼,轻轻眨了眨,忽然流下许多泪。 他真的病糊涂了,上一句话还要杀了宋司谨,看到他的时候,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件事。他挣扎着往宋司谨怀里钻,扯到伤口便哭着喊叫,宋司谨手足无措地搂着他,怕碰他伤处不敢用力,又怕他自己挣扎让伤处裂开。 “谨哥哥,我好疼……身上好疼,你吹吹,好疼的谨哥哥……” 最终段灵耀半伏在他腿上,昏昏沉沉呓语着,墨发潮热凌乱,腥香如影随行。 他上身赤着,触手的肌肤全都滚烫,宋司谨能清清楚楚看到横在他肩背上的伤口有多么的巨大,像雪原上的一道峡谷,是叫冰川破碎的深深裂痕。 不该如此的,无瑕的瓷器只要有一点破损便无比显眼,更何况还是这般大的伤口。 宋司谨眼眶发酸,越来越酸,他低下头轻轻吹着段灵耀的伤处:“呼呼,不疼了,呼呼,不疼了……灵耀,还疼不疼?” 段灵耀渐渐平静下来,他没有给宋司谨答案,他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03:35:18-2022-08-24 23: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喵不是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和博学 12瓶;是喵不是猫、白舟 10瓶;衍岚 9瓶;顾北 6瓶;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 第 57 章 ◇ ◎无药可救◎ 第五十七章; 不管信国公府里的人怎样看待这位与刺客勾结的世子未婚夫, 世子没他陪着就不行都是既定事实。 段灵耀的病情很不稳定,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偏他昏沉迷糊的时候, 感知力也十分惊人, 一旦宋司谨离他久了, 段灵耀便会立刻陷入噩梦中,然后不停地惊叫挣扎。他的伤口愈合情况很不理想, 这种情况下乱动容易让伤势更加恶化,没有办法,宋司谨只能一直陪着他。 新的药汤送来,宋司谨在清风的监视下, 一点一点把药给段灵耀喂进嘴里。药里有安神的成分, 喝完后段灵耀神情缓和了点,宋司谨这才轻轻地帮他侧躺到床上。 段灵耀背后和身前都有受伤, 很多姿势躺着都不舒服,有时候他无意识地钻到宋司谨怀里, 睡着后很久都不会再动,宋司谨半抱半撑着他,半天下来自己的肢体都会麻木。 趁现在段灵耀安宁了些, 宋司谨小心翼翼地下床活动, 门忽然被敲响,辛夷命人抬了热水进来。 怕惊扰段灵耀,辛夷压低声音:“宋公子快些洗漱一下吧, 不然少爷一会又要闹起来了。” “好, 谢谢。”说话的时候, 宋司谨才察觉到自己声音的沙哑, 他抱着段灵耀的时候忧心忡忡,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口渴。 自打段灵耀昏迷,几个辛字辈的小厮便开始疏远宋司谨,固然段灵耀喜爱他,但毕竟也是因为他才会变成现在这幅生死不明的样子。 宋司谨表示理解,其实他们已经算很客气了,并没有刁难讥讽,只是不怎么跟他说话。 所以他想,辛夷应该会直接离开。 但辛夷没有走,而是帮他倒了一杯水:“轮到小的值班了,宋公子莫紧张。” 段灵耀往日不爱叫旁人在屋里碍眼,但老夫人不放心宋司谨与段灵耀独处,因此房间里一定会有第三个人守着,现在便轮到了辛夷。 宋司谨尴尬地笑了笑,躲到屏风后去沐浴,不一会儿的功夫,床上躺着的病人开始发出痛苦的轻吟,宋司谨顾不得耐心擦洗,套上衣物便匆匆过去照看。 许是见宋司谨面上的担忧不像假的,辛夷忍不住问:“宋公子,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小的相信少爷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待他醒来,您愿意跟他好好过吗?” 宋司谨握着帕子轻轻擦拭段灵耀额上的细汗,他沉默许久,说:“我愿任凭世子处置,只是,我和世子不合适。” 辛夷道:“纵然不合适,您也不该做出这种事。”这笔糊涂账肯定会算到宋司谨头上,他只要做了,不管成不成功,都会付出代价。 辛夷实在想不通,宋司谨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 宋司谨抓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很多东西都乱套了,他没法离开公府,更不能确定颜雪回的想法:“辛夷,我知道你们不会信我,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毒害小公爷。我是怕他,也说过很多遍讨厌他,可我真的把信烧了。” 宋司谨孤立无援太久,无人可以倾诉,也无人帮他出主意,也许是这一刻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竟想全都说出来算了。 反正之前也已经向段灵耀坦白,只是忽然被大壮搅局,段灵耀便不再信他。 说来也怪,老夫人竟然没有审讯他更多与刺杀事件相关的事情,也许是她已经认定这件事乃四皇子所为。 辛夷嘶了一声:“那天事情发生太多变得太快,确实难免产生误会。宋公子,若你愿意,可否告知小的真相?少爷现在这样,我等只能从别处替他分忧了。” “好。” 这件事说来复杂,他被颜雪回以家人作为要挟,要求陷害段灵耀,但他确实没有做这件事。颜雪回心思深沉留了大壮这个后手来防止宋司谨失败,大壮却也做不出这种事来,人心难测,最后莫名就变成了这样。 听完之后,辛夷神情几经变幻,不知到底要不要信宋司谨。如果这是假的,那他还真挺能编,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也是够倒霉的。 “宋公子,听您的意思,颜雪回在令堂身边安排了人监视?”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宋司谨低落地说道,“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段灵耀神情那么真挚动人,再加上他看出有阴谋环绕,宋司谨便决定冒险相信他一次,他本来也信任了自己,还答应会帮忙救人。可谁也没想到,初步建成的信任立刻就要迎接暴风雨的考验,它脆弱的根本支撑不住。 而后段灵耀昏厥,宋司谨被关押,没人搭理宋司谨的请求,叫他变得无比被动。 他的任务失败,大壮的任务不知算不算失败,密谋造反的罪名变成了小公爷被四皇子派的刺客重伤……这样离奇的变化,也不知道颜雪回满不满意。 宋司谨声音低哑:“我很担心。” 辛夷斟酌一番,说道:“不如小的安排人去宋府看看。” 宋司谨愣了下:“可以吗?” 他以为辛夷根本不会信自己,更别提帮自己打探娘亲的消息了。 辛夷意有所指地说到:“小的希望少爷能开心,这件事最终怎么处置,还要等少爷醒来自己决定,在此之前,小的只知道少爷很关心您。” “谢谢,谢谢你!”宋司谨喃喃道,“但颜雪回说,要是有人想救走我娘亲,就会对她下手。” “小的明白,先叫人确定令堂安危,其余的稍后再定。” 辛夷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夜里,便有人把消息传回来——未在宋府发现范五妹的踪迹。 这似乎代表了一种不妙的信号,辛夷有些尴尬地说道:“一定是颜雪回那厮把人藏起来了。” 宋司谨沉默地坐在床边,手藏在袖子底下:“还有办法吗?” 辛夷说道:“小的会叫人在城中继续搜查,宋公子莫担忧。” “麻烦你了。” 在辛夷跟人换班的间隙,宋司谨悄悄打开了一个模样普通毫不起眼的荷包,这是刚才他去窗边透气的时候,忽然有人丢进来的。 那人跑的很快,宋司谨也没看清是谁,但他大概能猜到这些是谁传给他的。 荷包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切皆为四皇子所为,令堂即可安然无忧。另,说话小些声,鄙人听得到。 除此之外荷包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但宋司谨轻轻颤抖着翻开荷包,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谨」字的绣纹。 他咬紧了唇,没让自己哭出来。这荷包是娘亲给他缝的,娘亲不识字,又怕他太笨丢东西,故而特意请教过楚云羲「谨」字怎么写,然后依葫芦画瓢地绣到那些小东西上。 在看到荷包的时候他就觉得绣法眼熟,翻出这个字后更加确定,这就是娘亲给他做的。 太好了,娘亲还安全。 宋司谨掐了一把自己,赶紧把纸条烧掉,把荷包挂到腰上。 颜大人话里的意思,好像知道自己已经坦白,但他还这么说,也不知为什么。 又轮到辛夷值班的时候,宋司谨特意拉过他,小声请教:“小公爷遇刺,国公府打算怎么办,要报官吗?我先前说的那些别人信了吗?” 辛夷长叹一声:“宋公子,你暂且不要打听了,其实老夫人心里自己有数。” 宋司谨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那到时候,是不是需要我出堂作证?” 辛夷不忍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段灵耀:“宋公子,老夫人是圣上的亲姑姑,老国公本该是没有实权的驸马,而老夫人早就答应过圣上,绝不插手皇位斗争,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懂。”宋司谨当然不明白,即便直觉让他退缩。 辛夷欲言又止:“意思就是老夫人只想保住少爷的性命,其余的都可以往后放,且圣上已经有了决断,他昨日发怒,勒令四皇子禁足一年,紧接着又病倒,这件事几乎板上钉钉。明处信国公府不能再追究,其余的都要等少爷醒来再说。” 宋司谨诧异道:“如果老夫人知道真相,为何不告诉圣上?” 辛夷迟疑了下,苦笑:“您当真以为,那位不清楚吗。” 宋司谨恍惚地坐下,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如果太子真的不受宠,又怎么可能一直都是太子。是了,原著里虽然没有明写,但颜雪回时常劝秦祐山的说法,便是:这一切都是圣上对你的磨炼。 “可我听说小公爷从小在宫里长大,圣上待他很好的。” “那您一定也知道,少爷入宫,是因为钦天监批他命硬的缘故吧。” 辛夷说着说着,忽然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补救:“小的只是随便说说,您要是好奇,等少爷醒了亲自问他吧。” 宋司谨心情复杂,看着躺在床上病骨支离的段灵耀,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发现,原来段灵耀这样猖狂张扬的混世魔王,也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时候。 他轻轻拢住段灵耀的眼睛,在他身边躺下,难得放松了一阵,这次颜雪回的要求总算不至于让他为难,他只要别多嘴即可。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还得等段灵耀醒来决定。 —— 深夜,宋司谨在一阵窒息感中醒来,他痛苦地睁开眼,猛然发现自己确实被人掐住了脖子。 段灵耀不知何时醒来,正坐在他身上死死地掐着他,那一双眼睛半睁着,浑浊而涣散,身上冒出很多汗,嘴唇毫无血色地颤抖。 “去死……都去死!你也想杀我……做梦,一群废物!” 宋司谨下意识握住他手腕,脸涨红着看他,喉咙被人紧紧扼住,教他说话很费力:“段灵耀,是、是我……” 他的声音艰难地传入段灵耀耳中,意识不清的少年愣了下,旋即越抖越厉害,他猛地松开掐着宋司谨脖子的手,惊慌大喊:“谨哥哥,你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你了?谨哥哥!宋司谨——啊!” 大幅度的挣扎叫段灵耀又扯到了伤口,他一下歪倒在床上,紧紧咬着牙,额头青筋直跳。 宋司谨捂着喉咙一阵剧烈咳嗽,好不容易顺了气,连忙去检查段灵耀的伤口。 打瞌睡的辛青同时被惊醒,赶紧跑过来帮忙。 段灵耀往床里缩了缩,哭也似的喊:“滚开!宋司谨呢,他在哪?” 宋司谨抓住他的手,靠近哄他:“我在这呢,没有走。” 激动过后,段灵耀的力气便飞快流失,他迷糊不清地顺着宋司谨的手往他身上靠:“谨哥哥,我怎么看不到你……” 宋司谨心沉了沉,为了方便照顾段灵耀,他们夜里都是不熄灯的。 不过段灵耀本来就一直不清醒,意识混乱导致他看不到也有可能,宋司谨便扶住他的腰,让他靠自己更近一些。 憔悴的少年浑浑噩噩地往宋司谨怀里钻,他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好像掐了什么人:“谨哥哥,我打到你了?” 宋司谨揉揉脖子,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我不生气。”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段灵耀翻来覆去地说着对不起,他清醒时从不会对人说的话,在只剩本能时竟也不滞涩地说了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脸去蹭宋司谨,乃至无意识地张开口,湿热的舌尖猫儿似的一下又一下去舔宋司谨的脖颈。偶尔动弹着扯到伤口,就开始哭喊着要谨哥哥。 不过好歹稳定了下来,辛青抹着眼睛悄悄退出床帐。 段灵耀喘息着,像干涸的鱼儿寻求水源,往日总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缓慢地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谨哥哥,我是不是错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真的很坏吗……谨哥哥,我好冷。” 这晚的段灵耀,是宋司谨从未见过的脆弱又可怜的模样,他茫然无觉地询问,在潜意识中痛苦地沉浮。 宋司谨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腿:“还冷不冷?快睡吧。” 他有意避开段灵耀的问题,怕不小心刺激的他病情更厉害。 可段灵耀虽然懵懂,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靠在宋司谨肩上,眼泪不停往下掉,宋司谨要帮他擦,反被他抓住了手。 “你讨厌我。” “我以后不讨厌你了,好吗?” 段灵耀没吭声。 “灵耀?” 宋司谨叫了他一声,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的意识昏睡了过去,便要把他放下。 但忽然间段灵耀抽搐了两下,伏在他肩上就呕出一大口血,血多的几乎把宋司谨上半身全都染红,像是要让他陪着他一块去了似的。 突然而来的巨变把宋司谨吓了个够呛,他大声喊他名字,又叫辛青来帮忙。府里新请来的御医一直没有回宫,听闻消息穿着里衣就跑了过来。 可段灵耀不让别人靠近,如果有人强行按住他,他就会发出凄厉的大叫。 “滚,别碰我!谨哥哥,他们要杀我,他们都想杀了我!宋司谨呢……谨哥哥,为什么你也要杀我……” 宋司谨捧住他的脸,声音沙哑:“没有的,灵耀,是误会,我不想杀你。” “真的吗?” “真的。” 段灵耀安静了一点,脸颊的酒窝浅浅浮现又消失,但他还是不肯离开宋司谨的怀抱。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让宋司谨抱着他,御医就着这种别扭的姿势给段灵耀诊脉。 随着检查的深入,御医神情越来越糟糕,他用几根针帮段灵耀缓解,然后说:“世子身上的毒恶化了,恐怕、恐怕……” 深更半夜,老夫人又被人叫起来,她恐惧地问询:“恐怕什么?” 御医收了手,纠结万分后说道:“恕老夫无能,未免病情越拖越重,还是赶紧另请高明吧!” 这一声入耳,老夫人险些晕厥倒地,一片混乱中,御医刚诊完上个病人便不得不立刻急救老夫人。 宋司谨浑身发冷,段灵耀热的如同一个小火炉,即便如此他们拥在一起,也只能短暂缓解对方的痛苦。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宋司谨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没事的,肯定会好,你还要活很久很久……” 他不该病成这样,他该给颜雪回和秦祐山造成很大的麻烦,然后活蹦乱跳的跟三皇子一块造反逼宫——就算原著在这里中断,就算段灵耀死在宫变中,也还能活好几个月呢。 感受到宋司谨的紧张,段灵耀忽然小幅度地抖了起来,宋司谨仔细地听,忽然发现他竟然在笑。 段灵耀身上染着诡异而艳丽的红,即便此时无比虚弱,笑起来时仍娇艳如桃花:“谨哥哥,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喜欢我?” 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宋司谨怎么都说不出来话。 段灵耀笑声越来越悲哀:“就一点,一点点就好……你还是不信我也有心。” “我信!”宋司谨脱口而出。 以前他总怀疑段灵耀对自己的真心,但一个人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做不了假,他还是不太明白段灵耀为什么老欺负自己,但可能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可能段灵耀就是这种人。这样说好像更加可悲,连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表现得如此糟糕,段灵耀大概无药可救了。 虽然宋司谨还是没法接受跟段灵耀在一起,也做不到唯唯诺诺讨好他一辈子,不过他可以跟他保证,他不会再怀疑他的真心。 “等你好了,我保证再不跟你吵架。”反正自己的脾气也就那样,大不了就像以前一样不搭理段灵耀,等有机会再离开。 不知是段灵耀听进去了这句话,还是他已经虚弱到无力说话,总之他陷入了一种叫人揪心的安静,昏厥一般软绵绵地窝在宋司谨怀里。 宋司谨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摸到他手腕,惊觉他不过病了几天,就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下去。 御医在好不容易救醒老夫人后,叹息着要离去。 老夫人靠着软椅,神情沧桑:“阿雪呢,儿子病成这样,她做人娘亲,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把她给我叫过来,就现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4 23:49:29-2022-08-26 21: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脸的小笼包、贞子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20瓶;啦啦啦 8瓶;intelligent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 第 58 章 ◇ ◎一线希望◎ 第五十八章; 国公夫人很难请, 她像是对这个儿子没有一点感情一样,即便是老夫人的要求,也借口夜深已睡不肯来。 这下彻底把老夫人惹怒了, 当下叫人把段灵耀挪到榻上, 抬着就往国公夫人的院子去了。 国公夫人久居深院, 常年礼佛,所住之处幽静无比,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般热闹的时候。 侍从一刻不停地敲门,又搬出老夫人的名号,于是国公夫人不得不打开门迎接。 栽在门口的竹子沙拉拉摇晃,几片苍翠的叶子掉到段灵耀身上, 宋司谨握着他的手, 沉默地把叶子捡走。 国公夫人披着外衣走出卧房,头发半挽未经修饰, 侍女提着灯笼照明,红艳艳的灯笼光映着绿生生的细竹丛, 映的此方天地不似在人间。 “婆婆。这么晚了,您何必忙碌……”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阿雪, 世子病成这样, 你身为人母是不是该过来照看?” 国公夫人揽了揽衣襟:“世子身边有的是人,我去了也只是添麻烦。” 老夫人眼眶微红:“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是如此,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顾念他是你亲生儿子吗?” 国公夫人沉默不语, 她伫立原地, 头微微垂着, 发丝拂过她不悲不喜的面容, 不知是在虚心聆听教诲还是在以沉默反抗,总之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段灵耀。 但宋司谨看到,她半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掐着佛珠手串,像是要掐断一般。 一时间氛围陷入焦灼,国公夫人太固执了,就算侍从将段灵耀抬进她院子里,也根本没有瞥过来一眼。 老夫人无可奈何,上前一步拉住段灵耀的另一只手,她又要去拉国公夫人的手,想要叫她碰碰这个濒死的儿子。 但国公夫人竟生生向后倒退了一步。 老夫人厉声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是想做个忤逆尊长不孝不悌之人?” 无论何时孝道都是一座大山,纵然国公夫人厌憎段灵耀,却不敢当真惹老夫人生气,她只能任凭老夫人把她拉过去。 老夫人按着她的手,叫她和段灵耀的手碰到一起,声音越发悲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阿雪,你放下吧。” 谁料这句话更戳痛国公夫人的伤处,她手颤着,猛地抽了回去,看向段灵耀的眼神复杂到宋司谨根本分辨不清。 “这是报应!” “怎么能这么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老夫人气的抬起拐杖往国公夫人身上抽了一下,“快住口。” 国公夫人凄然一笑:“婆婆,这么久了,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我的灵熙和灵辉?” 在场的人,除了两位夫人外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发声,宋司谨亦如此,他握着段灵耀的手,隐隐窥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国公府秘闻。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叫国公夫人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憎恨?听说段灵耀很小的时候就无比混账,难道他那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宋司谨尚未理清真相,只觉得心中悲哀,为段灵耀悲哀。 他好像明白了段灵耀那句「他们都想杀了我」是什么意思,如果连至亲都憎恨着自己,大概这天地再大,都会感到无处容身吧。 一时间悲戚之意笼罩了这间幽静小院,空气中隐隐浮现檀香的气味儿,宋司谨注意到这个常年没有外人踏足的小院,似乎有一间房间永远都是亮着的,而那个方向檀香的味道最浓,也是国公夫人走出来的方向。 老夫人唉声叹气,有些事情不是劝说就能挽回的,晚辈们不清楚,她却最楚这对母子之间似乎只有孽缘存在。 见老夫人不再说话,国公夫人低低说了一句:“夜深了,婆婆早些歇息吧,既然世子也病着,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了,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声音不善的说道:“要休息你自己回去休息,不用管别人,老身还不至于在孙儿病重的时候只顾自己困不困。” 可惜国公夫人心意已决,即便被婆婆如此含沙射影地指责,她也不为所动,甚至主动转过身,真的想要回到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去休息。 就在气氛即将滑向更僵硬地步的时候,第三波人马急匆匆赶来,原来是大少夫人听闻这边闹了起来,便匆匆带着人来调解了。 与国公夫人不同,大少夫人对段灵耀没那么讨厌,她领着两个孩子,先温声细语地问安,再叫两个小孩去哄国公夫人。 面对唯二的两个孙儿,国公夫人果然狠不下心肠,她露出一点笑脸,搂着孩子说奶奶没事,不要害怕。 但她对他们越是慈爱,就越映衬得躺在一边的段灵耀凄惨无依。 “奶奶,三叔也一定没事吧?”段明宇仰着脸小声问。 “嗯,没事。”国公夫人沉默片刻,还是这么说了。 “三弟一定会没事的。”大少夫人扶住老夫人的手臂,说道,“孙媳今日去城外青崖山给三弟上香祈福,都说青崖山灵验,三弟一定能化险为夷。” 但事实却是,今晚段灵耀的病情更加恶化。 老夫人不忍打击孙媳妇的善意,故而只叹气:“但愿如此。” 为了化解刚才的不愉快,大少夫人捡了些开心的事来说:“话说回来,现在天热了,到处都是蚊虫,晚上也睡不太好。孙媳今日去青崖山,碰见一个老人家在路边义诊卖药,他卖的香囊据说有驱蚊安神之效,孙媳买了好几个,正好咱们一人一个,也给三弟屋里挂上,叫他能好好休息。” 不过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太累直接睡了,大少夫人也给忘了这事,大晚上听闻这边起冲突,才忽然想起来。 大少夫人扭头唤人:“明宇明嫣,你们不是说要亲自给小叔挂身上吗,快去吧。” “好。”段明宇和段明嫣被长辈教的很好,即使困得快睁不开眼,又在大晚上被拉出来,也不吵不闹乖巧如旧。 他们还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段灵耀这个叔叔很厉害,很好玩,而这两点在小孩子眼里基本就奠定了一个人的重要地步。 故而即使段灵耀平时很少带他们玩,两孩子也一直惦记着。 明宇和明嫣跑到段灵耀身边,对宋司谨问了声:“宋叔叔好。” “小少爷,小小姐也好。” 宋司谨让开一点地方,让两个小孩把香囊摆到段灵耀身边,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粗麻布做的袋子,朴实无华基本没有任何装饰。 宋司谨微微蹙眉,总觉得这香囊有些眼熟。 大少夫人说道:“本来孙媳见他卖的香囊这么朴素,并未打算购买,但听旁边人说,此人的香囊不可貌相,确实便宜又管用,而且被庙里大师开过光,还沾着喜气呢。再说这位老人家好心帮别人义诊,是攒功德的事,孙媳便想着多买几个回来,既能帮帮这位老人家,也能叫三弟蹭一点功德。” 这番心意于大少夫人来说已经很够意思了,老夫人听了心中甚慰,拍拍她的手,强打起一点精神:“也好,帮灵耀攒点功德,也省得老天真看他不顺眼非要收他。” 那边段明宇和段明嫣帮段灵耀放好香囊后并未立刻离开,他们好奇地看向宋司谨,问:“宋叔叔,你一直在照顾我小叔,是不是最清楚他的状况?” 面对这样礼貌又乖巧的小孩,宋司谨一点都不像面对熊孩子时那样讨厌,他温声道:“应该是吧。” “那小叔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我也不太清楚。”宋司谨有些内疚,“对不起啊。” “宋叔叔为什么要道歉?”小孩子的直觉很敏锐,即使长辈们都告诉他们不会有事,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段明嫣小声问:“小叔会死吗?” 宋司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抿了抿唇,甚至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段明嫣伤心地说:“可是大家都说祸害遗千年,小叔应该很能活吧。” 段明宇拉住妹妹的手:“嘘,不要乱说话,小叔肯定会没事的。” 夜实在太深,调解完两个长辈之间的矛盾后,大少夫人便准备带着孩子先回去休息,但段明嫣忽然挣开她的手,把自己的香囊给了宋司谨。 “宋叔叔,我的香囊给你,你也要好好休息,你休息好了,才能好好照顾小叔。”段明嫣说。 宋司谨有些惊讶,他接过来,认真地应下:“好,我知道了。” 他顺手捏了下,忽然发觉香囊里面有的东西并不是粉状的,而是一块一块的。 摸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急切,当即打开香囊查看,这一看便发现,里面除了粉状的香料,大部分药材都是完整的。 宋司谨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捏着香囊沉思。 也许是香囊药效确实不错,吸进香气后,脑子冷静不少,宋司谨回忆着回忆着,真回忆起了有用的东西——再过几个月,圣上会忽然病重,在众御医都束手无策之时,颜雪回请来一个神医把圣上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个神医乃是陈国御医许万青,十年前他不慎遭人陷害,被陈国皇室赐死,幸而以前救助过的患者帮忙,他才改头换姓逃到大岳国隐姓埋名的生活。从此御医变成游医,走遍大江南北,到处救死扶伤,但绝不肯扬名,也不肯再给权贵们治病。 但颜雪回不一样,他就是有办法找到他,也有办法劝动他。 原著里颜雪回把他介绍给秦祐山时,说的是:“那天我看到有人在路边卖香囊,外表粗糙,里头却放了完整配方的药材,便知道此人一定不简单。” 此时「秘方」这种东西就等于营生的关键,寻常药店和香料店卖香囊,基本都是打成粉装袋出售,为的就是杜绝别人学到配方。 但许万青售卖香囊,只是想叫寻常百姓也用得起,以后等他离开这个地方,买香囊的人打开布袋,也能照着里头的药材依葫芦画瓢配制新的香囊来用,这样总比买成品便宜实惠。 没错了,说不定就是他,粗糙的外表和内里完整的药材,以及路边游医的身份……原来许万青这么早就到了瑶京! 宋司谨激动起来,一下抓紧段灵耀的手。 其实他真的很不擅长应对不熟的长辈,但这一刻,他完全顾不上紧张:“老夫人,那个义诊的大夫,也许能救小公爷!” 如果没记错,许万青最擅长的便是解毒。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宋司谨,看的宋司谨紧张的不行,结结巴巴地把自己能说的都说出来。 听罢这番话,老夫人激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 “我……是小公爷以前告诉我的,他总是知道很多东西。”宋司谨犹豫了下,决定让昏迷的段灵耀来背锅。 “灵耀昏迷不醒,老身如何知道你所言不虚?别忘了,要不是你,灵耀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宋司谨确实没法证明,可是:“那还有谁能救灵耀?” 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基本都集中在了皇宫里,而公府这几日,已经把医术高明的老御医请了个遍。 没有办法了,正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老夫人今晚这般悲痛,也一定要让国公夫人见一见段灵耀。 想起云羲教导自己的撒谎技巧,宋司谨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直视面前这位老者:“老夫人,不能放弃灵耀,他不该死在这个时候。” 试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去尝试。 长久的沉默与审视后,老夫人问大少夫人:“你说那个老大夫在哪里义诊?” 大少夫人忙说:“在青崖山,但孙媳听说他明日便要离开青崖山了,到时候会去哪里,尚未可知。” 老夫人当即拍板要带着段灵耀去青崖山找人,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就会越糟糕,单看段灵耀现在如此安静,与前几日不停因梦魇而苦恼的样子不同就知道,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几十年前,老夫人也是个果断心狠的女中豪杰,她能带着年少的圣上杀出重围,靠的可不是心软和犹豫。 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宋司谨皱着眉头啃手指。 虽然这个游医大概率就是那个神医,但还有一个问题,他明确表达过不会医治权贵。 颜雪回是怎么劝动他的?宋司谨回忆了好久好久,失望地发现原著中并没有详细描述这一茬。 也就是说,宋司谨和段灵耀只能自己想办法求他医治。 段灵耀依偎在宋司谨怀里,安静的像是再也不会醒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毫无保留地向他人展露自己的无助与脆弱。 宋司谨轻轻捋着他发丝,无声祷告。 作者有话说: 写这种文肯定会有争议我都知道,所以说大家是想吐槽还是怎样都好,沟通交流的时候大家都冷静一点,不要太生气,毕竟只是一本小说而已,上网看个消遣,生气就不值当了。 但是呢,我写个小说也没伤天害理,不至于举报吧。 朋友们,都理智一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果有人坚持如此,咕必率领暗宇宙的同胞们冲进银河系!占领太阳系!攻打地球统治人类!届时尔就是人类的大罪人,劝尔见好就收! 感谢在2022-08-26 21:05:42-2022-08-27 22:4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安 30瓶;君绪之 5瓶;清糖、江潆、X方也许羡羡缓冲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 第 59 章 ◇ ◎三个条件◎ 第五十九章; 夜里的山有一种独特的诡魅之美, 重重叠叠的树影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摇曳,月是那么的高洁,照着世间万物, 叫光明处更圣洁, 叫黑暗处更阴森。 信国公府连夜赶到青崖山脚下, 租了一处小院叫段灵耀休息,又急忙派出所有人去打听那位许大夫的踪迹。 宋司谨依旧在旁人的监视下照顾段灵耀, 这整个夜晚他几乎都没有休息,也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会忍不住反复不停地去想最坏的结果。 为了帮自己转移注意力, 宋司谨在纸上画了一个小棋盘, 自己跟自己玩起了连星棋。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匆匆赶回来说在山上的寺庙里找到了那位叫许万青的老大夫, 只是对方推脱自己并不擅长医治外伤和毒药,坚持他们找错了人。 听到这种答复, 老夫人并未慌张,她先是把宋司谨招了过来,问他是否确定真是此人。 宋司谨便问:“这位大夫有承认自己是许万青么?” “一开始许大夫并不承认, 但小的问过庙里的僧人都说他就叫许万青, 到这时候许大夫才说是自己记错了名字。不过他马上又说自己已经老糊涂,担不起给世子治病的重任,怕他这个庸医一不小心叫世子病情更糟。” 就是他了, 一定是的。宋司谨微微激动, 但想到许大夫并不肯下来医治段灵耀, 又不得不强压下自己的激动。 “许大夫因为往事不肯医治权贵, 一开始才不肯承认, 但肯定是他了。” 老夫人想了想,又问:“你可说清楚了,是要请他给信国公府的世子治病?” 侍从回答:“小的绝对原原本本毫无隐瞒,说的十分清楚。” 老夫人便长叹一声:“那你觉得这位许大夫先前有没有听说过世子的名声?” 侍从顿时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忙磕头认罪。 “罢了,你起来吧。” 对段灵耀不招人待见这回事儿,公府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老夫人忖度一番,想出了新的主意,她分别派出三批人马,一批重新上山劝说那位许大夫,一批到山脚下打听许大夫的事迹和喜好,还有一批则立刻去镇上与县城购买大量粮食布匹和药材。 老夫人要告诉许大夫,纵然段灵耀声名不好,救他仍旧不是坏事,只要许大夫愿意医治小公爷,公府便会把这批物资交由许大夫捐赠给附近的穷苦百姓。 见老夫人如此有章法,原本还担心公府会强行把许大夫押下山,逼他给段灵耀医治的宋司谨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清楚许万山具体的爱好和弱点,但却知道他这个人最吃软不吃硬,心慈又心狠,要是想强迫他给谁谁谁治疗,指不定背地里会动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宋司谨便告辞回房间继续照顾段灵耀,他给不出更多帮助,还是不要凑在前面打扰别人了。 就这样一群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万事俱备后,又迎来了个坏消息。 许万青还是不肯下山来医人,他一会儿装病说自己没睡好头疼,一会儿又说别人跟自己没关系公府这么善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这下成功把整宿没怎么休息过的老夫人气到了,她疲惫地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徐嬷嬷摇着扇子帮她驱蚊乘凉。 “世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徐嬷嬷忧心忡忡,“要不咱们就把那位许大夫先请下山再说?” 老夫人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越来越紧:“不行,这人若真是陈国那位御医,惹他不悦了,世子更加无望。” “这可如何是好?” “医者仁心,就不信叫他亲眼看到病人,还能如此铁石心肠。” 得知许大夫在路边义诊时,老夫人就猜这人心肠一定很软,故而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老夫人仍旧不肯放弃。 时间已经拖得很晚了,不敢再拖下去,老夫人便叫人抬着段灵耀往山上去,这一段山路全靠人力,要抬的又平又稳,上山的速度就快不了多少。 宋司谨跟在轿夫身边往山上走,一颗心始终提着,一双眼也始终看着那昏迷不醒的人。今天段灵耀的状态格外糟,没有发出任何额外的动静,而且唇齿紧闭,连流食都很难喂进去。 要是再得不到医治,不说中毒的事,光吃不进饭这一点就足以夺走他的小命。 山上气温凉快不少,但宋司谨走了一程的路,累得满身都是汗。他想段灵耀现在无知无觉也不再因梦魇挣扎,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紧紧陪在他身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样安静而虚弱地躺着,一张苍白面孔失去往日神采时,就格外的揪心,以至于宋司谨根本无法做不到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好像只要一个走神,躺在架子上人就会离自己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青崖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群人便立刻去敲寺庙大门。 往日清崖庙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基本每天都有香客来上香,尤其庙会的时候,这里更是人来人往充满烟火气息。但今天却格外安静,因为信国公府特意在山下封路,以免有人过来惊扰小公爷。 青崖庙的方丈是个和善的人,听闻段灵耀病重并未拒绝他们进来,而是特意为他们腾出一间宽敞又安静的房间。 对有的人来说段灵耀活该去死,但对另一些人来说,段灵耀的命也是命。 不过方丈虽然不介意段灵耀的名声,却也无法勉强许青山来给段灵耀医治,毕竟许大夫只是暂时借住在庙内的客人。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如此奔波劳累一番,身体便有些撑不住,在上天气炎热,她险些再次晕厥。大少夫人便扶她到一间僻静房间休息,主动接下了劝服许大夫的重任。 宋司谨知道自己笨拙,不敢乱出主意,便安静地看着大少夫人行事。 只见大少夫人先下了第一道命令:命众侍从一起到许大夫居住的小院里跪着哭,一边大声哭泣,一边大声喊叫。 不提段灵耀病的有多么重也不提他身上的少数优点,只提老夫人顶着大热天操劳上山,甚至把自己累得直不起身的拳拳爱孙之心。 宋司谨隔了老远都能听见这一片哭声,不禁感慨大少夫人确实有两把刷子。要是换成自己,看着一片人乌泱泱的跪在自己面前哭诉一个老人的不易,自己肯定马上就心软了。 但许万青不是常人,他躺在屋里装睡的功力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无论外面哭成什么样都不动如山。 见感动不了他,大少夫人又叫仆人招来一个近日常帮许大夫做事的年幼小和尚,两人就站在许大夫房门外。 大少夫人问:“小师父,请问一个人犯过错,可否该给他改过的机会?” 小和尚双手合十,乖乖回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大少夫人就又问:“若有一条人命活生生的摆在你眼前,你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小和尚立刻摇头:“当然不能了。” 于是大少夫人难掩悲容:“小师父,如今我家三弟命垂一线。只想求屋里的许大夫帮他诊治一二。可许大夫不愿意,我等也不想强逼,可否请你帮我们指点一下迷津?” 这就有点为难小和尚了,他想了又想,挠了挠头:“要不我去帮您询问一下?” 还不等小和尚敲门进屋,许大夫便丧着一张脸出来:“唉!别为难小孩子了。” 见他终于肯现身,大少夫人当即露出喜色:“许大夫,您这是愿意帮妾身的三弟医治了?” 许万青露出一个微笑,多少有点虚假:“是啊是啊,老夫被诸位的诚心打动了,无论如何也要帮世子好好医治才行,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诸位的努力?” 炎炎夏日努力许久,才终于得到大夫首肯,跪在院子中哭诉的侍从们顿时兴高采烈地爬了起来。他们簇拥着许万青往段灵耀休息的地方走,大少夫人在前方领路,一路连声向许大夫道谢。 但这一路上许大夫没有应过一声,只是淡淡笑着,偶尔捋一下胡子。 他们来的时候,宋司谨正在帮段灵耀擦身,擦完身好换药,段灵耀昏死之后身上并不出汗,但他想他那么爱干净,还是要擦一擦才会舒服。 见许大夫竟然被说动前来医治段灵耀,宋司谨心中惊喜了一下,急忙让开位置好方便他给段灵耀诊治。 而看清段灵耀的时候,许大夫忽然咦了一声,旋即他压住这一瞬怪异,故作淡定的坐到床边,开始给段灵耀诊脉。 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怪的是,此时宋司谨竟然顾不上去担忧段灵耀醒后自己会遭遇什么。似乎在某个时刻他对他的看法就改变了一点点,这一点点是撬动一切的细杆,叫他产生了一种奇异而久违的安宁。 可万万没想到,许大夫带给大家的不是希望,而是更令人绝望的死亡宣判。 他诊脉没一会儿,便一把松开段灵耀的手腕,长吁短叹:“不行啊,贵府公子中毒颇深,且这种毒奇异少见,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根本无从下手,万一不小心开错药,只怕以贵府公子如今的体质会直接殒命,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此话一出,众人俱都神情衰败。是了,那么多御医都诊不出段灵耀身上中的是什么毒,又怎能保证许万青能看出来?他虽是神医,可毕竟不是真的神。 大少夫人不死心地问道:“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大夫捋着胡子摇头:“哎呀,太晚了,要是早点送来,老夫还能慢慢试验解毒,可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没办法了。未免耽误贵府公子的病情,还是赶紧送下山,请别的大夫诊治吧。” 大少夫人不忍心地抓紧了侍女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夫人。 许大夫见他们都沉寂下来,起身便要回去,一边走一边叹气,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宋司谨挡到他面前,并鼓足了勇气对辛夷和大少夫人说:“大家可否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对许大夫说。” 大少夫人的侍女翡翠不悦地撇了撇嘴:“有什么话不能叫大家一起听,宋公子还没进门呢,真当自己是家里的新主子了,要不是因为你小公爷也不至于这样……” “闭嘴!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大少夫人提声呵斥了句,又道,“宋公子将来如何,要等三弟自己决定,在此之前,不该说的话都一个字都不许提。” 翡翠讪讪站到后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而大少夫人扶着侍女的手缓缓站起,对着许大夫福了福身,又对宋司谨点头示意:“大家上来一趟已经扰了寺庙的生意,不如去帮庙里扫地清灰,顺便帮世子积福。” 辛夷也勉强笑了笑:“少夫人说的是,有佛祖保佑,少爷才能好得更快。” 等众人离开房间,许大夫翘了翘胡子,看着宋司谨反问:“老夫医术不精,难道这位公子还能帮老夫立马提升一下医术?” 宋司谨摇头,他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看着许万青问出了一个问题:“许大夫,您是真的医治不了段灵耀,还是不愿意治他。” 许万青脸上有瞬间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变回理直气壮的模样:“医者仁心,这位公子可不要平白无故污蔑人。” 宋司谨抿了抿唇,笑的有点无奈:“晚辈不是公府的人,您可以对我说实话,我保证不会告诉他们。” 见宋司谨一副憨憨呆呆承诺的样子,许万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你不是公府的人,那你是谁的人?再说了,你是不是公府的人很重要吗?反正你们都是要我来治他的。” 也是哦,许万青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自己。 宋司谨想了想,干脆告诉他实情:“其实我……我是被世子强行带回京的未婚夫,可我不想嫁给他,您要是对信国公世子有所耳闻,就该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他。” 许大夫挑眉:“那又怎样?” “请告诉我实情吧,我真的不会告诉公府的人。许大夫,我知道您不愿意惹麻烦,我也不希望把更多麻烦带给您,可要是您有办法,只是不想自己出面,可以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救他!” 这可把许万青给稀奇坏了,他差点忍不住问出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他讨厌段灵耀还要救他?但要问,就意味着更多的麻烦,所以他硬生生忍住了。 “这位公子,你高估老夫了,实话实说,老夫哪里敢隐瞒公府?真的是无能为力!” 换个身份和角度得到的仍旧是这种答复,一时宋司谨只觉得眼前世界格外灰暗,他一下坐到床边,疲劳已久的身躯无力站起,也无力转动脑筋去分辨许万青话语的真假。 其实是真是假又如何,他不愿意,宋司谨也没法逼他。 见一句话就把一个好好的年轻人打击成这样,许万青摸了摸鼻尖:“要不,老夫帮你给世子换个药?”而且他还真有点好奇,这位宋公子为何如此自相矛盾。 被人提醒后,宋司谨想起原本要做的事,他没有拒绝许大夫突如其来的好意,而是打开段灵耀身上包着的纱布,准备给他换药。 因消毒工作做得好,段灵耀的伤口幸运的没有感染化脓,只是愈合的很慢,缝了线仍旧在不停往外渗血,也不知何时能长好。 先用酒精消毒,再抹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许大夫一边帮忙缠纱布一边摇头晃脑:“老夫突然想起来,瑶京也有一位在医术上颇有造诣的高人,贵府何不找他帮帮忙?” 宋司谨低落地说道:“御医已经请遍了,都没有办法。” “我说的这位不是御医,正是传播酒精跟大蒜素的那位宋大夫!”许大夫说道,“你想啊,虽然他说自己是从别处学来的方子,但在此之前,你可知道有谁听说过相关的东西?依老夫来看,此人必定是个医学奇才,只不过他心性高洁出尘,只想救世不想被打扰才找了这么个借口。不过也有可能是世外高人弟子,但老夫看不透他的医术起源谁家,可见他本人也必定非凡。” 宋司谨:“……” 许大夫吹胡子瞪眼:“怎么,你觉得老夫说的不对?” 这位宋大夫的行事作风与许大夫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在听闻此事之后,他便对他颇为欣赏。得知这是个年轻后生,愈发见才心喜,也是因为宋大夫来了瑶京,许大夫才千里迢迢往这边赶。 不过他才来几天,还没进城,就惹上了有权有势的公府……哎呀,得赶紧甩开他们,好进城跟宋大夫交流一番! 总之宋司谨的反应让许大夫很不满:“说起来这位宋大夫还跟你同姓呢,他叫宋司谨,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应该感到光荣才对。” 宋司谨真的光荣不起来,他弱弱道:“其实宋司谨不是大夫,他要是有办法,自然会救小公爷,可他没有办法。” 许大夫呵呵笑了:“那我也没有办法。”不错不错,看来这位宋大夫真跟自己的理念相同,宁可什么都不要去救治百姓,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一时间许青山对宋司谨这个人更加有好感了。 宋司谨尴尬地说:“我是说真的。” 许大夫:“我也是说真的,年轻人,听起来你们已经找过宋大夫了,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是否还在瑶京?” 宋司谨更加尴尬了:“他就在这里。” 许大夫登时惊喜:“是么,不知老夫能否跟他见上一面?要是有宋大夫与老夫一同切磋进步,说不定能找出医治贵府公子的办法。”当然他自己清楚,这只是个借口。 但宋司谨不清楚,宋司谨只觉得羞愧和尴尬,他要让人失望了:“他真的不行的。” 许大夫不悦道:“你又不是大夫,行不行岂能由你说了算?话说……你也姓宋,难道你们是亲族?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宋司谨小声说:“宋司谨。” 许大夫:“噢噢,宋司谨啊,这个名字跟那位宋大夫还真是……一模一样!” 宋司谨尴尬地用鞋底搓地:“晚辈真的不是大夫,也没怎么学过医术。” 许大夫一双老眼越瞪越精神,他不小心揪掉一根胡子都没觉出疼:“不可能!” 宋司谨:“……” 该怎么证明我是我自己? 宋司谨不知道,也没有心力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他帮段灵耀拉上薄被,摸了摸他的指尖,低声说:“对不起啊许大夫,让您失望了。不过我确实是宋司谨,传闻是真的,酒精和大蒜素都不是我一人研发,我只是帮忙传播。” 许大夫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很长时间,震惊的神情渐渐消退,他眼神悠长,似乎在思考什么。 忽然许万青问:“你若是不把方子献出来,单自己出售将获利无数,为何却选择传播给大众?” 宋司谨愣了下:“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这种事,应该这么做吧?” 许万青呵呵笑了两声,背着手对着宋司谨啧啧称奇,相处不过一会,他就已经把宋司谨的脾性摸的差不多了,这个年轻人,实在是简单到一眼就能看透! “我还有个问题。”许万青悠哉地问道,“你既然讨厌他,为何还要救他?” 涉及公府私密,宋司谨不好透露,只能说:“因为我不想欠他,他是想保护我才伤成这样,要是他死了,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宋司谨搓了下面容,让自己打起一点精神:“我是很讨厌他,很多人都讨厌他,其实我也不明白,只是……只是想救他。” 说到这里宋司谨越发羞愧,回想段灵耀精彩纷呈的那些事迹,哪一样拿出来都够叫人唾弃他一阵,这样子的人死不足惜,千刀万剐才能还清他身上的孽债吧。 可偏偏宋司谨竟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竟然做不到坚定地支持他去死。 宋司谨喃喃道:“可能是因为,我总是忍不住觉得他没有坏,是我太糊涂了吗。” 明明段灵耀糟糕透了,可他却糊涂到因为一点好就于心不忍,直觉与理性在不停拉扯,叫宋司谨万分纠结。 “哎呀,年轻人,果然很年轻。”许万青摇了摇脑袋,“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破一次戒,救他一条小命。” 正迷茫消沉的宋司谨听到这句话,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便高兴地站起身,高兴到语无伦次:“您、您有办法了?真、真真的能救吗?” 许大夫微微一笑:“说来也巧,段世子身上中的毒虽然稀奇,但老夫突然想起来,自己多年前遇到过一次,乃是在陈国的事了,这种陈国秘药,大岳国的御医不认识实属正常。” “太好了!”宋司谨浑身上下都在激动地发抖,“要我们准备什么呢?” 许大夫拍拍他肩膀:“先别急,我可以治他,但公府要答应我三件事。” “您请说!” 许大夫便不客气地开口了:“第一,请公府的闲人都下山去,只留你一个在这帮忙就够了,他们在这里吵闹,老夫紧张就医不好了。”主要是怕万一人救不回来,对方打击报复的话方便逃跑。 “第二,无论世子最后是生是死,公府都不得埋怨老夫。” “最后一条,宋小大夫,你要再想一样好东西来帮助百姓,以此偿还这位段世子未来可能会造下的罪孽。” 对有的大夫来说,无论善恶是病人都一视同仁,但许万青不同,他只依自己的喜恶行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22:41:43-2022-08-30 02:5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想喝可乐 2个;是喵不是猫、不要脸的小笼包、陆家三十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EXANDER·CASANDRA 63瓶;筱筱田麻里子 50瓶;嘟嘟、舞梦兮 10瓶;TY 7瓶;X方也许羡羡缓冲Z 6瓶;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 第 60 章 ◇ ◎小段醒了◎ 第六十章; 信国公府浩浩荡荡上了青崖山, 又浩浩荡荡地离去,仿佛一切都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只有宋司谨,苦恼并没有少多少。 很久之前, 他也曾想过自己可否利用金手指来脱离段灵耀或者牟利, 但想多了他就发现, 自己的记忆里对世界影响越大的部分越模糊,况且他投胎前本身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并未刻意记忆过能在生产力落后时代使用的技术。 人家厉害的穿越了起步都是水泥玻璃搞基建,宋司谨顶多能想起来玻璃可以用沙子做,别的就不会了。 许青山对他提的要求,还真有点困难。好在他没有强求宋司谨先支付诊金, 他已经开始了对段灵耀的治疗。 因段灵耀进食困难, 许青山熬出来的汤药就得想办法强行给他灌进去。 宋司谨半扶半抱着他,学他以前掐自己的脸一样掐开他的下巴, 然后一勺一勺给他喂药,大部分汤药都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在脖子上连成一条线,顺着滑落湿透衣襟。 宋司谨喂着喂着,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怀里人安静乖巧的像个洋娃娃, 任由他人摆弄而不会反抗,可比平时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要是他一直都这样子可爱就好了,可惜不可能, 宋司谨好像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见别人越可怜越喜欢欺负了。他悄悄捏了捏段灵耀的脸蛋, 还是没忍心下狠手, 他跟段灵耀到底是不同的, 见别人可怜, 宋司谨更多心生怜惜与柔情。 三天后,段灵耀的气色好了很多,诡异的艳色消退,伤口也开始结痂,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开裂渗血。许万青不愧是原著认证过的大神医,医术真不是吹得。 至此宋司谨总算能松懈一会,不用担心段灵耀一不小心就会离去。 公府的人因许万青的要求而退到山下,但每天都会有人上山来确定段灵耀的情况,今日来的是辛青,听闻段灵耀不再忽冷忽热体温正常后,他喜极而泣,当即冲到许万青面前磕了一个头。 许万青吓得差点摔倒,连连挥手:“去去去,吓死老夫了,可不许再这样。” 宋司谨抿着唇笑了笑,脸上带着阴霾过后久违的放松,结果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许万青的提醒给整忧愁了。 “宋小大夫,你打算什麽时候完成老夫的要求?”许万青赶走辛青,扭头看到宋司谨在笑,忍不住就想问问他。 宋司谨:“快、快了……吧。” 怕被人催促,宋司谨便钻回房间把门关上,趴在段灵耀身边静静思考。 一定可以的,上次赵将军病危,自己着急之下就想出了有用的东西,这次也一定可以! 回忆前世对宋司谨来说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紧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心思索。许大夫只要求对民生有利,并未限定范围…… 不知不觉间宋司谨睡了过去,梦里也在磕磕绊绊地想办法。 —— 段灵耀醒来的时候,浑身轻飘飘的,带着长久昏迷后的疲惫与不适。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身上带着永无止境的疲惫与迟钝的疼痛,显得很不真实,叫人无从分辨真幻。 意识尚未回笼,嘴里泛着苦味儿,段灵耀微微动了动手指,发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抽不出来。 他便侧过头去,看到了趴在身旁休憩的宋司谨。 他是那样的安静,不带一丝防备,但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宇间总带着几分苦恼与忧愁。 看到他的那一刻,段灵耀昏沉的脑袋什么都来不及想,只下意识露出一点笑容,口中的苦味似乎都不见了。 他轻轻伸屈手指,去勾宋司谨的掌心,宋司谨迷迷糊糊睁眼,发现段灵耀醒了的时候一下撑起身,脸上满是惊喜与放松。 太好了,段灵耀醒了! “谨哥哥,我好渴……”段灵耀叫他,声音沙哑干涩。 宋司谨跳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扶着他给他喂进去,段灵耀扒着他的手臂,急切地大口啜饮,喝的急了把自己呛到好一阵咳嗽,宋司谨又拿手怕给他擦嘴。 段灵耀不好意思地躲闪了下:“我不是小孩子了。” 宋司谨便放下帕子,问他还要不要喝。 病恹恹的少脸上年原本饱满的脸颊肉都瘦的凹了进去,不像之前那般甜美可爱,却衬得眼睛更大,雾蒙蒙看过来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不要了,好苦,想吃糖。” 青崖庙里哪有什么糖,不过外头上山的路上,时常有小贩沿路叫卖一些吃食,宋司谨便叫来许万青,请他再给段灵耀看看,自己则出门去买糖。 出了青崖庙,山间清风一吹,激动的脑袋瓜慢慢就冷静了下来。 沿路确实有不少人在卖东西,也一直有人往山上爬来上香,宋司谨的步伐却越来越慢。 刚才自己到底在高兴什么,段灵耀醒了,就该跟自己算账了。宋司谨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但他听着旁人的谈笑声,听着摊贩的吆喝声,鼻尖嗅着泥土与草叶的气息,渐渐又放松了。 愁也没有用,算了,都这个样子了,当初想着只要段灵耀醒来,就随便他处置,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宋司谨眉头渐渐舒展,微勾的脊背也挺直。 “宋公子?宋公子!” 宋司谨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原来辛夷已经跟了自己一路。 公府的人不可能完全不盯着青崖庙,就算他们信任许万青,也会担心宋司谨趁机逃跑。所以他们折中的想了个法子,叫侍从混在山外的香客里在附近监视,这样有什么消息都能及时传下去。 刚才宋司谨突然出庙门,辛夷便想要问问他段灵耀怎么了,但宋司谨一直皱着眉走神,他叫了几遍都没反应,辛夷只好先跟着他。 “宋公子,你刚才那般苦恼,可是我们家少爷出了什么事?” “没有,小公爷已经醒了。” “真的?太好了!”辛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小的能否亲自去看看少爷?” “应该可以,昨天辛青就去看了,不过我要先买点东西再回去。” 辛夷连忙点头:“小的陪您一块,您想买什么都行,随便买!” 山路两边售卖的东西大都是护身符、香烟和佛像一类的东西,偶尔有用来供奉的糕点,和供香客累了解渴的饮料,却很少有卖糖的。 好不容易看到一位老人售卖饴糖,宋司谨数出铜板买了一小包。 这个时代的糖真的好贵,对公府这样地位的存在来说,饴糖是便宜的,但对大部分百姓来说,饴糖也不是随便就能消费得起的。 就说宋司谨,他以前就很少能吃到糖,更别提那些工艺更复杂也更甜蜜的糖果了。 现在他手里有了不少钱,但受以前的生活习惯影响,仍旧无法把自己带到有钱人的视角来看待物价。 想到这里,宋司谨忽然有了点思路,现代的糖果其实很便宜,尤其普通的白糖,几乎在家家户户都是普通的调味品。要是他能想办法叫糖的产量变高,让大家都能吃到糖,是不是也算于民生有益? 宋司谨咬着一块粘嘴的饴糖走神,回到青崖庙的时候,他捋清了思路——这里的百姓吃不起糖,很大一个原因是饭都吃不饱,根本没有精力和余地去种更多的糖类作物。 而且大岳国没有甘蔗,不知道陈国有没有,反正宋司谨没听说过。 至于提高农作物产量这一点,宋司谨以前就想过了,他毕竟是在庄子里长大的,但大岳国已经有了沤肥肥田的方法,也有了醮猪的习惯,还会把鱼养到稻田里……宋司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 要是能找到甘蔗就好了,许大夫见多识广,回去自己画个图,问问他见没见过吧。 买好饴糖宋司谨就往回走,回去的时候,先遇见了许大夫,许大夫捋着胡子说:“世子身上的毒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还是得坚持喝药把余毒清干净才行。哦对了,不要刺激病人,否则容易坏脑子。” 宋司谨愣了愣:“会变傻吗?” 难道段灵耀也要像自己一样傻乎乎的了?这样好像也不错…… 许大夫笑道:“这倒不至于,一般来说就是头疼,容易忘事什么的。” “那能养好吗?”辛夷忍不住抢问。 “按时喝老夫开的药,多养一养,总能养好的。” “谢谢大夫,您真是妙手仁心啊,我家少爷就全仰仗您了!”辛夷拉着许大夫的手一同吹嘘,扭头一看,宋司谨已经进了门,便连忙追上去。 宋司谨手里托着那一小包饴糖,轻轻推开门。 看到段灵耀的那一刻,他心微微一沉,果然,段灵耀也清醒了。 清醒的段灵耀不复先前的柔软可怜,他斜靠着床头,神情阴沉苍白,两人看到彼此的时候,长长沉默。 宋司谨托着糖,不知要不要上前。 好在辛夷推门而出,冲着段灵耀扑跪过去便是一通哭。 他哭的贼大声,尚未痊愈的段灵耀逐渐不耐烦,忍了又忍还不能抬手捂耳朵,因为伤了肩背,一抬胳膊就疼。 “小点声,吵死了。”段灵耀的声音有气无力。 “小的情难自已喜极而泣无法自拔苍天有眼啊!”这次辛夷一点都没有夸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宋司谨看了都担心他的眼睛。 见此情景,宋司谨默默放下饴糖,转身要出去。 “站住!”段灵耀着急呼喊一声,却不料这一急牵动伤口,刚摆出来的严厉神色一下破防,他痛得直皱眉头嘶气。 便是如此,还不想叫宋司谨走:“你要去哪……不许走。” “我去帮你熬药。” 段灵耀狐疑地问道:“怎么,我府里无人可用了,竟敢叫你这个刺客来给小爷熬药?” 宋司谨垂下眼眸,也懒得跟他吵架,冷冷淡淡地回他:“这几天都是我帮你熬的,你要是不想喝就算了。”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段灵耀预料,他愣在床上:“你……” 宋司谨没理他,自顾自推门离开。 许万青总是不死心,一边调侃地称宋司谨为宋小大夫,一边教他认识了些常见草药,很有一种想挖掘出宋司谨神医天赋的意思。 但他挖了好几天,发现宋司谨确实没啥当大夫的天赋,他不擅长变通,但很认真,要他做的东西会一丝不苟地完成,这点挺叫许万青喜欢。 因此许万青也不说要收他当徒弟,只是能教多少就教多少,只当结个善缘。 等宋司谨走了。 段灵耀盯着门口瞪了一会,扭头开始骂辛夷:“我都变成这样了,你们就任凭他放肆?” 辛夷擦擦眼泪小声说:“少爷,本来一开始老夫人也是要关着宋公子的,是您非要他守着才行。而且这几天确实都仰仗宋公子照料您,您昏着不清楚,咱们现在已经不在府里了。” 段灵耀伤口疼头也疼,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姿势才能叫自己舒服些,他抽着气道:“那你就给我说明白点。” 辛夷从段灵耀昏迷开始讲起,讲宋司谨告诉自己的解释与真相,讲是如何找到这位大夫的,讲许青山万般推诿,最后还是宋司谨劝服的他,又讲段灵耀昏迷这几天如何依赖宋司谨,如何缠着不放人…… 越听段灵耀脸越红,手抖气乱想钻地,他差点就要再晕回去了。 不,说不定真的晕回去还要好一点呢。 辛夷讲完了,一抬头大惊失色:“少爷,您怎么又烧起来了?!” 段灵耀羞恼地躲开他探来的手:“别乱碰!你发誓没有撒谎,我真的……真那么丢人?” 辛夷委屈地说道:“小的哪敢骗您啊,保证说的都是实话。” 段灵耀脸上烫的快冒烟了,故意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总帮一个刺客说话。” 辛夷嘿嘿笑了笑:“少爷,小的只是希望您不要错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您既然喜欢宋公子,何不试着再信他一次?这几日他尽心尽力地照顾您,担心您,小的都看在眼里,委实做不了假。” 这次段灵耀很久没能说出话来,眼底往上漫处一点莹润:“他最会骗人了……骗了我好几次,你叫我怎么敢信他?” 辛夷叹道:“无论如何,小的都听少爷的。” “算了,先不说他,这几天外头有什么动静?”得知自己竟然在青崖山,段灵耀有些放不下心,“三殿下那边有什么动静?” 辛夷一一汇报,段灵耀又招他过来,嘱咐他几句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02:56:55-2022-09-01 03: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顺顺利利 99瓶;26583196 36瓶;月中书 20瓶;红袖添香 12瓶;落 8瓶;漠有尚、曲终人不散、靠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0-70 第61章 ? 第 61 章 ◇ ◎就当扯平了◎ 第六十一章; 宋司谨端着一碗素粥和一碗汤药回来时, 辛夷已经离开。 “小公爷,吃点饭吧,太久不吃东西胃会难受。” 段灵耀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 一声不吭。 宋司谨疑惑地又叫了他一声,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以为他又睡过去了,便把粥和药端到床头, 去拉他的被子。 大热天的,被子都快把头蒙住了,这样闷到伤口更好不了,真不知道辛夷怎么照顾人的。 且凑近了细看, 更发现段灵耀的脸红彤彤, 宋司谨忙去摸他脸颊额头,惊吓的要出门去找许万青。 结果一转身, 手腕就被人拉住。 段灵耀依旧面朝里躺着,一只手却悄悄伸出来勾住他的手。 宋司谨疑惑了下:“你醒着?” 段灵耀哼唧了声。 见他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宋司谨放轻语气:“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去请许大夫再帮你看看。” “没有。” “什么?” “没有!” 宋司谨犹豫:“可是你的脸摸着很烫。” 段灵耀松开他,脸更往枕头里埋了埋:“总之我没发烧。”他只是模模糊糊, 想起来一点自己中毒时意识不清的样子。 宋司谨困惑地抓抓头发, 见段灵耀的精神确实还好,便信了几分,又见他扭捏, 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想确实不该惹一个病人生气, 便温声道:“你吃些东西吧, 再把药喝了, 这样好的快……你要是不放心,我把药倒了,让别人帮你熬。” 说着他伸手去端药碗,段灵耀连忙叫住他。 宋司谨便微微俯下身去看:“怎么了吗?” 段灵耀半闭着眼睛,抿了抿唇角:“你如何证明,现在这样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是真的关心我?” 这对宋司谨来说是个很难证明的问题,他放下药碗,指尖烫的微微发红,便捏住耳垂消热:“我不知道,害你差点丢了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都听你的。” 段灵耀没有很大声,声音中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怨气:“这时候倒是又不怕死了。” 宋司谨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没有办法嘛,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只会让事情更糟,死了说不定更好,这样娘亲没有利用价值,颜大人就不会伤害她了。” 抓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本来打算狠狠威胁吓唬对方一顿的段灵耀直接卡了壳,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看到宋司谨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其实听辛夷描述这几天宋司谨是如何照顾自己的时候,段灵耀便想,宋司谨对自己还是有一点真心的,虽然不多,但肯定有。 但他还是放不下,因为宋司谨并不信任他,也因为不好意思。 他浑浑噩噩之时,一直被梦魇困扰,过去的片段不停反复出现,提醒他两人之间有多深的裂痕。他曾哭着问宋司谨,也问自己,是不是他真的错的很厉害。 宋司谨没有回答,但段灵耀知道,答案就在宋司谨无数次的沉默里,也在那天他绝望的眼神中。 可从未认过错的人,叫他一下就认错何其之难,更别说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心口像是扎了无数细小的刺,段灵耀结结巴巴地说:“事实真相小爷我自会调查,要是真如你所说那样,我可以不计较中毒这事,但你捅我那一下,别想这么简单就算了。” 宋司谨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宣判自己的命运。 段灵耀想了又想,半晌儿,自暴自弃地说道:“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会记着。” “吃饭吗?” “吃。” 宋司谨扶他起身,想喂他喝粥,到底是经历过之前的波折,段灵耀不肯叫他喂自己,板着一张不开心的脸,倔强地自己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喝。 宋司谨见他这么独立,也没勉强,他静坐着等他喝完粥,又递上没那么烫了的汤药。 这可比粥难喝多了,昏睡多日,嘴巴寡淡,粥难喝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勺子苦药汁下去却连忍都忍不住,段灵耀脸皱成一团,举着勺子死活舀不下第二勺。 宋司谨鼓励他:“你都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不怕喝药,快喝吧。” 段灵耀唇角抽动:“你笑话我?” 宋司谨:“……” 段灵耀嘟囔道:“胆子真是太大了,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司谨抬了抬眼睛,见他眼中并没有多少认真,这才说道:“你别老吓唬我了,就是因为你老吓唬我,我之前才不敢信你。段灵耀,你这样很讨厌的。” 这种时候都要听人说讨厌自己,段灵耀咬着牙怒道:“说得好像你现在就信了一样!” “我信。”宋司谨说,“之前说你没有真心,现在不会怀疑了。  举在半空的勺子噗通一声掉进药碗,段灵耀怔怔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又想骗我?”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宋司谨把勺子捞起来擦了擦,笑容浅淡:“没有骗你了,其实你不信我才是对的,现在也好,将来也好,就算一直不信我都没关系。” 段灵耀眼眶一下变红,他偏过头抽了抽鼻子:“干什么这么说,我都被你骗那么多次了,哪还敢信你。” 宋司谨见他软下来,便也好声道:“你那么厉害,肯定能看出来。” “看不出来,你最会骗人了。”含着委屈的声音像浸满了水的棉花,挤一挤里面的东西就快要淌出来。 宋司谨嘴笨,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哄人,只好站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见他这样段灵耀就应激,想也不想就喊他,“我不许你走!” 从一开始,段灵耀蛮横地占有欲就让宋司谨难以忍受,他总是不许他离开,叫他惶惶不可终日,因此一听到他这么说,宋司谨就十分不喜。 冷静,他是个病人,不跟他置气。宋司谨深呼吸了下,背对着段灵耀说:“你不是怀疑我嘛,我出去,你也能安心休息,放心,庙外就有公府的人,我跑不了的。” 承认自己跑不掉这件事让宋司谨感到十分糟糕,他大步走出门,吹着清爽的山风才叫自己心里的不愉悦慢慢消退。 唉,刚醒的段灵耀就这么难缠,还是昏迷的时候最可爱了。 宋司谨没看到,他走之后,段灵耀皱着眉头苦着脸一口气把整碗药汤都喝完,也没看到他眼里含着泪去拿放在床头的那一小包饴糖吃。 “连生病了都不会哄哄人家……什么破糖,怎么这么粘牙。” 话虽这么说,还是珍惜地把那一小块饴糖舔食干净了。 —— 段灵耀苏醒之后,精力逐渐恢复,也越发难伺候。 夜里宋司谨照惯例给段灵耀换药,他习惯性地去脱他衣裳,却一下把躺在床上的小公爷惊醒。 当察觉到宋司谨想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段灵耀的脸微微发红。 但他不甘示弱,揪着自己的衣襟往床里面挪了挪,一边散漫地笑着,一边故意逗弄宋司谨:“人家伤口还疼呢,别想趁机做坏事。” 宋司谨懵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玩意:“既然伤口疼,就不要乱动。” 段灵耀微抬下巴,嬉皮笑脸着掩饰自己的脆弱:“觉悟倒是不错,不如这样,你上来自己动,好好伺候,小爷就勉强答应你。” 宋司谨:“……” 他总算知道段灵耀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了。 不气不气,说好了不吵架的,宋司谨深吸一口气:“要是我没伺候好呢?”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道:“那就看你诚意咯。” 宋司谨皱眉头,他跪坐在床沿,趁段灵耀行动不便,熟练无比地刷刷刷把他上身脱净。 段灵耀惊了一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瞅着宋司谨的眼神无比复杂,又带着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现在的宋司谨好像没以前那么好欺负了。 就在宋司谨以为他要骂人的时候,段灵耀头一扭,躺平,哼哼唧唧:“反正我不会一次两次就轻易原谅你,记得轻一点,别压到我伤口。” 这下宋司谨真有点忍不住了:“你不要再说胡说了,我是要帮你换药,没有别的意思,还有,谁要你原谅了?” 段灵耀一下子得意而笑:“人家说的就是换药,怎么,谨哥哥想到哪里去啦?哼,没想到有些人表面那么正经,其实心里下流得很!” 宋司谨:“……” 宋司谨理都不想理他了,径自从床头的小抽屉里翻找出常用的纱布、酒精、药膏和小剪刀,然后开始拆段灵耀身上旧的纱布。 段灵耀继续嚷嚷:“记住了啊,轻一点,别压到我伤口。” 拆开旧纱布,看着段灵耀腹侧那个狰狞的疮口,宋司谨的心顿时又软了下去。这道伤虽然看着比较小,却也流了很多血,而且扎得这么深,也是段灵耀命大,才没有得破伤风。 想想宋司谨就有些后怕,刚刚升起的一点火气跟别扭就又迅速消散:“对不起。” 这三个字出来,段灵耀刚露出的得意便瞬间凝固,他唇瓣嗫嚅,有两点星光迅速在他眼中闪过,他偏开头,声音软了不少:“就算你道歉,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我知道,你不用原谅我。”宋司谨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原谅你以前对我做的事,你连对不起都没跟我说过,太没素质了。”昏迷的时候不算。 段灵耀一下噎住,脸色红红白白十分精彩,他正想说点什么,宋司谨已经开始给他抹酒精,于是要说出口的话直接变成痛呼。 段灵耀情不自禁抓紧宋司谨的衣角:“你轻点,嘶……轻点轻点。” 因疼痛而紧绷的身躯,在昏睡这么多天后仍显出悦目而流畅的肌肉轮廓,又因久不见阳光更加苍白,也就显得那道深红的伤口更加狰狞。 “已经很轻了,你忍一忍。” 一道小小的扎伤,痛就这一块地方,忍忍也就过去了,给肩背那道伤口上药才要人命。 段灵耀趴伏在宋司谨腿上,身上因疼痛渗出冷汗,像一条刚上岸还没有学会站立的鲛人。 宋司谨一点一点给他消毒,酒精渗透血痂,段灵耀疼的发抖,就说话转移注意力。 “你刚才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没有原谅我?” “就是字面意思,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没有忘。” 段灵耀又疼又委屈:“不是说信我了吗。” “是啊,信是一回事,那又是另一回事。” “可我都被你害成这样了。” 宋司谨迟疑:“你也可以不原谅我,单独处理。” 段灵耀疼的直抽气:“不要!你说我欺负你,那你也欺负了我,凭什么分开算。”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宋司谨忍不住加了点力道,疼的段灵耀差点哭出来,“要不是你先不信我,我也不至于害怕到弄伤你。” 段灵耀咬着牙反驳:“还不是因为你骗了我好多次?” 宋司谨动了动唇瓣,一瞬间有些无力:“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骗你……段灵耀,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你自己外的人都没有心?” 惯爱蛮横耍赖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点无力与失望,试图继续狡辩的话语便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他一下抓紧宋司谨的衣角,有些无措,有些慌乱,心底钝钝的痛:“我没有。” 宋司谨没心情应付他,便不吭声。 而他一沉默,段灵耀就忍不住想起那时他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心脏紧缩缩,惶恐、歉忱,他想,谨哥哥都先对自己道歉了,又何必再犟。 原来人都是贪心的,之前还想着只要有一点点真心他就不再跟他犟了,如今却又得寸进尺。 段灵耀小小反省了下,只是他多少有些害怕,怕宋司谨仍在欺骗自己:“没忘就没忘嘛,大不了我以后……” 可宋司谨已经懒得跟他纠缠:“算了,不说那些了,就当我们扯平吧。” 话被塞了回去,段灵耀咬住唇:“真的?” “嗯。” 愁眉苦脸的小公爷挤出一点笑脸:“那你以后得更真心一点对待人家。” 宋司谨有点尴尬:“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段灵耀惊呆:“不是说扯平了?” “嗯,扯平了,可以不提过去的事……但是灵耀,我不想再骗你,实话实说,你这样的性格就算不提过去,只看现在和未来,我也没有办法接受。” 迎面就是直白一击,差点叫段灵耀呕血。 “哦,随便,我才不在乎!”段灵耀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眼泪歘地留下来,张口便咬住宋司谨的大腿。 “诶,别咬啊!”难道段灵耀是属小狗的吗,一醒来就咬人。 给醒着的段灵耀换药真是太辛苦了,换完药两人四目相对,俱都泪眼汪汪。 段灵耀带着点哭腔:“你根本就还在介意,骗子!” 宋司谨心虚地移开视线,要他一下就完全不介意,也太难了。 —— 可能是上次谈话不太愉快的原因,也可能是段灵耀依然怀疑宋司谨的原因,总之他越来越难伺候了,他会故意刁难他,以此来考验他对自己的耐心真心和爱心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不是想吃肉了,就是想吃很贵的松子糖。外头山路两边的小摊哪有卖这些的?宋司谨压根没法当天给他买来,就叫段灵耀的小厮下山去跑腿,段灵耀很不满意,嚷嚷着宋司谨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对此宋司谨忍了又忍,但泥人也有三分骨气,往日熟悉的被控制感和无力感逐渐回来,段灵耀昏迷时脆弱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渐渐从宋司谨脑海中消退。 于是在段灵耀能下地蹦跶的时候,宋司谨决定不忍了。 他伺候人这么久,该偿还的也偿还了,再说段灵耀以前总欺负他,欺负了那么久呢!宋司谨宽容大度,不想跟他一直纠缠,才勉强同意两人扯平。 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忘了。 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再跟他吵架,因此大部分时间,宋司谨只是语气有点不太好地冲段灵耀说几句,然后扭头就走不伺候。 爱杀不杀随便你。 而宋司谨这样不配合,段灵耀却总要先来和好。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晃荡到宋司谨身边,宋司谨不理他,装没看到。 段灵耀越晃越近,脚尖踢踢宋司谨的脚后跟:“喂。” 宋司谨在帮许万青晒药材,仍旧不理他。 段灵耀稍微提高一点声音:“我伤口疼” 宋司谨转过身直直看他:“不是我弄的,别找我。” “什么时候说是你弄得了。”段灵耀嘟囔道,“我饿的伤口疼不行呀,要不要出去吃肉?  段灵耀假装之前没有跟人吵架,背着手,慢吞吞地溜达,宋司谨帮他绑的头发有点歪,斜着垂在肩上:“辛青偷偷带饭了,有笋蒸小鸡和清炒虾仁。” 天天吃素斋,普通人哪受得了这个,宋司谨一听两道菜名,嘴巴里就不停分泌口水。 “好,好吧。” 他根本无法拒绝偷偷吃肉的提议。 两人便在闹矛盾又和解的过程里无限循环。 这日,许万青给段灵耀开了最后一次药:“这个药方拿去,连续喝一个月清掉余毒即可,不过这个药喝了容易犯困,自己多注意些。” 他话里话外,是想赶人走了。 但还有个问题,许万青笑眯眯地看着宋司谨:“宋小大夫,你答应我的条件什么时候能完成?” 宋司谨:“您等一下。” 宋司谨冲回房间,掏出一个小本子,里面都是用炭笔描画的自己记得的,但大岳国没有或者少见的植物,他把自己记得的特征与用处都写了下来,包括甘蔗、玉米、地瓜、土豆…… 这些东西不一定能找到,但因为一直在想它们,关于这些食物的美味做法倒是一个接一个从脑子里往外蹦,宋司谨都有了想开饭馆的想法了。 “许大夫,您看这些行么?”宋司谨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一些很有用的作物,大部分都长在海外的土地上,可以把它们印下来交给出海的船员,让他们在海岛上找找。” 活字印刷术、草叶造纸术甚至是火药,这个时代都有了,宋司谨真的想不出别的带技术含量又能成功造出来的东西,而且没有人提点,漫无目的地去思考,很难触发被蒙蔽的那部分记忆。 许大夫接过画册啧啧称奇:“老夫真想认识认识那位教授过你的游医,到底是什么样的奇人,才能有如此独一无二的智慧和知识。” 宋司谨干笑两声:“可惜时间过得太久,我连那位老人家的模样都忘了。” 坐在一旁的段灵耀慢吞吞吃杏仁,面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他好奇地看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许万青反手把画册甩给段灵耀:“自己看,宋小大夫想找到这些东西造福民生呢。” 段灵耀看着看着,顿时有了不少想法,他眼中异彩涟涟:“不错,这些作物要是真的存在,确实于民生大大有利。” 要是能快些找到,还能借此为三皇子造势一番。 许万青又道:“那就请信国公府想办法去找吧,老夫一届游医,可办不到靠自己找到这么多东西。” 听他这么说,宋司谨才意识到自己又考虑不周了,好在许万青并非想为自己谋利,托给信国公府办事更便利。 段灵耀自然一口答应,就算许大夫没打算叫他办,在知道这些东西后,段灵耀也想要主动去寻找。而且他很想拉拢许大夫到公府里面任职,再不济,叫他一直留在瑶京也好。 但许万青不想去,他说自己会在青崖山留一段时间,之后去哪里只凭缘分。 —— 要下山的那天,辛夷辛青兴高采烈地驾着马车迎接段灵耀,宋司谨与他同乘,一钻进车里,段灵耀就开始犯困。 他刚喝过汤药,那药早晚都要喝一次,许万青也没有夸张,确实喝了容易困倦。 于是段灵耀开始往宋司谨身上靠,宋司谨怕他不小心又碰到伤口,就叫他躺下睡。 马车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像个大型的摇篮,没一会宋司谨无聊地也开始犯困,慢慢地外头杂乱的声音越来越大,马车驾驶的也越来越颠簸。 忽然伴随着一下剧烈的震动,辛青大喊的声音顺着车窗传入:“马,小心马!” 下一瞬一股惯力操纵着宋司谨向□□斜,他扶住窗框向外看去,发现马车外溅了大片的血迹,而拉着他们的马受了惊,正胡乱往前跑着。 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的是有一群蒙面的山匪正在与辛夷他们厮杀,同时不忘追杀乱跑的马车。 宋司谨分不清这群山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看到他们掏出弓箭的那一瞬,他打了个激灵,抱着段灵耀缩成一团。 心中越发沉重,下意识他想到了一个名字:颜雪回。 总觉得突然遇到这种事,跟颜雪回脱不了干系。没有更多时间让宋司谨乱想,马儿中箭倒地,车子向前倾倒,因天热没有关门,宋司谨跟段灵耀一下滑到了地上,好险没被马蹄踹到。 许万青的药也是厉害,闹成这样,段灵耀才勉强挣扎着从困倦中清醒一点。 来不及等他醒了,山匪人数众多,有好几个人已经追了上来,呈包围之势将宋司谨跟段灵耀逼到料峭崖边。 脚下是湍急的河流,前方是凶残的匪徒,他们手中要么举着寒光凛冽的大刀,要么就架好了势不可挡的利箭。 当刀与箭同时向宋司谨袭来的时候,宋司谨腿一软,控制不住地抱着段灵耀往后倒——两人向崖下坠去。 段灵耀终于醒来,迎着风哇一声哭了:“你就算想杀我,也不至于赔上你自己吧!” 宋司谨也哭了,吓得:“我哪敢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1 03:09:56-2022-09-01 11: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糖 5瓶;漠有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 第 62 章 ◇ ◎狗血失忆症◎ 第六十二章; 宋司谨醒来的时候, 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适的地方。 太阳曝晒致使身上潮热,面颊紧绷干燥,口鼻处有泛着腥气的异味, 一张口, 舌尖先吐出来几粒沙子。 两条腿倒是不怎么热, 清凉清凉的,像浸在水里……水? 宋司谨扭头一看, 看到大片的河面与沙滩,溺水的痛苦疯狂袭来,他顿时忍不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岸上蹿,一直趔趄着跑到远离水面的地方, 宋司谨才大口喘息着理清事情经过。 因为一点意外, 他和段灵耀从崖上掉下来落进水里,侥幸未死还避开了追兵的刀箭。 宋司谨环顾四周, 满目都是山林草野,也不知沿着那条河被冲到了哪里。 对了, 还有段灵耀。 宋司谨顾不得担心四周环境,远远沿着河滩梭巡,在百米外发现了昏迷的段灵耀, 他急忙向他走去。 而直到这时, 宋司谨才发现自己右脚踝受伤,一走就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不得不捡一根粗木枝当拐杖借力,一瘸一拐地走到段灵耀附近。 段灵耀跟宋司谨差不多, 半泡在水里, 远远看着他身下的水较为清浅, 宋司谨憋着一口气冲过去把他拖上了岸。 脚踝受伤行动不便, 还要这么急匆匆地去拉人, 宋司谨不负众望地跌倒,一抬头,段灵耀那张惨白如水鬼的脸大大出现在眼前,把宋司谨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也太糟糕了,不会已经死了吧? 宋司谨抬起手,胆怯地去探他的呼吸——还有呼吸,但是很弱,要抓紧急救! 那一刻宋司谨来不及多想,尘封的记忆中涌出一些东西,让他颤抖着把段灵耀摆平,清理口鼻,然后开始进行人工呼吸。 不记得总共按了多少下,段灵耀扭过上身一阵咳嗽,就着这个姿势又昏了过去。 宋司谨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他身边缓了好一阵,想起他身上的伤口,便又扒开段灵耀的衣服检查。情况不算太好,伤口虽然愈合到血痂脱落的地步,但又新增不少擦伤。 一包东西从段灵耀身上掉了出来,宋司谨捡起来一看,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自己之前买的那包饴糖。 那天过后他就没再见过这包饴糖的踪迹,还以为段灵耀不爱吃扔掉了……现在饴糖只剩下一点,再加上被水泡,看着有些脏兮兮的,宋司谨甩了甩水,摊开晾了下。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忽然发现要是自己早点想到急救的办法教给许万青,应该帮助更大。现在好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 休息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些,宋司谨用树叶垫到段灵耀身下,把他拖到了树下的阴凉处。 肚子咕咕响起来,宋司谨拿了一小块饴糖含着,然后拖着扭伤的腿在附近寻找能吃的东西。 夏天山里植物很多,宋司谨薅了几把野菜,找到了一些草药,还发现了几颗野桃树。 野桃树已经开始结果,但果子看起来又酸又小,并未进入成熟期,偶有几颗长得较为成熟的,也都挂在宋司谨够不到的地方。 宋司谨脚伤了不方便摘,只好遗憾地先放过它们。 回到段灵耀身边后,宋司谨忍不住感激许大夫交给自己的知识,虽然都是基础的,但却很有用。他把草药捣烂,脱掉外衣撕成布条,一部分敷到自己的脚踝上,一部分敷到段灵耀身上的擦伤处。 野菜干吃很难吃,河里应该有鱼虾,宋司谨却不太敢去捞,便忍耐了下。 而且他太累了,吃完野菜,带着满嘴苦涩,他脱掉两人的湿衣服,搭到河滩上被太阳晒的烫手的石头上,然后窝在段灵耀身边睡了一会。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满天的云霞如火烧,一点点泛白的星子率先浮现,山林间的鸟雀盘旋着飞远。 而段灵耀不知何时也已醒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正近距离地凑在宋司谨面前仔细瞅他。 那双眼又黑又大,沉浮着夕阳烧出来的万卷云与宋司谨清秀的面容,他直勾勾地盯着人,一眼望回去深不见底,叫人看不透彻,也叫人心里发毛。 宋司谨哑着嗓子说:“怎么了?” 段灵耀不吭声。 宋司谨以为他又在闹别扭,他想起坠崖时段灵耀说的话,没好气道:“你要是还觉得我想杀你,就离我远一点。” 他又救了段灵耀一次,不跟他算恩情也就罢了,可也不想老叫人质疑自己居心叵测。 但段灵耀歪歪头,唇角上翘露出一点笑容:“我为什么要觉得你会杀我?是你救了我,我有点印象,再说了,我身上的草药是你弄的吧。” 宋司谨无法反驳。 段灵耀:“对了,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们为什么会在这?” 宋司谨不可思议地瞅他:“你不记得了?” 段灵耀皱起眉头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摇头。 宋司谨不敢相信:“什么事都不记得吗?” 段灵耀伸手指向大山:“这是山,那是河,现在是傍晚……也不算什么都不记得。” 宋司谨:“……” 坏了,段灵耀喝药的后遗症姗姗来迟,一爆发就把人整失忆了。 宋司谨心里很乱,他只学了基础的医术,治个外伤擦伤不成问题,但脑袋坏掉这种事他就束手无策了。而且段灵耀本来就在喝药,现在很难找到他需要的药材,原先的药没法喝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靠自己康复。 宋司谨正苦恼地思考,段灵耀端着一个河蚌的盖子递给他:“你的声音都哑了,喝点水吧。” 宋司谨确实很想喝水,连忙接过来一口干掉,这时他才发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段灵耀做了不少事。 他整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堆,在河里捡了几个河蚌壳,还烧了一些水。 段灵耀坐在宋司谨身边仰着脸看夕阳,神情一派轻松,半点不为此刻的环境感到忧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宋司谨又接过来一盖水,小口喝着:“我叫宋司谨,你叫段灵耀,我们被人追杀,掉进河里,醒来就在这里了。” 段灵耀喋喋不休地问问题,一会儿问他们被谁追杀,一会儿又问自己的身世,问来问去问到了这个问题上:“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司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段灵耀凑近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快说嘛,快说快说快说。” 明明失忆了,结果还是这么的吵闹逼人,想起他整日欺负自己,宋司谨眼眸一垂,难得起了些坏心思:“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小弟,你最听我的话了。” 段灵耀:“……”虽然没有直说,但想说的话都摆在脸上了。 宋司谨也觉得有点羞耻,但还是坚持:“爱信不信,反正你叫我宋大哥。” 段灵耀忍不住说:“你姓宋,我姓段,你怎么可能是我大哥。” “是结拜的,你要是不信,那就走吧。” “别啊。” 段灵耀抱住宋司谨的胳膊,绵绵软软的撒娇:“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安心。” 宋司谨有些意外:“什么?” “不过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才认你当大哥吧。”段灵耀忘了很多事情,当然无法给宋司谨答案,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放松地靠到宋司谨肩上,“星星出来了,好漂亮。” 夕阳越来越黯淡,星星一点一点变明显,数量不是很多,在半明不暗的天空上悠然散布,丝丝缕缕的云彩像一层薄纱在风中翩然舞动,今晚没有月亮,天空辽阔无垠。 遗忘了所有事情的少年,以前所未有的轻松姿态欣赏着宇宙无限的美丽。 咕噜噜噜—— 段灵耀跟宋司谨的肚子同时响了起来。 于是赏景的好心情被饥饿打败,两人不得不抓紧时间找吃的,天已经很黯了,再暗下去就不敢随便乱动了。 宋司谨伤了脚踝行动不便而且怕水,就指挥段灵耀去水里抓鱼。 伤了脑子的段灵耀傻乎乎的,挽着裤腿站在水里,弯腰抓了一次又一次,愣是连个虾子都没抓到。 宋司谨提醒道:“你以前很擅长弓箭,要不要试试用石头?” 段灵耀恍然大悟,捡起一块石头,瞄准游鱼刷地射了出去——然后扯到伤处,疼得直嘶声。 但疼痛挡不住喜悦,段灵耀举起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鱼儿,溅起大片水花,冲着宋司谨笑着大喊:“谨哥哥,我抓到鱼了!” 宋司谨刚跟着露出笑脸,忽然一个激灵,等段灵耀上岸了,他迟疑着问他:“为什么叫我谨哥哥?你想起什么了?” 段灵耀也才刚反应过来,同样很疑惑:“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这么叫了。” 他又叫了一声谨哥哥,越叫越觉得比宋大哥好听,但宋司谨不想他这样叫,总会有一种他恢复了记忆的错觉。 “要叫大哥,宋大哥!”宋司谨强调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好了要听我的,不然你九自己做饭。” 段灵耀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压根就不会做饭,打猎虽然是爱好,但抓回来的猎物都是交给别人处理,叫他杀鱼烤鱼,宋司谨怀疑他可能连要刮鱼鳞都不知道。 段灵耀把鱼放到大石头上,用力一摔彻底摔死:“好吧,宋大哥,都听你的。” 宋司谨挑了一片蚌壳,把边缘磨锋利,凑合着刮掉鱼鳞剖腹清理。清洗的过程还得让段灵耀去做,挖出来的鱼肠子也不能浪费,在河边潜水的地方挖个小窝,肠子埋进去,说不定能抓到别的鱼虾。 他做饭的时候,段灵耀就蹲在他身边,两手托着腮,好奇又认真地看:“宋大哥真厉害。” 宋司谨抿了抿唇:“还好啦,很多人都会这么做的。” 当然段灵耀也没闲着,他要去河边洗鱼,要去挖陷阱,还要捡柴火。来来回回忙碌,趁宋司谨不注意,凑到他耳边大喊了一声:“谨哥哥!” 宋司谨吓了一大跳,回头就看到段灵耀笑嘻嘻地跑远:“……” 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不管宋司谨让他做什么,他都毫不怀疑地去做,宋司谨意外地发现,这样的段灵耀……其实并不怎么讨人厌。 也许是因为他失忆了,难得的抛去所有顾忌露出了些不坏的本性,叫宋司谨可以暂时放下两人之间的芥蒂,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看待。 宋司谨看着在河边肆意撒欢儿的少年,慢慢露出一点笑容。 但很快两个快乐的倒霉蛋就笑不出来了,没有任何调味料的河鱼,烤熟后的味道不能说难吃,只能说跟好吃没有一点关系。 宋司谨还好,他是很能吃苦的,忍一忍吃进肚,饱腹最重要。 段灵耀却不行,他吃了几口就难以下咽,盯着剩下的那块烤鱼痛苦地发呆。 看他这样,宋司谨忍不住嘀咕,原来就算失忆了,有些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娇养惯养的舌头。 想了想,宋司谨翻出那一小包饴糖,珍惜地掰下一小块:“你快吃吧,吃完了,这个就给你。” 段灵耀视线移过来,忍不住蹙眉:“我怎么觉得……” 宋司谨:“嗯?” 段灵耀:“这包糖本来就是我的。” 宋司谨忍住心虚直视他:“怎么会呢,这可是我买的。” 段灵耀将信将疑,想到要吃这么难吃的鱼肉就很不开心,他把鱼肉用叶子托着递到宋司谨面前:“宋大哥,你帮人家挑刺嘛,刚才扎到舌头了。” 失忆前的段灵耀就不会挑鱼刺,失忆后还是不会,没办法宋司谨只能帮他。 段灵耀又跑去河边蹲着,天已经很黑,他举了一根火把,弯下腰在水里搅来搅去,忽然兴高采烈地跑回来:“谨哥哥,我抓到了两只虾!” 虾子本身便鲜甜美味,无需调料就很好吃,宋司谨一开心,忘了纠正他的称呼。 把两只虾放进火堆上烤熟,段灵耀投桃报李,帮宋司谨扒掉虾壳剔除虾线,然后手一抬,递到了宋司谨嘴边,双眼弯弯:“谨哥哥一个我一个。” 宋司谨有点别扭,就算他可以不跟一个失忆的倒霉蛋计较以前的事情,但也代表他这么快就能毫无介怀地跟他重新建立友谊了。 所以他没吃段灵耀喂过来的东西,先是用手接了再自己吃。 “喏,你的鱼肉,快吃吧。” 有了虾和糖做安慰,段灵耀到底还是苦着一张脸把鱼肉全吃掉了。 入夜后的山有些冷,风一吹,凉快的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两人把衣服都穿好,还是忍不住靠到一块取暖。 树叶在头顶哗啦哗啦,段灵耀依靠在宋司谨肩上,抬头看着深蓝到极致的夜空上的星星。 “谨哥哥……” “叫宋大哥。” “宋大哥,我们建个小房子吧。” “啊?” “有了房子,才能在这里住很久呀。” “为什么,你不想出去了?” “唔……我不知道,宋大哥,这个糖好难吃啊,粘我的牙。” “不想吃还我。” “不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1 11:36:34-2022-09-02 18:3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噗噗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是个废柴柴 80瓶;瞳sun 20瓶;Cie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 第 63 章 ◇ ◎你别不要我◎ 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宋司谨准备沿着河的方向往下游走,但他的脚伤还没好,走了一段路就不得不停下休息。 段灵耀劝他不要勉强, 多休息两天再离开也不要紧。 “可我们吃什么?”宋司谨远远看着河面叹气, “还吃鱼吗?” 段灵耀无言以对。 见成功让他郁闷, 宋司谨露出一点笑容:“吃桃子吧。” 他领着段灵耀去昨天发现野桃树的地方,指挥他爬上树去摘那几个泛红的桃子, 结果刚爬上树,段灵耀便尖叫一声直接跳了下来。 宋司谨忙问他怎么了。 段灵耀惊恐地指着树:“有虫子!” 哦,差点忘了这茬,也许是失忆后的段灵耀比以前好欺负, 总叫宋司谨有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感觉, 他能报复对方出出气的机会不多,要珍惜。 于是宋司谨坏心眼地提醒他:“你扒开脚下的草丛看看。” 段灵耀不疑有他, 听话地蹲下去扒草丛。 于是下一秒,尖叫声把刚落下来的鸟雀再度惊飞, 段灵耀整个一蹦高,竟然跳到了宋司谨身上! 两腿盘着宋司谨的腰,双手抱着宋司谨的脖子, 段灵耀惊慌地喊叫:“好多虫子!谨哥哥快跑!” 只是想吓唬吓唬对方, 却没料到自己成了对方的人爬架,宋司谨身上一沉就开始左摇右晃,他不得不扶着树干支撑自己:“你给我下、下去!还有手, 松松松一点……”快喘不上来气了。 好在段灵耀最近病殃殃的轻了不少, 才没叫宋司谨直接摔倒。 他试图扒开抱着自己脖子的手, 段灵耀却死活不肯撒开:“不要, 下面有虫子。” 宋司谨只能吼他:“你再不松开, 我就不理你了!” 段灵耀一下安静,他迟疑着松开了点:“谨哥哥……” 宋司谨是很不爱吓唬人,此时却也不得不吓唬他:“快下来,不然你就别跟着我了。” 这下成功把段灵耀吓到,他直接跳到地上,宋司谨站直身子,尝试用拐杖去捅桃子。 捅了好几下没成功,宋司谨想叫段灵耀来,忽然发现他好像从落地起就没在说过话。不会是被那群虫子给吓到自闭了吧? 想到段灵耀怕虫子的样子,宋司谨准备安慰安慰他,可一回头,他却发现段灵耀并没有紧张地看地面,他在看自己。 他眼眶里转着亮晶晶的水花,可怜兮兮又沉默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嘴唇咬出潋滟的红,雪白的小脸上满是不安。 见宋司谨回头,段灵耀才轻声说:“谨哥哥,你别不要我,我其他时候胆子很大的。” 一时间宋司谨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儿,他沉默了一会才说:“没有不要你,别怕。” 可就算得到这样的答案,段灵耀还是很不安,他试探着上前抱住宋司谨的手臂,见他没有挣脱,才露出一点笑脸:“谨哥哥,我给你摘桃子。” 一时间两人的地位好像颠倒了,宋司谨却算不上太开心,段灵耀看起来这样可怜,害得他忍不住心软,可他总不能失忆一辈子。他一旦恢复记忆,就还是宋司谨讨厌的那个人。 宋司谨难得升起了一点恶毒的心思:要是段灵耀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就好了。 这次段灵耀爬树的速度快的无与伦比,他抱着桃子跳下来,眉头皱的紧紧,手不安分地挠着脖子和脸,挠的一片红彤彤。 然后他举起一个桃子就要啃,但是到嘴了,还是啃不下去:“这真的是桃子?” 宋司谨:“?” 段灵耀嘀咕:“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桃子,还长毛。” 宋司谨说:“因为你以前吃的都是别人洗好的桃子。” 段灵耀再次长了见识:“原来如此!” 他乐颠颠地跑去河边洗桃子,洗好了,一口咬下去,酸的整张脸都皱巴起来。 段灵耀冲着宋司谨委屈地质问:“你是不是骗我?” 宋司谨忍了好久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他连忙补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这就是桃子。” 野桃子还没有成熟,不酸才怪。 —— 宋司谨发现,失忆且缺乏常识的段灵耀真的很好欺负,他很信任宋司谨,并不知道两人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人。 因此宋司谨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夏天天热,出汗,衣服脏的很快,趁着白天暖和,宋司谨脱掉衣服,叫段灵耀去河里清洗。 “你帮我洗衣服,一会我帮你搓背。” 段灵耀身上有伤,尤其背后,自己清洗很不方便,还得依赖宋司谨。 而宋司谨不敢靠近水深的地方,忍着害怕,慢吞吞坐到只能淹没脚背的浅水河滩处一点一点清洗身子。 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自己洗衣服的段灵耀郑重地举起衣服,郑重地用力一搓——嘶啦。 宋司谨缓缓回头:“段灵耀?” 段灵耀把衣服藏到自己身后,理直气壮地说道:“天这么热,还是光着身子比较凉快,谨哥哥你说对不对?啊不,宋大哥你说对不对?” 宋司谨委婉地表示:“这是我们仅有的衣服。” “是你让人家洗的。” 段灵耀还想嘴硬地把错推到宋司谨身上,宋司谨苦恼地叹息,忍不住说:“你干嘛老是狡辩,我又不至于为这点事骂你。” 段灵耀顿了顿,小声问:“就算我做错事,你也不会生我的气?” 宋司谨叫他把衣服拿过来,一边教他如何搓洗一边说:“事情要分轻急缓重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人人都会犯错,我也经常弄坏东西。” 于是段灵耀露出笑脸,歪歪头,一边学宋司谨的样子在水里搓衣服,一边说:“肯定是因为我在谨哥哥心里比衣服重要。” “人当然比物重要了,就算生气也是因为你的态度。”宋司谨嘀咕道,“你失忆前就老这样,嘴巴可硬了。” 段灵耀凑近他:“谨哥哥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我吗?” 宋司谨愣住:“啊?” 段灵耀舔了舔唇,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安:“我总觉得,你有时候很讨厌我。” 偶尔他看向他的一个眼神,就让段灵耀觉得面前这个人随时都想离自己而去。他说不让自己跟着的话,一定是真心这么想过得,那种要分离的不安像是刻进了骨子里一样,才叫段灵耀一听宋司谨说这种话,就急切伤心起来。 宋司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段灵耀这个失忆患者解释:“我是……有时候很讨厌你。” 想到段灵耀什么都不记得,宋司谨不怕他,一不小心就吐槽多了:“因为你以前老是爱欺负人,还不讲理,明明是你做错的事,胡搅蛮缠就成了别人的错,不仅不讲理,还仗势欺人,可讨人厌了。” 这番话成功让段灵耀露出郁猝的神情:“我以前真的这么讨人厌?” 宋司谨说:“不仅如此呢,你杀人如麻欺男霸男……唉,你别哭啊。” 他还想深入吐槽一下,结果段灵耀露出快哭的神情,宋司谨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段灵耀抬手擦眼睛:“我没哭,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是那个样子。” 宋司谨抬起手,在半空中犹豫好一会,伸了又收收了又伸,然后轻轻地放到段灵耀头上。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也许等你找回记忆就知道了,不过你现在这样……我并不怎么讨厌。” 段灵耀下意识蹭蹭他的掌心,蹭完了,脸有点红,扭头:“那你不要离开我哦。” 又是这句话。 宋司谨不想回答,即使段灵耀失忆了,他的抵触心也让他无法答应。 见他迟迟不应,段灵耀忐忑地看向他:“谨哥哥,你别不要我,我害怕。” 宋司谨越发心软,以前的段灵耀哪会这么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恐惧不安与脆弱,他只会强势地逼迫所有人顺从他。 用威胁、用恐吓、用权势、用计谋……总之不会示弱。 同时宋司谨也疑惑,一个人失忆了,真的会变化这么大?段灵耀玩乐时高兴的模样、害怕虫子时的模样以及他娇生惯养又挑剔的模样,其实与失忆前没什么区别。 到底为什么?宋司谨想到就问:“为什么你那么嘴硬?” 段灵耀有点尴尬:“有吗?” 宋司谨说:“有啊,而且你以前有什么话都不说清楚,我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算了,不说以前,就说你刚才好了。” 坦白这件事,对失忆的段灵耀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直到他看到宋司谨略显失望的样子,才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慌:“我说嘛!” “因为感觉谨哥哥不是很喜欢我,要是我再做错事,还服了软……”段灵耀手捏的越来越紧,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害怕,好像这样做了,谨哥哥就有理由离开我了。还有、还有……我不知道!” 段灵耀抬手锤了下自己的脑袋,喃喃道:“我真的不清楚,我只是……很害怕。” 见他如此苦恼又伤心,想到他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宋司谨便连忙抓住他的手:“好啦,我不问了,你以后别这样就好了。” 段灵耀眼睛红彤彤,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我改掉的话,以后谨哥哥就会喜欢我吗?” 宋司谨迟疑了才一秒,眼泪就从段灵耀眼角刷地流了出来。 只是一个失忆患者,何必为难他,宋司谨决定忍着别扭哄哄他,反正以前也没少说这种话,不过他要换个词:“你改掉的话,我就不讨厌你了。” 霎时间雨过天晴,段灵耀破涕而笑。 宋司谨跟着他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段灵耀因为失忆产生雏鸟情节才对自己听话依赖,等他适应了,他还能改吗? 正想着,脸上忽然感到一点软软的触感。 宋司谨抬手一抹,惊愕抬头:“你做什么?” 鲜红舌尖舔过柔软的唇,弯弯的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容,段灵耀的声音又沙又甜:“不做什么,谨哥哥,你真是我的结拜大哥吗?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宋司谨支支吾吾:“当、当然是了,就算不是,你也不能随便亲别人呀。” “可是……”段灵耀点点自己的唇瓣,“是谨哥哥先亲我的。” 宋司谨满头雾水:“什么时候?” 段灵耀说:“就是醒之前,谨哥哥救了我,我迷迷糊糊有感觉到。” 这下宋司谨明白了,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跟他解释什么叫做人工呼吸急救法。听完他的解释,段灵耀仍旧满脸怀疑,看起来很抗拒这个真相:“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所以你以后不要随便亲我!”宋司谨抿着唇,有点不太开心,“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段灵耀慢慢嘟嘴:“我不信,我有感觉,我喜欢谨哥哥……” 他失忆一次,宋司谨难得清净,可不想再跟他扯上那种关系,又见他执着,只好狠狠心说:“是,你喜欢我,可别忘了我讨厌你。” 这一下段灵耀总算无话可说,他呆愣地站在原地,一直回想宋司谨的话。 宋司谨不再理他,洗澡洗衣服洗他,还要处理草药给两人上药,草药汁渗进擦伤处,清清凉凉又有一丝刺痛,段灵耀嘶了一声总算回神,左扭右扭,问了一个问题:“我以前是不是把你欺负得很厉害?” 宋司谨闷声应了一声,再多的却不肯说,因为有些事实在太糟心,而且很羞耻。就算他答应段灵耀扯平,也只是不想跟他一直纠缠才那么说的,抛在脑后暂时不理是能做到,想真正放下哪有那么容易。 段灵耀想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司谨拗不过他,吞吞吐吐捡了一点没那么严重的说给他听:“你以前特别霸道不讲理,总是不让我出门,要么就派别人监视我,这也就算了,有一次你误会我跟人私奔,不许我说话,也不许任何人跟我讲话。” 段灵耀恍恍惚惚着出神:“谨哥哥一定很委屈。” “当然了,是个人都会委屈的。”宋司谨叹气,“可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 “怎么可能,我那么喜欢谨哥哥!”段灵耀又有点心疼,又有点奇怪,他忍不住去想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许是被这段话提醒了,段灵耀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沉埋在记忆中的宋司谨,眼睛带着泪可怜兮兮地凑向自己,主动献出柔软的唇瓣,明明害怕,还是努力挤出笑脸,乖巧又温顺地打开自己,做出了任由人掌控与欺负的模样。 湿漉漉、甜滋滋、软绵绵。 段灵耀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一定是因为谨哥哥受欺负的样子太可爱了……” 宋司谨:“??” 他恼羞成怒地轻轻推他一把:“你说什么呢。” 段灵耀一下回神,兴奋劲儿褪去,紧接着升起来一点懊悔,他小心翼翼地牵住宋司谨的手说:“对不起啊谨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生气的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 宋司谨眼神躲避,不知道他这句道歉又有几分真心:“那你就不要再这么说,也不要再那么做了。” 段灵耀嘀咕道:“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宋司谨:“?” 段灵耀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没什么,我说我会努力的!” 见他态度很好,宋司谨心里的气顺了些,他也不是非要一个失忆的人去悔改自己都不记得的事,便说:“不记得就别问了,有些事我不想跟现在的你算账,等你都想起来再说吧。” “要是我都想起来了,谨哥哥还愿意等我变好吗?” 宋司谨哪知道这个:“现在说这些没意思,估计你到时候就不愿意改了。” “那要是我一直想不起来,谨哥哥愿意真心待我么?” “看你表现。” 宋司谨是个心软又宽容的人,并没有因为以前的事一直疏远段灵耀,于是段灵耀很快就忘记先前的疑虑与忧郁,撒着欢儿在河边跑来跑去。 他又抓了几条小鱼,中午两人吃的很饱,就是舌头有些遭罪。 吃饱了,段灵耀就这么往地上一躺,顺便翻身打了两个滚,然后头抬高,枕到了宋司谨的大腿上。 宋司谨打瞌睡,盘着腿支着脸,迷迷糊糊地叮嘱他:“小心点,石子硬,不要又弄出伤口。” 段灵耀一下爬起来,噌地凑近到宋司谨脸前,他离得太近,吓得宋司谨误以为他又要亲自己,于是一下惊醒往后倒去。 段灵耀伸手护住他的后脑勺,身子跟着他一块倒下,就这么趴到宋司谨胸口,发出恶作剧成功后的欢快笑声:“谨哥哥,你真关心我。” 宋司谨:“换成别人,我也会很关心的。” 段灵耀依然笑的灿烂:“我不管,你就是关心我。” 宋司谨小声嘀咕:“不讲理。” —— 第三天的时候,宋司谨的脚伤大差不差好了,只要不过度劳累就不会再疼。 宋司谨决定继续出发。 两人沿着河流走,走一会休息一会,段灵耀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一刻不停,见缝插针就想让他停下来歇会。 于是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没走出多远去。 随着前进,河岸逐渐不见砂砾,而是被草丛取代,段灵耀想到夏天的山林里有多少虫子,就一阵头晕恶心。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胳膊撒娇:“真的要出去吗,谨哥哥,我们再休息几天吧,就三天好不好?” 宋司谨摇头:“可是天天吃没有调料的烤鱼也太难受了,这日子没法过的。” 而且他想知道外界的情况,想知道在自己生死不明的坠崖后,颜雪回有没有放走娘亲。 段灵耀不吭声了,可见他也受够了烤鱼的味道。 下午,宋司谨短暂地休息后醒来,睁眼就看到段灵耀踩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鸡疯狂拔毛。 少年擅长狩猎,打到山鸡并不让宋司谨意外,他蹙着眉头弯下腰,一把一把地薅鸡毛。 鸡脖子被割断,血流了一地,又沾到了他的手和腿上,因消瘦而越发立体分明的五官少了几分娇艳,多了一些英气,此时蹙着眉头又添几分煞气。 宋司谨一个错眼,差点以为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好在下一瞬,察觉到宋司谨苏醒的段灵耀就一脸苦恼地回过头,额角还沾着一根鸡的绒毛:“谨哥哥,鸡毛怎么拔不净呀。” 宋司谨忙站起身去帮忙:“山里有猛兽,闻到血味会过来,咱们换个地方弄。” 没有条件烧整锅热水来烫,就凑合着用火燎掉鸡毛,然后除掉鸡皮只吃鸡肉,段灵耀夸张地说:“谨哥哥怎么什么都会,好厉害!” 宋司谨微微脸红:“没有啦,很多人都会的。” 今天运气比较好,路上发现了野葱头和酸梅子,勉强给鸡肉调了一个味,烤好后的鸡肉勉强能够下咽,宋司谨也就不挑了。 段灵耀一边艰难地咀嚼鸡肉,一边说:“你看我们不用总是吃鱼,我可以打猎,再休息几天吧。” 宋司谨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总想留在这,荒郊野外有什么好的?” 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这才三天两人就变成了乞丐,这样的苦日子,养尊处优的小公爷竟然会喜欢? 段灵耀努力咽下口中的肉,也有点茫然:“我也不清楚,就是不想出去。” 在这个只有他们的世界,即使忘掉了一切,段灵耀也感到无比安心。 他有一种恐惧,好像只要出去了便要不复安宁,外面的世界一定有很多人,他害怕,外面的世界也一定很广袤,广袤到一不小心就会弄丢他的谨哥哥。 “要是这个世界只有我和谨哥哥就好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注定是要出去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2 18:32:41-2022-09-03 18: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umyan 20瓶;清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 第 64 章 ◇ ◎悠然一刻◎ 第六十四章; 第四天的时候, 山里忽然起了急雨。 夏天的雨来得总是很迅猛,稀里哗啦倾盆而下,阴沉密云伴随着叫人害怕的闪电与惊雷, 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摧毁。 宋司谨与段灵耀险险找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山洞, 钻进去的时候, 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 山洞很浅,说是洞, 其实更像是巨石碰巧搭出来的小窝窝,两人缩在里头,腿都不敢伸直,一伸直, 雨水就会顺着风把双脚打湿。 即使他们已经湿透。 轰隆隆—— 刺目的闪电过后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宋司谨捂着耳朵闭着眼,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过去。一下雨温度就降了, 再加上两人浑身湿透,即便在夏天也冷的直生寒气。 不过好在他们不是一个人, 紧紧地依偎在一块,纵然荒山野外冷风带雨,也始终有一块地方是热的。 段灵耀忽然在宋司谨耳边说了句什么。 雷声阵阵, 宋司谨没听清楚, 扭头去看他:“你说什么?” 庞大的闪电刷的划过天际,极致的明光中,宋司谨看到段灵耀弯着眼睛大笑:“好像这个世界只有我们啊!”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连一座温暖的房子都没有, 要真是这样, 也太惨啦。 但段灵耀很开心, 落魄的像个乞丐的小公爷头发上插着树枝做的簪子, 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边,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越发明亮。 明明很惨,但宋司谨看他笑的那么开心,便也忍不住跟着傻笑了一会。 没办法嘛,反正已经这么惨了。 无边无际的山林,仿佛要毁天灭地的暴雨,和亘久无垠的黑暗中,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对着笑。 可段灵耀看他笑,渐渐却又不笑了,也不是完全不笑,唇角微微勾着,有一种赧然而奇妙的情愫在空气中慢慢流淌,他认真地看着宋司谨,卷翘睫毛缓慢扇动,贴紧的手臂身侧与腿边那小块又连绵的皮肉间,温度正在慢慢攀升,升的有些烫人了。 不知不觉间宋司谨也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紧张。 段灵耀的眼睛眨啊眨,慢慢闭上,他的脸向宋司谨凑近,近到宋司谨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脸颊上的红晕,然后微微嘟起嘴巴。 早跟他亲过无数次的宋司谨哪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忘了,他能在欢喜一个人的时候毫无顾忌地追求讨好乃至于索吻,宋司谨却不行。 但在这被雨幕隔绝的一方小小天地中,唯一的暖意来自身边的人,叫宋司谨不忍直接推开他。 便伸手捂住他的嘴,有些尴尬地说:“你先别这样,等你想起来了会后悔的。” 索吻没有成功,段灵耀有一点失望,他在宋司谨的掌心中叹气,叹的宋司谨又一下收回了手。 见他不自在,段灵耀笑嘻嘻地重新展露笑颜:“为什么?” “因为你很爱面子,肯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又要怪我勾引你了。” 段灵耀无言以对。 两人安静了一会,没有离开彼此,温暖来之不易,谁都舍不得抛弃。 大自然氛围太恐怖,有人陪着就无比安心,段灵耀想了很久,久到宋司谨都要睡过去了,他靠在他的肩上,小声嘀咕了句:“不会的,我这么喜欢你。” —— 暴雨过后夏季又恢复了炎热,本来在山上的时候还是蛮凉快的,但顺着河越走,就越能发现温度在慢慢升高。 山势越来越平缓,树木开始变稀疏,路况也比之前好走,这无不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山林回到人前了! 宋司谨很激动,段灵耀却肉眼可见的低落。 发现行人走出来的小路的时候,段灵耀一屁股坐到树桩上耍赖不肯再走:“人家脚累了,走不动了。” 他垂着头,手指拨弄地上的一颗小草,小草上开着芝麻粒大小的蓝白色细碎小花,是一种随处可见毫不起眼的野草。 宋司谨坐到他身边,树荫遮在头顶,就当是乘凉休息了。 他没有催促勉强,想了想,说:“你家里有好多特别好看的大马,等你回去,就能骑着他们到处玩了。” 段灵耀不吭声。 宋司谨就又说:“你家养了好多厨子,会做特别好吃的饭菜,以后你吃鱼都不用自己挑刺。” 段灵耀还是不吭声。 宋司谨又挑了几个吸引人的好处,但不管哪一条,对段灵耀来说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难道人失忆了,连兴趣爱好都变了吗?宋司谨有些苦恼。 他不禁疑惑地托腮看他,看到段灵耀灰扑扑的脸蛋上写满的抗拒:“就真的这么不想出去吗?” “出去有什么好的,谨哥哥不是说有人在追杀我们吗,万一又遇到他们了怎么办?” “唔……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不能因噎废食呀。” 连续几天没有吃盐,宋司谨的手脚都开始发软无力了,即使段灵耀很努力地去打猎,但没有正经的厨具和调料,烤肉的火候把握的再好,吃进嘴里都有些咽不下去。 还有他们的衣服,被树枝草叶刮的都快成布条了,再穿个几天,也许还不如当回原始人。 且两人也是运气好才一直没生病,要再这样下去,身体虚弱扛不住,一场雨过去可能就会因风寒无药而丧命。 他想,这些道理段灵耀肯定都懂,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 可段灵耀还是不想回到人世,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声音苍白而无力:“好累啊。” 宋司谨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最后那块拇指肚大小的已经因炎热而半融化变形的饴糖。 他没说什么,指尖捏着那块糖,从段灵耀的腿弯下,把糖塞进他嘴里。 段灵耀含着糖慢慢品尝滋味,桃子是酸的,烤鱼是苦的,就连山鸡都是干巴腥臊的,但宋司谨会给他一点甜。 休息过后,宋司谨拉起段灵耀,他走在他前面说:“我领着你就不累了。” 这次段灵耀不说话是因为他在吃糖,他急步跟前拉住宋司谨的手,看着他的后脑勺,一边看,一边走。 —— 天快黑的时候,两人总算发现了活人的踪迹,那是一处略显贫瘠的小村落,大部分屋子都是茅草与土石造的,升起的炊烟只有几道,就在山脚下。 但望山跑死马,望村走死人,宋司谨跟段灵耀累的两腿打颤进村子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对于普通农户来说,油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舍得点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规律生活。 因此一眼望去,整个村子都是黑的。 好在两人运气不错,竟然发现有户人家没睡。 “调皮捣蛋,敢带着大丫去水边,你个混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让你去水边!” 颤巍巍的老人一边骂一边用鞋底子抽小孙子。 十二三岁半大的男孩一边哭一边申诉:“是他们先欺负大丫的,我凫水赢了,他们就答应我不欺负大丫了!” “还敢找借口,也不想想你出了事,我跟大丫怎么办?” 另一个瞧着已经及笄的姑娘躲在一旁哇哇大哭。 宋司谨跟段灵耀站在篱笆外,听着一家人吵架,尴尬的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好在那个男孩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篱笆外的两个人,他连忙一骨碌爬起来:“爷爷,有人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没理,颤巍巍继续追着抽人:“还敢撒谎了你!” “我没撒谎,真的有人来了!” 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男孩上蹿下跳着跑到院子里问:“喂,你们两个是干嘛的,大半夜站在那是不是想偷鸡?!” 宋司谨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下,这里是哪里?” 老人跟着孙子来到院子,离近了才发现院外还有两个人影,他先是目露警惕,大声嚷嚷着问是谁,等到走近看清,又忍不住带上点怜悯:“哎哟,两位是遭了匪了?” 确实也有这个因素,宋司谨就点了头。 老人挥开往前凑的孙子,说道:“这里是老榆树村,两位有什么打算?” 宋司谨完全不知道老榆树村是哪,问老人是哪个县的对方也不知道,怎么往瑶京走,他还是不知道。 “要不明个你问问住村里的货郎,他老是去城里进货,肯定知道路。” “老人家,今晚能不能先让我们借住一晚。” “这……村里有不少空房,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吧,我们家地方小,睡不开。” 老人家里没有青壮,面对两个半夜突现的陌生男子十分警惕,虽然同情他们遭了匪,却也不敢轻易放人进来。 虽然这个篱笆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防住贼的样子。 宋司谨却不只是想要个能睡觉的地方,他跟段灵耀缺吃的缺衣服,实在太想松快一下了,便翻出荷包里的碎银说:“我们会付报酬。” 老人拒绝的话顿时无法再说出口,他盯着宋司谨掌心的银子陷入犹豫。 宋司谨温声请求道:“只用给我们一些吃的,再来两身旧衣服即可,老人家,我们都是正经人,绝对没有坏心思。你看他这身衣服,虽然破烂了,但布料都是好料子,他家里可有钱啦,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自从进了村子,段灵耀就一直闷着不吭声,瞧起来颇有些宋司谨以前的风范。 老人借着月光细细看,发现这个沉闷的少年人确实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非富即贵。略高一点的青年,也生了副文静秀气的好模样,性子这么温和,应该不是坏人。 犹豫再三,老人还是叫他们进了门。 他自称姓张,家里只有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孙女叫大丫,孙子叫二刚。 大丫跟二刚正围在两人身边好奇地看,这个荒僻的小山村鲜少有外人进来,这次一下来了两个人,还都要住到家里面,可把两人稀奇坏了。 宋司谨对他们笑了笑,目光略过大丫停顿一瞬,还没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出来大丫有点不对劲,好像跟自己以前一样,是个傻孩子。 面对陌生人的回望,大丫有点害怕,往后退了退,二刚一下挡到她前面,瞪着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与宋司谨对视。 宋司谨友好地笑了下,发现自己还没一个小孩有气势,多少有些挫败。 老房子只有两个卧室,铺的土炕,张大爷把其中一间让给宋司谨给段灵耀,他们一家三口则挤另一间。 宋司谨跟段灵耀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两人为了赶紧下来,晚上并没有浪费时间去打猎,故而一直饿着肚子。 “二刚啊,你去把饼子热一热,做点饭,记得卧两个蛋。” 宋司谨赶紧掏出银钱要给老人,老人站在窗边,眯着眼睛挑挑拣拣:“太多了,用不着用不着,给这些就够了。” 乡下人买卖交易一般都是用铜板,老人小心翼翼地从宋司谨掌心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心里已经极为满足。 “还不知道要麻烦你们多久,这些也拿着吧,就当是衣服钱了。” 想到回京里需要路费,宋司谨就没一股脑都给人家,自己留了一半,剩下的则强势塞给张大爷。 他看得出这一家人生活困难,又不禁共情大丫,便想着帮衬一下,况且对普通人家来说,衣服也是很贵重的物件,一件旧衣缝缝补补传两代都是常有的事,宋司谨跟段灵耀想换身能穿的衣裳,总得多给些钱。 张大爷收了钱,越发喜笑颜开,眼睛在夜里看不清,也要帮他们翻箱倒柜的找衣裳被子。 “这是我儿子的旧衣裳,两位凑合穿穿吧。” 虽然已经是旧衣里相对完好的两身衣裳,但仍旧是粗布料带补丁,裤腿还都短一截。 不过巧的是,段灵耀比宋司谨矮一点,穿上反而没那么局促。 换好衣裳,二刚跟大丫带着热好的饭来了,两张粗面饼子,两个大葫芦瓢装的菜汤,一小碟腌咸菜,还有两个水煮蛋。 菜汤热气腾腾,鲜嫩的蔬菜并不烂糊,一看就是现做的。 为了叫两个客人能好好吃顿饭,张大爷甚至点上了平时根本舍不得点的油灯。 张大爷把孙子孙女往东屋赶,笑呵呵地说:“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先垫吧垫吧,明天叫二刚去猎户家里买点肉。” “挺好的,多谢了。” “那你们先吃,吃好了把碗放这就成。” “好嘞。” 东屋的卧房门关上了,宋司谨拉着段灵耀坐下吃饭,久违的吃到味道正常的饭菜,险些叫他流出两行热泪。 饼子很粗糙,干吃噎喉咙,用菜汤泡一泡则正好。农家平日可能吃不起肉,也很难吃得起白米细面,但在夏天却绝不会缺菜,因此菜汤煮的很扎实,菜比汤还多。 还有那碟充满盐味的小咸菜,宋司谨夹着饼子和菜汤吃了好几口才觉得自己又活了下来,有时候饭菜的滋味儿就是那么简单,一点咸就教人无比满足。 他飞快地吃到半饱,发现段灵耀几乎没碰咸菜,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段灵耀皱着眉费劲地嚼饼子。 他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就算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也依旧没有满足。 是因为不好吃吗? 宋司谨安慰道:“是不是吃不惯呀?再坚持坚持,回家就能吃好吃的了。” “不是,其实这些也不错。”段灵耀艰难地笑了笑,一个不小心,□□饼子噎的直锤胸口。 宋司谨连忙给他舀了一勺汤喂到嘴边:“你把饼子用汤泡软再吃就不会噎到了。” 段灵耀小声应了一声。 吃完休息,两人太累了,匆匆漱了口就躺到床上。 陈年的被褥被压的很紧,带着一点馊了的味道,段灵耀不愿意盖,宋司谨也不太想碰,就和衣而睡。 土炕还是挺宽敞的,横着睡三四个人不成问题,但躺着躺着,段灵耀就又贴到了宋司谨边上。 今晚没有下雨,还有点闷,开着窗仍旧热。 宋司谨想推开他,他就紧紧抓着宋司谨的袖子:“谨哥哥,我害怕。” 推他的手软下去,宋司谨问道:“怕什么?” 段灵耀说:“怕外面有很多坏人,谨哥哥,你不怕吗?” “其实我也怕。”宋司谨胆子最小了,他哪里会不怕呢,可再怎么怕,也是要出去的。 “要不,我们干脆留在这吧,随便找个空屋子住一住。” 宋司谨很无奈:“可我更怕别的,你呢,不怕家里人担心吗?” 段灵耀很无所谓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他们了。” 这次换宋司谨无言以对了。 鉴于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宋司谨就没再劝他,说不定苦日子过久了,段灵耀自己就想通了。 但事实证明,段灵耀这个平时娇气又蛮横的大少爷,倔强起来也不输给宋司谨这个脑瓜一根筋的半傻子。 第二天天亮,他就精挑细选,挑了张大爷家旁边的一座空房子去住。房子有一堵土墙半塌,顶上盖着茅草,但还有三间屋子是好的。 其中两个卧室,有石头打底做墙,看起来比其他房子结实的多。 段灵耀雇佣了大丫跟二刚一块打扫卫生,宋司谨拗不过他,只能自己去跟货郎打听消息。 结果一问才发现,货郎出门去了,最快大后天才能回来。 而这个半空的大榆树村,只剩下十几户人家,大都是老人与少年,荒凉又寂静。 宋司谨一圈打听完,才知道大榆树村在一个叫罗溪县的地方,但具体在瑶京的哪里,大家还是不清楚。 等宋司谨回到段灵耀精挑细选的「家」时,三个大大小小的少年已经把屋里的灰尘清干净了。 段灵耀一边指挥二刚跟大丫给院子拔草,一边眉飞色舞地对宋司谨说:“怎么样,收拾收拾是不是也还不错?” 宋司谨沉默半晌:“灵耀,要是一直留在这,我们只进不出,钱很快就会花光,到时候你用什么雇别人帮你干活?” 段灵耀:“……” 老房子,不仅破旧草多,而且很容易变成蛇虫的窝,表面打扫一遍还是没法住人,到了晚上,段灵耀不得不灰溜溜地继续挤张大爷的家。 但他并没有轻易放弃,白天宋司谨陪大丫玩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段灵耀就和二刚一块不见了。 一直到傍晚,两个脏兮兮的人才从外面回来。 段灵耀一跑回来,就嚷嚷着要洗澡,宋司谨惊讶地看着他满身的泥巴,不明白向来爱干净的段灵耀怎么会在下山后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做什么去了?” 晚上休息,宋司谨实在好奇,忍不住去戳段灵耀的手臂问他:“白天都没看到你。”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你想知道呀,那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宋司谨无语地看他一眼:“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哎呀别,你再问问嘛!”这次换成段灵耀不依不饶了,他抱着宋司谨的胳膊,晃着叫他问自己。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白天去干什么了嘛?” “我去跟二刚学种地跟种菜了!”段灵耀得意洋洋地说,“也不怎么难嘛,以后我肯定养得起谨哥哥。” 宋司谨:“你确定?” 段灵耀大言不惭道:“当然确定,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宋司谨又好笑又好气,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滋味儿,酸酸的,软软的,在段灵耀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越来越盛。 “那是因为你只是学一学,真种地很累的,要不停地干一大片地,有时候光景不好,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一个人吃的。” 段灵耀才跟一个半大孩子学了一天,哪知道有这么多讲究,但他并不气馁:“我还可以打猎,可以捞鱼,总之我肯定养得起谨哥哥。” 他这么信誓旦旦,宋司谨知道轻易打击不了他的信心,就把脸埋进手肘里:“好好好,你养得起。” 段灵耀睁着眼睛看头顶的横梁,越琢磨越开心,然后趁宋司谨不备,一口亲到了他脸侧。 宋司谨:“诶你!” 段灵耀砸吧砸吧嘴:“人家胳膊都酸了,就不能当奖励嘛。” 宋司谨:“算了,但下次不行哦。” 段灵耀敷衍地说:“嗯嗯。” —— 在荒僻的大榆树村,宋司谨跟段灵耀委实过了几天轻松日子。 尤其段灵耀,也许是张大爷一家人跟他以前接触过的不一样,因此熟悉后便不再抗拒。他一会跟二刚学种地、学收麦,一会又跟二刚学喂鸡,学捡蛋。 他还用不知从哪捡的破陶罐做了一个花盆,精心种下了自己亲手种的第一颗南瓜子,宝贝无比地捧到宋司谨面前说:“以后长出的第一个南瓜,留给谨哥哥吃。” 宋司谨看着这个破陶罐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好吧,那你记得好好捉虫。” 段灵耀震惊:“捉虫?” 宋司谨:“二刚没告诉你吗,这个世界上,瓜果蔬菜都是会被虫子啃的,要把虫子弄死它们才能长好。” 段灵耀:“我觉得,种菜这种事也应该分工合作,比如我挑水松土,谨哥哥捉虫。” 宋司谨弯了弯嘴角,没忍心告诉他种菜还需要施肥,而农家肥的原材料……算了,段灵耀知道了,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此外宋司谨还会耐心地陪大丫玩,段灵耀会教二刚拳脚功夫。 村里有几个半大的熊孩子,总是捉弄大丫跟二刚,段灵耀就率领大丫、二刚跟宋司谨一块把他们打倒。 几天相处,四人俨然成为了好朋友。 但分别的日子总要到来,谁也没想到,在货郎回来之前,寻找段灵耀的人竟先一步进了村子。 那天段灵耀、宋司谨跟二刚在村外林子里玩弹弓,打下来的鸟雀都可以带回家加餐,大丫没来,因为张大爷怕孩子出事,不叫她到一些危险的地方去。 结果正说笑着,大丫却匆匆跑过来哇哇大哭:“宋哥哥和小段哥不要回家啊,多陪大丫玩嘛!” 段灵耀愣了下,说:“你先别哭,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大丫说不清楚,翻来倒去的才叫三人明白,有几个人来到村子里打听段灵耀跟宋司谨有没有路过。 宋司谨一听就忍不住高兴,正要跑回村子看,却被段灵耀拉住。 “等一下,万一来的不是接我们回家的,而是颜雪回的人怎么办?” 宋司谨一听感觉很有道理,顿时有些后怕:“那怎么办,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在张大爷家里住。” 段灵耀眯起眼睛思索一二,很快就说:“我们先悄悄观察,确定对方是什么人再做决定。”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回来了,想了想,还是有一些人喜欢这个故事的,所以我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写吧! 感谢在2022-09-03 18:02:03-2022-09-08 04:2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先等等 30瓶;萧小白、momo 20瓶;X方也许羡羡缓冲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 第 65 章 ◇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第六十五章; 老榆树村人丁凋敝, 宋司谨四人小心一点绕着走,就能避开他人眼线悄悄进村。 而搜寻段灵耀的那三个人,正被几个看热闹的老人围住。 其中为首的男子自称姓裴, 他笑眯眯地说道:“走丢的乃信国公府家的世子, 我们这次过来, 就是要带他回家。要是诸位有谁看见他了,麻烦告知一声, 等我们找到世子,一定重重有赏。” 宋司谨四人躲在一堵旧墙后头偷听,听到他这么说,一同看向了段灵耀。 段灵耀无辜摇头, 用口型表示:不认识。 宋司谨想想也是, 他毕竟失忆了,而且找他的人肯定很多, 就算没失忆也不可能每个都认识。 前头跟村民们商量好了的三人已经兵分三路,一个向着村外走去, 一个进入了张大爷家里,而那位裴捕快往四周看了看,竟是独自搜寻去了。 老榆树村很多破败房子, 虽然路上空荡荡, 宋司谨他们躲在一处旧屋子里,暂时没人能找到。 二刚好奇地问:“小段哥,你爹是不是特别大的官, 我看这几个找你的人都穿的好威风!” 其实算不上特别威风, 但在二刚眼里, 能穿的这般整洁体面佩玉带剑, 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了。 段灵耀笑道:“我不记得了。” 二刚又问:“他们都来找你了, 你怎么不见他们啊?” 段灵耀便说:“因为他们也有可能是坏人。” 他举起手挡住嘴巴,凑到二刚耳边嘀嘀咕咕解释了一顿,大丫兴奋地凑过来:“我也要听——” 二刚:“嘘,小点声!” 长这么大只去过镇上一次的二刚,听着小段哥给他讲的刀光剑影追杀故事,一会儿惊讶地瞪大眼睛,一会害怕地哇哇大叫。 宋司谨无奈地看向兴致勃勃讲故事的某人:“说来说去,谁都不认识他们,该怎么办?” 二刚握紧拳头:“现在他们分开了,不如我们逐个击破,然后拷问!” 宋司谨佩服地看向他,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觉悟,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他这个小萝卜丁,在段灵耀的率领下揍揍同村熊孩子不成问题,对上几个练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虽说这几人分开了,但村里空旷,留下的两人只要吼一嗓子对方就能及时赶过去帮忙。 他们四个里,真正能打的就段灵耀一个,这样太冒险了。 段灵耀也不赞同:“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住在张大爷家里,那个人出村肯定是去叫同伙,万一他们是坏人,用张大爷要挟我们就遭了,更糟的是坏人会杀人灭口。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先把他们引走,还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 二刚和大丫哭着跑回家里时,张大爷正在用粗茶招待小段少爷的伙计,听说他家里来人找他了,张大爷心里也高兴。 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一直待在小山村也太委屈了,还是得赶紧回家才成,回到家里,去大岳国的京城,以后才能有大出息! 而且啊,他们还会给报酬,这些钱攒起来,等二刚长大点,送他下山当个学徒,以后家里也有指望了。 因此高兴的张大爷怎么也没能想到,宋司谨跟段灵耀,竟然是两个白眼狼! 看到哭成小花猫的二刚,张大爷诧异地拉住他:“你这是咋了,你们哭啥呀?” 二刚嚎啕大哭着说:“刚才大丫去找小段哥,说他家里有人来找他,结果他偷偷看见他们就转身往外跑。我和大丫去追,他们还打我,说让我跟大丫快点滚蛋,还不许我们告诉任何人他们跑去哪了!” 张大爷已经被这个变故搞乱了:“他怎么还逃跑?诶难道……诶!糊涂啊,真是太糊涂了!” 可不管张大爷絮叨的糊涂是什么意思,在家里蹲守的那人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二刚就问:“他们往哪跑了?” 二刚一边挣扎一边叫嚷:“你干什么,好啊,你们这一家人是不是不想给报酬才要逃跑,呸,我偏不告诉你他去哪了!”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孩子不会说谎,至少在生气愤怒的时候,说的都是真话。 蹲守这人见他把自己当成是段灵耀一伙的人,没办法只能说:“你放心,等我找到他,一定会给你报酬。” “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许反悔。”二刚伸手往右指,“他们刚才往山下跑了,就是那个方向。诶诶诶,说好的报酬呢,你别跑啊!” 二刚手一松,那人便急匆匆跑了出去。他忙着寻找段灵耀,根本没功夫应付这个小孩。 一出院子,他就大喊裴捕快的名字,很快两人汇合,急急向二刚指的方向追去。 跑了没多远,前方的树干后出现一抹鲜红,裴捕快抬手示意同伴安静,抽出长刀小心翼翼地向那棵树走去。 走近了,寒光凛冽的长刀猛地一挥,砍下来一片布料。 绕过去一看,原来只是一件破衣服。 “是假的。” “继续追!” 裴捕快与同伙继续向前追去。 看到这里,远在后方躲藏的段灵耀与宋司谨便决定不再看了,他们悄悄退回了张大爷家里。 二刚已经得意洋洋的跟张大爷解释清楚了,大丫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笑嘻嘻地拍着手说:“赢啦,太好了,坏人被打跑啦!” 看到宋司谨与段灵耀回来,二刚连忙冲过来问:“怎么样,他们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 段灵耀说道:“是坏人。” 二刚气愤地说道:“真可恶,现在的坏人也太嚣张了,还好我们把他们骗过去了。” “先别急着高兴。”段灵耀眯着眼睛看向院外,“别忘了还有第三个人,他下山叫援兵,还是要回来。” 是哦,这样他们就不能乱跑了,因为人数一多,肯定各个方向都会去找,两人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很容易被找到。 段灵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跟谨哥哥在这里躲一下,二刚,你现在马上带着大丫跟爷爷去别的地方。” 张大爷诧异不已:“怎么我们要走?” 说到这里段灵耀有些内疚,但他向来强硬,故而面上很难看出:“你们看到了他们的脸,恐怕会被杀人灭口,趁现在那两个人急着追我,剩下的人还没回来,你们赶紧离开,离村子越远越好,出门的时候记得跟其他人提一嘴,说你们去别的地方了,但不要说真的地址。我和谨哥哥不同你们一块走,万一路上撞见人被认出来就遭了。” 出村叫人的那位并没有进张大爷家里,他不认识他们一家人,就算迎面撞上也没关系,张大爷他们依然可以装作路人离开。 说起来,那人没有用信号烟,估计是怕真正寻找段灵耀的人发现,这样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不能浪费。 “这这这……咱能去哪?” “咱们去镇上吧,爷爷,大丫还从来没去过呢!” 事不宜迟,张大爷虽然还在犹豫,但二刚已经开始拉着大丫去抱钱罐了。 三人别的行礼都没收拾,就打了一个小包裹匆匆往外跑。 他们约好了,等段灵耀跟宋司谨顺利回家,一定会再回老榆树村找他们。 张大爷唉声叹气:“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咱要不一块走吧,这多吓人啊,你们留在这,万一出事怎么办?” 二刚拽着爷爷往外走:“小段哥可厉害了,他能一个打三个,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目送这祖孙三人离开老榆树村,段灵耀就拉着宋司谨躲进了附近一间长满杂草的旧房子里。 他草草收拾了快干净地方叫宋司谨坐下休息,见他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以为他害怕,便安慰道:“我会保护谨哥哥的。” 宋司谨搅着手指,微微抬头看他:“灵耀,你……” “我怎么了?”段灵耀扭头看他,肮脏破败的土墙暗沉无比,透过屋顶破缝漏进来的光束照在他脸上却朦胧柔和,微尘在光中缓缓飞舞,叫这抹笑充满了天真无邪的意味。 光看着就让人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单纯美好不会撒谎的人。 想到现在的局势,宋司谨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有一种感觉,觉得段灵耀不太对劲,觉得他可能……想起来了。 段灵耀不知他想法,挨挨蹭蹭着靠近,他也不嫌热,贴着宋司谨身侧,把头往他肩上靠:“其实我也有点怕。”怕你被我连累出事。 宋司谨小声道:“祸害遗千年,你肯定不会有事。” 段灵耀便在他肩上呼哧呼哧地笑,怕发出大声,就埋在他颈窝,笑出来的热气直往人脖子上喷,喷的宋司谨细痒难耐扭着身子躲。 “别别别笑了,快停,小心被人发现——唔!” 段灵耀一把捂住宋司谨的嘴巴,紧随其后他也停止了所有嬉笑的举动。细微但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离近,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段灵耀摸了摸腿上,那里绑了一把豁了口的老菜刀,是从张大爷家里顺的。 他猫着腰靠近后墙,从裂开的缝里往外瞧,一双眼犀利的像是随时要跳出去杀死猎物的冷血动物。 “没有人,跑了。” 率先回来的竟然是裴捕快他们,裴捕快啧了一声:“果然有问题。” 综合脚印以及这家人的态度,裴捕快追了半天没追到,决定不再漫无目的的找,就带着同伴返回来。现在张大爷一家人消失不见,这证明他们跟段灵耀已经串通好了。 “恐怕他们一块下山去了,我去问问村里人。” “好。” 因为他们大张旗鼓寻找段灵耀,村里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裴捕快去村头随便问了一个老人,就得知张大爷一家去清溪村游玩的消息。 于是他们再一次离开,往山下走,正好和大部队汇合。而这次有了目标,他们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至此宋司谨与段灵耀总算能真正放松一下。 “哼,一群蠢货,真是不长脑子。”段灵耀直起身子得意洋洋地隔空嘲讽,用木头簪子挽的歪歪扭扭的头发翘在背后活蹦乱跳,他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很是满意自己的机智。 而这般机智的段灵耀,没有人夸奖怎么行? 他放下菜刀,一下扑到宋司谨身上,黏黏糊糊地要奖励:“谨哥哥,人家是不是很聪明?你是不是该奖励一下人家?” 宋司谨抬眼认认真真地看他,看着他一副天真又可爱的模样,心里纠结极了。 委实有些想不明白,宋司谨就问:“灵耀,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段灵耀一瞬间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没有啊,我什么都不记得。” 可宋司谨不是以前的那个傻子了,宋司谨一下站起身,恼怒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去:“段灵耀,你能不能别再耍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8 04:22:47-2022-09-09 21:2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na、叶落菁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Y 22瓶;柒柒柒 20瓶;温风酒、巴莎 10瓶;顾北 2瓶;清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 第 66 章 ◇ ◎动摇◎ 第六十六章; 他想起来了, 他肯定都想起来了,但他不仅不说,还继续装失忆, 看自己傻乎乎地被他耍, 真是太过分了! 想到段灵耀爱戏弄人的性子, 宋司谨就一阵阵的羞恼,他大步往外走, 段灵耀急切地追上,拉着他的手臂不肯松。 起初他还想狡辩:“我真的没有,你不能这么怀疑我。” 但很快他就发现,宋司谨并不像以前那么好骗, 宋司谨抿着唇板着脸, 摆明了不信他。 段灵耀越来越慌,仗着自己力气大抱住宋司谨的腰, 宋司谨没法挣脱只能听他说话。 “好吧我想起来了,就想起来一点, 一点点而已。” 宋司谨提高一点声音:“段灵耀!” 段灵耀没办法,只能承认:“哎呀,人家承认想起来总行了吧, 你干嘛这么生气呀……” 看到他这态度, 宋司谨就火大,他试图从段灵耀的手臂中挣脱出去,段灵耀却依旧不肯松开。 被控制住的感觉太糟糕了, 宋司谨没好气道:“你玩够了没, 都到这种地步了, 能不能不要再耍我了?” 段灵耀愣了下, 宋司谨趁机挣开他往外跑。 他一跑, 段灵耀下意识就去追,结果拐了一个弯差点撞上人,没办法两人只能躲进那间被收拾出来的屋子里。 “谨哥哥,我没有想耍你。” 段灵耀伸手去抓宋司谨的袖子,但经历过刚才被强抱住事件的宋司谨警惕无比地一下跳开,叫他抓了一个空。 “那你想怎样?”宋司谨刚嚷了一句,又想起自己发誓不再跟他吵架,便压下声音,“算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虽然不想跟人吵架,但生气也是真的,宋司谨需要冷静一下。 段灵耀闭上嘴巴,可怜兮兮地跟在他身后转悠,他很想解释两句什么,但他一张嘴宋司谨就捂耳朵,段灵耀不想真的惹到他,只能忐忑地等他冷静。 猜一个人的心思太难熬,段灵耀无聊地拔了一根又一根草,草中的小虫簌簌游过,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 但他忍住了,他磨磨蹭蹭到宋司谨身边,试图装可怜:“那边有好多虫子。” 宋司谨转过脸去不看他,心里却在想:活该! 见他不搭理自己,但也没再捂耳朵了,段灵耀期期艾艾地说:“我真的没有想耍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 刚才独自想了很久,虽然还是有些生气,但没刚发现时那么生气的宋司谨,悄悄竖起了耳朵。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段灵耀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但在段灵耀眼里,宋司谨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是,他虽然心软,有时候却无比固执,段灵耀手背在身后,把一根狗尾巴草捏得稀烂,声音越发低哑:“明明都是我,只是失去了记忆,谨哥哥就对我更好,我想要继续这样跟你相处……我就知道,只要想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很涩,带着一点遗憾,但宋司谨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穿着简朴旧衣的少年脚步飞快,不知是何种情难自禁。 宋司谨看他躲到院子后,想了想,有些怅然地捧着脸叹了口气。 听他这么解释一番,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又见他实在可怜,宋司谨也不禁心软。其实他早知道段灵耀跟自己的性格想法千差万别,只是控制不住把他往坏里想。 现在琢磨一下,其实没必要,他明明知道这个混世魔王也有真心所在,失去记忆时最纯粹的模样历历在目,宋司谨望着星星,眼前浮现的却是段灵耀简单快乐的样子。 为什么……宋司谨看不透他,恢复了记忆的段灵耀复杂难懂,心防如山,宋司谨抚摸自己的心口,知道自己很好奇,但天生的软弱犹豫,又叫他不敢一下全捅开。 他怕自己面对不了那个后果。 宋司谨默念了几句不合适,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不要犹豫,两人根本不合适,他看起来再怎么可怜,也抹消不了所有芥蒂。 他可以在失去记忆的段灵耀面前暂时放下一些事情,却无法在恢复记忆的段灵耀面前欺骗自己。 放下一些事情的前提,是两人只能当认识的陌生人,然后在某个越走越淡的时刻,转身再也不见。 —— 冷静过后宋司谨已经不生气了,想到委屈躲起来的段灵耀,宋司谨大人有大量,决定大方地原谅他一次。 主要是两人现在绑定在一块,总是闹别扭多不好。 宋司谨便想着,做好饭去叫他来吃,天黑了,村里的老人们休息的早,宋司谨也能大着胆子去张大爷家里借火。 说来好运,他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路边的水沟子边长了一颗叫人心潮澎湃难以忘怀的植物——辣椒! 红艳艳的小辣椒挂在枝头看着格外讨喜,宋司谨一下跑过去,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看了个遍,顺便小心地摘下一颗果实咬破尝了尝。 真的是辣椒! 这辈子就从来没吃到过辣椒的宋司谨差点感动到流泪,刚跟段灵耀闹别扭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他没想到,这种在未来风靡大江南北的蔬菜,在还未普及的年代,竟然能在路边找到。 宋司谨激动了一会,轻轻摘下好几颗辣椒,决定一会就煮进汤里。 一咸三分味,一辣到十成。宋司谨情不自禁地回想水煮肉、辣子鸡、青椒肉丝、干煸豆角…… 借了张大爷家的锅和火,宋司谨煮了一锅菜汤,热了两个饼子当晚饭,担心被村里人发现,他把饭菜端到隔壁院子里,也不点灯,借着月光吃饭。 “段灵耀。”宋司谨对着黑黢黢的房间说,“出来吃饭吧。” 段灵耀别别扭扭地说:“我没有耍你。” “我知道啦。” “那你还生气吗?” “不怎么气了,可你不能老逃避,先吃饭吧。” 叫完人,宋司谨也不管他到底要不要出来,自顾自的往碗里盛汤。看到汤里的红辣椒,宋司谨忽然想起来,段灵耀应该从没吃过这东西,可能会不适应这种刺激的味道,就把他碗里的辣椒都挑出去丢掉了。 这样辣椒在汤里泡的时间短一点,就不会很辣了。 刚挑完,宋司谨一回头就发现段灵耀站在自己身后,正神情复杂地看向自己。 宋司谨吓了一跳:“怎么了?” 段灵耀无力地提了提唇角:“没什么,吃饭吧。” “嗯,吃饭吧。” 饭菜很简单,菜多粮少,堪堪能叫两个大小伙子吃饱肚子 。因为蔬菜易消化,宋司谨早就饿了,他低头喝了一大碗汤,然后满足地舔嘴角。 好久没吃到过辣椒了,虽然仍旧缺乏其他调料,但已经足够叫宋司谨满足。宋司谨暗暗发誓,出去后一定要多种点辣椒! 就在这个时候,宋司谨听到了段灵耀抽气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发现段灵耀张着嘴巴直抽气,被菜汤辣的眼角嘴唇都红了。难得能捉弄到段灵耀,宋司谨忍不住弯起眼睛说:“我在汤里放了一点好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段灵耀顿了顿,哑着嗓子说:“知道。” 宋司谨震惊:“你竟然知道?” 段灵耀凄苦一笑,举起菜汤咕咚咕咚大口喝下,然后把碗重重一放,双目含泪看向宋司谨:“这样你满意了吗?原来到头来,你还是想要我的命……谨哥哥,我就这么叫你讨厌吗?” 宋司谨满头雾水:“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喝下一大碗辣汤的段灵耀一边抽气一边哽咽:“别装了,我刚才亲眼看到了,你自己也承认了,又何必与我虚与委蛇。” 说着,段灵耀从地上捡起来一段辣椒,一下放到宋司谨面前。 “你以为我没看到你把毒药挑出去?” 宋司谨:“……” 等等,辣椒跟毒有什么关系? 段灵耀抬手抹眼泪:“我也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种毒,早些年海船送来不少辣椒,一开始是做观赏用的,后来有人不小心碰过它又碰到眼睛才发现,这东西毒辣无比十分危险。为了安全,现在大家早就不种它了,谨哥哥怎么知道的,是颜雪回告诉你的?算了……” 说着说着,段灵耀强忍着委屈挤出一点笑容,流水般的月光照在他面上,照出一双波光氤氲的双目,他故作洒脱地起身往外走:“是我欠你的。” 至此,宋司谨总算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开始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来见多识广的小公爷也有这种犯蠢的时候,但紧接着,是一种克制不住的荒唐与酸涩。 既然他觉得辣椒有毒,也看到了自己背着他挑辣椒的样子,那为什么……他有这么傻吗? 被水坝阻拦住的洪流,汹涌澎湃着,似乎马上就要涌溢出来了,更糟的是,这道坚硬无比的堤坝正在动摇。 答案近在眼前,宋司谨一时不敢相信,赶忙站起身叫他:“等一下!” 段灵耀背对着他:“怎么?” 宋司谨欲言又止:“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段灵耀冷声道:“自己保重吧,颜雪回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不想最后连骨头渣都不剩,最好以后离他远远的。” 死到临头了还是这么嘴硬,宋司谨又好笑又好气:“明明发现我给你下毒,为什么要喝掉那碗汤?” 这次段灵耀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宋司谨都快不忍心要告诉他真相了,段灵耀才轻轻地反问:“谨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吗?你明明知道的,我那么喜欢你。” 说着说着,泪珠控制不住一点一点从脸庞滑落,段灵耀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猛地仰起脸,不想让自己太狼狈。 月亮便映在眼里,那轮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美好事物,似乎永远都无法属于他。 既然宋司谨与颜雪回仍然是一伙的,就说明那些追兵根本不会跑远,肯定已经包围了他,横竖是一个死—— “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你手里。”段灵耀咬牙切齿道,“宋司谨,你会后悔的,你这样心软良善的人,将来必定内疚一生——这样也好,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你永远都别想忘掉我!” 说罢他要继续往外跑,他愿意被宋司谨杀死,却不愿自己的尸身落在那群垃圾手里。 他要回山里,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中,腐烂也好,化泥也好,短暂人生中最短暂的单纯与美好,也许只有那里才会存在。 段灵耀哭到脑袋发懵,一边哽咽一边踉跄着往外走,他报复性地去想象自己死后宋司谨悔恨的模样,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他逃离自己后快活的模样……段灵耀要崩溃了。 是的,没错,别看他嘴里说的那么狠,其实他自己都在怀疑是否真会像自己说的那样。 万一自己死了,宋司谨很开心呢? 想着想着,段灵耀蹲到了地上。 天要崩了,地要裂了,段灵耀好想拉着宋司谨一块去死。 脚步声从后靠近,段灵耀尖叫:“你离我远一点!” 宋司谨果真停下脚步,段灵耀愤恨地咬住自己的袖子,王八蛋,大混蛋,说不过来就不过来呜—— “那不是毒药,我的汤里也有。”宋司谨无奈地说道,“不信你回去看看嘛。” 哭的正起劲的段灵耀一下卡了壳:“啊?” 宋司谨说:“我要是想杀你,早就能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段灵耀还没转变过来情绪,委委屈屈地嘟囔:“谁知道你是不是只喜欢好骗的我,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就开始讨厌了。哼,男人。” 宋司谨:“……” 他有时候真的拿段灵耀没办法,这个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最会胡搅蛮缠,又太擅长撒娇。 而宋司谨,其实很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撒娇。 作者有话说: 虽然晚了,但我还是要说:中秋节快乐!! 感谢在2022-09-09 21:25:45-2022-09-11 03: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琮琮 25瓶;臧浔 20瓶;X方也许羡羡缓冲Z 7瓶;你清许解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 第 67 章 ◇ ◎谨哥哥,对不起◎ 第六十七章; “辣椒碰到眼睛和伤口确实会很疼, 但它真的不是毒药,只是一种刺激的调味品,就像姜和蒜。” 辣椒进入大岳国的时间比较短, 这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发现它的食用价值, 可能是货郎时常外出, 不经意把种子传播到了这里,便出现了种种巧合。 巧到段灵耀竟误以为宋司谨要杀自己。 “也就是说, 我不会死了?” “要是真有毒,我也喝了汤,会跟你一起死的,放心吧。” “不行!” 在宋司谨身上来回反复闹过太多笑话, 冷风一吹, 伤心欲绝的脑袋一点一点清醒,段灵耀想了想, 忽然羞耻。 要是换成别人,他哪里会一下子乱掉, 竟然丢人成这样……但是真开心啊! 开心到段灵耀一下子雨过天晴,转身便蹦到了宋司谨身上,他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抱着人, 湿漉漉的脸蛋贴着宋司谨的脸, 一迭声地说:“我就知道谨哥哥对我最好了,都是误会,太好了……” 不, 并没有什么好的。 宋司谨推推他, 叫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段灵耀站到地上时, 还在下意识往宋司谨身上贴, 他嘟着嘴巴, 想要在这种情绪波动的时刻索吻:“谨哥哥,你抱抱人家嘛……” 宋司谨躲了躲,问:“接下来我们往哪走?” 段灵耀不疑有他,说道:“我还没想好,可以下山反跟在他们后头离开,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等,既然他们能找到这,我家里人也肯定能找到这。”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乱跳的心越来越坚定,他抬手擦掉段灵耀脸上的泪痕,温柔,但坚定地看着他说:“灵耀,我们分开吧。” 段灵耀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你已经很有主意了,也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们分开吧。” “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段灵耀试图让这一刻的氛围轻松一点,“谨哥哥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你自己也清楚,我只是受够你了。” 原来在乎一个人,就注定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再只单纯属于自己,刚高兴没多久的段灵耀的心,又再次疯狂下沉。 宋司谨既是在告诉他,也是在告诉自己:“灵耀,我不是想要骂你,也不是想跟你吵架。只是你别再喜欢我了,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你恢复记忆了不肯告诉我,老觉得我要害你,一有点矛盾就闹脾气。你刁蛮、强横、多疑,还爱逃避,以前那么多事,要放下可以,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累。现在你越来越依赖我,这样,这样很不好的,以后再分开,你会更痛苦,所以就趁现在……我们各走各的吧。” 他不忍心看段灵耀的眼睛,他知道这番话说完,段灵耀该是多么伤心欲绝又愤怒的神情。 他还是很了解他的。 不出宋司谨所料,段灵耀被他这样说了一通,确实恼羞成怒:“什么意思,难道都是我的错?谨哥哥也太过分了,明明你也有逃避!” “是,我也不好,两个糟糕的人在一起只会更糟糕。” “不行,你不能这么说,我哪有那么糟糕,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就知道会是这样——宋司谨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他竟然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向外走。 “没错,我不了解你,可是段灵耀,你给过我了解你的机会吗?算了,我也不是很想了解,你这种人……根本无法交心。” 真话总是很伤人,如果段灵耀开始讨厌他就太好了。 可—— “好啊,有本事你就走,外面都是追兵,我看到你能走哪去。你一个人什么都干不了,小心连饭吃不饱!宋司谨……我不许你走!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凭什么都是我的错,好吧,我是有错,可没必要这么小气吧——诶你慢点,听我说啊,你不能离开我——宋司谨,宋司谨!谨哥哥,我错了,我不会再怀疑你了真的!我以后都不会再怀疑你了,是我错了……我错了,谨哥哥,你别走——” 从强硬到软弱,声音一点一点不成调子。 自己要走的时候惯会耍横放狠话,此时才发现,看别人走时有多么痛苦,原来狠不下心离开的人,也没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而真正想离开的人,只会说走就走。 看着眼前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前几日的轻松与欢好乍然浮现于眼前——那是他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什么都不必背负,什么都不必考虑,他只要开心地笑,回头就能看到宋司谨温柔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隔阂,他和谨哥哥之间,只有漫天的繁星和单纯的快乐。 细细密密扎在心上的刺,骤然在同一时间扎深。 原来苦惯了的人,尝过最甜的糖,就再也无法忍受那种难熬的滋味。 即将失去的最难以割舍的甜,足以摧毁一个人的骄傲。 “对不起!” 宋司谨愕然停住脚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段灵耀这种死到临头依旧嘴硬的人,竟也会在清醒的时候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沙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与一丝哀弱祈求,清冷月光下,段灵耀失魂落魄地看着宋司谨的背影,星光在他向来明亮的眼眸中黯淡,骄纵艳丽的容貌原来也会因单纯的心痛而如此苍白。 “其实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怪我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怪我从来不对你道歉……谨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没有忘。” 宋司谨紧握着双手,不敢回头看他,他怕自己心软:“你只是想挽留我才道歉,你这种人怎么可能——” “你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也是,你那么笨。”这一生段灵耀流过的最多的眼泪,都给了宋司谨,“怪我以前太蠢,以为就算不道歉,只要以后对你好,就可以慢慢弥补……可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司谨轻颤着,没法说自己一点都没感觉到。不要听,快走,再也别跟他说话,再也别跟他对视,会完蛋的——直觉在这一刻疯狂预警。 但宋司谨实在太软弱,他动弹不得。 第一句对不起出口之后,滞涩在后头的话便好出口了,段灵耀又哭又笑,他在嘲笑自己,原来自己也有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谨哥哥,你说不了解我,说没法跟我交心,好,我现在什么都告诉你,我求求你,别走。” 他缓慢地抬起脚步,向前走了一步:“我知道,我以前对你确实算不上很好,不怪你不信我。可是谨哥哥,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你之前问我,到底为什么总是那么嘴硬,我现在就告诉你,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亲生的母亲,觉得我害死她两个好儿子,在我回家后从没对我笑过一次!因为我亲生的父亲,往家里寄了二十九封信,没有提过我一个字!因为我的好祖母,亲口提议把我送进宫里养,而我的大嫂每日虚与委蛇,就怕我杀掉她两个孩子!他们所有人,全都认为我不配,他们惧怕我憎恶我,也瞧不起我!还因为……因为我怕。” 从来没有被真正包容过的人,暗地里再脆弱,到了人前也总会习惯性地构筑高墙来保护自己。 段灵耀声音颤抖着,如春日溪流上的薄冰,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消融:“我怕跟你服了软道了歉,可你还是不原谅,你那么讨厌我,那么憎恨我……我怕最后什么都留不住,在你面前,甚至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他怕自己失控到倾其所有,结果还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自我都失去。 可到头来,他还是失去了一切。 不要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他的谨哥哥。 “你明明说过我改掉就不会讨厌我了,我真的会改的,我可能、可能没法一下子就改好,可我一定会比以前更好,真的,我发誓……对了,你不是很担心伯母吗,我有叫辛夷去找的!” 段灵耀忽然想起什么,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急说道:“离开青崖庙之前,我就叫辛夷去找伯母了,我们把她救出来,我一定会好好孝顺她。我还要补偿你,绝不叫外人欺负你,真的,谨哥哥……你回头看看我啊。” 当段灵耀走到宋司谨身后,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面前的人仍然没有回头,怀抱一丝期待的心就开始慢慢。 段灵耀不再向前,他轻轻抬起手,离宋司谨的后背只有一道缝的距离,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他就能碰到他。 可段灵耀快要没有勇气了,于是指尖就只停留在那里,始终无法碰到宋司谨。 果然,他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宋司谨仍旧背对自己的样子,段灵耀声音越发苦涩绝望,“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一番剖心之言,倾尽了段灵耀所有力气,他颓然跌坐到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发愣:既然永远都得不到宋司谨的真心,何不干脆像以前那样强行留下他? 可是明明在昨天,他们还无需如此。 强求来的,终究没有宋司谨自愿给的甜,已经尝过那种美好滋味的段灵耀,根本无法忍受回到过去——可他更无法忍受的,是彻底失去。 段灵耀快要把自己逼疯了,好在他真的疯掉之前,宋司谨转过身,轻轻蹲下来,摸了摸他头顶。 段灵耀茫然地望着他,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还要怎样呢? 他们沐浴着同样的月光,看着同样的美景,吹拂同样的山风,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与性格。 宋司谨说:“灵耀,就算我能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可你杀人如麻,还有无数男宠,这些事情,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还记得吗,你甚至杀了兰迟的弟弟,要是你没有杀死他,也许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所以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段灵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他狼狈地向前,一下抱住宋司谨的腰,抱的很轻:“我是杀了他,可那个人也想杀掉我,他是别人派来的探子,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这不能算我的错,不公平!” 没想到背后还有着一层故事的宋司谨心情越发复杂,他并不怀疑段灵耀这次的解释,因为他自己就经历过刺杀段灵耀的事件:“可你那些男宠……” “我之前解释过了的。”段灵耀仰着脸,小心翼翼地说,“谨哥哥,你以前明明也说过,觉得我没有那么坏,可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也能算解释?”宋司谨很无奈。 段灵耀狼狈地擦了把哭的乱七八糟的脸,很多事情于他而言,是羞耻而不堪的,他不想告诉别人,可在宋司谨面前他已经如此狼狈,还怕什么呢:“好,我都告诉你,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因为总有人想接近我,我没办法,只能那样……” 有些事情,宋司谨可能很难理解,段灵耀必须成为一个无可救药且亲近皇室的混账,而这个混账,能因好男色使信国公府无法传宗接代最好。 皇室需要一个人质,但不仅仅只需要一个人质。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深宫中得到圣上宠信,才能顺利活着,才能与三皇子交好。 可他并不想真的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上床,他们怀抱着怎样的心思,段灵耀最清楚不过,况且,他不喜欢他们。 于是他故意找来两人当挡箭牌,而外界的很多传闻,都是段灵耀故意放的,他拷问奸细时的手段确实残忍了些,传出去,抬出府的死人就成了他玩死的男宠。 说来说去,从头到尾,扒掉人人惧怕的小公爷最外头那层光鲜亮丽的皮囊,露出的竟是如此贫瘠且窘迫的真相——越是一无所有,越想要证明自己什么都有。 段灵耀不怕外人的痛恨恐惧与辱骂,但他耻于在最爱的人面前露出真实,唯有宋司谨的蔑视与讥讽,让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曾对自己生出最简单的善意与温柔。 可他还是扒开了那层外皮,在宋司谨面前。 “谨哥哥,我说完了,你、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了……” 主动落入尘埃中的少年,袒露着最脆弱也最柔软,最空洞也最纯粹的内心,给予了宋司谨杀死自己的权力——他只要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嘲讽并拒绝,就能够杀死段灵耀往后余生交付任何一点真心的勇气。 好在,宋司谨是个心软的人。 他看着那双决绝而无助的眼睛,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宋司谨哀叹,这就是他刚才突然要与段灵耀分开的原因。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心软,也很清楚自己有多不擅长应付一个慢慢改变但依然很擅长撒娇耍赖的段灵耀。 他怕再跟段灵耀多相处一会,就会没出息地原谅他做过的一切错事,甚至没出息地产生不该出现的感情。 他跟段灵耀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跟段灵耀在一起,意味着无数风险——最大的仍旧来自段灵耀,因为宋司谨毫无抵抗之力,一旦将来段灵耀变心,或者变坏,他就将失去所有。 这不是宋司谨想要的,宋司谨本来只想过平淡生活的……但也许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丝始终不灭的冒险精神,追求刺激,是无法磨灭的人性。 不不不,平平淡淡才是真,他肯定还是想以安全为主,一直以来他的直觉,他的大脑,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一直都在警告他,而在刚才——警钟爆炸了! 不仅是因为有一个人决绝而疯狂地爱着自己,而是因为面对这样一个人,他竟从中发现了可爱之处——于是以往点点滴滴汇聚的真容,在戳破一些东西后,越来越清晰。 他想赶紧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可没想到,段灵耀竟然比让自己有所触动的还要强上那么一些。 酸甜苦辣咸,心中五味俱全,或许他刚才就不该停下听完段灵耀的解释! 这叫心软的宋司谨能怎么办? 太没出息了,万一以后喜欢上他可怎么办? 宋司谨抬手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别哭了,我不讨厌你,真的,我也相信你,快停下,你别哭啊!” 哭的宋司谨心都乱了。 段灵耀抽泣道:“这次是真的了?真的真的不骗我?真的真的原谅我了?那……还你要再多喜欢我一点!” “好好好,我原谅你还不行嘛,再多喜欢你一点,就一点,你别想多,但这次是真的了,真的!” 不是以离别为前提的强行放下,面对这样的段灵耀,宋司谨的恻隐之心无法不被触动。 一直以来,宋司谨都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却鲜少有人在伤害过他之后,真心对他道歉。 他控制不住自己。 段灵耀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小黑猫。 然后一边哭一边努力往宋司谨怀里钻。 “你怎么还在哭?”宋司谨手足无措,头都变大一圈,救命啊,有没有人能叫段灵耀停下来?他再哭下去,宋司谨都要忍不住责怪自己了。 段灵耀贴在宋司谨胸前,把他的衣裳哭的湿透,咸涩而凉丝丝的眼泪,又被宋司谨的体温暖热。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忽然又笑了两声,痛快淋漓:“我不知道,你别问了,就是不知道嘛!” 宋司谨无奈至极,一边抱着那位好像永远停不下来的哭包小魔王,一边托着腮对月亮叹气。 永恒的月亮是否见过太多纠缠不清的俗世之人,能不能给他一点指示? 指示一下宋司谨,到底怎样选择才不会变得更糟。 最好再指示一下宋司谨,怎样才能变心狠。 可月亮不会给他答案,月亮只是看着,看所有人的悲欢离合,看他们最终还是要依靠自己,来寻找那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03:53:34-2022-09-11 18:2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风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 第 68 章 ◇ ◎我好开心◎ 第六十八章; 宋司谨醒前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还是脸朝天仰着压的。 寒天酷暑暴雨曝晒,他都死死被压着, 压的他胸闷气短差点窒息。 最糟的是温室效应让环境恶化越来越热, 宋司谨感觉自己被放进了高压锅里, 忍不了了,他猛地一挣扎, 总算从这个噩梦里醒来。 然后他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段灵耀正趴在他胸口,捧着脸笑容灿烂的跟朵太阳花似的瞅着他。 艳阳已经升了起来,被段灵耀压住的地方热出了汗,烫得慌, 一睁眼就离人这么近, 宋司谨有点懵,还有点尬。 但段灵耀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见宋司谨睁了眼,猛地往上一蹿, 一下就脸贴脸,掐着嗓子甜腻腻地说:“谨哥哥,你终于醒了, 太阳都要照屁股啦!” 宋司谨:“……” 面对仿佛嗑了十颗大补丸的段灵耀, 宋司谨一言难尽地爬起来,觉得浑身上下都僵硬难受,昨晚段灵耀哭了太久, 到后头宋司谨都记不清两人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他挠挠头, 压低声音说了句我去洗漱, 便一边活动四肢一边避着人去张大爷家里打水。 身上的衣服充满了泪水和汗渍, 宋司谨不得不另找一套换上, 等他全都收拾好了出来,就看到段灵耀哼着歌儿端着饭走近。 旧衣草鞋和土墙茅房俱都是灰暗的颜色,段灵耀却硬生生给这片荒芜添上几分亮色,唇红齿白的一张脸,笑得比太阳还灿烂,差点就让宋司谨误以为两人回到了繁华瑶京。 “快吃饭吧。” 宋司谨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你做的?”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是啊,做饭还挺简单的,人家看了几次就学会了!” 他把简单的饭菜摆到桌上,门一关,两人就能安心坐下吃饭。 在这里吃饭玩不出什么花样,依旧是烀饼子、时蔬菜汤,因为是早饭,段灵耀还煮了两个蛋。 宋司谨习惯性地用饼子蘸菜汤,一口下去,表情顿住。 段灵耀一边帮宋司谨剥鸡蛋,一边害羞地问:“味道怎么样?” 宋司谨支支吾吾道:“嗯,挺好的,就是稍微有点咸,再加点水就正好了……你都往里面放了什么?” “就是你做饭常放的那堆罐子里的调料呀。” 宋司谨默默站起身,往陶罐里加了满满一瓢水。 段灵耀看着他加水,嘴巴慢慢噘了起来,宋司谨正想安慰他,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我下次肯定做的更好吃。” 宋司谨便也对他笑了笑:“嗯,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的,其实我做饭就行啦,你不会也没关系……” “不,我肯定能行!” “好好好,你肯定行。”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段灵耀很开心,他啃着干巴巴的饼子,嘴角却一直往上扬,也不知道用这个表情吃饭为什么没被呛到。 且他那双水汪汪黑又亮的眼睛一直在瞅宋司谨,宋司谨一抬头,就看到他盯着自己笑,头皮都被盯得发麻了。 “你、你别看我了,快吃饭吧。” 段灵耀一边应着,一边用筷子往宋司谨碗里捞菜,看他那架势,快把所有菜都给宋司谨捞完了,没办法,宋司谨只能加速给他回捞过去。 这一捞,段灵耀就又捧着脸嘻嘻笑起来,身子扭来扭去:“怎么突然对人家这么好,人家都不适应了。” 一股麻酥酥的劲儿从脚底板往上升,宋司谨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滋味儿,就是怪、不适应,有点莫名其妙,有点怕,受不住,还有点想笑。 “没有没有,你快吃饭吧。” 宋司谨不敢再看他了,也不敢再给他夹菜,盯着跟外头太阳一样叫人冒汗的炽热眼神,闷头吃了起来。 忽然段灵耀想起什么,急匆匆跑回厨房,然后顶着满手的灰捧过来一只用叶子包裹的烤麻雀。 张大爷家里没有铁锅,做饭只能用煮的,他们已经吃了好多天煮菜汤,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吃的都快变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故而一有机会段灵耀就会去打猎,因为在村子里,没有那么多猎物,他又不愿意碰田鸡、田鼠跟泥鳅,因此这些天的收获都不算多。 今天更是没办法,要避着人,不能弄出太大动静,这只麻雀也是早起凑巧看到,顺手打到的。 虽然只有一只,肉只够塞牙缝,但抹了一点点盐,味道比在山林里的干烤鸡要强。 段灵耀把这只烤麻雀让给了宋司谨,他托着腮看宋司谨吃,依旧笑容灿烂的跟朵花似的,就是他忘了自己手上沾着灰,一不小心就蹭了满脸。 这位平时可是最爱干净的主儿,虽然有时候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但那是没办法,学种菜去打猎总要弄脏自己的,但只要有条件,他就会洗洗刷刷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宋司谨欲言又止,莫名弱气:“灵耀,你真的没事吧?” 段灵耀反问:“没事呀,怎么啦?” 宋司谨慢吞吞道:“就是觉得你好像心情挺好的。” 段灵耀噗嗤噗嗤笑:“这倒是。” 宋司谨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段灵耀正是精力无限的年纪,但他既不想出去打猎,也不想思考自己的人生,他就跟在宋司谨身边,只要宋司谨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对自己笑。 光笑也就算了,宋司谨想洗一下衣服,段灵耀蹭地冲出来,一下撞开宋司谨的肩膀,热情洋溢地要帮他洗。 宋司谨在后院子摘点菜,段灵耀刷地冲过来,提着小篮溜达转圈帮宋司谨摘。 宋司谨上个厕所,段灵耀咚咚咚跑近,羞答答地表示可以帮他扶着,不仅可以帮扶,还可以帮点别的。 宋司谨惊恐万分地把着门:“不不不,不麻烦你了,我就是单纯放个水。” 段灵耀犹不死心,扶着门框舍不得走:“真的不用吗,谨哥哥早上都顶到人家肚子了。” “真不用!” 宋司谨脸又红心又臊,一着急,没控制住推了段灵耀一下,这才成功把门关上。 呼——真是要命。 以前宋司谨只知道段灵耀霸道要人命,没想到他现在更叫人招架不住,宋司谨一开门,段灵耀上来就用湿帕子帮他擦手。 宋司谨:“……” 段灵耀:“嘻嘻嘻,谨哥哥怎么不说话?” 宋司谨抓着帕子,不知道该不该打击他的热情:“灵耀,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这样是怎样?”段灵耀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怎么啦?现在不挺好的吗?” 宋司谨委婉地表示:“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做这些事,你只要别干坏事,我不会讨厌你的。” 段灵耀明白了,他一下笑了出来,刚起了一声,想起不能被别人发现这里还住着人,便连忙伸手捂住嘴闷笑:“谨哥哥想多了,人家没有觉得委屈。” 宋司谨无奈叹气,好吧,他大概是太兴奋了,希望他冷静后不要后悔。 他想转移一下段灵耀的注意力,便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跟在追兵后头悄悄离开,还是继续在这里等候。 无论哪个选择都有风险,段灵耀斟酌了下,他能看出颜雪回派出来的那几人都是抓人的老手,人生地不熟的,两人跟在后头很可能被发现。 不如继续在这里等待比较稳妥。 说完段灵耀又抱住宋司谨胳膊:“谨哥哥,你怎么看着不太开心?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宋司谨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紧张。” 段灵耀又笑开了:“你要是哪里有不满意的,可以跟人家说嘛,人家答应了你会改的。” 他软绵绵撒着娇的样子,委实可爱的过分了些,宋司谨看着他甜蜜灿烂的笑容,就不忍心说难听的话。 而且他也不讨厌段灵耀现在这个样子,感觉还挺可爱的…… “没有,你挺好的,不用改,就是能不能稍微……” “稍微?” “稍微冷静一下下,太热情了,我有点紧张。”宋司谨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不知好歹? 好在段灵耀并不这么觉得,仍旧笑盈盈地答应了下来。 看着段灵耀挥舞着扫帚瞎几把呼啦落叶的背影,宋司谨终于能放松一下,他看着看着走了神,不知不觉就在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段灵耀是否真能变好。 —— 段灵耀是个很敏锐的人,兴奋的连续好几天都停不下来。 但他慢慢也发现,兴奋的好像只有自己。 晚上他挨挨蹭蹭地往宋司谨身边靠,他嘴甜会撒娇,宋司谨又实在不擅长拒绝别人,故而就算说开了,段灵耀还是争取到了跟人黏黏糊糊的权利。 他们坐在后院的葡萄藤下看星星,段灵耀靠着宋司谨的肩头问:“谨哥哥,你怎么不对人家提要求?” 宋司谨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提什么。” 其实他也有在想,段灵耀现在有哪里不好的地方,他要多想一下,才能让自己更坚定一点。但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戳破那层窗户纸后,段灵耀身上有种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变化了……变到宋司谨也不知道该提什么要求。 其实他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就说明已经有所改变,宋司谨不是太喜欢为难别人,只要不是很糟糕的方面,他觉得没什么必要让别人去改。 何必呢,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强逼着改性,也只会在未来产生满肚子怨气,只有自己自发的改变,才是真正的进步。所以能接受对方的缺点就接受,不能接受就离别,好聚好散,无需为难,宋司谨一直是这样想的,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如此。 段灵耀拖腔拉调着说:“不行,明明都说好了的——” 宋司谨苦恼地叹气,是段灵耀非要谈这个问题的:“那要不等回去以后,你让我回家吧。” 段灵耀:“……” 宋司谨:“你说了会改的。” 段灵耀:“江上易改本性难移,你不能一下子就让人翻天覆地呀,要慢慢的,循序渐进,对不对?” 宋司谨:“好像……对?” 段灵耀神采飞扬地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谨哥哥真聪明,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了!” 宋司谨:“……” 好吧,他知道要让段灵耀改什么了,他捂着脸,有点羞恼:“你别动不动就亲人,这样不好的,要不就先改掉这点吧。” 段灵耀笑意不变:“你想我怎么改?” 宋司谨苦恼地思考了会:“你亲之前,得先叫别人同意才行,不然也太那个了,这是骚扰,不行的。” 这次段灵耀答应的可痛快了,宋司谨堪以告慰,看来孩子的本性还是不错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段灵耀是改了,改的更叫人招架不住了…… 大概是乡村生活太无聊也太闲散,段灵耀没别的事可做,就整天缠着宋司谨,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又长了张娇艳如花的漂亮脸蛋,仰着脸抱着宋司谨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要亲。 “谨哥哥,亲一口嘛,就一口,你亲我,不行我亲你嘛-人家想要!” 他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呀——宋司谨捂着耳朵,脸和脖子滚烫地躲在被子里不冒头。 段灵耀就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来,继续黏糊糊地打申请:“人家嘴巴都发干了,就一口行不行?” 宋司谨:“不行!” 宋司谨是个生理功能无比正常的成年男性,要不是底线还在,恐怕就真要屈从了。 他无可奈何,只能捂住耳朵不听他,闭着嘴巴不理他,移开眼睛不看他。 即便如此,段灵耀也依旧嘻嘻哈哈见缝插针地要亲亲,磨人的简直要命,难怪那么多人怕他。 一而再再而三,宋司谨就有点受不住了,怎么能有人的脸皮这么厚呢,难道就没法治治他吗?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情,那已经是去年了,那时他们对彼此还不了解,但也没有太深的矛盾,那个时候他同样被段灵耀逗得心急生气,然后一着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段灵耀害羞了。 那个时候宋司谨胆子太小,没猜出为什么,一直到今天,他回想着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些事。 他发现段灵耀真是个神奇的人,脸皮一会厚一会薄,真让人琢磨不透。 不管了,他打又不好意思打,骂又不好意思骂,只能效仿以前了。 于是趁段灵耀又开始叽叽喳喳要亲亲的时候,宋司谨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的脑门,响亮无比的亲了一口。 一口下去,段灵耀果然消停。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失真,歪歪头,看着宋司谨的眼神越发明亮:“谨哥哥,你亲我了!” 宋司谨:“嗯嗯,是啊。”你可以害羞地跑掉了。 然而今非昔比,段灵耀不仅没有被宋司谨报复到,还露出了更加绚烂的笑容,然后一把冲上来抱住了宋司谨的腰。 他仰着脸,双眼像湖面一样清澈,天上的云朵从他眼中慢悠悠飘过,飞鸟忽然急掠,宋司谨的倒影清晰无比。 “我好开心啊谨哥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段灵耀轻声说着,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这几天都好开心,谨哥哥,我们不出去了吧,永远都留在这好不好?” 他的眼神逐渐悠长,看着无垠的蓝天和他的谨哥哥。 宋司谨心软的了一瞬,他摸摸段灵耀的发顶,没有忍心拒绝,却也无法答应。 段灵耀轻叹了一声,把脸贴到他肩上,然后慢慢向下,听他的心跳。 “好吧,我知道不可能,但至少明天我和谨哥哥还会在这里。” “明天?” “明天是我的生辰。” 作者有话说: 嘻嘻,先发发糖; 感谢在2022-09-11 18:20:50-2022-09-14 19: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什锦虾仁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风 20瓶;温风酒、许璩、雪笙、月儿明No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 第 69 章 ◇ ◎生辰快乐◎ 第六十九章; 七月十七是段灵耀的生辰, 昨天答应了陪他一起过,因此宋司谨醒后就开始琢磨给他弄点什么好吃的。 条件有限,对现在的两人来说, 能够慰劳一下舌头, 就已经足够叫人开心。 段灵耀昨天出去弄了只山鸡回来, 今天一大早也是天没亮就出去,说要趁村里人没醒, 去河里摸点鱼虾。 鱼可以炖汤,虾子白灼就很美味,山鸡肉却要多加些料来烹饪。 恰好宋司谨前几日发现路边长着的野辣椒,摘来煮个鸡肉正正好, 就是不知道段灵耀吃不吃得惯。 不如一部分做成带辣味的炖鸡, 再弄点鸡丝,给段灵耀做碗清淡的长寿面, 毕竟是生辰嘛。 想好怎么了,宋司谨开始对那只奄奄一息的山鸡下手。 他把菜刀磨得蹭亮, 对着鸡念了两声阿弥陀佛,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奋斗,成功把鸡分解。 就是没想到, 这只鸡明明看着马上就要断气, 在菜刀砍下来的时候,却又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它挣扎着扑腾着,把鸡血喷了宋司谨一脸, 连衣裳带裤子, 自然也都逃不过。 看着都撒到自己身上的鸡血, 宋司谨颇有些心疼, 真是太浪费啦! 但他顾不上去洗漱, 天已经蒙蒙亮,段灵耀估计很快就要回来,他出去的时候太早,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宋司谨便想着先给他扯碗面条子。 用粗杂粮磨出来的面做面条,多少有些困难,宋司谨用刀切,切出来的面条很粗,但依然容易断,这没法用汤煮,就放到竹箅子上蒸熟。 蒸好后有点丑,宋司谨颇为不好意思,但他的厨艺有限,只能做成这样了。 好在段灵耀向来捧他的场,很早以前宋司谨还在讨好他的时候,给他弄得吃的也从没被嫌弃过。 面条散发阵阵清香,宋司谨捡起一根尝了尝,跟烀饼子的味道很相似,有粮食的香甜,也有一点苦涩,还因为面磨得粗,夹杂着没除净的麸皮,有点噎嗓子。 不过弄点鸡汤配着,就会好吃啦! 他用鸡骨头和鸡块一起炖汤,加了葱姜去腥,炖到香味出来后,挑出胸肉撕成丝,再配上胡瓜丝跟豆干丝,待会把面条和配菜往汤里一放,清淡鲜香的面条就可以开吃了。 剩下的鸡块也都挑出来,放到陶罐里,加点酱和辣椒一起炖,很快浓郁的香味就出来了。 忙活完这些,宋司谨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他抻了抻胳膊,忽然有点奇怪。 段灵耀怎么还没回来? 不过既然他还没回来,鸡也没炖好,那就先回屋去换洗吧。 —— 段灵耀的小篓子已经装进去两条活蹦乱跳的鱼,他还用石头宰了一条两指宽的小鱼,用腥味儿把鱼虾蟹引到浅滩捕捉。 他的行动进行的很顺利,捉到的鱼虾很快就够两人美美饱餐一顿。 在段灵耀过的那么多次生辰宴里,这绝对算得上是最简陋也最清贫的一次,但他没有一点不满,反倒觉得这是最开心的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跟宋司谨在一块待久了,段灵耀竟也偶尔会生出些知足常乐的念头来。 但意外总是来的很突然,段灵耀要回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影——裴捕快! 颜雪回的人竟然去后复返……糟了! 段灵耀很快反应过来,裴捕快绝不可能只有自己,他的人一定已经分散进了村子里。 顾不得辛辛苦苦打捞上来的鱼虾,段灵耀把东西一丢,弯着腰猫儿般悄无声息地往回赶。 他在村子里生活好几天,最近每日都要避着人,对这里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赶回去的地步,但还是迟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进了张大爷家里。 冷静冷静冷静,谨哥哥一定会藏好的,不会一下就被发现的…… 段灵耀扶着后墙翻身一跃,直接跳进了院子里,而后他刚刚站稳,便看到了前方倒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宋司谨,和站在他身边握着刀的杀手。 那一瞬间段灵耀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像是晴天霹雳直直击中头脑,嗡的一声便叫他彻底僵住。 死了。 人死了。 他的谨哥哥死掉了。 这个念头像是野草般深深扎根,无数根系生长撕裂,带来连绵不绝的阵阵隐痛。 段灵耀失神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青年,面色惨白如纸,他开始颤抖,抖得幅度越来越大。这一刻他竟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失控的寒冷,漫长、刺骨,冻得人成了剔透空无的冰,像要随着风碎成一地。 但紧接着他又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讥讽感,嘲讽着自己,笑着笑着,他想要尖叫。 可在杀手看来,他只是翻墙跳进来后,便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洞的一动不动。 这是个好机会,得来全不费工夫——杀手毫不犹豫,向段灵耀袭去。 万千思绪皆在电光石火间翻涌,意识尚在崩溃与勉强粘合间来回转换,训练有素的身体已经敏锐地避开了第一道杀机。 冰冷的刀锋擦着耳朵划过,割裂的风刺的皮肉生痛,段灵耀猛地一颤,终于从宋司谨死亡的恐怖中醒来——是他杀了谨哥哥! 神情在瞬间扭曲,段灵耀抬腿踹出一脚,飞快与人交手,一下下一招招没有丝毫留情。 杀手心中骇然,没想到荒唐纨绔的小公爷竟也有一身好功夫在身,他不经意与其对上一眼,硬生生被那双猩红双目慑的慢了一拍。 而这一点点破绽,足以致命。 杀手的脑袋滚落地上,喷溅出来的血把段灵耀染脏,他却顾不得嫌弃,手一松,夺过来的刀子落了地,他也紧随其后,踉跄着扑到了宋司谨身边。 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段灵耀顾不得思考裴捕快带着别的杀手赶过来会怎样,也不敢去触碰躺在地上的宋司谨,就这么呆愣愣地坐着,出神,四肢麻木,眼睛酸涩,却哭不出来。 好像他的整个世界都被割裂掉了,故而眼泪也被留在了宋司谨活着的世界里。 一直以来段灵耀都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危险,他明白自己不一定能笑到最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点不慎就丢掉性命。 但他知晓,也有所准备,若那天真的到来,他会不舍、会不甘、会愤恨,但并不害怕。 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竟是宋司谨先与自己告别。 ……多么荒谬。 段灵耀缓慢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宋司谨的尸体抱在怀里,怀中人尚未完全冰冷,仍旧是柔软的、温热的。 他不禁笑了笑,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真实,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脱离感,叫他情不自禁怀疑,前些时日的快乐与轻松,全都只是一场漫长的美梦。 而现在,梦碎了。 段灵耀紧紧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变得太难看,可他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终究一点点垮下去,他死死抱着宋司谨,无声痛哭。 原来痛苦到极致的时候,会连声音都被猛烈的情感剥夺。 泪水止不住地流到宋司谨身上,把他的衣裳打湿,段灵耀死死抱着,像是如此就能留住他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怀里的人挣扎着动了动。 段灵耀怔了下,松了一点力气,宋司谨轻吟一声睁开了眼。 看着这一幕,段灵耀眼神空茫,露出一点虚无缥缈的笑容:“我竟然出现幻觉了?” 宋司谨捂着脑门上的大包,不比段灵耀清醒到哪里:“什么幻觉?没事,我不疼,就是有点麻。” 段灵耀簌簌落泪,声音轻而脆弱,然后慢慢咬牙切齿:“怎么会不疼,怎么会不疼呢?谨哥哥你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颜雪回,秦祐山,还有宋家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宋司谨懵逼:“啊?” 段灵耀:“我要杀了他们给你陪葬!!” 宋司谨惊恐地看着他,伸手捧住他的脸摇晃:“你清醒一点!” 满头雾水的宋司谨仔细一看,发现段灵耀满身血迹,再扭头一看,差点没被地上的尸体吓飞魂魄,他连忙拉起被刺激的魂不守舍的段灵耀,问他到底怎么了。 搞清状况后,宋司谨一边害怕一边又有些好笑,他抓住段灵耀的手,叫他按到自己胸口感受心跳:“我没有死,我是活的。” 段灵耀不敢相信:“可你满身是血躺在地上……”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身上都是鸡血,刚才做完饭,想回屋换个衣服,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摔晕了。” 那凶手看到宋司谨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大概想补个刀,结果没来得及动手,就撞到了段灵耀。 委实凶险了些,但好在运气不算太差。 说到这里,宋司谨忽然想起什么:“哎呀,锅里的鸡!怎么办怎么办,那群杀手已经发现我们了吗?” 段灵耀慢慢回神,他紧紧抓着宋司谨的手不肯松:“恐怕快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行李什么的是别指望收拾了,宋司谨着急地拉着段灵耀跑进厨房,段灵耀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他任凭宋司谨拉着,只是一直看着他,总有些惊魂未定的恐惧在眼中。 “快快快,先吃一口面,吃了这碗面,保佑你长寿!” 辣椒炖鸡糊了底,好在鸡汤没彻底凉掉,宋司谨飞速把长寿面一绊,就这么塞进了段灵耀手中。 段灵耀盯着他,大口大口吃面,泪珠子从眼角滚落。 宋司谨见他一时吃不完,想把面夺下来:“吃一口意思意思就行啦,咱们快跑吧!” 可段灵耀不肯,他猛地摇了摇头,不仅没有放下这碗粗制的长寿面,还加了一块糊底的酱鸡到碗里。 “走!” 宋司谨:“啊?” “不是要跑吗,快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4 19:24:14-2022-09-16 08:0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说书人D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说书人DA 10瓶;X方也许羡羡缓冲Z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 第 70 章 ◇ ◎这次我放你离开◎ 第七十章; 段灵耀咕咚咕咚喝掉汤, 然后端着剩下的面,拉着宋司谨往外跑,出门的时候, 还没忘了带走那把刀。 两人不能去大路, 就往林子里钻。 好景不长, 这次裴捕快带的人手多,很快便发现两人的踪迹。 “段小世子, 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惜这个道理不是只有你懂。” 在发觉张大爷一家并未去往清溪村后,裴捕快便意识到段灵耀很有可能仍然留在老榆树村, 他不能百分百确认, 但依旧带人回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看来老天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今天他就要替天行道,除掉段灵耀这个恶棍! “段小世子, 别跑了,你逃不掉的,何苦挣扎呢, 你现在束手就擒, 我保证不会要你性命。” 段灵耀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抱着面碗冷笑:“少放屁!” 见唬不住他,裴捕快便不再说瞎话,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命手下左右围捕——但未料到, 段灵耀为了打猎在林子里挖了不少陷阱, 杀手不知, 匆匆靠近,一不小心便掉进坑里。 段灵耀熟知林中地形,带着宋司谨飞奔,成功躲进了一处山坳中。 他们跑的歪歪扭扭狼狈不堪,身上头上沾满了草叶,但段灵耀手里还端着那碗面,面已经坨掉了,段灵耀靠着宋司谨,想了想,递给他。 “你早上没吃东西吧。” 宋司谨:“我做饭的时候稍微吃了几块鸡尝味道……” 段灵耀一下就把碗撤了回来,继续自己吃面条。 裴捕快一时找不到他们,又朝着宋司谨吆喝:“那位宋公子,我家主子许诺,若你能助吾辈一臂之力,等回京了,他不仅会让你与亲人团聚,还会赠你良田百亩,白银千两!” 宋司谨抓紧了手指不吭声,他心中沉了沉,难免担忧娘亲安危,可也知道这种情况对方杀人灭口的几率才最大。且不提他能不能打得过段灵耀,就算他今天帮忙杀掉段灵耀,辛夷等人也已经知道娘亲的存在,将来说不得又要拖累到娘亲身上。 宋司谨偷偷看了眼段灵耀,有点尴尬,对方也在看他。 他飞快收回视线,段灵耀的神情看不出异常,好像没听到裴捕快的威胁一样。 就在他心中忧愁难受时,段灵耀慢慢吃完了面,他放下碗,说:“谨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只有两个人,万一出不去怎么办?” 宋司谨低头摘掉衣角沾着的苍耳:“我不敢想。” 段灵耀便笑了笑:“真笨。” 宋司谨抬眼看了他一下,小声嘀咕:“你才笨。” 其实也有个办法,他跟段灵耀分开的话,那群人肯定都会去追段灵耀,宋司谨相对来说就会安全很多。只是段灵耀这人说是要改,骨子里的占有欲却从未少过,他以前说死都要跟宋司谨在一起,想也知道他不会放人离开,所以宋司谨干脆不提这件事。 他怕不小心刺激到段灵耀,自己还没被杀手抓住呢,就先被他拉着殉情了。 又是这般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局势,宋司谨有些沮丧,但他看一眼身边的段灵耀,又稍微感到了点安慰。 比原著中的死期晚不少,也算是不亏了。 —— 杀手在不停地追击,他们分散搜寻,两人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是稍微一歇脚,便要继续往外跑。 敌方人多势众,一个不慎便被追上。 宋司谨腿脚发软,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杀手步步紧逼:“段灵耀人呢?” 宋司谨的目光缓缓向他后方看去,又急忙收回,他直视杀手双目祈求道:“我,我不知道。” “呵。”可惜宋司谨试图掩饰的动作,在杀手眼中无比清楚,像他这样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总是能很轻易分辨出对方的谎言。 于是他毫不犹豫抽刀向后,下一秒血溅满地,一具沉重身躯倒地——段灵耀并未在他身后,而是从天而降,一刀砍断了他的脖颈。 血溅了一地,也溅了他满身,猩红之血如地狱业火在他身上燃烧,叫那张秾艳昳丽的面容越发如妖魅般慑人。 从一开始,他就藏在树上。 而宋司谨这个向来软弱老实的人,成功骗过了杀手。 段灵耀甩了甩刀上沾着的血,故作轻松地说了句:“谨哥哥撒谎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了,不愧是把人家骗得团团转的大骗子。” 宋司谨:“……” 看着浑身浴血手持长刀的少年,宋司谨实在笑不出来。 他的腿更软了。 更糟的是,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啸,旋即上空放出一支燃着红烟的响箭。 段灵耀面色一沉:“他们叫人了。” 看来裴捕快决定冒险一次,要跟段灵耀不死不休。 而刚才那个杀手,在发现宋司谨的时候便大声吹哨呼唤了同伙,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能去哪呢?杀手紧追在身后,他们人多势众,两人却无法休息,迟早会被追上的—— “谁?!” 忽然段灵耀向侧面呵斥一声,他举起长刀,便要向那边抛掷,反正他刚才又捡了一把刀。 灌木丛乱蓬蓬晃动,人还没出来,熟悉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且慢,是我,楚云羲!” 宋司谨激动向前:“云羲?你怎么会在这!” 顶着一头杂草的楚云羲钻了出来,他一边拍打自己,一边警惕地看着段灵耀:“说来话长,以后再说,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离开这。段世子不用紧张,我是来救小谨的,不是来杀你的。” 段灵耀依旧握着刀,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颇为从容,似乎一点都不为此时情况担忧。 “哦?你有什么办法?” 楚云羲说道:“我在河边拴了一条小船,咱们走水路,能快点甩开他们。” 一听到水这个字,宋司谨就有些害怕,但他知道此时情况紧急,楚云羲神兵天降突然出现拯救他们,已经极为不易。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宋司谨可不敢挑剔,不仅不挑,还感激涕零,恨不能抱着楚云羲狠亲一顿:“云羲你真是来的太及时了,咱们就走水路吧!” 对这个主意段灵耀也未反驳,他收敛了一点笑容,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时间耽搁不得,在楚云羲的带领下,他们向着藏船的地方跑去。 一路上宋司谨有很多话想问楚云羲,却一直没机会问。 楚云羲也是,欲言又止,像是有些为难,宋司谨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挠挠头,警惕地看向紧跟在后的段灵耀说别担心没什么。 等他们来到藏船之处时,天已经黑了下去。 月亮高高升起,银辉遍地,水面却是黑色的。看不到底,仿佛深渊,一荡一荡,温柔却叫人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逃脱不掉……宋司谨阵阵眩晕,只是看着,便觉得浑身脱力。 楚云羲率先跳到船上,招手对宋司谨说:“快过来,我接着你!” 他很清楚这个发小有多怕水,看到他犹豫也不意外。 宋司谨紧张地吞咽口水:“我,我迈不动腿……”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点温热,段灵耀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又在他耳边笑了笑:“闭上眼睛就不怕了。” 是的,闭上眼睛,只剩下黑暗,和触觉带来的一切感知——包括段灵耀炽热的体温、他细微的呼吸,他沙软的嗓音,和他轻轻颤抖的幅度。 段灵耀在抖什么?难道他也怕水? 这一瞬宋司谨为自己感知到的而茫然,他还没有找到答案,就被段灵耀抱着送到了船上。 紧接着小船一晃,身后空荡了,贴着的温度消失不见。 宋司谨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了隔在他和段灵耀之间那道不是很宽,却绵延漫长的深黑水面。 月光洒在上面,有一层碎银在轻荡着,圆月合拢了,又破碎,破碎了,又团聚。 段灵耀站在水里,水深到他的腰部,他细细地凝望宋司谨,月亮就在他身边,他却不想碰。 宋司谨不解:“灵耀,你怎么还不上来?” 段灵耀唇瓣颤抖了两下,弯起一点唇角,目光忽然柔和下去,便是染着血,也是蜜糖般甜美了:“船太小啦,坐不下三个人。” 宋司谨低头看看船,又看看他:“不小呀。” 段灵耀很任性:“可我就是不想坐船。” 宋司谨越发茫然,心生不安:“为什么?你放心,云羲是好人,他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段灵耀轻笑着,水波荡漾的越发厉害。 宋司谨不敢看水面,便一直看着段灵耀:“你快上来,灵耀,不能耽误时间了。” “你说得对,不能再耽搁了,可是宋司谨,你以为他们不会防备我们从水路离开的可能吗?”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意思就是,只要我上了这条船,他们就一定会拦住。可我不上这条船,他们就会被我引开,只有这样,你跟你的好朋友,才有机会毫发无损地离开。” 宋司谨不可置信地看向段灵耀,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没有想到这点,也不敢相信段灵耀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 “可是,可是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行的!”宋司谨也说不清自己这一刻在想些什么,只是嘴巴不受控制,“不行,不然我们不走水路,云羲你先离开,我跟小公爷从山里走……” 他说的语无伦次,十分可笑,楚云羲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他一拳,也把段灵耀逗得哈哈直笑。 “谨哥哥,别这样,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宋司谨张了张嘴巴,有些挫败:“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要是真的该多好。”看着宋司谨踟蹰不知所措的模样,段灵耀笑的越发灿烂,“怎么,你担心我?” 宋司谨笨拙地试图挽回:“你这不是废话吗,一个人很危险的。” “没关系啊,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以前太自以为是,非要强求你陪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你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好的。”可是现在不会了,他也曾发自真心地要留下他,许下死也要在一起的誓言。 可当这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舍不得。 宋司谨愕然:“你在说什么?” 段灵耀是在笑,笑里却有几分凄厉,一双深不见底的圆目,恋恋不舍却又绝然:“你不必内疚,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这样做,是想叫你永远记住我。” 不知是夜色太浓重的缘故还是怎样,段灵耀的脸上血迹越深黑白分明,强烈对比下竟有一种迫人的艳色,像是一把刀,凶狠地往心头扎。 扎的宋司谨心头好像破了一个洞,有什么顺着不停往里钻,钻的鼓胀胀又生涩。 段灵耀猛地上前一步,带着水声哗啦,他捧住宋司谨的脸,强逼着叫他直视自己,鼻尖贴着鼻尖,像是要把彼此的面容刻进眼睛再也不忘。 “你要记住我,好好记住我,不管以后你找别的男人还是娶妻生子,都不许忘掉我!宋司谨,你这辈子都要记得我,好好记住我是怎么对你的,恨也好爱也好,讨厌也好喜欢也好都随你,可你不能忘了我,永远都不能!” 他张嘴狠狠在宋司谨唇上咬了一口,几颗小尖牙锋锐无比,一下就咬出了血,腥甜温热,刺痛难忘。 宋司谨颤抖着痛呼,眼里泛着泪花,他刚抓到段灵耀的手,又被他一下推开:“你怎么能这么说,也太不讲理。” 段灵耀舔舔唇上沾着的血,笑靥如花越发靡丽:“我本来就不讲理呀,谨哥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再怎么改也就这样了,你不满意也没用,不过没关系,你不必再勉强自己忍受我了……这次我放你离开。” 远处树林里响起杂乱的人声,段灵耀深深凝望宋司谨最后一眼,然后双手扶着船舷,用力向前一推。 船倾斜着进入深水,荡起一片冰冷水波,月亮又碎在了这一次的离别中。 那一瞬间宋司谨下意识伸手,指尖擦过段灵耀的手臂,最终只抓住一片凉凉夜风。 “走啊!” 段灵耀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向着岸上跋涉,他的身半浸在水中,拖出长长逶迤的涟漪,月光惨白,他竟再也没回过头。 一记重锤锤在心里,宋司谨扶着船舷猛地起身,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要不是楚云羲拦着,或许他便要翻身落水。 怎么他看着段灵耀的背影,一时竟忘却被自己最怕的幽深水域包围着? 这一瞬,黑的水,银的光,晕晕晃晃,风过呼啸,就连岸上的那个人恍惚间都是如此的眼熟。 只是与记忆中最截然相反的,也是岸上那个人。 心跳越来越乱。 良久,宋司谨不能回神。《 》 70-80 第71章 ? 第 71 章 ◇ ◎ 假死◎ 第七十一章; 一艘小小的船顺着河面漂流而下, 有些颠簸,看起来随时都能翻倒。 宋司谨抱着膝盖缩在船中,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包围自己的恐惧深水, 闭上眼睛看到的是段灵耀决然的眼神和背影。 他头痛欲裂, 心情低落, 明明应该开心自己摆脱了段灵耀的控制,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 他竟然在担心段灵耀。 追兵都被段灵耀引走, 在深夜的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声存在,但同样不能掉以轻心。 楚云羲不停往后看,生怕有人追上来,他道:“我都安排好了, 待会到前面有三颗大木桩子的地方咱们就上岸弃船, 然后坐马车离开。” 宋司谨揪着手指,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云羲,又连累你冒险了。” “没事, 我知道,要是哪天我出了事你也会帮我。” “嗯!” 楚云羲坐到宋司谨身边,揽着他的肩重重拍了几下, 然后对着宋司谨啧啧称奇:“不过没想到, 小谨你这忽悠人的功夫进步的越来越快了,竟然学会了欲拒还迎这一招,让小公爷主动放弃上船, 厉害啊厉害。” 宋司谨有些迷糊:“你说什么 ?” 楚云羲觉得很爽快解气:“哈哈, 也幸亏你聪明, 我是来救你的, 可不是救他的, 要是他跟着上船,还真不好整。话说小谨你看清了吗,他最后那个表情,啧啧啧,被你骗得不轻啊。” 宋司谨有口难言:“这次我没骗他。” 楚云羲:“哈?” 宋司谨把手上掐的全是印子,他不敢看水面,就用手捂住脸,弓着身子,全当是休息:“我是真的担心他,他一个人可怎么办?不行云羲,我们得赶快下山,去找国公府的人,让他们去老榆树村救小公爷。” 楚云羲震惊:“你没开玩笑?” 宋司谨不解:“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于是刚才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楚云羲慢慢收敛,他纳闷地挠了挠头发,瞅着浑身上下都在散发郁气的宋司谨,渐渐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小谨,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没有!” “哦,是吗,那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要不是因为他,你根本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楚云羲满目狐疑地提醒,“他可是段灵耀,你别忘了他都干过什么坏事,就算你心大,不计较他对你做的事,可也该记得他是什么人。他这种人,跟咱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当然记得……不过他没外面传闻的那么坏。”宋司谨还是没忍住,小小反驳了一句。 楚云羲震惊地抓着他肩膀:“你被他下迷魂药了?” 宋司谨:“……” 楚云羲倒抽一口长气,不愿接受事实:“小谨,你可千万别犯傻。” 宋司谨不想再叫好友为自己担忧,他本该坚定地告诉楚云羲,自己对段灵耀毫无留恋,绝对不会犯傻,也没有一丁点喜欢他。 可话涌到喉头,竟然说不出口。 他失神地看着渺茫夜空,喃喃道:“你说得对,只是他毕竟让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处险境却什么都不做。” “如果只是这样,那好办,下山后我去跟国公府说这件事。” 楚云羲重重抓着宋司谨,说:“小谨,他这样的人一旦翻脸你受不起,而且待在他身边太危险,你还有伯母,会被他连累的,我没法再救你第二次。刚才没机会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把伯母救出来了,你以后都不需要再掺和到他们之间!” 宋司谨喜出望外,被这个好消息振奋到,糟糕的心情也被冲淡,连忙问楚云羲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楚云羲回老家后打听到宋家人已经搬走,就知道自己晚了一步。他本想给宋司谨写信说明情况,又怕信件被段灵耀发现于人不利,所以忍住了。 在办好自己的事情后,楚云羲便赶紧回京,他一个尚未正式入职的小小探花,在一些大人物眼里属实透明,故而国公府和颜雪回,都没有注意到他。 这就给了楚云羲机会。 从宋府观察到颜雪回,又发现国公府的人在与颜雪回周旋。 颜雪回的人会警惕每一个国公府的人,但却不会注意一个小小楚云羲,于是在双方斗智斗勇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楚云羲顺藤摸瓜找到了范五妹,然后挑拨两方争斗,趁其不备,将范五妹带走。 而段小公爷遇刺又失踪的消息,也不是秘密,楚云羲稍一打听就知道,宋司谨跟着他一块失踪了。 没办法,楚云羲只能故技重施,跟在颜雪回的人后面,想方设法找到了宋司谨。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不留神就会连自己都陷进去,要不是跟宋司谨的交情深厚,他万万不会如此冒险。 但经此一遭,也叫楚云羲意识到,单把人救出来还不足够,他必须想办法叫宋司谨彻底摆脱段灵耀才能真正安全。 因为只要宋司谨还留在段灵耀身边,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就总会有人不怀好意。 所以楚云羲想了个主意。 “等下山回京,我会告诉别人你不幸落水溺亡,尸身被冲走,找都找不到,以后宋司谨就当是死了,不要再回瑶京!” 宋司谨惊愕无语,看着楚云羲关怀的目光迟迟说不出拒绝的话。 因为他清楚,楚云羲说的是对的,纵然段灵耀本身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糟糕,但他所代表的国公府,他与三皇子的关系,他跟太子党的斗争……全都是极其危险的。 而且,段灵耀是反派。 有哪个故事的反派,能在最后战胜主角? 娘亲好不容易摆脱其他人的控制,宋司谨不能叫她因自己和段灵耀而再度置身险地。 —— 瑶京城外,县里一处小院里,范五妹正跟麦苗坐在屋檐下择韭菜。 两人说说笑笑,但时不时又会沉默下来。 麦苗看看紧闭的大门,低头嘟囔:“谨哥哥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呀。” 范五妹摸摸她的头:“快啦快啦,你小楚哥可是考中探花的人,他说能叫咱们一家团聚就一定能。” 麦苗少年老成地叹气:“唉,有小楚哥这个探花郎在,咱们都得躲躲藏藏的,真不知道谨哥哥惹上了什么人。” 范五妹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瑶京的大官太多了。” 对范五妹跟麦苗来说,事情的发展很早就变了,在她们还在昌西城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就算亲家很有钱,可宋司谨都跟人走了那么久了,何必一直关着范五妹跟麦苗呢,难道真要关她们一辈子。 去瑶京的时候就更不对劲了,既然嫌弃她俩给宋司谨丢人,又干嘛要带着她们一起去瑶京? 等到身边来了两个贴身看守的人,等到一次又一次更换住所却始终被人囚禁,到后头看管他们的人甚至跟宋家毫无关系——再怎么乐观,范五妹也没法欺骗自己了。 那群人什么都不告诉她们,只威胁她们要老实听话。 麦苗问她,谨哥哥是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怎么一直不来看望她们? 范五妹安慰她,说你谨哥哥那么傻,肯定不会这样子。 麦苗又害怕地问,谨哥哥会不会出了事,所以才不来看她们。 范五妹一边叫她别瞎想,一边夜夜自个儿愁。 直到楚云羲突然出现,把两人悄悄带走,又告诉她们一定会把宋司谨带回来与两人团聚,她们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也只是一点点罢了,因为楚云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忐忑与担忧,范五妹看出来了,宋司谨一定是出了事他才会如此,只是楚云羲不想让两人担心才没说明。 楚云羲说,外面有很多坏人,想利用范五妹来控制宋司谨,所以她们要继续躲藏,不能被别人发现。 范五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依他所言,然后每日祈祷司谨平安。 总是哀愁也不是个事,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而且身边有麦苗在,晚上再担心,到了白天,范五妹还是要笑着安慰麦苗。 她们现在租住的小院里,种了一些菜,范五妹见韭菜长得好,准备弄点饺子吃。在昌西城的时候,她们从没吃过饺子,但来瑶京吃了几次,就喜欢上了。 楚云羲给了她们一些银钱,但凡涉及出门的事比如采买食物,都要托他的书童小武去办。小武帮忙买了些肉回来,照范五妹的节俭,她是舍不得买这么些的,即使手头有钱。 但买都买回来了,不吃也会放坏。 摘好韭菜,范五妹叫麦苗自个去玩,她则进到厨房剁肉馅包饺子。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被推开,范五妹以为是小武又回来了,招呼了声便继续和面。 可很快她就听到麦苗尖叫着向门口扑去,小姑娘高兴得快疯了:“谨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谨这个字一入耳,范五妹的眼睛就开始湿润,她放下面团,手蹭了蹭衣裳就往外跑,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接住了麦苗的宋司谨。 同一时间,宋司谨抬头看过来,无法自控地喊了一声:“娘!” 时隔大半年,一家人终于再次团聚,宋司谨拉着麦苗上前紧紧抱住范五妹。 楚云羲贴心地关上门,让这一家人哭个痛快。 范五妹含着泪去看宋司谨,看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更瘦:“儿啊,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宋司谨慢吞吞摇头。 范五妹就说:“别撒谎,娘还不知道你吗?” 宋司谨就傻笑:“都过去了,以后没事了,娘跟麦苗过的怎么样,宋老爷有没有苛待你们?” 范五妹自然也说没事。 顾不上包饺子,范五妹絮絮叨叨地问宋司谨在外头都发生了什么,有些事宋司谨难以启齿,也不太想提,有些事已经发生了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娘亲心里难受。 他便说,自己定亲的那户人家家里太显赫,自己不适应。他还说有坏人想利用他对付未婚妻,安全为上,还是分开最合适,也免得娘亲和麦苗再被连累。 现在坏人还在找他们,所以他们要在这继续避风头,免得被抓住,也免得辜负楚云羲的恩情。 无论是国公府、太子、圣上还是三皇子,都派出了很多人马在瑶京附近搜寻段灵耀,顺便搜寻宋司谨。 想要往四周走远,很难,因为每条路的关卡都有人守着。 所以他们要在老榆树村附近的县上暂避风头,等段灵耀回京,没有那么多人找了,宋司谨才有机会离开。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宋司谨的假身份被段灵耀毁掉了,他要假死脱身,还需要楚云羲想办法给他们一家三口都准备假身份。 这对尚未正式进入官场的楚云羲来说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且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段灵耀知道楚云羲带走了宋司谨,如果他这时候求人帮忙准备假身份,很容易被看出来有猫腻。 总而言之,宋司谨一家人仍旧需要躲躲藏藏,至于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生活,不知道。 宋司谨十分愧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范五妹哽咽道:“没事,一家人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再遗憾宋司谨不能娶妻生子,范五妹也不舍得在这种时候责怪宋司谨,她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老妇人都要被人监管,被关着不让出门,在外头的宋司谨,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委屈。 想到这里,范五妹难得埋怨了宋老爷一回。 她一直以为宋老爷是良心发现,想好好补偿一回宋司谨,可事实证明,虎毒不食子,人却比虎毒的多。 怕宋司谨一直自责,范五妹抹了抹泪,露出笑容:“你回来的正好,娘正在包饺子呢,小楚啊,你也留下来一块吃吧,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楚云羲摆摆手,笑道:“不麻烦,以前我娘病重起不来身,我在外头念书回不去,都是小谨帮忙照顾的,他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都是应该的。” 一切的麻烦、阴谋与担忧,都被短暂地隔绝到小院外头,四个人一块坐到灶台边包饺子,包完了再吃饭,你一句我一句地叙旧。 明明来瑶京也两三个月了,麦苗跟范五妹却一次都没能出去好好逛逛,未来也不一定有机会能光明正大的进瑶京。 麦苗可好奇死瑶京都有什么了,宋司谨便细致地跟她们讲瑶京的风景、瑶京的美食和瑶京的人物。 讲到一半,吃完饺子,楚云羲便告辞离开。 为了不被有心人发现,他不能太频繁地来这里,他还要回去跟国公府周旋。 走的时候宋司谨一直送他到门口:“云羲,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一个人……” 楚云羲笑道:“担心什么,我可是探花郎,段灵耀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了,他还不一定能活着回京呢……咳,当我没说。” 宋司谨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挤出一点笑:“总之你要多加小心,除了国公府,还有颜雪回,他这个人特别聪明,而且运气好,被他发现是你带走的我娘,说不定会对你下手。” 楚云羲对颜雪回有所耳闻,听他这么说便问:“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宋司谨挠挠头:“也不算太了解,不过我确实知道他一些事情。” 楚云羲道:“要是有他的把柄在手就好了,他不犯我我不犯他,只是以防万一。” 宋司谨想了想,有点犹豫:“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他的把柄,而且没有证据。” 颜雪回是二十年前巫咒案的幸存者,他的父亲被陷害通敌并诅咒圣上,落得了个满门抄斩的惨烈下场。 宋司谨知道原著所以清楚,他们家是无辜受害的,颜雪回隐瞒身份帮助太子,是想等太子登基后为父亲洗清冤屈,并向世家复仇。与此同时他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涤荡世家,扶持寒门学子,将田地归还于民,叫朝堂更加清明,使百姓安居乐业。 他的真实身份要是被验证,肯定会大伤筋骨,毕竟圣上现在还活着。可惜没有证据,只是传闻的话,不知圣上会怎么想。 从这方面来报复颜雪回,宋司谨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因为涉及很多无辜冤死的人,如果有别的办法,他也不想这样,他更希望颜雪回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而付出代价。 楚云羲说:“你先告诉我,我回去再考虑。”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楚云羲,因为云羲心善有底线,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不择手段,比如颜雪回。 他凑到楚云羲耳边嘀咕了一阵,楚云羲越听越惊讶,最后摸着下巴皱起眉:“竟然是这样,嘶,这种秘闻你是从哪得知的?” 宋司谨瞬间傻掉,他一拍脑门,有些羞愧,面对好兄弟跟家人,他心里信任,就总是会忘记一些事。 楚云羲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不想说就算了。” “你信我吗?我都没有证据。” “凭你的脑子无故编不出这种故事,证据么,有了线索再找证据就容易了,我想想办法吧。” 宋司谨轻轻嗯了声:“我也回去再想想。” 他对原著只是记个大概的囫囵剧情,很多细节都不清楚,只有被逼急了,跟自己相关了,才会在危急关头觉醒一部分记忆。 楚云羲转身离开,宋司谨目送他走远,忽然忍不住,冲上去拉住他的手:“云羲,你会通知国公府灵耀的消息对吧?” 楚云羲啪一声拍上他的手,无奈:“放心,你都不恨他了,我跟他又没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送别楚云羲,宋司谨回去继续跟家人聊天。 当他讲到自己见过皇帝的时候,麦苗惊讶地张大嘴巴,连连问他皇帝是不是世界上最威武的人。 宋司谨一边比划一边说:“也不算吧,圣上病了很久,看起来有些文弱,脸色发白,比你还要白呢,精神也不太好……” 听着听着,麦苗有些失望,她忽然又想起来别的:“对了谨哥哥,你连皇帝都见过,那有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小公爷?” 宋司谨愣住:“你是说段小公爷?” “嗯嗯,就是他!” 宋司谨有点紧张:“你怎么知道他的?” 麦苗说:“我偷听别人闲聊时知道的,听说这个人长得特别漂亮,但是特别坏,皇帝第一他第二呢。 给家人描述瑶京风情时的笑容渐渐显得有些落寞:“他确实很漂亮,也确实有些坏,但是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坏……他就是脾气有些刁钻,嚣张又别扭,但还挺好哄的。” 麦苗好奇地问道:“谨哥哥,你认识他吗?” 宋司谨握着筷子的手轻轻颤抖,怕被家人看出端倪,他低下头又吃了个饺子,含混地说:“见过几面。” 麦苗越发好奇:“听说他喜欢男人哩,是真的吗?” 宋司谨嘴里的饺子差点掉出来,他连忙咽下去:“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呀,这种纨绔子弟,啧啧啧,明明享受着最好的一切,却还这么坏,真是对不起百姓。” “唔,你说得对。” “所以他真的喜欢男人?” “真的。” “啊!真是太可怕了。” 宋司谨有点笑不出来了,却又无法责怪麦苗,他搅着碗里的醋,小声说:“还好吧,总比滥杀无辜要强,只要真心相爱,其实是男是女也没那么重要。” 麦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正是少女成长懵懂好奇的时候,想继续追问呢,范五妹就给麦苗夹了个饺子,笑着说:“小姑娘家家的,总打听这些做什么,也不知道羞。” 麦苗不服气:“我就只跟你们说,又不跟外人说。” 范五妹拍拍她的背:“就你有理。” 宋司谨也给她夹了个饺子,安慰:“没事啦,多晓些事,也省的以后出去被野小子骗。” 范五妹笑道:“你还怕她被骗?麦苗可比你机灵多了。”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咧开嘴:“也是哦。” 话题转移到麦苗身上,范五妹说将来一定要想法子帮麦苗脱籍,叫她堂堂正正跟好人家结亲,不能再像她一样受委屈。 宋司谨说他要努力赚钱养家,给麦苗准备一堆嫁妆撑腰,免得被婆家欺负,就算以后麦苗不想嫁人,也养得起她。 麦苗到底年纪小,红着脸说:“还是先给谨哥哥找个媳妇吧,我还小,才不着急呢。” 范五妹便应和她,也是安慰宋司谨:“肯定的,你谨哥哥到京城磨炼一番,以后说出去也有本钱,再说亲就容易了。这次咱不高攀,等日子平稳了,慢慢地,找个彼此顺心的姑娘好好过。” 宋司谨只笑了笑,没应声。 以前谈起来就充满向往的未来妻子,本该是女孩的模样,可不知何时渐渐在脑海中隐没,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脑中浮现的,竟然是段灵耀的脸。 他一定是太过内疚才会如此……深夜,宋司谨无法安眠,一遍又一遍祈祷段灵耀平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6 09:41:24-2022-09-20 03: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4535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p.kirtt 5瓶;嵬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 第 72 章 ◇ ◎他还在找他◎ 第七十二章; 小武在的时候会帮宋司谨他们采买东西, 宋司谨一家人可以一直不出门。 但很快小武被楚云羲叫走,他怀疑颜雪回已经发现自己,会顺藤摸瓜从小武这里找到他们。 所以一干事宜, 只能让宋司谨自己小心注意, 楚云羲又给了他一小盒发黄的粉末, 让他出门时擦在脸上,把脸色整的腊黄, 再戴上头巾,低眉顺目就变成了毫不起眼的样子。 想完全改变一个人的面容很难。只能从细枝末节处让一个人变得不起眼,但这样还是有很大风险,因此宋司谨尽量不出门, 需要什么东西就直接买一大堆屯着。 他们平时都在家待着, 宋司谨不能出去打工,也不像以前可以在庄子里做活, 范五妹怕坐吃山空,就一直坚持做些手工的玩意儿, 等攒多了就低价卖出去。 宋司谨劝不动她,便想要赶紧摆脱这种现状。 他在屋里,坐在椅子上, 对着面前的白纸苦思冥想。 想原著的每一个涉及颜雪回的细节, 想他的弱点,想秦祐山的弱点,还在想每一个可能影响到自己一家人的危险节点。 还在想是否段灵耀真的只能像无数反派一样被主角斗倒。 原著没有完结, 未来还有希望……宋司谨轻轻叹气, 因为自己不该再掺和进去, 想这些只该是为了自保才对, 却总有一种想要帮一帮段灵耀的冲动压在心底。 似乎苍天察觉到宋司谨的念头, 不想要宋司谨真的改变太多既定的命运轨迹,宋司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太细节的东西。 他只能把模糊记得的先记录下来。 —— 生活中总会有意外发生,这日麦苗正在洗碗,一不小心碗跌下来,摔出的碎片把脚割出了一道豁口。 小姑娘倒是坚强,没怎么哭,可那血流的实在厉害,宋司谨匆匆给她用布条扎紧止血,便赶忙出去买药。 止血的伤药很多药店都有卖,他挑了最近的一家,买好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发现前方响起阵阵马蹄声。 听到马蹄声的这一刻,不知为何宋司谨脑中忽然浮现出段灵耀的脸,他下意识躲到人群后方,知道自己应该一直低头,因为无论经过的是段灵耀还是别的什么人,这样一大群人骑马过街,都不会是平民百姓,也就很容易产生风险。 但鬼使神差般的,他抬起头向前看了一眼。 段灵耀,竟然真的是段灵耀! 不只是他,身后还有许多人,可宋司谨的眼睛却只来得及看他。 少年身披华服,骑策骏马,本该是意气风发肆意骄纵的模样,却在风霜苦雨下如小树折枝般沧桑凛然,只不过折了枝,也依旧屹立不屈。 他颚下有一道血痂,从鬓角一直划到脖颈,只差一点点就要贯穿他的血脉,割断他的脖颈。这样的疤痕单单看着何其恐怖丑陋,在段灵耀瓷器般的白净姣美的面容上,却如月上阴霾,玉中飘带,鲜红诡魅妖冶凄艳。 他紧紧抿着唇,眉目阴沉愤怒,又因那道伤痕而多添几分破碎的脆弱。 宋司谨怔怔看着,一时有些心疼,连要避着人的准则都快忘了。 可段灵耀目视前方没有半分分神,就这样风一般穿过宋司谨在的这条路。 他没有看到宋司谨。 许久,萦绕在宋司谨脑海中的马蹄声迟迟无法消散,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能够放下了。 太好了,段灵耀平安无事,他活着。 心中有喜也有几分怅然,宋司谨不敢细想段灵耀知道他死掉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继续低下头,抱着买回来的伤药急匆匆赶回了小院。 “哎呀!轻点!” 麦苗到底还是个孩子,消毒的刺激叫她差点痛哭流涕,好不容易挨到上完药,抬头一看,麦苗不禁恼怒:“谨哥哥怎么这么开心?我哭的有这么好笑吗?” 宋司谨诧异:“我有开心吗?” 麦苗扁扁嘴巴:“反正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宋司谨低头只笑笑,不说话,这一晚他终于能够安心入睡。 —— 八月,楚云羲被任命进入翰林院做一名编修,第一次当官难免手忙脚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宋司谨传来任何消息。 九月,天渐渐变凉,宋司谨有点放松警惕了,却又发现,段灵耀仍然没有死心。 他还在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宋司谨不想回到他身边,就仍要躲躲藏藏。 忽然有一天,楚云羲坐着驴车偷偷跑了过来,催促宋司谨一家快些收拾东西。 “最近有人在打听我七月的行程,不知道是谁,总之先换个地方以防万一。”楚云羲顶着黑眼圈打哈欠。 宋司谨很久没跟他见过面,通信也不方便,有很多消息想知道,可当着家里人的面,他又不太好意思细问。 便含糊又委婉地说:“除了颜大人,还有别人吗,是不是小公爷还在找我,难道他不信你的说辞?他会不会欺负你?” 楚云羲斜了他一眼:“你放心吧,我帮国公府找到了段灵耀,现在可是他半个恩人,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宋司谨轻轻哦了一声。 到隔壁县的时候,楚云羲用自己一个朋友的身份重新租了一间院子,他帮宋司谨收拾房间,见他神情有些低落,没忍住笑了:“你要是想知道段灵耀的消息,直接问我就好了。” 宋司谨羞愧地磨了磨脚尖:“我怕你生气。” 好不容易从段灵耀的手里逃掉,却又一直想着他,也太没出息了。 楚云羲哼了一声:“确实有点气,又有什么办法?你啊,傻到头了,好在段灵耀也不是一无是处……你惦记他,也无可厚非。” 宋司谨躲在县城不知道,段灵耀回京听闻宋司谨的死讯后都作了什么妖,楚云羲却是清清楚楚。 当然楚云羲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段灵耀听闻死讯的模样,即便如此,段灵耀衣服都没换便急匆匆闯到他住处的样子也把他吓了个够呛。 当时已经是夜里,段灵耀发了疯似的强行撞开他家门,把楚云羲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他问他是不是在撒谎,问他宋司谨到底在哪里,用刀剑架在楚云羲脖子上威胁,扬言他敢有一点隐瞒就要他永世不得安宁。 段灵耀眼里满是疲惫的血丝,刀尖与衣角还沾着散不掉的血腥气味,他一声声凄厉地质问着,仿佛恶鬼索命。 楚云羲很怕,原来人在真正面对致命威胁时才知晓自己到底有几分勇气,他差点就和盘托出。 好在他有着寒窗苦读十余年的意志,同时脑袋反应快,他想段灵耀对宋司谨只是占有欲和情谷欠,失去了也只是一时愤怒,但被段灵耀这种骄纵恶人发现有人敢欺骗自己,说不定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所以他咬牙坚持住了,并不停地提到颜雪回,叫段灵耀的怒气转移到颜雪回身上。 之后事情的发展让楚云羲很满意,段灵耀盯着颜雪回死命地斗,要不是当街杀害朝廷命官有蔑视圣上之嫌,且有太子护着,恐怕段灵耀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便是如此,段灵耀也没少折腾。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楚云羲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会散场,我正好经过午门,看见段灵耀抓着鞭子在打颜雪回,我的老娘呀,当时一堆人在围观……” 就在午门外,段灵耀嚷嚷着自己的马拉肚子了,闹着要颜雪回给他当马拉车。 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想打他,颜雪回并不会武功,躲闪不及,被段灵耀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 有人相劝,段灵耀就冷笑着说,颜雪回是个瘟人,他经过自己的马车,马儿就拉了肚子,让他给自己拉车是他的荣幸。 最后还是有人把太子喊来,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宋司谨听得目瞪口呆,又隐隐感到爽快,他现在特别讨厌颜雪回,他害了自己那么多次,要不是做不到,他都想亲自揍他一顿,再把所有的事情抖漏出来送他坐牢。 而只是打一顿,并不能让段灵耀消气,段灵耀总是抓不住颜雪回确切的把柄,有时明明已经逮到了人证物证,却又会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废掉。 就好像老天偏生要护着颜雪回一样。 段灵耀甚至成功坑过太子,却没能叫颜雪回伤筋动骨,这次也一样,明明颜雪回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也险些害死他,他却怎么都没法直接怪罪到他头上。 因此这一顿打,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楚云羲说道:“你知道他还干了什么吗?” 宋司谨飞快摇头,眼睛微闪,期待地看着楚云羲。 楚云羲继续给他八卦:段灵耀找了些泼皮无赖,叫他们往颜雪回的家里和墙上泼粪,哦,还有宋大状元家里。 颜雪回跟宋司瑜去酒楼吃饭,他就叫人在他们的饭菜中下□□和泻药,然后把两人关在一起……第二天的时候,颜大人跟新科状元断袖分桃的流言便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段灵耀也没放过太子,太子手下的一些铺子,不是被发现偷税漏税,就是被爆出弄虚作假,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起初秦祐山只是骂骂他放肆混账,但很快他就发现,段灵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水清则无鱼,太子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搜刮民脂民膏,他的手下却没那么干净,于是前些年他的得力干将杀人放火抢占生意的证据就被翻了出来。 已成枯骨的尸体被洒在太子府前,京里流言纷纷。 最过分的就是,段灵耀以牙还牙,叫三皇子在自己府里找到的龙袍用同样招数放到了太子府里……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差点一个冲动跑去国公府跟段灵耀同归于尽。 颜雪回实在是怕了他了,最近一直称病不去上朝,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两个月下来,段灵耀就像疯了一样树敌无数,楚云羲只是旁观,都觉得心惊胆战,因为他在斗别人,别人也在斗他。 朝上还有一件大事,据说经东厂查明,于青崖山暗害段灵耀的是四皇子余孽,这下四皇子算是彻底没了翻身的希望。 宋司谨听得一会儿忍不住好笑,一会儿又有些担忧,他正在叠衣裳,手抓着布料却忘了放下,眼前浮现出的一幅幅画面,随着楚云羲的讲述生动的变换着。 即使没能亲眼看到,他好像也能想象出段灵耀做这些事时是怎样猖狂明丽的模样。 “他有没有又受伤?” 楚云羲摸摸鼻尖:“这我不清楚,不过他看起来更瘦了一点。唔……” 宋司谨见他欲言又止,忙说:“你有话就直说吧,是不是他出事了?” “没。”楚云羲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我在朝中很少亲友,颜雪回好像盯上我了,不过,段灵耀还挺帮衬我的。” 如果说对颜雪回、太子和宋家的疯狂报复,段灵耀为的是自己。 那么帮衬楚云羲,为的只能是宋司谨。 “他好像对你确实挺上心的。”楚云羲嘀咕了一句。 “……”宋司谨低下头,睫毛轻轻颤抖,“你也说过,段灵耀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 楚云羲轻叹:“是啊,当我多嘴吧。” —— 楚云羲要走的时候,宋司谨给了他两本自己装订的小册子。 其中一本事关重大,宋司谨不放心托别人给他,一定要自己亲自交付才安心。 “这些都是我知道的,有关颜雪回的情报,要是他还针对你,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颜雪回家族的无数冤魂很可怜,他的身世也很可怜,可他总是伤害宋司谨身边的人,于受害者来说,他就是一个加害者。 如果可以,宋司谨希望他能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而不是因为其他缘故受到惩罚,但这个可能性太小,宋司谨也忍不下去了。 不过这些情报里,能直接打击到颜雪回的很少,大都需要楚云羲自己看着办。 比如颜雪回喜欢梨花醉,比如他对海鲜过敏,再比如他有一个很看重的,能证明他家族清白的证人被他保护了起来——但宋司谨并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只知道是个脖子上长了个瘤子的老头。 楚云羲一边翻看一边称奇:“小谨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想到只能用这些报复颜雪回,却不能公平公正地讨公道,宋司谨就有些郁闷:“还好啦,另外一本是我记录的有关急救的一些知识,我想把它送给一个叫许青山的大夫,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瑶京,若他在,麻烦你帮忙交给他,就说是你自己写的,若他不在,就把里面的知识教给别的大夫……唔,总之教给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所有百姓都知道。” 楚云羲卷起册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知道这些知识有多贵重?知道我把它上交朝廷,会得到多少荣誉与嘉赏?” 宋司谨不感兴趣地摇头:“再怎么贵重,也贵重不过人命,要是你能得到奖赏就再好不过了,云羲,真的很谢谢你为我做的。” 他上前一步抱了抱自己的好兄弟,楚云羲还有着古人的含蓄,抓抓耳朵很是羞涩:“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就搂搂抱抱,行,你放心吧,保证给你把事办好!” 带着两本小册子,楚云羲钻进马车,再次偷偷摸摸往京里赶。 一边赶,一边想,许青山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对了,救治小公爷的那位,他现在好像就在国公府里! 想到这里,楚云羲的视线又挪到了颜雪回相关的那本册子上。 宋司谨总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单纯良善到连鸡都不敢杀的文弱书生,他也很想在自己这个老朋友面前维持最轻松坦荡的一面。 可实际上,在京求学几年,楚云羲早就跟以前不同了。 他轻叹着,决定把这本册子送给段灵耀。 楚云羲能办到的事情有限,可段灵耀有钱有势有人,他能做的可就多了去了,比如那个证人,再比如利用过敏,直接要了颜雪回的命。 他没有跟宋司谨说全,其实颜雪回不仅仅给他下一点小绊子——同窗们都在给楚云羲抱不平,说他文采斐然理应拿到状元,可就是长得太好,文章又过于锋利不够稳重,圣上就故意点他做了探花。 如今在旁人眼里,楚云羲已经是三皇子党派,他于三皇子,等同宋司瑜于太子,但实际上,他还没有足够的表现让三皇子重视。 其实楚云羲并不想参与夺嫡之战,可没办法,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人。既然他已经与三皇子扯上了关系,不如干脆拼上一把,博一个更好的前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0 03:47:12-2022-09-21 21: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sun 40瓶;把书完结就是好人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 第 73 章 ◇ ◎宋司谨喜欢段灵耀◎ 第七十三章; 京城风云瞬息万变, 即使宋司谨只是待在京外一个普普通通的县里,甚至因不能经常外出而消息滞后,也依旧感受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压抑。 他有心打听些什么, 却不知该向谁打探, 那天分别后楚云羲就再也没回来过, 问别人又怕不安全。就只能静悄悄的,坐到不起眼的茶馆角落里听别人闲聊。 不得不说段灵耀这个混世魔王确实有够出名的, 他总会有很多新鲜事迹流传出来叫大家津津有味的八卦。 比如最近的一件:听说他跟人当街斗殴差点毁容!大家十分痛惜同时遗憾,人可以死,脸不能毁,那可是段灵耀身上仅剩不多的美好属性了。 传八卦的人哈哈一笑:“重点不是这个, 是下面的事!你们知道吗, 圣上听说他跟人在大街上打架的事后,在朝会上与众臣商议, 要给段灵耀挑个贤良的妻子!” 躲在角落里低头喝茶的宋司谨差点把茶碗中的水洒掉。 都说男人成了家就成熟了,不知圣上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总之他的态度很明显,想在诸位官员的儿子里挑一个性格好又贤良的去给段灵耀当男妻。 诸位官员纷纷低头,无疑胆敢应和, 生怕被挑中的是自己的儿子。 见状圣上只能把此事延后, 他私下慢慢挑,看谁敢抗旨。 有茶客问道:“那位小公爷,不是已经有了未婚夫么?” 一位声名赫赫的皇亲国戚决定娶一个男人当妻子的八卦, 劲爆到成了年初最火热的逸闻, 远方可能还有人没听说过, 瑶京附近的人却全都知道。 “嘿, 看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那位倒霉的宋公子,已经没了!” 茶客震惊:“什么?不是说他十分受那位宠爱吗,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还打算成亲,怎么说没就没?” 其余茶客七嘴八舌地议论:“果然以色侍人不能久矣!” “啧啧啧,是被段灵耀玩死的吧,他怎么之前就不怕呢?” “哎呦,你知道的还挺多,你说男的跟男的干那档子事,真能爽快?” “俺咋知道,俺又没干过汉子,要不今晚恁贡献一下,明个好告诉大家!”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他们促狭着打趣,在男人堆里毫不顾忌地开着荤笑话。 宋司谨低着头,有些听不下去了,趁人不注意,顺着路边离开。 一直走远,拐进没人的巷子里,他才摘掉草帽,深深呼吸新鲜空气。 今天听到的消息有点让人意外,不知道段灵耀会不会真的被赐婚,等他成了亲,就该彻底忘了自己了吧,到那时候,也许自己就能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行走了。 宋司谨揉了揉胸口,明明应该开心,却有些气闷。 算了,不想了,先回家再说。 回去的路上宋司谨买了一包饴糖,是给麦苗的,麦苗从来不会嫌弃饴糖不好吃,每次吃到都会开心到又蹦又跳。 哪里像段灵耀,有糖吃还各种嫌弃。 可见,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宋司谨正顺着墙根慢慢走,走到家附近时,忽然瞥见两个人正对着手里的地图鬼鬼祟祟地讨论: “你确定是这儿?” “没错啊,应该就是这附近,这里的路也太乱了,再往东找找。” 宋司谨并不认识他们,全然陌生的男人,绝对从未见过,但这一瞬间,警醒多日的宋司谨忽然心领神会,意识到了他们是什么人。 兔子很胆小,也很敏锐,更何况是经过整年磨练的宋司谨。 这两人虽然衣着普通,但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他们总是下意识挺直肩背,手腰腿看起来放松,却随时能够发力,这样的人,宋司谨在段灵耀身边时见过很多,他们大都肩负护卫一职。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宋司谨毫不怀疑他们是来找自己的,也许,还有娘亲和麦苗! 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家的位置,宋司谨心急如焚,愈发弓背弯腰,混进人群从另一条路往家赶。 一离开那两人视线,他便再顾不得低调,疯狂地往家奔跑。 “娘,麦苗,快出来!” 范五妹和麦苗正在午后小憩,被宋司谨吵醒后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要做什么,宋司谨顾不得解释,强行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催促她们换上鞋子。 “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急?” 范五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要收拾行李。 宋司谨拉着她的胳膊,急切道:“什么都不要带,赶紧跑,之前要抓我的坏人找过来了!” “什么?你当真看清楚了?” 宋司谨沉默一瞬,理智上来说他无法判断那两个陌生人到底是段灵耀的人还是颜雪回的人。但直觉告诉他,找来的是颜雪回。 时间紧迫他没法解释太多东西,推着两人出门便从小路往外跑。 跑了没几步,身后响起糟杂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两人正好找过来。 六目相对之时,三人皆是一个激灵,宋司谨身处小巷,昏暗不清,他见双方距离并不算远,且那两人明显体能更佳,便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逃不过了。 当下宋司谨只能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娘亲和麦苗先逃。 他一把将两人推向另一条岔路,自己略慢一步,要向另一条路走:“快跑!” “不行,谨哥哥我们一起走!” 麦苗着急地要拉他,范五妹流着泪拽走麦苗:“傻孩子,你哥哥长大了,是个男子汉,咱们不能拖累他。” 说起体能来,范五妹跟麦苗跑的还不如宋司谨快,三个人在一起,肯定会都被抓住。 可要是分开,却还有一线希望。 宋司谨见她们跑远,那两人追近,转身便向另一条小巷跑去,果然两人被他吸引,没有选择去抓范五妹。 他竭尽全力的奔跑着,跑的肺都快炸掉了,却还是被人一把抓住按到了墙上。 脸贴着粗糙的墙面,宋司谨大口喘息,他尽力跑到最远,想必娘亲跟麦苗已经躲了起来,他也能安心些。 “他奶奶个腿,还挺能跑。”追兵骂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把宋司谨拉起来。 宋司谨又怕又怒,狠狠瞪他,他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那人威胁道。 “你有本事就就就挖,看你主子允不允许。”宋司谨结结巴巴地顶回去,任谁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都会忍不住生气。 “诶唷,还挺有骨气,你给我等着……”那人当然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挖掉他的眼珠,但他敢揍他,他举起硕大的拳头,看起来能一拳把宋司谨的脑袋砸扁。 宋司谨一下就僵住了,瞪着那个人惊惧发懵。 就在那□□头要落下来的时候,一阵轻轻的咳嗽从巷口传来:“够了,不许对宋公子无礼。” “是,大人。” 行动的幕后主使,真正要抓住宋司谨的人,竟然亲自来到了县里。 宋司谨一时有些惊讶,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己的被重视感到荣幸。 这一次相会,颜雪回的脸色比起上次见面时差了许多,他不再春风拂面,反倒笼上了一层落雪般的寒气,他面色极其苍白,枯瘦又阴郁,显然被段灵耀折腾的不轻。 “宋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颜雪回缓慢地走到宋司谨身边,他轻轻替他整理衣襟,并说:“真遗憾以这种方式见到你,我们本可以做朋友的。” 宋司谨咬了咬唇,想躲开他的手,却被人抓着动弹不得:“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没有人会伤害自己的朋友。” 颜回雪叹息:“真可惜,我就是。” 宋司谨:“……” 颜雪回招了招手,两个手下压着宋司谨坐进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内,窗帘拉上,马蹄哒哒,他们向外驶去。 看着依靠车壁轻轻咳嗽的颜雪回,宋司谨忽然疑问:“为什么一定要抓我,你……你不是很厉害么,就算没有我这个小人物,也能得偿所愿吧?” 颜雪回转过脸来,轻轻挑眉:“宋公子对颜某的评价如此之高,真是叫人惊讶。” 宋司谨突然发现颜雪回的脸皮也挺厚的,怎么,这年头当人上人的第一要诀就是厚脸皮吗。 “我没有这么说,你不要误会。”宋司谨很是不满,但他胆子小,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大声跟人吵架,怕挨揍。 颜雪回莞尔一笑:“我知道,只是开个玩笑。”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与之相反宋司谨更加郁闷了,他后知后觉颜雪回在拿自己寻乐子。 宋司谨不想开玩笑,只想知道原因:“到底为什么?你都抓住我了,就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许久车内都是沉默的,颜雪回的目光逐渐飘远,逐渐充满恨意,他纤长的手搭在腿上,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指骨都在泛白。 但他的声音并不愤怒急恼,仍旧和声细语:“宋公子,这一次你还是继续怪段小公爷吧。久寻你不至,颜某已经打算放弃了,可要怪就怪段小公爷做错了一件事……罢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是他逼我的。” “所以你抓住我,还是想对付段灵耀,好吧,这一次麻烦你不要连累我的家人。”就知道是这样,可宋司谨还是有点无奈。 “宋公子放心,这一次,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 “可他都要被赐婚了,你以为他还会在乎我?” “没想到宋公子在京外,消息却还很灵通,那么想必也一定知道,段小公爷拒婚的事吧?” 那日晴空朗朗,段灵耀当着众人的面,声声泣血说他的妻子只能是宋司谨,生,他便只娶他一人,死,他便为他当一辈子鳏夫。 混账到路人提起就咂舌的段小公爷,竟是个痴情种,当□□堂内外无不哗然,圣上很是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允他迎娶一座灵牌。 县里的消息到底还是落后了几天,原来段灵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婚礼了。 宋司谨越听鼻根越酸,拒绝皇帝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他声音不由自主低下去,却不想在颜雪回面前显得太软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你骗我。” “我何苦骗你,算算日子,婚礼就在三日后。” 算算日子……宋司谨恍然发觉,三日后,正是两人初相遇的那天。 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宋司谨声音发紧:“你想叫我怎么帮你?” 颜雪回说:“杀死段灵耀。” 宋司谨沉默不语,马车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足够远的地方,远到他们赶不及回去抓范五妹,远到颜雪回都开始犯困,宋司谨才说:“我拒绝。” 颜雪回竟一点都不意外,他睁开困倦的双眼,细致地、温柔地端倪宋司谨内敛却又固执的眼神。 “宋公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 “你变了,变得更坚强了。”颜雪回微笑,“为什么?是因为段灵耀?” 宋司谨仍然沉默,心脏却在轻颤,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答案,竟然被颜雪回这个仇敌说了出来。 这一刻宋司谨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面对一个传闻中残暴不堪也确实喜怒无常的人,却依旧有底气跟他闹别扭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面对段灵耀,他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 他真的不怕死吗?不是的,他确实绝望过,但绝望过后,不想轻易放弃的那段时间里,却依然没有选择低头服软。 而这一切的底气,来自于段灵耀。 原来他早就感受到了段灵耀的真心,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不敢相信一个恶毒无比的人会有真心,不敢相信自己会对段灵耀无数恶中的几分好心动,更不敢相信他们会真的拥有美好未来。 闭眼的时候,他好像又看到了段灵耀,他明明是个厚脸皮,却爱在真情暴露时闹别扭,他微微脸红,他帮他出气,他孩子气的大笑,他跪在雪中的脆弱…… 还有他无限张扬又热烈的骄傲,似火,似风,似骄阳。 那天阳光那么烈,来的人那么多,怎么他眼里却只能看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的美貌? 不,是因为他身上,有宋司谨这种软弱者最为向往的东西。 一直一直都存在段灵耀身上的,宋司谨想要拥有的东西。 心跳声响在耳边,越来越活跃,蒙在眼前的叶子被吹掉,宋司谨豁然开朗,他知道了,宋司谨喜欢段灵耀。 这份喜欢,曾被段灵耀磋磨到湮灭,却又在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里一点一点死灰复燃,并于离别那刻汹涌燃烧,充满心房。 段灵耀为他袒露的脆弱与柔软,最终还是得到了回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1 21:31:14-2022-09-24 03:2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莎、intelligent 5瓶;X方也许羡羡缓冲Z、嵬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 第 74 章 ◇ ◎为他孤身涉险◎ 第七十四章; 马车驶离县里后, 拐着弯不知要往哪去,中途还换了另外一辆马车,宋司谨试图记住周围的建筑物, 被颜雪回发现了, 于是对方毫不客气的命令手下打晕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 宋司谨已经躺到了一间陌生民居的床上。 他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身,久睡的身体有些麻木, 脑袋隐隐作痛。 真过分,下手也太狠了。 想到颜雪回说要杀掉段灵耀的话,宋司谨越发担忧,坐着发呆很长时间。 这一次颜雪回没有抓住娘亲, 他又打算拿什么来要挟自己?用自己的命吗? 宋司谨心里憋出一阵闷闷的火气, 他已经受够了被人要挟逼迫的日子,更何况颜雪回想让他做的还是这种事。 宋司谨暗自下定决心, 绝对不让他如意。 即使会有被颜雪回杀掉的风险,他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受够了,经过颜雪回的提醒,宋司谨已然明白, 就算这次他帮他, 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在身,就会被不停地胁迫。 这次运气好,娘亲和麦苗成功跑掉, 可下次呢? —— 宋司谨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只有三间瓦房的小院里, 这里有四个人看守, 外加一条凶巴巴的大黑狗,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是裴捕快。 只不过这次见面,宋司谨惊讶地发现,裴捕快竟然断了一只手。 大黑狗听力十分敏锐,察觉到宋司谨的存在,便张嘴狂吠。 看守训斥两声,大狗呜呜叫着趴到地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宋司谨一动不动,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死他一样。 当然裴捕快也不赖,他用仅剩的左手握一把长刀,神情比追杀段灵耀时沉郁许多,宋司谨刚把门推开一条缝,他便飞快地回头看过来。 那一眼充满煞气,宋司谨紧张地停顿一瞬,然后故作淡定地问:“颜大人呢?” 裴捕快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早在开门前心里就准备好了措辞,因此即使被人凶狠地盯着,也能够流畅地说出来:“他不是想让我帮他做事吗?我想过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颜大人答应事成之后放我走,我就帮他。” 是的,没错,宋司谨鼓足了勇气决定主动出击,先打探好颜雪回的计划,再想办法破坏。 “你想耍什么花招?” 裴捕快冷笑一声,神情越发凶恶,他刷地挥舞长刀,冰冷刀刃驾到了宋司谨脖子上。 宋司谨一瞬间僵直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睁大双眼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渐渐地,裴捕快凶恶的神情收敛了一点,他狐疑地打量宋司谨,似乎有点相信他了。 宋司谨从刚才突然的惊吓中回神,却选择继续直视他,跟段灵耀比起来,裴捕快凶恶归凶恶,却也仅此而已。 他的凶恶,是直白干脆的,段灵耀的凶恶,却是变幻莫测而无常的,跟段灵耀在一块,总要提心吊胆,也许上一秒他还在笑嘻嘻地跟人称兄道弟,下一秒就会狠辣地挖掉别人的眼睛。 连段灵耀这样的人宋司谨都不怕了,又何必去怕其他人——宋司谨是这样想的,他甚至隐隐有些开心,原来人磨炼多了,胆子真的会变大。 “要是颜大人不在这,就麻烦你去知会一声。”自觉胆子变大了一点的宋司谨,一张嘴,嗓音微微发颤。 好吧,要循序渐进,宋司谨给自己鼓气。 裴捕快收回刀,冷淡地请宋司谨回屋去。 宋司谨知道自己跑不掉,不想吃额外的苦头,便回屋里睡觉。 他饿了,他一定昏迷了很久,才会饿到浑身发软。 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肚子实在太饿,就去问看守自己的人有没有吃的。 裴捕快不在,好像去找颜雪回了,结果剩下的几人根本不搭理宋司谨。宋司谨刚要向他们走近,他们便拔刀要挟,不允许宋司谨离开房间,也不允许他大喊大叫。且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格外轻蔑,宋司谨又生出一肚子闷气,转身回屋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小声说了一句「果然兔儿爷都是软骨头」。 明明是他们强行抓住了自己,结果还看不起自己,哪来的道理? 宋司谨又愤怒又委屈,不想再跟他们说话,回到屋里后,掏出一包饴糖吃了几块果腹。 这包糖本来是要给麦苗和娘亲的,结果没来得及给她们,自己就被抓住了,现在倒好,虽然不是特别顶饿,但加点凉水混个三四天至少不会饿死。 出乎宋司谨意料,晚间的时候,这群人竟然真送饭来了,是标准的三菜一汤,而且做得色香味俱全。 有红烧肉、清蒸鲈鱼、蒜蓉茼蒿和虾仁豆腐汤,再加一碗香气扑鼻晶莹玉润的白米饭,就算刚吃饱,也会忍不住食指大动再来一口,更何况宋司谨算上昏迷的时间已经饿了一天多。 肚子在咕咕叫,嘴巴在分泌口水,但宋司谨看着托盘上的菜,就忍不住想起颜雪回与他手下的态度。 那轻蔑厌恶的眼神历历在目,宋司谨越想越气闷,他不想吃他们送的饭了,他也是有骨气的! 他走到后墙开窗透气。 “呜——” 小小的后廊没有人守着,倒有一条凶神恶煞的狗,这条狗看起来也很饿,因为只有足够饥饿的狗,才会有这般骇人的攻击性,才会为了一口饭拼命完成任务。 它抬头发出威胁的低吼,整副身躯都做好了前扑的准备。 宋司谨知道,只要自己敢翻窗进入后廊,这条大黑狗就会毫不客气地咬掉自己小腿的肉。 人欺负人,狗也欺负人,但狗没有人聪明……要是把它搞定了,是不是有机会从后墙翻出去? 于是宋司谨把饭菜都倒给了大黑狗,特意把鲈鱼的刺挑了出来。 他也生狗的气,但知道狗这种生物只是忠于主人,错误的源头并不在它。 大黑狗没能抵挡得住美食诱惑,张嘴啊呜啊呜吃了起来,宋司谨趴在窗上默默看着,心里念叨:吃了我的饭,你就不能对我这么凶了。 —— 凌晨,伴随着黑狗震耳欲聋的狂吠,宋司谨被人强行拉拽起来塞进一辆马车。 他又要换地方了。 隐约间,宋司谨察觉到有人在找自己,他有了一个想法,但不敢相信。 马车上出现了他本想见到的颜雪回,颜雪回看起来很疲惫,比宋司谨还要困的模样,但他仍然坚持亲自带着宋司谨转移藏身地。 “颜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天已经亮了,他们来到新的地方,宋司谨眼上被蒙了一圈黑布,有人扶着他慢慢向前走。 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了颜雪回,把昨天的话术重复一遍,也不知颜雪回这般聪明的人会不会信。 颜雪回微微笑道:“宋公子太客气了,不过这一次,颜某并不需要你特意做些什么,你只要安心在此等待即可。” 这是什么意思? 停下脚步的时候,忽然有三四双手伸过来给宋司谨脱衣服,宋司谨猛然受惊,下意识挣扎,可他饿了太久,身上根本没有力气。 “你们想做什么?!” “宋公子别担心,只是给你换身衣裳。” 颜雪回悠悠坐于旁侧,一边品茶一边观看。 宋司谨默默攥紧拳头,反抗不了,只能任人摆布。 颜雪回口中的换衣裳,包括沐浴、编发、更衣,甚至上妆……上妆的时候,蒙在眼前的黑布条总算被揭掉,宋司谨疑惑地睁开眼睛,总算明白他在对自己做什么。 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清秀男子,明明是男儿身,个头也不算矮,却穿上了女子的嫁衣,乍一看十分不伦不类,但他的眉目秀丽如画,轮廓柔和似水,梳妆后越发精美的容颜,跟装饰的恰到好处的发饰,与这身绣了金线牡丹的华丽嫁衣相得益彰。 于是看久了,竟又叫人觉得十分适合。 “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妆扮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颜雪回抬手叫他人退下,自己慢慢走到宋司谨身后,拿起一盒唇脂。 拧开,白皙指尖按着转了一圈,然后慢慢地在宋司谨唇上涂抹。 宋司谨眉头蹙起,扭头想要躲避,颜雪回却扼住他的脖颈,不肯叫他闪躲。 “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颜雪回微笑道,“很简单,今日段世子要与宋司谨的灵牌成婚,颜某见新郎官可怜,心生不忍,特意赠他一位新娘,实为美事一桩,可喜可贺。” 宋司谨愣在座位上,一时疑惑走神,颜雪回将那双浅淡的唇瓣涂上一层鲜红。 而后他拔出匕首,隔断了嫁衣的袖子。 听着嘶啦一声,宋司谨猛地一颤,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升了上来:“你打算拿我做诱饵?!” “没想到宋公子是个大智若愚的人。”颜雪回调侃道,“还当你办不成事是太笨的缘故,不过无妨,不论宋公子是不愿做,还是做不到,这次都不勉强宋公子了,你只要安安静静待着,做一个诱饵即可。这点小任务,宋公子总不会再搞砸吧?” 原来如此,难怪他既没想要说服宋司谨,也没想要威胁宋司谨,因为这次行动,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宋司谨动手。 宋司谨一下站起来,捧着面前的梳妆盒往颜雪回头上砸,他要控制住他,用他当人质往外跑! 但饿了太久的身体,力气小到约等于无,他只把颜雪回的额头砸出一块青紫,就反被人推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裴捕快开门走入:“大人,这小子不老实,还是把他绑起来吧。” 颜雪回揉着额头:“不得无礼,今日可是宋公子大喜的日子,你在旁边看着即可。” 裴捕快握着刀虎视眈眈,宋司谨穿着一身嫁衣焦躁到浑身冒汗,脸上的妆容花掉,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偷偷看在案上写字的颜雪回。 信纸便是那一片嫁衣袖子,颜雪回一边写一边问:“宋公子,你猜段世子如此痴情之人,会不会为了你孤身涉险?” 宋司谨唇瓣嗫嚅,没有回答颜雪回,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毫不怀疑的答案。 “可他要是不来呢?” “那么今日,他就真要与宋公子的灵牌成亲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断袖做的信送了出去,宋司谨被两个人抓着手臂看押。 他眼睁睁看着颜雪回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在四面八方每一条路上埋伏,校园乍一看没什么人守着,但只要颜雪回发出信号,埋伏在周围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将这里包围。 宋司谨越发着急,透过开开合合的院门,他看到了前方荒芜的小路。 也不知这是哪,总之很荒僻,要是段灵耀真的一个人来这,怎么能应付得了这么多人? 别来,千万别来……宋司谨默默祈祷。 颜雪回叫人搬了两张椅子,加一张矮桌,他与宋司谨分坐两边,中间沏了一壶茶。 “宋公子,看你嘴巴都干了,来喝点茶润润喉咙。” 颜雪回贴心地为宋司谨倒了一杯茶水,宋司谨抿着唇,不肯喝。 颜雪回也没有勉强,笑了笑,将那杯茶倒到了地上。 他好整以暇,看起来对这次的计划胸有成竹,甚至有心情优哉游哉地品茶。 宋司谨越看越碍眼,越看越担心:“颜大人,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段灵耀?就算他不死,太子始终是太子,妨碍不了你们什么吧?” 颜雪回亲自相待宋司谨时,也算客气:“宋公子想得太简单了,若什么事都选择折中与凑合,积攒到最后,大楼必定会塌。” “不对。”宋司谨扭头看他,眼中充满探究,“你上一次想要对付他的时候,没有现在的恨意。” 颜雪回有点惊讶:“被你看出来了?好吧,其实一开始对付段灵耀,只是为了太子殿下,但现在……” 说着说着,颜雪回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深深呼吸,将翻涌的情绪压下。 这几日他迟迟不见宋司谨,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他忙着甩掉追踪者,忙着安排诱杀计划,忙着在夜里独自消化对族人的内疚与痛苦。 他必须让自己尽快调整出一个好的状态,才能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 “段世子杀了我很重要的人。”颜雪回笑意愈冷,“我要让他偿命!” 宋司谨无言以对,但他沉默了会,轻轻反问:“可你要是不对付他,也许他也不会杀掉那个人,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颜雪回道:“宋公子心善,可惜我与段世子都不是这种人,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不是他害我,就是我害他,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只看谁有本事。” 有本事,就杀个干净利落叫人心服口服,本事不够,就叫人冤冤相报永不了。 后悔? 后悔是没有用的。 —— 黄昏将至,宋司谨渴的嗓子冒烟,但他含着一口气,倔强地就是不肯喝颜雪回沏的茶。 “天都快黑了,颜大人,放弃吧,你怎么比我还天真。”宋司谨嗓音沙哑,小小讽刺了句。 “嘘,别说话,送信也要很久呢。” 颜雪回抬手侧身,对着门外的小路仔细听了很久,忽然直起身,笑着对宋司谨说:“宋公子,看来你这夫婿人不怎么样,待你倒是认真。” 宋司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也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 黄昏十分,绚丽到遮蔽半片天空的彩云如梦如幻,金橙般的夕照是蜜糖样的色泽,也许在真正的婚礼时,会叫人尝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在这一刻却只像火烧一样。 烧的宋司谨心脏乱跳,烧的前方出现一道更加浓烈的赤焰。 是穿着喜服的段灵耀。 像烈焰燃烧,似穿云之箭,他单刀匹马孤身一人,真的来了! 宋司谨怔怔看着他越来越近,一直闯进院子里,撞的老旧木门快散架地乱摇,撞得拦在院门口的两个守卫仰翻在地,段灵耀一往无前,似乎要直接与宋司谨撞成一团。 极近极近的距离,一如去年他扬鞭纵马,穿着红衣神情骄傲地从宋司谨身边穿过。 但这一次他没有经过他,没有离他远去,他就在他前面拉缰停马旋身落地,鲜红的喜服烟花般绽开,比天边醉红的夕阳还要浓艳,马鸣充斥前方的整片空地,尘雾渐渐消散,挺拔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在向他走来。 那一瞬间宋司谨看清了段灵耀的脸,他高高扬着下巴,满是傲气的眼中没有天上的彩霞,如深海暗流涌动,却有一个穿着嫁衣的宋司谨在其中浮沉。 他也看到了他,看到了套在华丽衣装里苍白虚弱的心上人,妆容已然花掉,是十分滑稽的模样,却叫他想要永远记住。 宋司谨下意识低头,颇有些狼狈地避开。 他骗他自己死掉了,任凭他如何伤心都没有出现,即便当初段灵耀为了救自己险些死在深山老林。 今日是段灵耀与宋司谨的大婚之日,他本要迎娶一座灵牌,他本该远走高飞,却在这一刻被命运的手强行牵连到一起。 段灵耀会怎么想? 明明死掉的人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像蜜饵引诱蝴蝶,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最为残忍的死亡。 宋司谨轻轻颤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段灵耀,他竟然有点害怕。 “你怎么这么傻……”他呢喃。 而段灵耀好像并不怎么惊讶,如翼欲飞的眼皮掀了掀,飞快地环顾四周,在身着嫁衣的宋司谨身上顿了顿,最后转向颜雪回。 颜雪回缓缓鼓掌:“没想到小公爷竟真的来了,有情有义,也算是不辜负信国公的威名了。” 段灵耀道:“你让我一个人过来,我照做了,现在该把宋司谨还给我了。” 在段灵耀出现后,颜雪回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冷冷道:“难道你以为来了这里,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段灵耀轻叩佩刀的把手,缓缓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为什么不能,就凭你那几个阿猫阿狗似的手下?” 颜回雪面无表情:“原来你发现了。” 段灵耀说:“少废话,我知道你想杀我,可是颜雪回,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坏人姻缘天打雷劈,你自己说要成全我和宋司谨,既然这样,就算要动手,也要等我跟宋司谨洞房之后!” 宋司谨:“……” 颜雪回被气笑了:“小公爷真乃奇人,也好,今日良辰美景,宋公子又辛辛苦苦装扮这一遭,确实不该错过。颜某也想成人之美,便大发慈悲做一次证婚人,待到两位洞房后,再送你们去地下做一对恩爱夫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4 03:27:28-2022-09-26 13:1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8170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吗哩哇哇 10瓶;落、闲文 3瓶;嵬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 第 75 章 ◇ ◎情人眼里出西施◎ 第七十五章; 宋司谨的手被人抓住的时候, 紧张到手心出汗。 段灵耀近在眼前,他却不敢去看他。 忽然手被人拉着晃了晃,段灵耀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谨哥哥不敢抬头, 是害羞了么?” 宋司谨:“……” 他不明白, 为什么段灵耀能对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说话, 他以为他会很生气的。 低着头的宋司谨看到两人并排的大红衣摆,宛若真的一对佳人, 被牵住的手越发燥热,他想抽回来,却被段灵耀握得更紧。 “别害怕了。”段灵耀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找不到你吧?我早就知道你还活着。” 宋司谨一下抬起头, 目露诧异之色, 段灵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便直直撞入心间。 他看起来更英气了一点,下颚侧有一道浅浅的疤, 火红的衣裳像给他抹了一点胭脂,笑起来的时候, 依然像春日桃李般明媚娇艳。 他弯弯像月牙的眼睛里,氤氲着一汪春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情意。 段灵耀故作洒脱地说道:“起初我也以为你死了, 可楚云羲这个笨蛋, 随便查查就被发现了,他甚至敢把你写的东西交给我,那字都是我教你的, 我能认不出来?再说我答应要救你娘亲, 他还是太嫩了点, 留下太多踪迹, 要不是我在后头给他收拾烂摊子, 你们早就被颜雪回抓走了。” 颜雪回端着茶杯冷嘲热讽:“可小公爷做的还是无用功。” 段灵耀冷笑:“要不是我的人碰巧拉肚子,你哪能如此嚣张?” 难怪这两个月,总觉得家附近有人在搜寻什么,却一直没被抓走……宋司谨心情越发复杂,他鼻根发酸:“你不生我的气吗?” 段灵耀抿抿唇,眼中的春水泛起浅浅涟漪,他飞快地眨了眨,声音有些涩:“一开始是有点生气,想把你抓回来,骂你忘恩负义,最好再狠狠打你一顿,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写一百封悔过书念给我听!” 宋司谨:“……” 可忽然,段灵耀垂眸浅笑:“可我想了又想,也许你这样才是对的。” 留在他身边,受了那么多委屈和危险,想离开他又有什么错?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他曾暗中来到宋司谨租住小院的外面,隔着一堵墙,听他们一家人吃粗茶淡饭时的谈笑。 他从天亮站到天黑,直到耳边只剩下虫鸣与风声,才一个人孤孤单单往回走。 他又想起了误以为宋司谨死去那刻的绝望,于是他明白,总有一些东西无法强求。 宋司谨想走,他成全他,他不想见他,也成全他,大不了暗中护着他的安全,叫他一生衣食无忧。 段灵耀要娶一座灵牌,做一个纪念,也是告诉大家宋司谨已死,别再去惦记他。 可老天爷总是偏帮颜雪回。 也好,这一次就当是他们最后的缘分,借这一身喜服,叫他窃窃完成一个心愿。 —— 颜雪回口中说着要成全段灵耀与宋司谨,却不会真的浪费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举办婚礼。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他便催促他们拜堂成亲。 简陋的草堂里,段灵耀与宋司谨各剪下一缕发丝放到前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此来代替高堂。 没有人给他们唱礼,没有人说吉利话,也没有人真心给他们祝福。 可是没关系,段灵耀并不嫌弃,他高高兴兴地拉着宋司谨的手,冲着流云飞霞美丽粲然的夕阳,自己给自己念:“一拜天地——” 宋司谨轻轻颤抖着躬身,他的身体很虚弱,头晕胃痛。 察觉到他的紧张,段灵耀有些黯然,但他不想破坏这一刻,转身对着两束发丝,仍旧兴高采烈地喊:“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最终两人面对面行礼,他身上穿着的不是他给他准备的嫁衣,他匆匆而来也没有配好红花,可段灵耀抓着宋司谨的手,紧的像是这辈子都不想放开。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送入洞房!” 穿着鲜红亮丽喜服的少年,露出绚丽灿烂如朝阳的笑容,一把将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抱起,他曾梦想这一刻很多遍,从不知有一天会在这种简陋而草率的情况下与宋司谨成亲。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人。 “谨哥哥,我们成亲了。”段灵耀低下头,脸蛋蹭了蹭宋司谨的,他像是做梦一样,缓慢而轻柔。 可是成了亲,就意味着离死亡更进一步,过家家一样的婚礼,难道要变成死前最珍贵美好的回忆? 不! 宋司谨不想放弃。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向屋里走,颜雪回悠然道:“一刻钟的时间,应该够小公爷洞房了吧?若过了时间,可就别怪颜某闹洞房了。” 段灵耀头也没回,讥讽道:“不要以己度人。” 裴捕快呸了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大人,何必让他们拖延时间,不如现在杀了得了。” 颜雪回抬手制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率人在四周巡视,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带帮手过来。” “是!” —— 进屋之后,把门一关,宋司谨就挣扎着从段灵耀怀里滑下来。 段灵耀捻了捻指尖,笑道:“怎么,不愿意嫁给我呀?可是已经晚了,人家都和谨哥哥成亲了,皇天后土为证,反悔也没用啦。” 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宋司谨可不想浪费在跟他开玩笑上,他凑到门缝窗缝去看,发现后院围着的人能少一点。 “灵耀,你会武功,应该可以打过四个人吧?我在屋里拖延,你从后窗翻出去,趁颜雪回还没把外头的伏兵喊来,赶紧走吧!” 段灵耀看起来并不紧张,一会揪揪他的嫁衣袖子,一会揪揪他的头发:“我不走。” 宋司谨愕然:“你胡说什么?” 段灵耀凑近,笑嘻嘻地嘟起嘴巴:“洞房一刻值千金,先来一口嘛。” 宋司谨:“你!” 这倒霉孩子怎么心这么大呢? 也是,心要是不大,他一开始就不该来! 想到一刻钟后两人就要命丧于此,宋司谨心里越发难受,他不想死,也不想段灵耀死,更不想段灵耀是为了自己而死。 “你一开始就不该过来。”宋司谨懊恼又焦急地来回踱步,“你干什么要来救我,就没想过这是一个陷阱吗?” 段灵耀耸耸肩:“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陷阱。” “那你……” “可我要是不来,会后悔一辈子。” 宋司谨的嗓子越发堵塞,他知道,段灵耀选择冒险,只是因为他。 他不想独自逃走,也是因为他。 宋司谨扶着桌子站起来,努力摆出一副冷酷的样子:“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想跟你在一起,还自作多情什么?” 段灵耀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圆溜溜的眼睛大睁着,打量一样端详宋司谨的神情:“那又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还不许人家喜欢你呀。” 宋司谨上前两步,熟练地从段灵耀的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小匕首,锋利的刀尖对着段灵耀的心口,他恶狠狠地说:“谁跟你说这些了,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也是颜雪回的人吗?看在你以前救过我的份上,这次我放了你,以后不要再犯傻了!” 段灵耀忍俊不禁,他两手一叉腰挺起胸脯,对着宋司谨步步逼近:“不用你放过我,来呀,现在就杀了我呀!” 那刀尖何其锋利,轻轻一碰便刺破了喜服的衣裳,宋司谨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腰撞到炕沿上,一下往后仰去。 段灵耀一把握住他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托在他颈后,毫不迟疑道:“别装了。” 宋司谨恼怒到:“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床上的两个人,乍一看好像真的在洞房,鲜红的衣裳与三千青丝缠绕,像是永远解不开的庞大的结。 段灵耀缓缓笑了,小酒窝若隐若现,他眼中有让人迷醉的亮闪闪的光。 他竟抓着宋司谨的手腕,主动往自己心口去刺,刀尖划破皮肉,一点又一点鲜红温热的液体洇湿喜服。 宋司谨面色越发惨白,下意识用力往后收手,他越往后收,段灵耀反倒越要他去扎自己。 玉佩磕着床边叮当作响,断袖处破败的红线缠缠绕绕,关着门的屋子闷热发暗,发丝一缕缕地黏在宋司谨额上,他心急如焚。 “你干什么,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只是帮你认清一个现实。”段灵耀是这样的开心,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眼尾流霞,他开心地大笑,一把丢开沾了血的刀子,欺身上前重重吻上宋司谨的唇。 那一吻如此热烈,铺天盖地般要将宋司谨吞噬,潮湿,滑腻,他尖锐的牙齿,柔嫩的唇瓣和炽热的温度,浪潮般奔涌包围着将宋司谨淹没。 淹到他眼前一阵阵泛白,快要窒息般痛苦,又在极致的恐惧中催生出极致的快乐,让这个惯爱退缩躲避的软弱者,退无可退,藏无可藏,只能彻彻底底坦白自己的心意——去回应他。 也许今天一块死在这,是苍天的安排,是无论如何都扭转不了的命运。 宋司谨破罐子破摔,抬手勾住段灵耀的脖颈,强忍着羞涩去回应他,沉沦在这场珍贵的死前欢愉。 不知吻了多久,宋司谨嘴巴微微发麻,段灵耀松开他的脸,双肘撑在宋司谨脑袋两边,两手捧着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他眼睛亮晶晶,脸上的酒窝迟迟无法压下:“谨哥哥,你喜欢我。” 死到临头了,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宋司谨轻轻嗯了一声。 段灵耀笑的越发灿烂:“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我,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人家,真是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宋司谨笑了笑,没有怪他不着调,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现在看着段灵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哪里都很可爱。 “离一刻钟还有多久?” “不知道,快了吧。” 段灵耀松懈身体,依偎着他:“真像做了一场梦,永远都不想醒来。谨哥哥,如果不是遇到我,也许你现在还在乡下自由自在的,你后悔吗?” 宋司谨轻轻握住他的手:“如果没有遇到你,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法向欺负我的人出气,一辈子也得不到他们的道歉,一辈子都要在乡下被人嘲讽歧视。” 如果当初他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好了,如果当初他们不是在那种情况下相遇就好了,如果……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走到今天,宋司谨忽然发现,他竟不再后悔认识段灵耀了。 酸甜苦辣咸,人生百滋味,对宋司谨来说,有那几分甜便已足够。 “原来我在谨哥哥眼里也没有那么差劲。”段灵耀很高兴。 “以前你怎样我都觉得你很差劲,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一样了。”宋司谨实话实说,“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段灵耀噗嗤噗嗤地笑:“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 宋司谨:“你真肉麻。” 但他没有不开心,反倒把段灵耀抱得更紧了一点,原来两情相悦的时候,肉麻起来都这么叫人喜欢。 门忽然被拍响,颜雪回隔着门讥讽道:“段世子洞房完了没有?需不需要再来一刻种?” 宋司谨的心高高提起,他抓着段灵耀的手,鼓足勇气往他面前挡了挡。 段灵耀抱住他的腰,懒洋洋地说:“快了快了,催什么。” 颜雪回退后一步,叫人踹开关上的门,砰一声门被打开,数个黑衣杀手握着兵器包围了这间小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13:19:47-2022-09-27 17:5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ntelligen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柒柒 10瓶;巴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 第 76 章 ◇ ◎据说他活不过三天◎ 第七十六章; 人都说死前的那一瞬间, 脑子里会闪过很多念头。 可宋司谨想来想去,只觉得内疚于娘亲,还有些遗憾与段灵耀之间磋磨太久。 他挡在段灵耀身前, 决意今天与他同生共死, 再像上次那样被他独自推到安全的地方, 恐怕会难受死。 颜雪回薄情的丹凤眼清凌凌望向宋司谨,有一点惊讶, 又有一点了然:“宋公子何时心悦段世子的?早知如此,颜某便不勉强宋公子了。” 宋司谨硬邦邦地说:“与你无关。” 就在这时,裴捕快急匆匆跑回来:“大人,这小子果然有鬼, 他的人就在后面!” 颜雪回冷笑:“我早就猜到了, 段世子一直在这里拖延时间,不就是想等援军过来吗?可惜, 这点时间足够我要你的命了,到时候一群人找过来, 发现段世子与早已死去的宋公子穿着喜服死在一块,会不会成为瑶京新的志异传说?” 宋司谨刚为有援兵的消息感到开心,就被颜雪回提醒到而气馁。 可段灵耀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他缓缓直起身子, 当着众人的面抻了个懒腰。 裴捕快实在看不下去,举着刀就要报断臂之仇,段灵耀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真的不想见曹金贵了?” 这个名字一出, 颜雪回如遭雷击, 厉声呵斥:“住手!” 刀锋生生停在空中, 裴捕快恨恨瞪了一眼段灵耀:“大人, 快没时间了?” 颜雪回顾不上搭理他的问题, 双目紧逼段灵耀:“你已经杀了他,还想用他来拖延时间?” 段灵耀上前一步,款款走到宋司谨身前:“那你找到他的尸体了?颜大人,我说杀了他,是想气气你,万一气死了不就等于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宋司谨疑惑地看着他们,虽然不懂在说什么,在他敏锐地意识到,事态出现了转机。 一时间颜雪回陷入两难境地,他狐疑且痛恨地看向段灵耀:“段世子为人世人皆知,你向来狠辣,得饶人处不饶人,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 段灵耀翘着唇角,粲然眸光扫过与自己牵着的那只手:“你说得对,小爷我本来是打算杀掉他的,可有人不会希望我这么做,便只好先放他一马了。” 颜雪回仍不敢轻易相信:“空口无凭,颜某不敢相信。” 段灵耀便伸手一指:“急什么,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一时间颜雪回脸上神情精彩又复杂,他已经相信了段灵耀的话,难怪他敢单刀匹马就闯过来,原来早就留了后手。 只是…… “颜某不明白,段世子既已捉拿到人,为何不上报天听?” 段灵耀眸光越发幽深,笑容却格外肆意:“这你不用管,小爷我做人有底线,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欺负傻子!” 宋司谨:“咳。” 一时间彼此僵持住,颜雪回不想放过这一线希望,只能选择冒险等待。 半刻钟后,院外响起阵阵兵戈相击的声音,颜雪回眉目一沉,叫手下以刀剑包围段灵耀和宋司谨缓缓向外移去。 他的目光一直在紧盯着追兵,当看到一个被包围在人群中央脖子上长了个瘤子的老人时,颜雪回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 而宋司谨也终于明白,这两人之前打的什么谜语。 这是能证明颜雪回家族清白的关键证人,他若死了,颜雪回为之奋斗的最大人生目标基本等于无望,也难怪他会突然这么恨段灵耀。 “都住手!”段灵耀扬声喊了一句。 “停下!”颜雪回随之配合。 对颜雪回来说,当下最关键的是保证曹金贵的安全,两方人马虎视眈眈看着彼此,只要一点苗头,随时就会继续厮杀。 颜雪回看向宋司谨,眼神飞快闪烁了下,他又看向段灵耀,干脆利落地说:“段世子深谋远虑,颜某自认不及,今日就当我们平局,我放宋公子离去,也请世子放过曹金贵。” 他没有提及段灵耀,因为时间拖延这么久,援兵已经到来,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杀掉段灵耀。 段灵耀竟然难得的很配合:“既然这样,我就给颜大人一个面子。”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又甜蜜,眼中还带着点狡诈的亮光,已熟知他脾性的宋司谨似乎都听到他肚子里的坏水冒泡泡的声音了。 他看起来真是胸有成竹,也是,心思那么坏,心机那么深,怎么可能一点把握都没有就跑过来犯傻。 宋司谨不禁有些生气,双方交换人质的时候,段灵耀拉着他往外走,他悄悄甩开他的手。 段灵耀又过去拉,宋司谨就压低声音质问:“你明明可以早一点跟颜雪回交易,为什么偏要拖到现在?是不是故意的?”害得他都快担心死了。 段灵耀没有回头,侧脸微微泛红:“我是故意的。” “你怎么这样?这种事不能拿来吓唬人的,万一中间出差错怎么办。” 段灵耀轻声道:“我不是想吓唬你,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并不想嫁给我,这个机会,我不想错过。” 万一错过了,也许这一生,他只能跟宋司谨的灵牌作伴。 可是没有错过,他还得到了宋司谨的应允,多么幸运,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冒险。 宋司谨又无奈又惊奇,后怕之后,升起一点别样的奇妙感觉。像他这样胆小怕事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敢主动像段灵耀一样冒险,可是有他陪着,体验过那么多他从不敢想的经历,事后回想,感觉好像也不是很赖。 就像现在这样,很害怕,也很安心,因为宋司谨知道,牵着自己手的这个人,不仅仅会在自己害怕的时候捂住自己的眼睛,更会在危险来临时挡在自己身前。 回到队伍里的时候,辛夷和辛柏上前接住段灵耀跟宋司谨。 两人都有些激动,辛柏惯来沉默,只习惯性地守护在主子身边,辛夷则笑着与宋司谨打了声招呼:“宋公子,又见面了。” 宋司谨撒谎假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辛夷不意外,恐怕也早知道:“我听灵耀说,你们一直有派人暗中保护我,前几日我被颜雪回带走,我娘跟我走散了,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她们的踪迹?” 辛夷说道:“宋公子莫担心,我们已经把范夫人接进京城了,她跟那位小丫鬟暂时住在楚大人家里,安然无恙。” 宋司谨终于放心,心一放下来,虚弱疲惫的身体就有些撑不住。 辛夷见他脸上因出汗弄花妆容,浅浅淡淡的红蹭了一脸,有些不忍直视,掏出一面铜镜和湿帕子,帮他整理。 宋司谨低头一看镜子,顿时尴尬不已,天啊,花成这样,段灵耀是怎么对着这张脸亲下去的? 最尴尬的就是嘴巴,抹的胭脂最多,被段灵耀亲的糊成一片。 他连忙用湿帕子擦拭,但他实在饿了太久,身体虚弱地直晃。 “话说回来,辛青没来吗?” 辛青为人活泼,以前被段灵耀下令照顾宋司谨,两人很是熟悉。 辛夷顿了顿,眼中流泄出一丝伤痛:“辛青已经没了,那天在青崖山,他就……” 乍然听闻这个噩耗,死去的还是与自己颇为熟知的半个朋友,宋司谨脑子一懵,浑身上下骤然失力,他眼一闭,猝不及防昏厥了过去。 正在盯着颜雪回以防对方搞小动作的段灵耀感受到手上发沉,回头一看,目眦欲裂险要吓死,他急忙上前一步接住人:“谨哥哥!” 宋司谨没有反应,骇的段灵耀急切去摸他的脸,凉丝丝,湿漉漉,摇晃叫喊都不醒,段灵耀恨恨回头,看到颜雪回等人正慢慢后退准备要打道回府,便起身夺过守卫的弓箭,对着颜雪回射出一支。 颜雪回说的没错,他向来狠辣,逼急了,他什么道义都可以不顾! 那支箭破空尖啸,摧枯拉朽般冲向颜雪回,虽然一直在防备彼此,但谁都没想到,段灵耀说翻脸就翻脸,他甚至都不给自己的手下下命令。 那支箭凶狠急速,快的常人根本捕捉不到。 猝不及防之下,裴捕快猛地扑到颜雪回身前,替他挡下了那支箭。 噗通! 抱着忠诚下属的身体,颜雪回失声喊道:“阿裴!” 双方再次剑拔弩张,段灵耀握着弓箭,厉声呵斥:“你对宋司谨做了什么?!” 怀中人血流的越来越多,那支箭扎的太过致命,已然无力回天。颜雪回又恨又怒,又见宋司谨昏迷在地,便不再隐瞒:“也好,我本来想让世子自己发觉,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告诉你!世子先前说杀了曹金贵,颜某怕不能叫世子血债血偿,便做了二手准备,能叫世子尝尝失去重视之人的滋味也好,所以我早就命人在宋公子的饭菜里下了毒,不出三日,他必将七窍流血而亡!” 说这话的时候,颜雪回格外痛快,他看着段灵耀惊恐怒极的神情,很是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准备,如今曹金贵活着,阿裴却死掉,那就叫宋司谨给阿裴偿命! 颜雪回紧紧握住裴捕快的手,带着一种报复般的快感说道:“那毒无药可解,世子还是早些准备与灵牌共度余生吧!” 段灵耀的回应是另一支箭,他忍无可忍,险要冲上去亲自摘掉颜雪回的狗头。 一时间杀手将颜雪回团团围住,这次有了准备,想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辛夷连忙抱住段灵耀的腰:“少爷,您先别急,颜雪回那厮跑不掉。许大夫还在府里,当务之急是带着宋公子回去看大夫,也许许大夫有法子呢!” 段灵耀大口大口喘息,颤抖着收回刀:“你说得对,先带他回府,许大夫连我都能救回来,一定也可以救他!”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实在没底,对付颜雪回的时候,面上虽然轻蔑,实际段灵耀从未轻视过他。 他知道这是个聪明人,上次给自己下的毒被大夫解开,这次就一定会换一种更厉害的毒。 可他实在顾不上颜雪回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宋司谨。 段灵耀抱着宋司谨进入马车,叫他枕着自己的大腿,紧紧抱住他的上身:“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以前是宋司谨运气好才活了下来,实际上哪一环出现差错,他都可能丧命。 可命运哪能永远眷顾他,上一次他侥幸活了下来,下一次呢? 段灵耀真的害怕。 这两个月来,他假装没有发现宋司谨的踪迹,何尝不是怕他在自己身边再受伤害,现在苍天告诉他,没错,只要他跟宋司谨在一块,宋司谨就会很倒霉。 段灵耀情不自禁苦笑,宋司谨擦干净脸后,他也终于看清他苍白的面容。 憔悴、虚弱、奄奄一息。 段灵耀轻轻地在他唇角啄吻着,说:“谨哥哥,你一定要没事,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 信国公府内,段灵耀正焦急地催促许青山。 “许大夫,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解毒?” 许青山吹胡子瞪眼:“没有!” “那你可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这种奇毒老夫以前从未见过,竟叫人看不出中毒迹象,实在闻所未闻神妙无比,世子见谅,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行,连你都没办法,其他人又有什么用!你就一点都看不出,他到底怎么了吗?” 许青山摇头叹气:“老夫真的看不出来,只能看出他脾胃受损,也不知是中毒导致的,还是别的缘故。” 要不是段灵耀信誓旦旦说宋司谨中了毒,许青山都觉得他在戏弄自己。 若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毒药,许青山就忍不住为这半个徒儿感到伤心了:“老夫暂且开些清热解毒滋补固元的药,其他的却是做不到了。世子,早日为身后事做打算吧。” 许青山离去后,段灵耀坐到宋司谨身边怔怔出神,连许大夫都没有办法,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叫人请了御医,所有人的说法都跟许青山一样。 段灵耀绝望了,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突如其来的告别,而是一点一点刻骨的折磨。 辛夷来报,说是老夫人有请,段灵耀厌倦地不肯去见。 他悄悄把宋司谨带回来,外人不知他还活着,老夫人却总会知道。娶一个死人跟娶一个活人有很大差别,她总归想要见见人。 —— 宋司谨醒来的时候,肚子饿得都快麻了,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段灵耀隐含担忧的眼神。 “谨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肚子不太舒服,想吃饭。” 想到自己竟然饿晕了,宋司谨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揉揉肚子,期待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没想到他张嘴就是要吃的,忙叫人端饭食过来,厨房里一直都备着各色食材,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陆续送来满满一桌菜。 宋司谨没力气下床,靠着段灵耀便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他知道饿久了的人要缓着些,便强忍嘴馋,堪堪填饱肚子完事。 呼—— 胃里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宋司谨感动地舒了口气,一抬头,忽然发现段灵耀正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 宋司谨怔了下:“怎么了?” “没什么。”段灵耀摇摇头,给宋司谨剥了颗虾仁,“再吃点吧。”以后就吃不到了呜呜 。 宋司谨见他莫名伤感,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张口便将虾仁吃掉:“唔,好吃。” 吃饱后,宋司谨被饿呆的脑袋总算有能量去思考别的事情,他看一看床榻的样式,就知道自己回到了国公府内。 这倒没什么惊讶的。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挠爪子的声音,伴随着某只肥猫的破锣嗓子,段灵耀擦擦眼睛,去开了门。 许久未见的瘦瘦冲到床上,冲着宋司谨好一顿喵呜。 宋司谨抱住它,一边顺毛一边道歉:“对不起啊瘦瘦,我不是不想要你。” 段灵耀便继续坐在床边,用一种微妙且眷恋的眼神看他们。 宋司谨被看到头皮发麻:“灵耀,你到底怎么了?是我晕倒后又出什么事了?” 段灵耀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他命不久矣,下意识说:“没有。” “颜雪回又气你了?” “没,谨哥哥以后都不用担心他,他现在在牢里。” 宋司谨震惊:“什么?” 提到颜雪回,段灵耀就忍不住冷笑,恶毒的神情看的宋司谨阵阵发毛。 原来那天不仅段灵耀带人去找了颜雪回——颜雪回给他写了封信,信上有地址,段灵耀猜到他会提前安排人在路上监视自己是否独自前来,若他带着别人,他就会及时发现撤离。 故而段灵耀只能先独自去,再拖延时间到援兵赶到。 这只是计划的一环。 颜雪回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宋司谨下手,段灵耀已经忍无可忍,他要让他再也翻不起风浪。以前他没有把柄,奈何不了他,可现在他知道颜雪回的真实身份,还顺藤摸瓜抓住了曹金贵。 他上奏告发颜雪回乃二十年前巫咒案的余孽,虽然没什么物证,但有人证——只要派人到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去抓捕,就能发现颜雪回与曹金贵同行! 颜雪回派人埋伏在四周,他也派人围堵了其他出路,这样双方在交换人质分别后,颜雪回想带人离开,就只能走一条路。 而在这条路的前方等待的,是圣上的心腹,赵孝帜小将军。 他将亲眼目睹颜雪回跟曹金贵在一起的场景,届时无论颜雪回怎么狡辩都没有用。 听罢段灵耀的安排,宋司谨神情越发复杂:“巫咒案是个冤案。” 段灵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司谨:“话说回来,谨哥哥怎么知道那么些的?” 宋司谨一下紧张:“我……” “算了,不想说就不用说。”段灵耀凑上前亲了亲宋司谨的唇角,“我知道谨哥哥有很多秘密,听说很久以前,也有个痴儿,忽然醍醐灌顶窥得天机,从此便远离红尘不问世事,也许谨哥哥正是这样。” 虽然说的有点奇异,但从某个方面来讲,竟与真相沾了点边。 一直都要想办法撒谎圆谎的宋司谨忽然放松起来:“你真好。”他总算不用撒谎了。 段灵耀勉强笑了笑:“谨哥哥这时候不说人家坏了?” 宋司谨赧然抓了抓鬓角:“你坏的时候我骂你,你好的时候就夸你,不是很正常吗?” 段灵耀越看他越喜欢,不由把手指跟他的缠绕在一起。 “谨哥哥,你是不是希望巫咒案翻案?” 宋司谨迟疑着点头:“毕竟这件案子涉及很多枉死的人,我也很讨厌颜雪回,恨不得他永远关在牢里,他害了那么多人,甚至连辛青……就算颜雪回死了,我都不会同情他。可要是没有冤假错案,也许一切都不至于。” 段灵耀一边把玩他的手指一边说道:“这件案子的关键其实是圣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圣上还活着,巫咒案就不可能翻案,其余都是次要。谨哥哥要是想,大不了等三殿下登基后,我请他帮忙翻案,唔,也不错,顺便能争取一些寒门学子的支持……” 真正要了颜雪回父亲命的,是巫咒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么?错,是他自不量力,见百姓艰苦,便急于求成想从世家口中夺食,甚至想动圣上的私库,这才是要他命的真正原因。 宋司谨越听心里越难受,其实他也知道,颜雪回并未打算很快翻案,他一直想的,都是送秦祐山登基后请他帮自己。 如今段灵耀直接揭开这件事,还把颜雪回和曹金贵送进大牢,恐怕颜雪回很难在活着的时候梦想成真。 宋司谨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没有巫咒案,是否颜雪回就不会一直对付段灵耀跟三皇子?兰迟不用死,自己也就不会一直被要挟? 要是圣上和世家没有那么贪婪,是否也不会出现巫咒案? 而颜雪回的父亲之所以得罪他们,是想为百姓谋福祉。 归根结底,这个时代太苦了。 三殿下,或者太子殿下登基后,一切就会变好吗?不一定,社会生产力一直落后,就很难有长足的改变。 宋司谨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但他就是想改变一点什么:“灵耀,我先前交给你的那些植物,你有派人去找吗?” 段灵耀摇摇头:“太忙了,还没来得及。” 刚出青崖庙,两人就被追杀落入山林,被救回京后,段灵耀又忙着对付颜雪回他们,实在是没工夫。 宋司谨便反握住他的手,鼓起勇气说:“我想亲自去找,灵耀,你帮帮我吧。” “可你不是怕水?” “是,但我觉得,我可以克服一下。” 世界广袤无垠,海阔天空间有无数新世界,段灵耀联想到他们纵马游船,在一处又一处地方留下彼此相依的脚印时,便笑弯了眼睛。 “好呀,等瑶京的事尘埃落定,我陪谨哥哥一起!” 可是笑着笑着,段灵耀的心忽然凉了下来,因为他在这美好愿景里,想起了最残忍的真相——没有未来了,他们只剩不到三天的时间。 这一晚段灵耀给了宋司谨很多应允,他答应给他造一艘世界上最大的船,大到宋司谨坐在船里的时候,不会害怕隔的远远的海面。 他还答应会陪他一起,无论是去宋司谨嘴里热到会变黑的赤道,还是去可能有的广袤但无人的大地,他都陪着他。 带上范夫人跟麦苗一块也可以,只要她们愿意。对了,她们现在在楚云羲家里,明天天亮,他就带他去见她们。 宋司谨毕竟饿了很久,才吃一顿饭,身体仍旧虚弱。 喝过那碗据说是补身体的汤药后,他便沉沉睡去。 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圆润的瘦瘦在枕头边上团成一团,段灵耀舍不得睡,他还在看他,借着氤氲温暖的烛光,将他的眉目一点一点细细描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17:53:05-2022-09-28 18: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453571、巴莎、mom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 3瓶;X方也许羡羡缓冲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 第 77 章 ◇ ◎见家长与帮出气◎ 第七十七章; 宋司谨觉得, 段灵耀有点问题。 他对自己的态度太诡异,从大早上睁开眼开始,就以一种小心翼翼到夸张的态度对待自己, 他亲自伺候宋司谨洗漱, 吃个早饭黏黏糊糊的, 眼睛都不舍的从宋司谨身上离开一下。 就像宋司谨成了个瓷器娃娃一样,只要一不小心, 就会摔个粉碎。 宋司谨感觉很不适应,换衣服的时候,忙接过来自己躲到屏风后去换。 段灵耀扒着屏风可怜兮兮地说:“谨哥哥,人家想看看你。” 宋司谨向来心软, 却也无奈:“没有必要一直这样吧。” “有的有的, 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宋司谨着急去楚云羲家里见自己的亲朋好友, 段灵耀便亲自安排马车,要陪他一块去。 到门口的时候, 见段灵耀试图跟着下来,宋司谨连忙拦住他:“我娘还不知道我们以前的事。” 段灵耀不放心:“只说我们是朋友行吗?” 宋司谨迟疑了下:“应该也行?” 他不知道告诉范五妹这样一个老实又循规蹈矩的女人,亲儿子跟一个男人纠缠不休会造成多大的刺激。甚至在坎坷过后, 宋司谨还喜欢上了段灵耀, 先前没空细想,现在却委实有些紧张。 宋司谨要跳下车,段灵耀率先伸手拦腰将他抱了下去。 宋司谨愣了下, 然后竖起手指再三强调:“进去之后, 你可千万别做太出格的事, 也不要乱说话。” 宋司谨只是担心范五妹受刺激, 这副表现落在段灵耀眼里, 却叫他委屈地扁起了嘴巴。 宋司谨没发现,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娘亲,好让她安心。 楚云羲上班去了,开门的是他家的小厮小武,他认识宋司谨,因此见人过来便热情地开了门。 宋司谨匆匆道谢,迫不及待与屋里迎面走出来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娘,麦苗,我回来了!” 亲身经历被人追杀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这几日范五妹跟麦苗担心地晚上都睡不好觉,她们连声询问宋司谨有没有受伤,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救了他。 宋司谨耐心地一一解释,说到后面,他转身指向段灵耀:“是他救了我,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好在那位颜大人已经被送进牢里,应该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见到打扮精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段灵耀,范五妹有些紧张,跟楚云羲不同,楚云羲她小时候就认识,是她的晚辈,这位却总叫她想起那些不敢接近的大人物。 “原来这位就是恩人,大恩大德,不知怎么才能报答,老婆子我给您磕个头!” 对范五妹来说,磕头就是最简朴的一种表达感谢的方式,于是她当下就要跪到地上。 这可把段灵耀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范五妹,他力气大,范五妹愣是停在空中跪不下去。 “伯母言重了,谨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先前对我多有帮助,这次也是受我牵连……”说着说着,段灵耀的视线移到了宋司谨身上,“我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宋司谨微微脸红,扶着范五妹好一阵劝,范五妹总算打消了磕头感谢的想法:“话说回来,还不知恩公怎么称呼?” 宋司谨有点卡壳:“他姓段,名灵耀……” 麦苗睁大了眼睛:“好耳熟的名字,谨哥哥,你以前是不是跟我们提过?” 段灵耀笑意盈盈:“是嘛,谨哥哥都是怎么跟你们说我的?” 麦苗说:“唔,我想想,段灵耀,段……啊,我知道了,你是那位小公爷!” 想起无数传闻的麦苗炸了毛一样挡到范五妹面前,她震惊地看着这位声名赫赫的京城一霸,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宋司谨会认识他。 范五妹经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同样震惊不敢相信:“麦苗,是不是你记错了?” 麦苗:“也、也许?” 段灵耀笑意不改:“可能没有记错,信国公正是家父。” 范五妹/麦苗:“……” 宋司谨干咳两声,意在插话解释,结果他一咳嗽,段灵耀便紧张地凑过来扶他:“谨哥哥,你哪里不舒服?” 又来了,宋司谨无奈道:“我很好,灵耀,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段灵耀嘟囔道:“人家就是害怕嘛。” “害怕什么?” 段灵耀不吭声了。 见范五妹跟麦苗仍旧没回过神来,宋司谨轻轻推开段灵耀,他上前两步,言辞恳切:“娘,我长大了,您不用太担心我会交到坏朋友。灵耀他的名声是不太好,但大部分都是外界夸张的传闻,人云亦云,您知道的,明明我已经清醒,但在村里人眼里,我还是个连数都不会数的傻子。” 范五妹怅然叹气:“是啊,你长大了,娘也老了。” 宋司谨声音发涩:“娘亲不老,我还没来得及孝顺您,怎么会老呢?” 范五妹反过来拍拍宋司谨的手:“你确实是个傻孩子,这次是小公爷救了你,就算别人都说他不好,娘亲也只会感激,才不会信别人说的。” 是了,范五妹就是这样淳朴的女人,只要别人对她、对她的孩子好上几分,她就会发自内心地感谢。 段灵耀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心实意,他向前凑了凑,脆生生地说:“伯母,别叫我小公爷啦,太生疏,您叫我灵耀就好。” 范五妹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子只是个奴婢,太冒犯了。” 虽然她感激段灵耀,但还是敬畏他的身份,对范五妹来说,这些京城的大官有一个算一个比宋老爷还厉害,简直就是云上的人物,必须恭敬,不然一不小心命就丢了。 因此即使他自称是宋司谨的朋友,范五妹还是紧张。 但今天,她面对的是段灵耀,段灵耀虽然有很多缺点,却也有个长辈都无法拒绝的优点:人美嘴甜会撒娇。 他本就长了张唇红齿白的脸,笑起来更加甜美讨喜,他上前一步主动抱住范五妹的胳膊,一边晃着一边腻乎乎地说:“伯母,您再这样,谨哥哥就要生人家的气了,您就叫人家名字吧,人家是真心想跟谨哥哥做朋友的。朋友之间,哪有那么多讲究,再说您教出了谨哥哥这样善良正直的好儿子,可见您的内心根本不受身份束缚,乃世间一等一的好母亲!” 一时间年幼单纯的麦苗看傻了眼,她缓缓看向宋司谨:“哥,他真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公爷?” 宋司谨扶额红脸:“是的吧。” 没几句话的功夫,范五妹就被段灵耀哄得笑开了花,她本就祥和,面对的又是救了儿子的朋友,到底狠不下心拒绝他的请求。 就连麦苗都被段灵耀带来的松子糖,哄得一嘴一个耀哥哥的叫。 段灵耀笑容灿烂,摸摸她的头说真乖,心里却想:谨哥哥跟耀哥哥,听起来真般配。 半晌儿午楚云羲回来,冲着宋司谨邦邦给了几拳:“好家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跟你讲,颜雪回这次真要栽了,除非有大罗金仙帮他,否则他应该没精力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但颜雪回的手下,与太子殿下仍旧危险,所以为了安全,宋司谨跟范五妹、麦苗依旧要小心。 这次段灵耀派了很多人来保护他们,想必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中午,段灵耀被留下来吃了一顿饭,下午他该离开,宋司谨应该留下来跟自己的亲朋好友在一起。 但段灵耀看起来很不乐意跟宋司谨分开,他甚至提出,干脆让这一家人都搬去信国公府住。 楚云羲狐疑的目光扫视着两人,鉴于范五妹也在,他没好意思问什么。 宋司谨拉着段灵耀到屋里单独谈话:“灵耀,你不能总是这样黏糊,一点空间都不给,我压力会很大的,你明明答应我会慢慢改掉。” 包括这种占有欲。 段灵耀把下唇咬的泛红:“都说了要循序渐进嘛,再说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是没错,可也不能总是黏着吧?” 段灵耀仍倔强:“我担心你。” 宋司谨不理解:“担心什么?” 段灵耀越说越伤心:“我不在你身边,谁照顾你,谁保护你?再说时间本来就不多,人家想多陪陪你有什么错。” 宋司谨好笑又迷惑:“怎么你说的好像我马上就要死掉一样?” 段灵耀:“……” 宋司谨:“……” 一不小心说漏嘴,段灵耀心虚道:“你听我解释!” 宋司谨皱起眉头:“你确实该好好解释解释。” 事情很简单,三五句就说完了,宋司谨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醒来后,段灵耀会是这种小心翼翼又不舍的模样。 他一时感到好笑,一时又有些生气:“这种严重的事不赶紧告诉我,还瞒着我,段灵耀,你也太过分了!” 段灵耀被吓了一下,他眼神闪躲,心头发酸:“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么残忍的事实。” “那你就打算让我稀里糊涂的死掉吗?” 段灵耀飞快摇头:“不是的!”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 被人瞒着的感觉可贼不舒服,本来宋司谨就因为脑子笨的原因,从小到大很多事情别人都不跟他说清楚,再加上段灵耀以前也是有话不说清,让他难受了很久,现在还这样,他难免计较起来。 “我看你就是,你一点都不尊重我的意见,就跟以前一样,说到底还是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诶你哭什么?” 晶莹的泪珠从段灵耀眼角一滴一滴滑落,宋司谨正埋怨着,被吓的卡了壳。 段灵耀一下背过身,背着他胡乱擦擦眼睛,声音倒还好,慢慢的,较为平稳:“我没哭,你看错了。” 宋司谨戳戳他的肩膀:“你哭了。” 段灵耀摇头:“没有。” 宋司谨摸摸鼻尖:“只是说你两句,不至于吧。” 段灵耀沉默片刻:“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废物,连这种时候都会让你生气,我总是做错事,总是伤到你,也许到死都不能成为一个叫你满意的人,也许……”也许他根本不该再继续勉强。 手上传来一点暖意,他被人从后面牵住了手。 宋司谨到底还是心软的,轻声道:“没关系,你知道这样不好,以后改掉就可以,我不生你的气了,别哭呀。” 不料他安慰完,段灵耀便更夸张地哇一声大哭起来:“没有以后了!!” 宋司谨:“噗。” 段灵耀:“你还笑!!” 段灵耀转身钻进宋司谨的怀里大哭起来,他这个好端端的人,看起来比据说活不过三天的宋司谨还要伤心。 宋司谨抱着哄他,但没有安慰,颇有些坏心眼的想叫段灵耀记忆深刻一点——谁都不喜欢被瞒着,省得以后他总是这样。 而且,欺负人确实挺有意思的……一定是跟段灵耀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 其实宋司谨并不觉得自己中毒了,身上除了有饿久的虚弱外并没有其他不适。 颜雪回说毒下在饭食里,宋司谨却一顿没吃他的饭,只喝了些水,因此他觉得,自己总不至于那么倒霉,连水都被下了毒。 要真是这样,也没办法,许大夫都想不出救治的主意,他也只能认命。 哭了好一阵子,段灵耀渐渐消停,宋司谨看他哭的这么凄惨,差点心软到实话实说。 “好啦,既然时间不多,就不要浪费在哭上面了。” 段灵耀用帕子擦擦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哑着嗓子说:“谨哥哥,你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帮你达成。” 谈到这个话题,宋司谨还真有很多心愿:“昨晚跟你说的,我想去海外,我还想开一家糕点铺子,不不,开一个大酒楼,我要种很多很多辣椒,让大家一起来吃……” 段灵耀伤心欲绝:“这些都来不及了。” “是呢。” “还有别的吗?” 宋司谨说:“关于我自己的,近期没什么,但我有一个心愿,是关于我娘和麦苗的。” 段灵耀渐渐冷静,事实摆在面前,他必须接受:“你说。” 宋司谨说:“我娘跟麦苗的身契都在宋老爷那,我想帮她们要回来,还想帮她们脱籍。” 说到这里,宋司谨抿了抿唇,让别人帮自己的忙,自己又没什么可回报的,总觉得很不好意思:“要是不方便,先把身契要回来就行。” “我知道了,这确实是个问题,就算你不提,也是我这个当晚辈该做的。” 宋司谨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总觉得跟段灵耀这个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不是很搭。 段灵耀很快有了主意,拉着宋司谨就往外走。 宋司谨以为他要把这件事交给手下去做,用交易,或者别的更强硬的手段完成,总之他应该不会自己去做。 但段灵耀很快就用行动告诉宋司谨,他混世魔王的称号,不是平白无故吹来的。 只见他骑上自己那匹神勇俊美的高头大马,然后将宋司谨一把拉到马上。 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段灵耀非要让宋司谨坐在前头,他抱着他的腰,拉住缰绳后,便猝不及防策马向前。 宋司谨没做好准备,身子一下向后仰去,被段灵耀接了个严严实实。 “段灵耀,你做什么啊!” 段灵耀长高了一点,从背后抱住宋司谨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局促,微风在马的飞奔下变成了狂风,她大笑着,鲜明清脆的笑声随着风传得很远。 “谨哥哥,你想不想出气?” “……” “想不想替伯母出气?” “想!” 一直以来宋司谨的马术都不怎么样,他胆子小,害怕任何危险又刺激的活动,以前他被段灵耀这么带着,总是很害怕,害怕到身体僵直下意识往段灵耀怀里缩。 现在他仍然靠着段灵耀,却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不知是风拂去了恐惧,还是他的心境有所改变。 宋司谨心跳的越来越快,明朗且爽快,他看着前方的宽阔大路,头顶的日光晕成绚烂一片,两侧行人来来往往,有很多人在指点段灵耀,说,看啊,混世小魔王又强抢民男了。 不对,那个民男看起来在笑? 真是世风日下,不守夫道! 宋司谨微微回头,他的发丝被风吹的向后搔着段灵耀的脸颊,他看到段灵耀娇艳欲滴的唇勾起张扬狂肆的笑,看到他神采飞扬的面容在光下如玉明晰,还看到了他仍旧泛着红的眼睛里的无限眷恋。 那一瞬间宋司谨明白,他心里其实没有面上这般兴致高昂。 他只是爱着自己,希望自己开心。 —— 瑶京的大路修的很宽阔,最宽的扶摇大街能并排驾驶几十辆马车,最窄的也有能供两辆马车并行的车道,路人多在两边行走,跑起马来十分畅快。 段灵耀曾带人去宋府泼过粪,轻车熟路便领着宋司谨来到了他名义上的父亲的家里。 宋司谨忽然觉得好笑,明明他是宋老爷的儿子,是宋大状元的弟弟,却一次都没踏进过这道门。 但是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跟在后头的辛夷等人气喘吁吁追上来,还没歇好,段灵耀便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砸!” 众狗腿心领神会,冲着宋府大门便开始砸起来。 “出来啊,开门啊,宋大状元不会是个缩头乌龟蛋吧?” 辛夷掐着腰在后方指挥:“小的们,别用手,用砖头,脏!” 虽然已经用水冲洗过无数遍,熏天的恶臭依旧萦绕在宋府的门墙上。 宋司谨看着这一幕,既有对挑战俗世道德的紧张,又忍不住感到爽快,段灵耀这种行径在外人眼里实在是蛮横不讲理到了极致,但今天宋司谨看着,却觉得无比顺眼。 也许是怕段灵耀故技重施在叫人泼一次粪,宋家人没一会就扛不住打开了门。 宋司瑜硬着头皮走到前方拱手:“段世子,不知宋某到底怎么得罪您……” 段灵耀:“驾!” 在宋司瑜惊恐而悔恨的眼神中,段灵耀竟然驱动骏马冲进了宋府! 宋司瑜吓得一屁股跌到地上,无助的伸出手臂:“慢着,这是我家——” 可惜没人听他的,众人稀里哗啦往里冲,把宋府挤了个满满当当。 段灵耀驱使马儿慢慢转圈:“宋叔叔呢,快出来,您年少有为的好儿婿来看您啦!” 被他拥着的宋司谨,总算有机会见识到宋府里面的样子,嚯,别看宋老爷以前只是个小官,宋大状元也只是刚入仕的翰林院编修,里头伺候人的丫鬟小厮却一点不少。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们都乱成一团到处哭喊了。 段灵耀的一干侍从敲着锣喊宋老爷,他不出来,宋司瑜想讲道理,就把宋司瑜推开,然后在屋里又砸又闹。 宋司谨被震得耳朵发麻,怔怔地看着前方。 身材越发圆润的宋老爷终于挨不住,在小厮的搀扶下满头流汗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刚跑近,便大惊失色:“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宋司瑜忙上前搀扶受惊的老父亲:“爹,他是谁?” 原来他根本就没认出自己来,好像更加可笑了。 宋司谨轻轻抽气,他下意识往段灵耀身上靠了靠,段灵耀不动声色地揽着他的腰,懒洋洋抬了下手,敲锣胡闹的狗腿子们便同时偃旗息鼓。 “宋大状元,我叫宋司谨,你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我以前在宋家杏儿村的庄子里生活。”宋司谨认真地看着他说,“就算没听说过也无所谓,反正咱们不熟。” 宋司瑜神情微变,他当然知道宋司谨这个名字,这代表着他们宋家的耻辱,知晓颜雪回准备牺牲他来对付段灵耀的时候,他没有一秒迟疑便答应了。 可现在,宋司谨却不知廉耻地靠在段灵耀怀里,高高在上地把他辛苦维护的状元之家砸的稀巴烂! “宋司谨,你还不快下来,当着别人的面与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宋司谨瞪大了眼睛,他嘴笨,很难快速地反驳别人,更何况他已经被宋司瑜惊呆了,怎么他们宋家人脸皮都这么厚,还偏偏不给他遗传一点? 段灵耀笑得前仰后合:“成何体统的是你们才对,我跟谨哥哥大婚,你们这些亲家却小气的连嫁妆跟随礼都没有,我呸,你们是不是看不起小爷我?!” 宋司瑜挺直身板准备以理服人,刚开口,被宋老爷敲了个脑瓜崩:“不得对小公爷放肆!” 纵然他们是太子党的人,宋老爷也明白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 除非太子从天而降,否则今天他们跟段灵耀犟,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宋老爷试图和气为贵:“小公爷见谅,老夫不是没准备嫁妆,这不是……咳,以为司谨失踪,婚事不成了么。” 段灵耀才不耐烦跟他客气:“少废话,今天不给补上,小爷就在这住下了!” 宋府人眼前集体一黑。 宋老爷颤巍巍地问:“不知小公爷想要什么嫁妆?” 他以为他是来打劫的,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准备,但段灵耀下巴往宋司谨肩上一搭,蹭蹭,亲昵无比地问:“谨哥哥,既然宋叔叔这么贴心,那你就说说自己想要什么吧,我想宋叔叔肯定不会拒绝,是吧?” 宋老爷揪着小手绢不停擦汗:“是是是。” 宋司谨想要的很简单:“把我娘和麦苗的身契还给我!” 宋老爷一愣,面上有些迟疑,宋司谨还活着,也许这些东西还有用…… 段灵耀眉梢一挑,张牙舞爪道:“宋叔叔一点都没有诚意,既然这样,给我砸!” “好嘞,开工喽!” 众狗腿们又热火朝天开始拆家,宋司瑜急得要叫人去报官,段灵耀便大笑着催促他快去。没得办法,宋老爷只能哭丧着一张脸亲自回屋翻出两份卖身契,再恭恭敬敬地交到宋司谨手里。 青天白日下,宋司谨心中悲喜交加,母亲前半生的苦难,大都来自于这张轻飘飘的东西,他恨不得当场撕掉,但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交给母亲自己处置。 “等等,我还想要一样东西。” 身后的人源源不断传递着勇气给宋司谨,叫他能够用最大的声音嘶喊,像是要发泄出所有源自身世的委屈:“我要你写一封父子断绝书,从今往后,我跟你们宋家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 离开宋府后,段灵耀毫不迟疑带着宋司谨去了官府。 他要抓紧时间,让宋司谨在活着的时候,就能对范五妹跟麦苗的未来放心,他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去。 “谨哥哥,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伯母跟麦苗。”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紧紧地贴在他背后,好像这样就能留他更久,“还有瘦瘦,还有楚云羲,还有、还有……”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宋司谨就帮他补充:“还有你自己。” 于是少年伤感的眼中,闪烁起更柔软的水光:“嗯,还有我。” 宋司谨心软的一塌糊涂,忍着羞赧主动跟段灵耀十指相扣:“灵耀,谢谢你。” 第78章 ? 第 78 章 ◇ ◎人心难测◎ 第七十八章; 宋司谨把卖身契交给范五妹跟麦苗的时候,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激动的难以言表。 麦苗尖叫着把它撕了个粉碎,见范五妹只捧着这张纸默默流泪,便要上去帮她撕掉。 范五妹摇了摇头, 用火烛把卖身契烧成了灰。 听闻段灵耀帮两人改了良籍, 以后再也不用为奴为婢, 范五妹自觉年老就算不改也没什么,却真心为麦苗感谢段灵耀。 “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 该叫老婆子我怎么感谢才好?”范五妹为这件事愁的直掉头发。 宋司谨安慰她:“娘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感谢灵耀的。” 他与宋家断绝关系的事情一并告诉了范五妹,范五妹听罢,颇为担心宋司谨的声名受损, 以后不好生活。 这时代, 哪有做儿子的主动与父亲断绝关系的? 范五妹不知道,跟段灵耀混在一起的宋司谨名声早就不好了。 但她也没有要求宋司谨回去低头认错, 她大概知道,宋老爷卖子求荣, 给宋司谨招来许多麻烦和祸事,心里埋怨许久,她当然觉得儿子没错, 最终都是宋老爷的错。 晚些时候, 段灵耀顺理成章又留下来吃了顿饭,夜再深些,他该回家了, 却迟迟不肯离去。 “让我留下来呗, 人家想和谨哥哥多待一会。” 段灵耀抓着门框可怜兮兮地说。 楚云羲一阵咳嗽:“这是我家。” 段灵耀:“租的吧?” 楚云羲:“是啊, 怎么了?” 段灵耀:“没什么, 忘了告诉你, 我刚叫人把这间房子买了下来,所以现在我是你的东家。” 楚云羲:“……” 最后段灵耀还是没有留下来,宋司谨想叫他长个教训,便不管他怎么撒娇,坚持送客。 次日天没亮宋司谨就醒了,他总挂念着段灵耀,这人有多小气他最清楚,因为没让他留宿而气到睡不着的可能性十分大。 正好楚云羲也要早起上班,宋司谨便送了送他,一出门往边上一拐,便看到胡同里停着一辆马车。 宋司谨愣怔了下,走上前,马车前室上还坐着个打哈欠的小厮。 这是段灵耀的马车,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那小厮见宋司谨走过来,连忙行礼,压着声音问好。 宋司谨便问:“小公爷呢?他来了怎么不敲门?” 那小厮说道:“少爷昨晚并未归家,在车上睡着呢,他还未醒,小的不敢打扰宋公子。” 天将要亮,星光却越发璀璨,浓重的黑夜凉如水,寂静到宋司谨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静悄悄地爬到马车上,被细微颠簸与谈话声扰的将醒未醒的段灵耀,只在腰下披了一条薄被,上身穿着衣裳,眉头紧皱着蜷缩在车里。 他本来是要醒来的,但宋司谨挨近后,又缓缓安睡了回去。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仍然紧锁,叫这张明媚讨喜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可爱。 已经入秋的时节,绿叶都变为红黄色,风一吹就哗啦啦地落,天亮之前最冷,宋司谨将被子拉上来,见他舒缓了些,便继续安静地守着。 一直守到身边的少年睡饱醒来,为别扭一宿的身体中的酸痛发出轻吟。 宋司谨将他拉起来,叫他靠着自己缓缓酸麻的肢体。 段灵耀仍有些迷糊,下意识露出甜笑:“谨哥哥,我怎么又梦到你了。” 宋司谨说:“不是梦,我真的在这里。” 于是他缓慢地眨着眼睛,在他肩上蹭了蹭:“喔,真好,要是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就好了。” “好呀。”宋司谨说,“我们可以试试。” 半梦半醒时如在云端漂浮,暂且撇去现实的烦恼痛苦,只沉浸在美好中的感受最为幸福,可一旦清醒,就不得不面对残忍的现实。 段灵耀的脸色慢慢变白,他心里明白,却说不出答应的诺言。 见他如此,宋司谨哪还能狠得下心继续骗他:“其实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颜雪回把我抓去的那几天,我根本没吃他给的东西。” 段灵耀:“……” 宋司谨:“我觉得我可能没有中毒诶。” 段灵耀:“……” 刚才还柔情蜜意偎着人的小公爷,噌一下坐直了身体,他忍不住扬高声音:“你说什么?!” 宋司谨:“我说,我可能没有中毒……” 段灵耀一下瞪大了眼睛,凶巴巴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霸道地抓着宋司谨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命令车夫送两人回国公府。 宋司谨试图把手腕收回来:“诶,你先别着急,我还没跟我娘她们打招呼呢。” 段灵耀咬牙:“这种事你不早说!” 宋司谨轻叹一声:“你看,你生气了,所以现在知道被瞒着的感觉有多不好受了吧?” 心里正蹭蹭冒火的段灵耀一下愣住,看着前方神情温和的青年久久说不出话来。天已经亮了,光线并不强烈,映的宋司谨肤色越发如白玉莹润,他本就生了副秀美的容颜,在褪去惯常的瑟缩怯懦后,舒展如云、如风、如秋日晴空。 他就这么温和而柔软的看着段灵耀,仍旧是肉眼可见的好性子,但眼中不再是逆来顺受的畏惧,而是一种珍惜的宽容,湖光如镜,风起涟漪,段灵耀被他眼波温柔拥抱。 于是一切火气都熄灭,心头反倒升起一点酸甜的滋味,段灵耀轻哼一声,挪到宋司谨身边环抱住他肩膀:“你都快吓死人家了。” 宋司谨腼腆地笑了笑,对他伸出小指:“那以后说好,我再也不骗你,你也不骗我。” 段灵耀勾住他,晃了晃:“好。” —— 许青山又帮宋司谨检查了一遍,对自己医术的自信终于回来了:“果然老夫还不至于连人有没有中毒都看不出来,哼,宋司谨,你这小子倒是运气不错!” 仔细回想这次的经历,宋司谨颇为后怕:“确实。” 但凡他意志不坚定点,现在就真要泪洒瑶京了。 没了死亡的阴影笼罩,段灵耀的心情明显更好,他拉着宋司谨黏糊起来,宋司谨却放心不下范五妹,段灵耀舍不得他,叫别人回去带口信,宋司谨无奈,只能再陪他一会。 但到了晚上,他便不肯再黏糊,总不能连饭都不回家吃了吧? 没办法,段灵耀只好亲自送他回家,恰好楚云羲下班回来,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神情越发怪异。 宋司谨见到他,下意识把手收了回去。 楚云羲使了个眼色:过来! 宋司谨磨磨蹭蹭走过去,楚云羲一把揽住他肩膀,大步走到拐角后:“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我说了,你别生气好吗?” 楚云羲:“你还是别说了。” 他怅然地扶额,狠狠捶墙:“唉,就知道你要栽!你怎么就……怎么就!” 宋司谨小声辩驳:“他以前是很不好,但现在对我还不错啦。” “我是怕你离不开他。” 宋司谨安慰道:“其实现在他不放我走,我同样离不开。” 楚云羲恨铁不成钢:“你啊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了,是不是在山里的时候他选择让你先走,你心怀内疚才以为自己喜欢他?” 要说理由,自然不仅仅是这点,但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他清晰地认知到段灵耀的变化并为之撼动,似乎正是从这一刻开始。 宋司谨摇头:“是,不是……” “难道他去救你,你就感动了?别忘了要不是他,你根本不用受这么多罪。” 宋司谨有点着急,楚云羲嘴皮子可麻溜了,噼里啪啦一顿训,宋司谨连解释都插不进话:“是,也不是……” 楚云羲:“那就是你害怕他,也对,狗改不了吃屎,你要是忤逆他,难免他对你做什么。” 宋司谨都快冒汗了:“他现在不会这样了。” 楚云羲剑指死穴:“你有本钱保证吗?” 宋司谨无言以对,他相信段灵耀,却无法说服别人去相信他,况且面对强势的段灵耀,一无所有的宋司谨,确实没有本钱保证他永远伤害不了自己。 他唯一仰仗的,只有段灵耀的真心,只有段灵耀不想伤害宋司谨,没有段灵耀不能伤害宋司谨的时候。 “可是,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也知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么保证三年、五年、十年后他依旧如此?” 一时间宋司谨呆住,脑子乱成一团,很想告诉楚云羲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糟糕,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他混乱的时候,不知听了多久墙角的段灵耀,绷着一张雪白的小脸,从墙角后缓缓走出。 “人心难测,你又怎么保证三年、五年、十年后依旧是今日的楚云羲,而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朋友?” 说人坏话时突然被正主抓住,楚云羲吓得往后蹦了一步。 段灵耀下巴微抬,勉力维持自己的高傲,他可以对着宋司谨服软卑微,却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十年后,我爹仍然是位高权重的信国公,到时候我要你把宋司谨献给我,你敢保证自己不会屁颠屁颠地为小爷我办事?如果你敢保证,那凭什么我不能保证,你若不敢保证,又有何资格在此刻劝说谨哥哥?”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见楚云羲语塞,段灵耀笑容讥讽,言辞激烈:“说不定到时候你会为了往上爬,连自己都献给我……” “灵耀!”眼看段灵耀越说越不着边,宋司谨连忙叫停,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是自己的心上人,他们吵起来,宋司谨头都要变大一圈。 他先是拉着段灵耀往外走几步,安慰道:“你别生气啦,你形象那么糟,云羲肯定会担心我,他只是还不了解你。” 段灵耀噘着嘴巴说:“我看他挺了解我的。” 宋司谨摸摸他的头,段灵耀恼羞成怒躲开:“不许摸,我马上就要超过你了。” “不摸就不摸,生气干嘛?”宋司谨仍旧好声安慰,“灵耀,你想叫别人信任你,总要拿出些真心……好啦,我不是要勉强你的意思,你先回去吧,我会跟云羲说明白,他影响不了什么,总之你不要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这样只会让别人更讨厌你。” “我才不在乎别人!” 送别满怀怨念的段灵耀后,宋司谨又去向楚云羲道歉,道歉完,他还是希望楚云羲能支持自己:“其实我知道云羲你说的那些话有道理,只是云羲,我一直胆小,从来不敢冒险,唯有这一次我想试一试。” 两个人蹲在墙根,有一搭没一搭的抛石子玩,楚云羲耸拉着眉毛,问他:“不害怕?” 宋司谨轻声细语地说道:“怕什么呢,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我都已经经历过了。以前我总觉得,能平平稳稳过上那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就很满足了,现在才发现,世间多无常,如果老天不肯,再怎么循规蹈矩也会遇到意外,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去体验一把。” 夕阳渐渐隐没到地平线下,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三两结伴归家,烟筒冒出炊烟阵阵,饭菜的香味儿传遍整条小巷。 楚云羲长叹:“不是我要拦你,只是想提醒你多为自己打算,趁现在你们还要好,你得想办法安身立业,这样就算以后出了变故,也不至于毫无依靠。” 宋司谨对他笑:“我晓得的。” 楚云羲:“嘿,真容易哄,算了,赶紧进门吧,回去晚了范姨该担心了。” 墙后就是家,走两三步敲响门,忽然楚云羲眉头一皱,向前推了一把,竟直接把门推开了。 范五妹正站在门里,举着手有点尴尬:“哎呀,都回来了。” 宋司谨一下紧张起来:“娘。” 那向来和善又老实的女人笑了笑,叫他们赶紧去洗手吃饭,再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 见她一切如常,应当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宋司谨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 宋司谨正在盘点自己的小金库,钱财所剩不多,但要盘一个店面,应该也够了。 他想等局势稳定后,给范五妹开个糕点铺,他娘前半生辛辛苦苦劳作,成果却从不属于自己,着实心酸了些,现在有机会,他想帮他娘把握住些东西。 至于自己……宋司谨说想出海,是真心的,只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这之前,他打算搞搞辣椒种植,研发一些菜谱,慰劳广大人民群众的嘴巴。 宋司谨脑子笨,做事情要慢慢来,正写着计划书,段灵耀忽然又来了。 今日段灵耀打扮的甚是花枝招展,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高高的马尾上扎着垂金铃的绣白鹤流苏发带,鲜亮的大红衣裳上则绣着被缠枝纹包围的桃李海棠,腰上扎着一根金丝黑玉带,另配了一把镶嵌宝石的华丽弯刀。 整个人往面前一站,又俊美又惹眼,跟个骄傲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宋司谨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呢,要去谁家做客么?” “当然是谨哥哥家了,欢迎吗?” 宋司谨有些不明所以:“欢迎。” 段灵耀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又很快压下,他挪动脚步,缓慢矜贵地坐到宋司谨身边:“昨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其实,楚云羲这个人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宋司谨震惊:“啊?” “虽然只有一点点。” 宋司谨放心:“哦。”果然他还是段灵耀。 段灵耀微微笑道:“也是我之前不好,光顾着高兴,却忘了问问谨哥哥,不在生死危急关头,是否还愿意嫁给我。” 宋司谨再次震惊:“你怎么突然这么讲道理了?我有点不太习惯。” 闻言,段灵耀暗自握紧了刀柄:“人家本来就很讲道理,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再勉强你,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好。若你不愿意,我可以送你跟伯母去别的地方生活,这次不会再有人找到你们,不用担心会像之前一样被我连累。” 他面上一派淡然洒脱,很是不羁,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宋司谨离开自己。 可宋司谨的视线向下,就看到了他握着刀柄的手紧到泛白。 送自己不禁有些好笑,便说:“我好歹也是个男的,当然不甘心像寻常男女那般嫁娶。” 段灵耀挤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所以就是不愿意咯?” 宋司谨慢吞吞地说:“你开的条件这么有诱惑力,唔,我很难拒绝呀。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若我愿意,你又会怎样。” 段灵耀顿了顿,像是不太敢相信这个答案,他声音轻飘飘的,眼神一时有些放空:“你怎么会愿意呢,留在我身边,很危险,你那么胆小能受得住几次,我还把你欺负的那么厉害……果然还是离开我才对,宋司谨,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在试探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不用害怕我对你做什么,也不用因为我救过你而委屈自己,你该过自己的好日子……” 宋司谨心中愈软:“灵耀,你舍得我吗?” 段灵耀飞快地抽了下鼻子,他到底是倔强又惯于伪装的,很快便调整好状态,挂出一个漂亮完美的笑容,嬉皮笑脸着说:“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情情爱爱都是过眼浮云,小爷我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放心吧,过阵子就忘掉你啦。” 宋司谨干咳一声,忍不住牙痒痒:“万一我忘不掉你呢?” 一瞬间段灵耀脸上露出喜色,很快他淡定下去,爽快地笑道:“时间久了,总会忘的,就算忘不掉,嘻嘻,那就想着我的好过一辈子咯,人家这么好看,谨哥哥多想想也不亏。” 真的是太欠揍了,要不是宋司谨已经了解他性子,指定被气个够呛。 “万一我在外面被别人欺负怎么办?” “我送你几个护卫。” “万一我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呢?” “你再回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你不是说会很快忘掉我吗?” “我、你……” 宋司谨抿着唇笑了笑,近墨者黑的那点坏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你看,我本来没想那么多,你一说我就开始犹豫了。不如这样吧,就当我们没在一起,让我慢慢想一想,考察一下再做决定怎么样?” 曾几何时要有人敢对小公爷说他会被人挑挑拣拣,他指定觉得那人得失心疯了,但现在,他却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大度又贴心地说:“可以,你慢慢想,慢慢考察,可千、万、别、冲、动。” 宋司谨:“嗯嗯,你放心,我本来就想离开你嘛,如果这样选了,我们双方都会很满意对不对?” 段灵耀:“好啊你果然——” 宋司谨:“嗯?” 段灵耀:“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9 19:45:58-2022-09-30 23: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our、X方也许羡羡缓冲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 第 79 章 ◇ ◎灵耀幼时的傻事◎ 第七十九章; 那日段灵耀要迎娶一座灵牌, 婚礼现场布置好,甚至请来不少宾客,新郎却中途失踪, 婚礼半途而废, 又成了京城一个新的大八卦。 段灵耀的狐朋狗友们, 相当关心他是否痴心不改,要继续为一个死人守寡。 段灵耀想了想, 觉得没什么必要再隐瞒宋司谨活着的消息,反正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宋司谨已经没有躲藏的必要。 更何况大家已经听说,他前日带着人打砸了宋大状元的新家, 稍一打听就知道他是在为宋司谨出气。 因此消息灵通的, 已经开始嘻嘻哈哈着问段灵耀,打算什么时候再补一次婚礼。 在此之前, 没几个人能想到,段灵耀竟真会栽在那个沉默寡言又温温吞吞的男子身上, 现在陆陆续续反应过来,便忍不住好奇。 于是他们涌到国公府上,吵吵着要跟宋司谨认识认识。 段灵耀笑道:“你们想认识人家, 人家还不一定想认识你们呢。” 镇海候家的二公子开玩笑:“以后你们是一家人, 大家都是朋友,怎么会不想认识?难道他要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妻?” 段灵耀抱着肩膀哼哼:“别胡说,结亲这件事还不一定呢。” “什么意思?” “他不一定愿意嫁给我。” 众人震惊:竟然有人敢拒绝这个小魔王? 见他们满脸不可思议, 段灵耀又有些羞恼, 又忍不住带出一点得意:“我家谨哥哥才不会攀炎附势, 至于我呢, 这般善解人意知情达理, 自然也不会勉强他……你们什么表情啊,我对谨哥哥是真爱,你们懂吗?你们什么都不懂!” 见他如此,众人连忙附和:好好好,是真爱,既然这样,要不大家帮你想想法子? 段灵耀迟疑了一瞬,他心里畏惧,担心宋司谨留在自己身边不如离开过得好,可也确实很不想要放手……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冒出一个提着食盒的人。 段灵耀一见他,眼睛亮了下:“你怎么来了?” 见院子里有这么多不熟的人,宋司谨有点紧张:“我娘做了栗子糕,叫我给你送点过来。” 范五妹记着段灵耀的好,因此做了好吃的,就想着给段灵耀分一份。宋司谨出门在外都有段灵耀留下的守卫陪护,到了国公府,一敲门,里头也是熟人,见他过来,识趣到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放了进来。 也是巧了,今日段灵耀有这么多客人。 大部分人宋司谨都有印象,他知道他们是段灵耀的朋友,但……宋司谨有点怵这群人,总觉得很难相处。 镇海候二公子清了清喉咙,起哄:“嫂子,有没有我们的份啊?” 宋司谨尴尬地看了眼段灵耀,不知怎么接话,被人这么称呼,总觉得很别扭。 一见他神情,段灵耀便猜到他心思,当即不客气地踹了脚搞事精:“别瞎叫,谨哥哥是男的。” 镇海候二公子摸摸鼻子:“那该如何称呼?” “你不会叫名字呀?再不济称呼姓氏好了。” “那就是宋公子了。”镇海候二公子嬉皮笑脸地拱拱手,“刚才不小心冒犯,还请见谅。” 宋司谨轻轻舒了口气:“没事的,那个,灵耀,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跟段灵耀的狐朋狗友们相处,毕竟彼此间的价值观差的太大,而且以前他们都当宋司谨是段灵耀的男宠,即便出于「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心态没欺负过宋司谨,眼神中的轻蔑却也是藏不住的。 这让宋司谨很不舒服,很抵触,他放下食盒转身就走。 段灵耀眉头一皱,着急地要去追。 但他的朋友们却很没眼力见,一个个好奇地围着他问现在宋司谨跟他到底算什么关系。 宋司谨之前一直住在国公府,跟段灵耀之间铁定不纯洁,人人都知道他是段灵耀的,怎么现在又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想起刚才宋司谨的样子,段灵耀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对他并不算太差,只要宋司谨乖乖听话,他们就能幸福地在一起。现在回想,却发现他实在伤他太多,即便在自己没有刻意为之的方面,宋司谨也一直在受委屈。 一时间段灵耀懊悔又心疼,他板起脸,难得认真地说:“宋司谨性子软,是好欺负了些,但也是正经的人家,你们待他客气些,不要瞎起哄。” 说罢他转身去追人,留下一众老朋友面面相觑。 犹记得很久之前,段灵耀也提醒过大家不要戏弄宋司谨,只不过他那时说的是——他是我的人,你们少欺负。 “他这真是栽了呀。” “我早就猜到了,啧啧。” “笨,要不是真喜欢,能留人这么久吗?” “那以后……” “以后估计也见不了几面,就平常相处呗。” —— 宋司谨走得慢,在他出门之前,段灵耀就追了上去。 他只要再疾走两步便能拉住他,偏只剩这点距离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 反倒是宋司谨停了下来,回头,平静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哦,也没什么,就是谢谢伯母的栗子糕。”段灵耀抱着肩膀,晃悠悠地走了几步,“你是不是生气了?” 宋司谨摇头:“没有 。” 段灵耀笑嘻嘻地撞了撞他肩膀:“没事,生气可以直说。” 宋司谨再次摇头:“我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倒是你,你是不是有别的话想说?” “咳。”段灵耀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不正经的感觉,但这一刻他看向宋司谨的眼神却很认真,“你若是留在我身边,难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被人轻视,被人起哄,你若是不想,就慎重考虑吧。” 宋司谨抿唇笑:“灵耀,你很不想我留在你身边吗?” 段灵耀哈哈笑了两声,故作大度地说道:“哪有,人家只是不希望谨哥哥后悔。” 宋司谨便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他好像并没把段灵耀的话放在心里,走的毫不犹豫,也不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段灵耀盯着他的背影,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到底考察的怎么样了,也不给个心理准备,真会折磨人。 —— 今日朝堂上发生一件要紧的大事。 颜雪回身份暴露被捕后,被关入天牢死狱,本来圣上还没想好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太子殿下却莽撞求情,甚至不惜顶撞圣上,直接把入秋后身体越发虚弱的圣上气病了。 于是朝堂上的气氛再次紧绷,太子殿下被禁足,据说圣上气的要直接把颜雪回斩首。 瑶京内暗流涌动,段灵耀实在不放心,难得在与宋司谨重逢后又强势了一次,把他跟范五妹、麦苗全都请入国公府「做客」。 面对森严的国公府,范五妹跟麦苗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战战兢兢地生怕犯错。 好在有宋司谨在,这里的人待她们又客气,还有段灵耀这个讨喜的晚辈时不时过来作陪,范五妹跟麦苗就不像被别人关押的时候那么紧张。 听闻圣上病倒,且病情很是严重,宋司谨心里一个激灵,发现这个时间点,跟原著里圣上忽然病重的时间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原著中有颜雪回请许青山救治,将圣上从鬼门关拉回来,这一次颜雪回在狱中,许青山在国公府……命运改变了,不知圣上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 段灵耀开始忙碌起来,一开始他还有空跟宋司谨玩玩考察的游戏,最近却是忙的连这件事都快忘了,白日晚上说不见人就不见人,也不知他都跑哪去了。 这日,宋司谨在段灵耀书房里看书——别问他为何在此,问就是国公府内只有段灵耀的书房里,书的种类又多又有趣。 宋司谨一时看入迷,看的很晚,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想起回娘亲在的小院。 他刚走进去,忽然发现国公府那位低调的老主人竟不知何时过来了。 只见老夫人、范五妹跟麦苗坐在石桌边,赏秋菊,食肥蟹,不知聊着什么,俱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老夫人,您怎么来了。”宋司谨有点紧张,有点怕老夫人欺负自己家人。 好在老夫人大部分时间都很和善,她笑着对宋司谨招手:“若不是前几日生了场风寒,老身早该过来款待贵客了。” 范五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应该是我们向您请安。” 宋司谨好奇地看着范五妹:“娘,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麦苗捂着嘴巴噗噗笑:“在说谨哥哥跟耀哥哥小时候的事呢。” 原来是两个女性长辈,各自拿自己晚辈小时的窘事当谈资,宋司谨不知娘亲都说了什么,但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傻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诶,怎么说这些……” 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灵耀都干过什么傻事?” 不得不承认,宋司谨的好奇心一下子起来了,段灵耀那种人精,小时候也会犯傻? 见他好奇,老夫人便慢悠悠地聊了起来,其实她能说的不多,十岁之前,段灵耀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生活,十岁之后回国公府,又很快意识到这个家并不欢迎自己。 他敏感又骄傲,鲜少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出丑。 老夫人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信国公要远征的那年。 那年段灵耀还很小,残暴顽劣的性情便已显露无遗,也许信国公同样清楚段灵耀须得是什么样的人,内心深处却仍旧止不住失望。 信国公性情沉稳内敛,并不像国公夫人那般憎恶段灵耀,他鲜少训斥责打幼子,却也不亲近段灵耀,两人关系冷淡,又别着点劲。 信国公出征那天,段灵耀提前一宿骑走了他的爱马,十一二岁的年纪,夜奔近百里,嘚嘚瑟瑟地横在大路中央,等待信国公来的时候拦路。 他想耍他一次,看大军赶到时信国公受惊的样子,好叫他知道轻视自己的下场。 可段灵耀不知道出征路线有变,信国公也并未寻找爱马,早有人告诉他段灵耀骑着马儿离开,他却不闻不问。 小小的少年在路边忍饥挨饿,受风吹雨打,他等了一整天,披星戴月地来,只在黄昏暮落时等到寻找自己的侍从。 他未等到自己的父亲,也未能在他出征前去送一送。 提起这件事,老夫人仍旧感慨,她口中当笑话说,仍旧清明的双目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司谨:“你说他是不是傻,白白辛苦那么一程?” 可惜宋司谨没领略到她的深意,摸摸头,说:“是很傻。” 可能他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父亲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必要的好东西,才会觉得试图吸引父亲注意的段灵耀傻乎乎的,何必呢,爹这种东西,没有就没有吧。 老夫人轻叹,见时间不早了,便要宋司谨送自己回去。 明明就在国公府内,路程也不远,却偏要自己送,宋司谨感觉很奇怪,但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心态,还是起来送了老夫人回院。 行至半路,丫鬟侍女不知不觉往后落了半程,在老夫人身边的,就只剩下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宋司谨与徐嬷嬷。 “司谨,本来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老身不该过多插手,可先前出了那么多波折,老身也想要知道,你们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宋司谨愣了下,说:“没有怎么了,我们挺好的。” 老夫人又问:“婚约可还作数?” 宋司谨实话实说:“正在商量呢。” 闻言老夫人失笑:“我那孙儿向来霸道,竟也有跟人商量的时候,真是难得,看来他确实喜欢你喜欢的要紧。” 被长辈这么调侃,宋司谨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老夫人,我娘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您若是跟她聊天,可否不要提起?” 老夫人有些惊讶:“她竟然不知道?也罢,毕竟是你的母亲,你若有意,还是早些叫她知晓为好。” “晚辈晓得。” 送老夫人回到她的院子,临分别之际,宋司谨告辞要离去,老夫人忽然又说:“其实今日见到你的母亲,我便忍不住想到灵耀的母亲,司谨,你可知为何阿雪那般憎恨灵耀这个亲儿子?” 宋司谨乖乖摇头,他从段灵耀那听到了一点解释,但还是不太清楚,国公夫人为什么会觉得是段灵耀害死了他的两个哥哥。 老夫人话里有话,不知是想警告宋司谨小心段灵耀,还是只单纯想让他多了解一下段灵耀:“当年阿雪生完老二,本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灵耀是不小心怀上的。生他的时候,险些大出血去了,钦天监便判灵耀命硬,需要龙气镇压养护才能健康长大。 那时候灵耀还小就被送进宫里,很长时间我们见他都不太方便。他孤身一人,即便有贵妃照拂,可毕竟不是在家里,处处都要小心……好在他虽然天性恶劣,陛下却十分包容疼宠。 他五岁的时候口出狂言,问为何都是信国公的儿子,自己却不在信国公府,也不是信国公世子,他说信国公一点都不公平,以后才不要给他送终。圣上训他一顿,又为了哄他赏赐了无数珍宝,许诺他即便不当世子,将来也一定要封他做个公侯玩玩。 他九岁的时候,两个哥哥陆续阵亡,听闻老二没了,他当着来报信的下人哈哈大笑,问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自己当世子。你说这叫阿雪这个当娘的如何不恨?” 一片落叶飘到宋司谨肩上,凉秋的寒气在夜深后一点一点从地底往上冒。 宋司谨唇瓣嗫嚅着,说:“国公夫人自然有她自己的喜怒哀乐,晚辈不该随意评判。” 夜色里老夫人长叹一声,一瞬间沧桑不少:“司谨,你听了这个故事,是不是也觉得灵耀是个无药可救的孽障?” “您想听真话吗?” “但说无妨。” 宋司谨便抿起唇,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对她轻轻摇头。 第80章 ? 第 80 章 ◇ ◎不后悔◎ 第八十章;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 段灵耀还没回府, 便叫辛夷送信回来,连夜叫醒信得过的家仆,让他们静悄悄地收拾东西, 准备在明日一早就送一家人外出「游玩」。 宋司谨一家也不例外。 这次举止实在反常, 叫宋司谨心里惴惴不安, 他的东西没有很多,稍微一收拾便算完事。 但信国公府的东西却很多, 他想了想,干脆到段灵耀院里帮忙。 辛夷正忙得脚后跟打转,见他来帮忙,忙感激地将他拉进书房:“谢天谢地, 您要是不在, 小的一个人可忙不完。” 段灵耀准许进入书房的下人极少,现在除了辛夷回来盯着收拾行李, 其余的都留在段灵耀身边随侍。 宋司谨看着书房,有点抗拒:“我现在是外人, 不太合适。” 辛夷轻叹:“您也太见外了,在少爷心里,您从不是什么外人。” 他殷殷劝说, 又抹着眼睛装可怜, 没办法,宋司谨只好帮他一块收拾书房的行李。 大部分书可以不带,一些孤本与书信却要收拾好, 还有少爷喜爱的奇物珍宝, 与他私人的财产等等。 宋司谨帮忙一样一样整理装箱, 翻柜子的时候, 忽然发现了一个精美又眼熟的箱子。 这不是自己那个装木石玩具的箱子吗。 他流落山林, 又假死脱身,没有机会回国公府找它,时间一久,再加上心事太多,渐渐便将其忘之脑后。 没想到段灵耀还留着这个箱子,并把它保存到了书房要地。 一时间宋司谨心生怀念之情,他抱起箱子放到地上,打开,想要整理一下,却不料打开之后,在里面看到了两个本不该在的木头人。 极不相同的木头人,一个精美完整栩栩如生,一个粗制滥造还有划痕。 精美的那一个,有着跟宋司谨极为相似的脸,它身上穿着件小小的红嫁衣,嫁衣歪歪扭扭,是极不熟练的做工,但针脚细密,缝的极为用心。宋司谨拿起来怔怔地看着,将它翻了个面,在嫁衣的背上,看到了熟悉的花纹。 他又举起另一个头大脖子细的简陋木头人,跟段灵耀有几分神似,寥寥几刀刻出的桀骜眼神,正斜睨着捧它的宋司谨。 这个木头人身上,也穿着一件红彤彤的喜服,正与另一个相配。 他一手一个捧着这对新人,在煌煌烛光下,锈着金凤尾羽的喜服流光溢彩,如火烧彩云赤霞千里。 很滑稽,也很漂亮。 见宋司谨正对着什么东西出神,辛夷走过来,看到这两个木头人,情不自禁哎呀了一声。 宋司谨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你见过?” 辛夷左顾右盼,见没人偷听,才蹲到宋司谨身边笑呵呵地说:“自然见过,只不过不是光明正大见的,这件事小的只跟您说,您可千万别告诉少爷是我说的。” 他越强调,宋司谨越好奇:“我保证不出卖你。” “您可还记得,少爷曾想送您一件嫁衣?” 宋司谨点头。 身为段灵耀的心腹,很多私密之事都是交由辛夷操办的,有的时候,他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 谈及往事,辛夷同样怅然:“这两件小衣裳的布料就来自那件嫁衣,那时候您跟少爷之间的关系很不好,您不肯理少爷,少爷性子又拗,他在书房的时候,您从不进去,他回卧房您也视若无睹。有的时候,小的在书房外伺候,就看到少爷拿着这两个娃娃一针一线地给它们缝衣裳,少爷从不跟别人提,也不愿意被别人看到,他总是偷偷捧着两个娃娃看……” 手里的小木人似乎烧起了赤焰,烫手,叫宋司谨有些拿不稳:“你说,这两件小衣裳是段灵耀自己做的?” 他多少不太敢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连给自己洗衣服都不会,却会给小人缝衣裳? 这针脚看着这么细密,虽然衣裳做的有点歪斜奇怪,可怎么都不像是段灵耀能做出来的。 辛夷笑道:“小的不敢欺瞒您,再说了,那件嫁衣都有少爷的手笔,缝这两件娃娃的衣裳自然也不在话下。” 小木人越发烫手,宋司谨满脸不可思议:“那件嫁衣……” “瑶京这边啊,有个传说,说是新郎新娘在彼此的喜服上亲手缝上几针,就能叫两人长长久久恩爱非凡,缝的越多心越诚,也就越长久。为了讨这个吉利,少爷天天往布庄跑,瞒着别人偷偷往喜服上缝线,哎呦,少爷脸皮薄,小的不忍心拆穿,这事也就没别人知道了。” 一番平常言,却叫宋司谨心旌摇摇,恍然间他明白了许多事,眼前好像又看到了段灵耀白嫩指尖的扎伤,与他甜蜜又期待的笑容,忽然间这笑容随风消逝,少年伤心欲绝地落泪,像是所有希望都破灭。 宋司谨总算知道,为何那天他那般伤心又那般愤怒。 此时看着这两个穿着喜服的小木人,他好像能想象出段灵耀偷偷抱着他们一脸委屈的模样。 往昔对于他们来说有太多痛苦的地方,纵然今日和解,触及伤处依然会痛。 好在时间会慢慢抚平疤痕,好在段灵耀有在努力地修补裂缝。 宋司谨心头酸软,他并不后悔毁掉那件嫁衣,对那时的宋司谨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忍辱讨好段灵耀,他恨他对自己的欺辱,唯有报复回去,才能叫怒火渐渐平息。 而只有怒火平息之后的今日,他才会在见到这两个身着喜服的小木人时,尝到段灵耀小心翼翼偷偷珍藏的爱意。 那人曾做过许多错事,笨拙、偏激又嘴硬,像一把刀子,刺伤他试图靠近的心上人,却也热烈、灵动而坚定,他喜欢他,被反刺的痛不欲生也不肯放弃。 —— 夜深,辛夷见宋司谨肚子饿,便去小厨房给他要夜宵。 书房里只剩下宋司谨一个,他不急不缓地收拾着,忽然门被推开,深重的凉气随着穿堂的风从背后扑来,他尚未来得及回头,几步重重的脚步声走近,便落入一个沁凉的怀抱。 宋司谨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你回来了。” 他抓住他的手,触手冰凉,段灵耀疲惫地将脸埋在他肩上:“嗯,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收拾东西。” 见他实在倦怠,宋司谨不忍推开他,便叫他继续靠着:“我在等你。” “等我?” 宋司谨慢慢归类书籍,说:“我想知道怎么突然要出去,不是说外面危险才叫我们住进国公府吗?” 从背后抱着他的人忽然松开,并抬手揪住了宋司谨的脸颊。 宋司谨怔住:“你干什么?” 段灵耀说:“不干什么,就是想亲一口,给不给?” 宋司谨下意识往后缩,把自己贴到了段灵耀身上,不妥,又转过来,背靠着书架,面对他:“你怎么又变,说好了让我慢慢考察。” “是呀,可我本就是个混账,出尔反尔,或者强迫别人也很正常吧?” 宋司谨沉默了会,说:“老夫人给我讲了你小时候的事。” “哈?” “她说你很傻,偷你爹的马,结果你爹根本不管你,她还说你哥哥都死了,你却笑的特别开心,所以你娘格外恨你。总之,她说了些你没告诉我的事。” 一时间段灵耀有些尴尬,心情格外复杂,恐惧与渴望交织,叫他一双眼睛如深海暗涌,习惯性扬起的笑容却越发浓重:“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你已经看清我的本质,知道我死活都不会变成一个好人……” “灵耀,没有那么多所以。”宋司谨说,“只有一个所以——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很累,如果很累,在我面前可以不用一直这样……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笑话你,也不想再伤害你。” 于是那种虚假的笑容渐渐消散,段灵耀的表情恢复平常,他歪歪脑袋,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宋司谨:“谨哥哥你知道吗,我有点后悔。” “啊?” “后悔自己一直优柔寡断,没有早些送你离开。” 宋司谨懵逼,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到底怎么了?” 段灵耀道:“这件事说出来有点复杂。” 原来太子竟试图派人劫狱救出颜雪回,惹得圣上大发雷霆,他训斥了太子一顿,责令他不得出宫,随后便吐血昏迷。 太子左右为难,在长生殿外长跪不起,一来为忏悔自己的过错,二来为颜雪回求情。 但圣上本就病重,这一下昏倒,就再也没有醒来,听宫里线人说,圣上怕是要不好了。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而危险的机会。 段灵耀一下扑到宋司谨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颈,一会笑,一会愁:“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怕过,你总是被我连累,万一我跟三殿下失败,必将牵连无数,多半连你也要丢掉性命。谨哥哥,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你是不是会很恨我?” 宋司谨不敢想象:“你们打算做什么?” 段灵耀压低声音,在宋司谨耳边说出了一个惊天秘闻:“圣上不公,他早就备好遗诏,不管三殿下做的多么完美,他都不会选他,如今是最后的机会,三殿下不可能错过。” 隐约之间,宋司谨猜到了他们想要做什么,这种惊天秘闻,骇的宋司谨情不自禁颤抖:“不能不争吗?” 他怎么能差点忘掉,段灵耀跟三殿下秦渡川乃是这本书里一等一的大反派,是要跟主角攻争皇位的存在! 可反派怎么能斗得过主角…… “谨哥哥,你太天真了,如果不争,表哥他根本活不到做王爷的那天,我下半辈子也将再无宁日,难道你要让我忍受昔日手下败将的讥讽打压?谨哥哥,我知道你心软良善,可弱肉强食,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和为贵!” 段灵耀的手抵在宋司谨背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对不起,我早该把你送走,却还是自私地一直留你在身边,等明日出了瑶京,我会另选一队人马,送你跟伯母悄悄地走。你放心,就算我们输了,你一个尚未正式过门的外姓人,只要不再回瑶京,避几年风头,不会有人追究你。” 他心知肚明这次行动有多么危险,赢了,从此便是康庄大道,输了,至少不要连累无辜的宋司谨。 宋司谨知道出于理智自己应该答应,可他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竟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走!” 埋在他肩头忐忑不安的少年一下抬起脸,错愕而脆弱地看向他。 宋司谨害怕地直抖,这么严重的大事,对宋司谨的承受力来说还是有些过了。任何涉及最上层统治者的政治斗争,没有不流血的,更遑论是造反这么严重的行径。 会死人,死很多很多人,流的血会把整个皇宫染红。 宋司谨知道自己该唾骂这群反派贪婪狠毒,可如今他做不到,糟糕的是,他竟然期盼这群反派取得胜利。 权力斗争根本无法停息,段灵耀说得对,他不争,就会被人踩到脚底,说不定连命都丢掉,这种情形谁又忍心唾骂他狼子野心。 “很危险。”段灵耀强调。 “那老夫人她们呢?” “明日送她们出城,只是以防动手时太子用她们要挟我。无论结局如何,老夫人身为长公主和信国公的母亲仍然会回京,我母亲与大嫂也俱有亲人无数,她们目标太大,不管去哪都逃不掉,可你不一样,你不必跟着我一块死。” 宋司谨下意识摇头:“我得留下。” 他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密辛,业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命运的一部分轨迹,也许他能帮帮段灵耀,纵然希望渺茫,他也想做些什么。 楚云羲活了下来,颜雪回入狱,圣上无神医医治,造反剧情提前,太子被禁宫内,恐怕也不能像原著那样提前发现三皇子与段灵耀的计划。 会不一样的,也许改天换命就差最后一点努力,宋司谨紧抓住自己颤抖的手臂:“我不走!” 段灵耀加重声音:“你想想伯母。” 娘亲……想到娘亲,宋司谨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娘知道,你有危险我却独善其身,她肯定不会高兴。如今她和麦苗不必再当奴做婢,能堂堂正正立于人前,麦苗又机灵勇敢,从小就比我强,没有我,也许她们能过得更好,你单独送她们走吧,不用拿她们来说事。” 他是那样胆小,又那样固执,上一次是想离开自己,这一次却是为了留下。 段灵耀声音微微沙哑,像吃下了一整罐蜜糖:“谨哥哥,你再这样,恐怕人家要等不到考察结束了。” 像要将人侵略到底的目光比烛火更加炽热,宋司谨向后退了一点,背紧紧抵着书架:“不用你等,我已经有答案了。” “什么答案?” 温润如玉的青年微垂眼眸:“我要留下。” “不害怕?” “害怕。” “哈哈哈,害怕也要留下?” “要!” 这是段灵耀一生听过的最动人的承诺,他勾起一抹艳丽的笑,像他配在腰上那把华美的弯刀,绮靡而锋利,一点一点逼近宋司谨的致命处。 “你会后悔的。” “不会。” “你会的,你总有一天会意识到我依然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账,我会撒谎,会继续欺负你,像我这样的人,再怎样努力去改,也永远无法变成一个真正的好人。” “我早就知道了。” 那人已经逼到近前,寒凉秋夜里,呼吸如焰火一般灼人,本能在感到畏惧,身体战栗却无处可逃。 段灵耀猛地向前一步,彻底挤掉最后的距离,他扣住他的腰,宋司谨惊的向后一撞,书架摇晃着,圣贤之书与野史闲记掉落一地。 唇瓣碾磨着唇瓣,轻噬、纠缠、攻占,是分不清的彼此、融化掉的热流。 “即使我对你做这种事,也不后悔?” 在紊乱的呼吸间,宋司谨分不清对与错,只能给出仅源于己心的答案:“不后悔。” “那这样呢?”侵略不会止于表面,更遑论是贪婪又放纵的混世小魔王。 宋司谨只有一点介意:“不能在这里,书会被弄脏。” 段灵耀笑的越发灿烂,玉环与佩刀撞击叮叮当,他桀骜而不驯:“可我就想在这里,谨哥哥,这就是我啊。” 他总爱违背常规礼法、俗世准则,喜欢做一个肆意妄为的恶人,别人哭他就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艳若桃李的少年把宋司谨牢牢禁锢在散落一地的书堆上,在清规戒律与经史百子之上,他笑容浓稠甜蜜,是叫人上瘾的毒,毫不掩饰本能的攻击性:“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喜欢看你哭,就是喜欢欺负你,你要留下,不是陪我下地狱,就是被我欺负一辈子!怎样,想换个答案吗?” 刀子永远无法杀死一汪水,更别说这汪水生了根倔强的骨头。 绵绵烛光下,宋司谨轻抬双目,如一束清辉直直照到少年心底,他邀约,亦是挑衅:“不、不可以太过分……还有,关上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3 02:00:27-2022-10-04 23:3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文爱好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完结&番外 第81章 ? 第 81 章 ◇ ◎他想帮他◎ 第八十一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阴雨连绵时,夜似乎被拉长,混沌中不知是何时辰, 只想要在温暖的怀抱里一直沉沦下去。 门忽然被挠的噌噌响, 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皮毛油光水滑的肥猫伴随一阵潮湿的冷风蹿了进来。 独守空闺一整宿的瘦瘦不满地嗅着空气中奇怪而旖旎的气味,它聪明极了, 在书架后方散落一地的书堆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凉丝丝的瘦瘦往暖呼呼的衣服堆里钻,钻到一半,被一支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拎着后脖颈丢了出去。 衣服堆动了动,厚厚的大氅往下滑, 长发凌乱, 美人沟与白皙动人的丘壑一闪而过,宋司谨撑起身, 双眼迷蒙地呆坐住。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光滑的肩头蹭了蹭,柔嫩的脸蛋触感极佳, 段灵耀满脸餍足,放松到没骨头似的贴着他的谨哥哥。 “喵——” 瘦瘦不甘心地继续钻,好在这一次, 他心软的另一个主人伸出手接住了它。 “几时了?” “不知道。” “糟了, 天好像亮了。” 宋司谨急匆匆穿衣起身,随便挽了下头发就往外走。 辛夷蹲在院门口的宽檐下,听到后面动静, 回头露出一个喜庆的笑:“哎哟, 宋公子, 您跟少爷终于醒了, 您稍等, 小的这就去准备饭食。” 宋司谨微微脸红:“时间来得及么?” 段灵耀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衣斜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哈欠:“不急这一时。” 宋司谨摇头,他一晚没回院里,娘跟麦苗该着急了。 可就这么跑回去也不行,明眼人一看就会发现端倪。 宋司谨一着急就有些乱,想要去洗漱,又发现身上的衣服得换掉,但要回去拿衣服,还得先收拾自己…… 段灵耀笑嘻嘻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松手,锋锐的小尖牙不停划过宋司谨的耳垂,暖意源源不断从背后传来:“急什么,你昨晚帮我收拾东西,太累了,直接在我这歇了有什么不对的?叫人去说一声就好了。” “喔,也是。” 宋司谨这才放松下来。 昨晚他们耽搁了书房里的工作,醒来其他地方却都收拾好了,好在要紧的东西都是第一时间装箱摆好,剩下的些书籍珍宝可以慢慢整理。 吃过饭,马车也已经备好,段灵耀坚持送宋司谨出京。 他准许他留下——但也是要跟老夫人她们一起,而不是留在国公府内。这样就算到时候行动失败,宋司谨仍然有希望逃离。 这次宋司谨没有再拒绝,他有被人抓住威胁段灵耀的经历,自然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老夫人她们只是暂避风头,不会离京太远,若有事发生,两边仍来得及联络。 临出发了,忽然得知儿子并不与自己一道,范五妹搅着袖子坐立不安。 宋司谨把院门关上,与范五妹跟麦苗说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敢轻易透露段灵耀要造反的计划,只说要先送她们去远方。 “到底是怎么了?” “段灵耀有危险,我得留下来陪他。”宋司谨惭愧地低下头,“娘,孩儿不孝,又要让您担忧了。” “世子帮了咱那么多,他有危险,你当然得帮他。”范五妹叫麦苗进屋再检查一下行礼,自个儿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儿啊,娘担心你……你实话跟娘说,你想留下来,到底是不是自愿的?” 宋司谨愣了下:“您怎么这么问?” 范五妹欲言又止,想到下次再见面,不知还要多久,一狠心,吞吞吐吐问了出来:“你跟着世子,是心甘情愿的吗?你、你你,是不是要嫁给他啊?” 猝然闻此言,宋司谨惊慌失措,下意识想要解释,可范五妹局促地轻叹一声,说:“那天你们在墙外头吵架,娘听到了一点。” 范五妹听的迷迷糊糊,心中惊骇,不敢直接问他们,只能自己含着心事反复思量是否听错。 直到来了国公府,范五妹不经意听到下人闲谈,上前仔细问询,才知道自己跟麦苗被看管的那段日子里,宋司谨都经历了什么。 只以为儿子是要入赘京城有钱有势的人家,却不知对方有钱有势到了国公府的地步!只以为是儿子高攀不上这等人家的女儿,却不知要结亲的根本就是个男子! 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知,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跟国公爷家的世子当上朋友了呢?还是那般要好的朋友。 范五妹听闻宋司谨意图与他人私奔,甚至捅伤段灵耀都不想跟他好,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越发迷茫担忧起来。 宋司谨结结巴巴,整个人紧张的不敢动一下。 见他如此,范五妹问:“你先告诉娘,你是自愿的吗?” 宋司谨鼻根一酸,险些落泪:“是,这一次我是自愿的。” “可娘听说,你以前并不愿意跟他。” “以前,我们之间是……是有很多矛盾。”宋司谨低下头,不敢直面母亲,“可是现在孩儿是自愿的,娘,孩儿不孝,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范五妹确实很担心:“真不是被迫的?” 宋司谨摇头:“对不起,恐怕以后不能叫您像寻常人家的祖母那般含饴弄孙了。” 男人跟男人相好过日子的事,对范五妹来说确实很难接受,可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一直在听,便发现了这世界广袤,属实有太多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 范五妹长叹一声:“道歉做什么,你是心甘情愿的娘也就放心了,你还不知道吗,娘这辈子不盼你出人头地,就盼你平安快活。男人跟男人……这怎么过日子,娘是不太清楚,可娘知道一件事。” 宋司谨擦擦模糊的眼睛,抬头去看范五妹。 范五妹抿着唇笑:“每次要见世子,你就很开心。” 宋司谨破涕而笑,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倒霉不顺的时候,可至少有娘在,他就不会后悔。 —— 偌大的国公爷一下就变得空荡起来,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衣裳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他习惯性地去书房找自己的两个小娃娃,箱子还摆在原处,打开之后,段灵耀惊了一下。 怎么他的小木人只剩下一个了? “辛夷!有谁动过我的箱子?” 辛夷麻溜地跑过来报告:“报,少爷,昨个宋公子动过。” 正准备发火的段灵耀瞬间偃旗息鼓:“算了,你先出去吧。” 把书房的门关上,段灵耀捧出剩下的那个宋司谨小木人,珍惜地低头亲了亲。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他深夜慰藉自己的保留节目,他会一手一个,幼稚的用小木人去碰小木人。 小木人不会说他讨厌,不会抗拒他的接近,也不会拒绝他的一切要求,他就给它们换上喜服,假装段灵耀与宋司谨已经成亲。 现在他们真的相爱了,段灵耀无需再欺骗自己,只觉得做梦一般美妙。 看着代替宋司谨陪在自己身边的小木人,段灵耀心中越发坚定,他一定要赢,一定要活着,唯有这般,才能让两个小木人团聚! 说来也巧,段灵耀把玩小木人的时候,宋司谨也正在对着那个头大脖子细的小木人发呆。 你说说你,怎么就是个倒霉催的大反派呢,还是跟主角死犟的那种。 宋司谨很努力地在思考,到底怎么才能帮到段灵耀,可这本书断更的情节,就是秦渡川与段灵耀造反这一段。 两个反派带兵逼宫,主角攻受率兵支援,双方厮杀正酣,然后就没了。 越是细节回忆起来越困难,宋司谨翻来覆去地想,想主角的行动与布置,想反派的人员与兵力…… 想不出来! 就好像有一层桎梏,死死地蒙在意识之上,每当他要触及更深入的东西时,便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弹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凭什么不让他想起来,难道老天就非要阻止他帮段灵耀吗? 宋司谨在床上来回打滚,呼吸越来越急促,一股焦躁的怒火在心底越烧越旺盛,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浑浑噩噩晕眩混乱。 宋司谨忍无可忍,一下子向着墙撞去。 咚! 脑袋猛地一顿,先是麻木贯彻全身,旋即是阵阵剧痛。 滴答,滴答……宋司谨抬手捂住鼻子,一串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却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想起来了! 剧痛像是一把重锤,锤碎了那层强加在脑子上的磨砂玻璃壳,叫他能清清楚楚看到由无数人生交织构成的命运线团。 话说回来,段灵耀打算什麽时候动手? 算了,不管了。 宋司谨捂着鼻子,急匆匆坐到书桌面前,铺开纸墨,他便飞快地写下一条又一条信息。 滴答。 写完之后,宋司谨脑子晕乎乎的,低头一看,发现信纸上擦满了模糊的血迹。 呼……头疼,疼的睡不着。 宋司谨洗了把脸,然后披上外衣走入院中,草木都已枯黄,除了天上那轮弯月,实在没什么好欣赏的。 他们低调地出了京城,虽不知段灵耀把想法都告诉给了谁,但这几日,明显能看出来众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老夫人疲累的病了,每每望向瑶京的方向,都是满脸的怅然。 国公夫人一如既往的阴沉孤僻,整日只待在屋里,不肯与旁人说话。 反倒是大少夫人,忙着照顾两个孩子,很少露出忧愁的模样。 于是看到坐在院子里透气的大少夫人时,宋司谨便略显吃惊了。 “宋公子怎么也出来了?”端坐在廊下的女子回头微笑,“有心事?” 宋司谨点点头:“打扰了,我想找人给灵耀送一封信。” 大少夫人很是温柔:“你很担心三弟?” “是。” “三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不知对大少夫人来说,段灵耀是什么样的存在,但现在国公府里的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必她也会发自内心期盼段灵耀成功。 忽然间宋司谨好奇:“灵耀有没有告诉过别人,他准备做什么?” 大少夫人含笑看他:“纵然不说,大家就不知道了吗,他向来与三殿下走得近,三殿下非池中之物,又怎会甘心屈居人下?不过宋公子从未入仕,对朝中格局也不了解,且现在不在京里,何必徒生烦忧。” 宋司谨不知是该夸她敏锐,还是该羞愧自己笨拙:“其实我忽然想到三个人,他们很有可能会出现在宫里,如果能牵制住他们,也许对灵耀有用。” 大少夫人有些惊讶,在她眼里,宋司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除了能在私下里宽慰段灵耀的心情,其实根本做不到什么。 但他看起来很固执,大少夫人便忍不住想知道,他到底能怎么帮到段灵耀。 “都是什么人?” 宋司谨道:“一个姓孙,长的很高大,喜欢用两把大斧头。一个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留了胡子,好像是个道士,眉心有一颗红痣,他私下准备了许多火药。还有一个姓仇,细高个,身手很好,且很会用兵,他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能跟灵耀打个平手。” 大少夫人说:“你说的第一个人,应当是孙乾将军,如今正在西南,要年底才能回来。第二个人应当是钦天监主簿,可我并未听说他与哪位皇子从往过密,且要在宫内布置火药,动静必然不会小,不过你说的如果是真的,他确实是个大问题。至于第三个人,这个姓氏很少见,若没记错,是城外督军,善弓箭,如果是指这方面,确实有望与三弟打个平手。” 万万没想到,宋司谨记不清楚的这几个人,大少夫人竟然都知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4 23:39:39-2022-10-07 11:4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和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边河岸有只呱 27瓶;我意er、巴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 第 82 章 ◇ ◎终章◎ 第八十二章; 很快宋司谨便想明白了, 大少夫人可是国公府的儿媳,虽在原著中没有出场,却也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子, 见多识广连寻常男儿都比不上。 宋司谨一下起身, 匆匆跑到屋里取出纸笔:“那位钦天监的主簿, 本来只忠诚于陛下,并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 但颜雪回可能在私下里说服了他。我记得他在自己的私宅里藏了火药,现在知道他是谁就好找了。” 他把整合好的信息全都记录下来,塞进信封,交由家仆连夜送回国公府。 当然, 只是知道这些消息并不一定就能帮到段灵耀, 但宋司谨在大少夫人的提点下,忽然想起了另一样可以帮到段灵耀的东西! “少夫人, 你可认识会刻水晶,或者是做琉璃器的手艺人?我需要尽快做出两个圆的镜片, 越清透越好。” 大少夫人摇头:“虽不认识,不过县里的珍宝阁应该能做到。” 大岳国已经初现眼镜这种东西,只不过流传不广, 宋司谨绞尽脑汁这么久, 终于想起来「望远镜」这个军事利器。 其实望远镜的原理很简单,这里肯定能做出来,可宋司谨之前就愣是想不到。 他知道一定还有很多看起来简单但影响极大的事物存在于前世, 只是桎梏一层又一层, 始终在阻止宋司谨想起来, 以免对命运造成过大的改变。 时间紧迫, 宋司谨穿上外衣便去找珍宝阁。 大少夫人看着他背影微微蹙眉, 颇为疑惑宋司谨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是段灵耀告诉他的?真是想不明白。 罢了,这些不重要。 她默默祈祷宋司谨真的能帮上段灵耀,有些事情,不是生便是死。 —— 为了尽快做出好用的望远镜,宋司谨一连几日都在珍宝阁内督促工匠,并不停试验望远镜的具体尺寸。 国公府出的钱多,工匠做起来也认真,但要做出足够精细的珍宝,仍需要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做出来望远镜,宋司谨急匆匆回去,便收到了一个消息。 送信回来的是辛柏,他被段灵耀留在这里贴身保护宋司谨,道:“少爷说这几天叫大家警醒些,尤其是您,宋公子。” 宋司谨一惊,旋即反应过来,怕是段灵耀要开始行动了。 辛柏轻轻点头。 “还来得及吗?”宋司谨一个激灵,“我要进京!” 辛柏连忙阻止他:“宋公子,少爷说了您不能进京,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我不进京,我找灵耀,不,你找也行,他在哪里,你现在去找他,把这个望远镜带给他!” 始于皇城内的造反逼宫,要的就是一个快字,必须足够雷厉风行,才能赶在外面的援军到来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秦渡川自然不会直说自己要逼宫造反,只是在圣上病危之际,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冲入皇城。皇城二十四卫,大半都已归顺秦渡川,其中威势最猛的一支队伍,正由段灵耀统率。再加上皇宫内的内应,行动时如摧枯拉朽,顷刻间便控制住了皇宫。 只剩下最后几支忠心耿耿的亲卫,由秦祐山亲自率领,死死守护在病危的圣上身边负隅顽抗。 一切发生的太快,仅仅小半天功夫,瑶京里风云变动,城门封锁,根本无法进入。 宋司谨担心辛柏行动不顺,一直缀在他后头,见他被阻拦,心中越发焦急。 “进不去了。”辛柏神情凝重,“属下打听到,三殿下半夜时分便闯入宫中,他们行动太快,宫里的局势被控制住,但有消息外泄,恐怕皇城外的驻军马上就要来了。” 城外驻军,很有可能由那位姓仇的督军统率,他是太子的心腹! 原著里这支队伍死死拦着段灵耀,情况之危急,像是下一刻段灵耀就会被他一箭射杀似的。 如今情况与原著中不同,那位孙将军未能赶回来协助太子,局势已经对三殿下和段灵耀大大有利,辛柏说,也没有听到皇城内有大规模使用火药的声音,也许前两个劲敌都已不是问题。 只要再打败第三个,也许段灵耀他们就真的能赢了! 就在这时,宋司谨听到远处有沉重的马蹄声自远方来,他遥遥用望远镜去看,一看便忍不住变了脸色。 那位仇督军已经率领驻兵赶到! 数不清的马匹和士兵正冲向皇城,浩浩荡荡如铁甲洪流向前涌去,大军尚未真的赶到近前,大地便已忍不住将剧烈的颤动传向城门。 光看着,宋司谨的心脏就仿佛要被这马蹄声一同踏碎。 城墙虽巍峨高大,城门也雄伟壮阔,可要抵抗这般汹涌的人潮,又能撑得住多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时,辛柏一下按住宋司谨的肩帮,叫他往后方看:“是少爷!” 宋司谨连忙回首抬头,便看到湛湛金光下,立在城墙上披银甲握长弓的少年将军。 他一如两人分离时那般容姿绝艳、桀骜张狂,却又多出几分稳重的沉肃,好像只是往那一站,就叫人心中安定。 宋司谨抿了抿唇,翻身上马,歪歪扭扭地向城门冲去。 大军据此还有一段距离,赶得及! 不要回头,就不会害怕,不要多想,就不会恐惧——他死死看着段灵耀,把所有杂念摈除脑外。 向来沉稳的辛柏被他突然的冒险吓得失声,他连忙骑马护他左右。 城墙上守卫见有人来犯,下意识拉弓瞄准。 本一副漫不经心模样以示成竹在胸来稳定士气的段灵耀,低头一看瞬间变了脸色:“都住手,开城门!” “啊?是!传令,开城门!” 然而开城门并非一件容易之事,段灵耀的心高高提起,干脆抓着吊索顺城墙向下滑去。 如游龙惊鸿,身姿矫捷的少年将军将时机把控的刚刚好,他落下来的时候,宋司谨正凭借自己并不怎么熟练的骑术来到城墙下,于是他一下跳到他身后,牵制住缰绳,控制住惊马。 “你疯了?!你不在外面等着好端端过来干什么!” 段灵耀气的盔甲都要炸开了,他死死箍住宋司谨的腰,没好气地在他耳边呵斥。他将他送出去,就是怕遇到个万一,结果宋司谨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孤身冒险。 现在好了,要真出个万一,宋司谨连跑都跑不掉,铁定要给他陪葬了! 城门终于打开,段灵耀忍着怒火向内冲去,关城门也要时间,而太子援军已经出现,黑压压一片,耽搁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前后双方箭矢丛发,宋司谨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好在紧赶慢赶,他们还是顺利进城并关上了城门。 一进城,段灵耀顾不上骂人,叫来一群卫兵跟辛柏守着宋司谨,自己则开始发号施令并向城墙上走去。 宋司谨的心还在怦怦跳,他知道段灵耀生气,但他不能白冒险一趟! “灵耀,你等一下,这个给你!” “什么?”正大步流星的人闻言还是停了下来,固然生气,却也想知道能让宋司谨这个胆小鬼冒着生命危险来送的是什么东西。 他耐下性子看着宋司谨掏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接过来后颠了颠,很有些重量。仔细一看,是用金属与水晶打造的……玩具?首饰?还是用来赏玩的珍宝? 副将见状要拉着段灵耀走:“小公爷,别耽误了,咱们快上去吧!” 段灵耀抬了抬手,制止他,问宋司谨:“这是做什么用的?” 正在后怕中的宋司谨嗓音发颤着解释:“它叫望远镜,从这一头往远处看,能看到很远地方的情况,人眼看不到的,它都能看清。” 一时间众人脸色皆变。 段灵耀毫不犹豫地举起来看了下,被这瞬间拉近放大的效果吓了一跳,旋即他露出喜色:“好东西!有了它,我看那个姓仇的能怎么跟小爷叫板!” “这里还有一个,你看要给谁用。” “老金,马上把它送给三殿下,你亲自去一趟!”段灵耀脑子一转,飞快安排好望远镜的归属。“这下好,有了这个东西,表哥那边也不会僵持太久了。” 宋司谨撑着膝盖终于放松,忍不住嘀咕:“你看,是有用的,你之前还凶我。” 不说还好,一说段灵耀又拧起了眉头,他上前一步狠狠揪住宋司谨脸蛋:“就凶你,东西再好,不会让别人来送吗?笨蛋,下次再也不许自己冒险了!” “我放心不下呀。” “不管,你最好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小命,你要是敢完蛋,小爷我也不活了!” 恶狠狠威胁完宋司谨,段灵耀就叫人护着宋司谨往后撤,他可以留在城里,却不能在城门这块待着。 咚咚咚—— 冲车开始撞击城门,箭矢向城□□来,段灵耀眉头微蹙,发布下一道道命令。 宋司谨被辛柏拉着躲到安全地方,他看向段灵耀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很熟悉,也有点陌生。 那天光向他涌来,顷刻间天翻地覆,他毫无防备地跳进烈焰中,恐惧被烧毁,却又握住了火中的金子。 太烫了,烫伤了他,叫他痛不欲生。 而今这火仍在燃烧,永不止息,他却不再惧怕。 他已与他融为一体。 —— 时间是那般漫长,等候叫人度日如年。 宋司谨听着外面的嘶喊声,听着战鼓擂擂,听着人们奔向呼告。 他完全没心思吃东西,只是呆坐在被临时征用的民房一角里,咬着手指祈祷。 诸天神佛,苍天厚土,祈求这一次让段灵耀胜利,他固然有很多不好,固然与主角作对,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宋司谨知道不被偏爱的滋味,这意味着无论人们有多么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可他不甘心,他不停地祈求段灵耀胜利,默默向苍天发誓:只要段灵耀能赢,往后余生,他必将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来自未来的知识回报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咚! 咚咚咚! 伴随着震耳的战鼓声响,士兵齐声大喊:“贼首已死,速速投降!降者不死,违者必杀!” 宋司谨一下站起来,激动地向外看去。 辛柏打探完消息,向来稳重的他也不禁露出一点笑容:“那位仇督军本来躲在敌军后头排兵布阵,借助您送来的望远镜,少爷不仅识破了他们分兵的计谋,还把仇督军一箭穿喉!现在他已经身死,敌军士气大溃,不成威胁了!” 天渐渐黯淡,巨大的太阳落向山下,在最后时刻,却又迸发出无限宏伟的血色光辉,将整片天空与大地染红。 小将扯着喉咙穿过长街,带来了又一条喜讯:“龙驭宾天!逆臣秦祐山降服!尊先帝遗诏,三皇子继位为皇!” 此信一出,那些左右为难选择缩头的官兵大臣们也无法再躲着,一个接一个现身帮忙掌控局面。 宋司谨情不自禁走到街上,他看到胜利者在欢呼,也看到了亡者的亲友在落泪。 他渐渐停下,不由自主颤抖,他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与火焰焚烧的焦苦,紧压在心头的巨石轰然落下。 夕阳越来越黯淡,银月高悬,冷风潇潇,叫段灵耀身上的银甲折射出一片烂漫月光。 他走到他面前,很慢,手中的长刀曳地,干涸的血迹像一道长疤。 凶煞之气扑面迎来,残忍的狠毒尚未从他眼中完全褪去,他笑着,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与越来越明亮的希冀,叫他沾着血与灰的脸熠熠生辉。 段灵耀没有靠的很近就停下了,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人有多胆小,又有多心软。 “谨哥哥,我们赢了。” 可他忘了,他也是固执的。 最后一步,宋司谨大步向前,紧紧地重重地抱住了这个被人恐惧、遭人厌恶的小魔王。 “嗯,我们赢了!” 亘古不变的月亮依然沉默,不为凡人的失败痛苦,也不为他们的胜利高兴。 它只是静静看着,看那两道人影依偎在一起,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 恭喜,他们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到此正文就算完结啦-终于写完了小宋跟小段的故事! 这个故事不算尽善尽美,可以说是咕咕挨骂最多的一本了,但竟然也是咕咕写的字数最多的一本,真是奇妙呀—— 其实中间咕咕也时常会丧,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不行,但想想这个故事自己还是很喜欢的,尤其小宋跟小段,麻麻真是太爱他们啦,所以不管同样喜欢的读者是多是少,都是缘分-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哦! 对了对了,有个可爱的读者画了一张小段,大家想看的话可以去我微博看,很可爱哟。 第83章 ? 第 83 章 ◇ ◎番外?出海◎ 番外?出海; 民间有一志士, 既于医术有造诣,又会造望远镜等妙物,且进奉了百草图, 言海外有奇山异草, 更有亩产千斤的良种。 新帝即位后, 嘉奖其从龙有功,并意欲命其出海寻宝, 特封其为巡洋正使,有指挥出海之特权,并命信国公世子为巡洋副使兼水军统领、宣威将军护送其左右。 …… 1晴天; 宋司谨坐在整艘大船的最中央,段灵耀坐在他身旁。 两人目视前方, 正襟危坐, 一只名叫瘦瘦的肥猫正猖狂地巡视整艘大船。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沾了两个老父亲的光, 瘦瘦也是有正式官职在身的猫了——巡洋捕鼠特使! 特使大人吹拂海风,观赏海鸥, 快乐的身姿仿佛不是宋司谨养大的猫。 宋司谨头一歪:“呕——” 段灵耀紧张地拍他后背:“完了,最近吐得这么频繁,不会是要在海上生了吧?” 宋司谨:“男人生不出孩子!” 段灵耀:“嘻嘻嘻。” 宋司谨:“……” 段灵耀捂住他的眼睛:“好啦好啦, 明明知道看海看久了会晕, 还是一直看,真傻。” “可是无聊呀。”宋司谨又不敢坐到船边去钓鱼,整天待在船上, 在舱内闷久了也很无聊。 “唉, 真拿你没办法。”段灵耀快活地说, “只好小爷我牺牲一下, 供谨哥哥取乐啦。” 宋司谨:“??” 2夜晚; 船一直轻轻地荡, 荡久了,就让人产生被大海包围的感觉。 睡前水喝多了,宋司谨迷迷糊糊起夜,忽然发现屋里亮着光。 他一摸身边,空的。 宋司谨清醒过来,循着光向屏风外看去——好呀,段灵耀半夜不睡觉,对着镜子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干什么。 只见他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长袍,微卷的长发垂到腰间,他低头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神情凝重且担忧,然后悄咪咪地拧开了一个小罐。 那个罐子……好眼熟。 段灵耀用手指从罐子里挖出来一坨香喷喷的脂膏,开始涂抹自己的脸蛋、脖颈、手腕、双手。 宋司谨垫着脚尖走到他身后,冷不丁出声:“你在干什么?” “啊!” 段灵耀吓了一跳,无辜回头:“人家没有干什么。” 他试图把东西藏起来,宋司谨眼疾手快一把拉出来:“我都看到了!” 一瞬间段灵耀的脸皮变得红扑扑,再加上水润乌黑的大眼睛,可爱的让宋司谨都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你真可爱,像个小姑娘。” 结果他不夸还好,一夸却捅了娄子。 段灵耀嘴巴一嘟,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这个样子,还不是为了你!” 宋司谨:“啊??” 段灵耀把小罐子一丢,委屈巴巴地扑到床上:“呵,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喜欢鲜嫩可爱的小男孩,只不过风吹日晒皮肤黑了一点,你就不肯亲了!” 宋司谨整个一大懵逼:“我没有。” 段灵耀委屈的快哭了:“你就有,你嫌弃我!” 什么啊,这可冤枉死宋司谨了,可宋司谨一项拿撒娇耍赖的段灵耀没办法,只好软下声音耐心地哄他,一句又一句发誓自己没有嫌他年纪大。 他又不是恋童的变态,怎么会觉得风华正茂的段灵耀老了,可他实在不清楚,段灵耀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思。 段灵耀:“以前人家想怎么玩你都答应,现在你明摆着开始嫌弃,老是拒绝人家!” 宋司谨:“比如?” 段灵耀:“比如昨晚,再比如大前天。” 宋司谨重重抹了一把脸:“灵耀,就是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船舱的隔音不是很好……” 没人敢对段灵耀提意见,可宋司谨的好性子众所周知。 段灵耀沉默片刻:“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宋司谨疑惑地看向他。 段灵耀翻脸如翻书,咬着唇笑的轻佻又放荡,他凑到宋司谨耳边呵气如兰:“谨哥哥,很久以前咱们玩过一个游戏,你可是一次都没有赢过呢。” “什、什么游戏?” “嘘……不许动,不许哭,不许说话。” 宋司谨忍无可忍,抓起枕头跟段灵耀打了一架。当然打完之后,他还得亲亲这个小祖宗,才能哄他不闹腾。 第二天,段灵耀不再偷偷摸摸给自己擦护肤品,他开始光明正大地擦,并拉着宋司谨一起。 3上岸; 在经历漫长的航行后,众人来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那是一座很大的岛屿。 当地天气炎热,人们肤色黝黑穿着清凉,语言不通并且民风豪放。 在经历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肢体语言交流后,宋司谨成功找到了甘蔗的存在,更值得高兴的是,他还在这里发现了红薯跟草莓! 当地还有很多水果和特产,但大部分依赖炎热环境才能高产,即便如此,大家仍然收获颇丰。 作为交换,他们卖给当地人许多瓷器,并教会了他们采茶泡茶。 当地首领的儿子,一个可能叫纳诺的年轻男孩,皮色黝黑且身材高大,他笑起来的时候,灿烂的像是正午的阳光。 在尝到宋司谨他们做的饭菜之后,纳诺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抱住宋司谨开始转圈。 他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宋司谨被转得晕乎乎一句都听不清。 段灵耀一撸袖子,气鼓鼓地冲上来:“你给我放开他!” 宋司谨下意识劝架:“别冲动,他没有恶意。” 段灵耀迟疑一瞬,仅仅只是一瞬间,纳诺长臂一伸,一手一个,抱着段灵耀开始一起转。 停下的时候。 宋司谨:“呕——”头好晕。 段灵耀:“放、放肆……呕!”头好晕。 次日,作为美味盛宴的回报,纳诺率领自己的子民,上山爬树给宋司谨和段灵耀也准备了一桌特色美食——全、虫、宴! 看着满桌五彩缤纷的虫子,段灵耀面色苍白,可怜兮兮地举着筷子迟迟无法行动。 宋司谨抿着唇直笑,纳诺不明所以,热情地用手抓了一把虫子放到段灵耀面前的树叶上。 对了,当地人吃饭习惯用手抓。 离开这座岛屿的时候,段灵耀暴瘦至少五斤。 4故事; 不管是上船还是下船,段灵耀都会抱着宋司谨行动,他会让他闭上眼睛,一直走到远离水面的地方再放他下来。 鉴于当年段灵耀与宋司谨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格外出名,以至于随行官兵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故而对他们的亲密举动见怪不怪。 但这两人到底有没有成亲,始终是个谜。 小兵铁柱也有个秘密,他有龙阳之癖。 这个秘密他从来不敢告诉别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直到他被选拔进出海队伍,发现自己的长官竟然在正大光明的搞断袖,他才忍不住开始想,是否自己也能寻找到幸福。 宋司谨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很奇怪,知道很多常人都不清楚的东西,却也对很多事物迷迷糊糊搞不清楚。 闲来无事时,他会跟随行官兵一块打牌消遣,然后不停输不停输。 某日众人玩谨言慎行的游戏,宋司谨又输了,铁柱却赢了。 铁柱鼓起勇气,问了一个自己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大人,您跟小公爷在一起的时候,不怕外人嚼舌根吗?” 宋司谨愣了下,认真思考了一会:“如果别人到我面前说坏话,无论如何心情还是会变糟糕,但只要看到心上人在自己面前开心地笑,就会觉得不管面对什么都可以撑住,毕竟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在乎的人。” 众人顿时鼓掌起哄:“宋大人承认了,小公爷是他的心上人!” 宋司谨微微脸红,挠了挠头,没有反驳:“诶,你们小点声,有什么好笑的呀。” 铁柱嘿嘿傻笑:“大人,您能讲讲当初您二位是怎么在一块的吗?” 宋司谨立刻摇头。 一个小兵说:“您就讲讲吧,嘿嘿,您不知道,铁柱子他整天盯着汉子瞧,肯定是想跟您学钓汉子!” 水军里小王八蛋们很多都没上过学,油嘴滑舌痞里痞气,说话天生不正经,宋司谨跟他们在一块待久了,知道他们就是嘴巴粗鲁爱开玩笑,并没有什么恶意,因此听他们这么说,也不生气。 “不是我不想教,我怕说了……”宋司谨苦恼挠头,“会打击铁柱的勇气。” 众人不解,正在此时,一个高挑风流的青年随性地往宋司谨身边一坐:“没关系,谨哥哥不说,我来说!” 宋司谨:“你可别瞎说。” 段灵耀:“嘻嘻,你就听着吧!” 说瞎话这种事对段灵耀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眉飞色舞地把两人过往的故事包装成了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英勇小公爷拯救可怜谨哥哥于水深火热,并成功依靠自己的美貌博取了谨哥哥欢心。 众人惊叹:原来是小公爷追求的宋大人! 玩闹过后,宋司谨揪着段灵耀到船舱上方吹风:“你可真能编。” 段灵耀抱着肩膀得意洋洋:“那你说,我哪说的不对?” 他只不过是选择性地挑拣了好的部分讲出来,把糟糕的部分都藏住而已,确实不算撒谎,只是有所隐瞒。 宋司谨摇头:“算啦,你说得都对。” 段灵耀:“哈?” 宋司谨弯起眼睛,风吹过他的发丝,舒展的眉目在澄澈阳光下一如这波光粼粼的海般温柔:“没关系,反正我也只记得这些了。” 段灵耀愣了愣:“以前我欺负你……” “那些事嘛,我现在不记得了。” “现在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你猜。” 年岁渐长的小公爷依然貌美如花,他以为自己会慢慢变得英俊高大,可惜没有,他还是那么的白净甜美可爱讨喜,且始终比宋司谨矮那么一丢丢。 天生童颜没办法。 虽然有点遗憾,但,段灵耀已经想通了! 谁让宋司谨这个男人,就喜欢软的、甜的、可爱的? 段灵耀扑到宋司谨身上,熟练地施展撒娇大法:“不管,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不许在吵架的时候翻旧账……” 广袤无垠的大海与天空连成一线,没有任何阻碍,于是笑声与笑声,便随着风和海鸥飞向了越来越远的前方。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番外来啦—— 聪明的读者已经发现了,没错,我的预收文《狗皇帝精分日常》里的攻就是本文的三皇子,虽然有咕咕懒得再想一个朝代背景的原因,但也是因为他们人设正好契合啦。 小宋跟小段这么可爱,肯定会去里面客串一下,而且我已经想好了,三皇子因为重生的原因,知道小宋跟小段可靠,会很宠信他们,也避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可能性,可以让这两俩快活一辈子,啊,我真是个亲妈! 至于下一本会先开哪本预收,咕也不太确定,看灵感吧,反正就是专栏里的那些了,大家感兴趣就先收藏一下,没兴趣就有缘再见啦-么么么! —— 附赠一个相关人员的小番外: 永安二年春。 瑶京城开了一家大酒楼,辣椒作为一种新兴的调味料风靡整个大岳国。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瑶京还开了一家很好吃的糕点铺子,叫五妹蛋糕店。 老板是个和善的南方人,带着一个小姑娘,雇了一家老头跟孙子孙女祖孙三人当学徒,把妇幼老弱占了个齐全。 这家糕点铺子开业没多久,售卖的各式点心便风靡整个瑶京,每天天不亮,店门外就会排起一队长龙,生意红火的让整条街的商家都眼红。 按理说,这家铺子看起来很好欺负,但不知怎么的,就愣是没人敢去挑事。 于是五妹蛋糕店越开越红火,越来越忙碌,招的蛋糕师傅也越来越多。 而在这家店里做工的,大都是些女子,不拘年龄,也不拘家世,只要好好干,总能养活得起自己。 当然,人心难测,所以免不了监工的存在。 说来也很奇怪,她们店里的监工,竟然是个胖乎乎的傻姑娘——可谁人提起这个傻姑娘,都要夸一句,真认真啊。 因为傻,所以一是一二是二,认定了就再也不会变。 而在前头招待客人的,则是两个机灵又活泼的年轻孩子,一个是漂亮的小姑娘,一个是利落的小伙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见到客人就笑脸相迎,再怎么挑剔的客人也都无法对着他俩发难了。 至于老板——有人曾问她,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操持生意,没有当家的汉子顶在前头,唯一的儿子也不在身边,会不会很累? 尤其生意做大了,每天从头忙到脚,她可有想休息的时候。 五妹蛋糕店的老板便笑着说:“怎么会累?给自己做工是福气,以前盼都盼不来呢。” 好奇的客人并不清楚,仅在三年前,老板还是个唯唯诺诺神情苍老的女人,她看不到生活的盼头,只顾得上眼前的温饱,即便如此,也叫她累的浑身病态。 可如今她依然有很多皱纹,眼里却有了光,头发更黑了,笑起来的时候,看着竟比以前还要年轻。 真是妙哉! 感谢在2022-10-07 13:02:16-2022-10-08 00: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巴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噗噗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意er、两颗山楂酸不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