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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咕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 第 31 章


    ◇


    ◎不许哭,也不许动◎


    第三十一章;


    段灵耀坐的腰背挺直, 十分端庄。


    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抿着嘴不吭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前头,脸鼓成包子, 很严肃, 又不是那么严肃。


    平时就很可怕了, 喝醉酒该更难缠,宋司谨小跑到门外, 拉住陪段灵耀回来的辛夷,手指向内:“他?!”


    辛夷无奈地笑了笑:“宋二公子,少爷不叫小的进屋,还得辛苦您帮忙照顾他一下。”


    宋司谨:“……”


    没办法, 他只能答应。


    侍从们送来热水布巾, 宋司谨洗了手巾要帮他擦脸,凑近了才发现, 段灵耀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不像平时那么狡黠,此刻雾蒙蒙的, 根本没聚焦。


    难怪刚才没认出自己。


    宋司谨用手巾给他擦脸,才擦一下,段灵耀偏开头, 咬着音一字一顿地说:“说了, 不许碰我。”


    宋司谨:“……”


    别看段灵耀醉了,口齿却很清晰,就是很慢, 跟平时活泼多变的语调一点都不一样, 而且因为醉酒, 嗓音越发沙沙绵绵。


    “宋司谨呢?”


    宋司谨不得不凑到他面前, 指着自己的脸, 想他现在醉了,不得不开口:“是我。”


    段灵耀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他努力把眼睛眯起来试图看清眼前的人,脑袋前倾,控制不好身体,鼻尖一下撞到宋司谨额头。


    “唔!”段灵耀又往后仰,捂住自己的鼻子,泪眼汪汪很生气,“你是刺客。”


    宋司谨:“……”


    酒醉的少年脸上红扑扑的,双眸迷离泛着莹润水光,他慢慢抽了口气,然后指向宋司谨,小脸一垮,扬高声调:“辛夷,过来,抓刺客。”


    守在窗外的辛夷立马拉开窗缝向内看,待看到段灵耀指的是宋司谨时,他缓缓消失,并贴心地把窗拉回去。


    段灵耀越来越严肃,并疑惑,疑惑了会,对宋司谨重重哼了一声:“不要谋害,本小爷,你会后悔。”


    宋司谨重新洗了热手巾,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你真的不认识我?”


    段灵耀:“哈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明明是个醉鬼,结果还是这么招人恨,宋司谨胆子大了一点,心里气呼呼地想,反正他醉了,认不出自己——干脆趁机报复一下出出气。


    宋司谨飞快地往四周看了下,确定门窗都关严,辛夷他们不能偷看后,用力把布巾往段灵耀脸上擦。


    段灵耀被他擦的东歪西倒,眉头越皱越紧,他想拒绝,宋司谨就飞快擦过他的嘴。


    段灵耀瞪大双眼,又惊又怒,脊背坐的越发挺直:“大胆,我要把你,凌迟!”


    宋司谨一哆嗦,问他:“我是谁?”


    段灵耀用力甩甩头,高傲地说:“我哪知道。”


    宋司谨:“活该。”


    他又用力擦了起来,把段灵耀的脸擦得越发粉红,那张可恨的嘴巴被他擦肿,红润润地胀着,段灵耀呼吸急促,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像不倒翁一样一边摇晃一边正襟危坐。


    “你、混账!”段灵耀试图威胁,“再冒犯小爷我,就,就……”


    “就怎样?”宋司谨鼓起勇气骂他,怕被辛夷听到,就凑到他耳边骂,“你才是混账!最讨人厌的混账!”


    段灵耀:“你、我……宋司谨呢?”


    这时候还惦记自己做什么,怕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就要用自己出气?宋司谨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故意说:“不知道,跑了吧。”


    于是段灵耀抿住唇,用雾蒙蒙的眼睛努力聚焦去瞪他,接下来不管宋司谨怎么对他,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宋司谨在他身上恨恨锤了两下,到底没那个胆子真揍人一顿,就用力去擦他,擦的他身上一片片发红,然后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报复一个醉鬼很不正直磊落,于是没了那个心情,草草给人收拾了事。


    不收拾也不行,两人睡在一起,段灵耀满身酒气,熏得宋司谨都睡不着。


    给段灵耀擦完身子,忽然有滴凉丝丝的水珠掉到手背上。


    宋司谨不解地抬头,就看到段灵耀瞪着眼睛,眼角慢慢往下渗泪,顺着脸颊划过唇角,他也不吭声,不知算不算哭,还知道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叠整齐,再举起来,克制而缓慢地擦拭眼角的泪珠。


    “你怎么哭了?”宋司谨心里发慌,害怕自己给他擦脸的时候太用力弄伤了眼睛。


    于是他赶紧凑近去检查,段灵耀往后仰,眼睛是有点发红,但他回来的时候就因醉酒发红,宋司谨一时找不到问题所在。


    “你等着。”段灵耀抽抽鼻子,嗓音沙哑,“我要杀了你,一定!”


    宋司谨:“……”


    宋司谨又怕又气,没忍住推了他一把,段灵耀直接向后仰去一下倒到床上,泪汪汪的猫儿眼越眨越慢,最后闭上,就这么睡着了。


    “杀了你。”


    宋司谨站在床边看他,越看越气,恨不能他一辈子醒不来。


    但第二天段灵耀还是醒来了,因宿醉醒的比平日晚,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脑袋就开始沉思。


    与之相反,昨晚没受折腾的宋司谨睡得还不错,早早醒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默不作声地吃自己的早点。


    “我昨晚上……嘶。”段灵耀狐疑地看向宋司谨,“我的嘴角怎么破了?”


    宋司谨脊背僵硬,心虚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忽然庆幸不用说话,否则太容易露馅了。


    还好段灵耀没多计较,跳下床,指挥宋司谨伺候自己洗漱穿衣,宋司谨给他系衣带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谨哥哥跑了。”


    “还好是梦,不然我真怕自己忍不住把你的腿打断。”


    宋司谨打了个激灵,最后给他系上腰带,抬头,努力笑了下:“我——”


    段灵耀直接伸手捏住他的嘴:“说好了不说话嘛。”


    宋司谨垂下眼眸点点头,没办法,他走到桌边,用毛笔沾了墨,歪歪扭扭写了三个字。


    然后拿着这张纸,小心地摆到段灵耀面前。


    纸上写着:我不跑;


    段灵耀看了会,歪头,一边吃小笼包一边问:“谁教你写的字,这么丑。”


    他很清楚,宋司谨以前是个傻子,且不得他亲爹的喜爱,想必宋老爷也顾不上给他请先生。


    宋司谨又写:我朋友和村里的夫子。


    段灵耀哦了一声,笑道:“那我教你练字吧,这么丑,以后连封信都写不好。”


    段灵耀说的教他练字,其实就是写个字帖叫宋司谨照着描,他自己的吃喝玩乐半点不耽误。


    宋司谨不太想练字,他用炭笔写的并不丑,只是不太熟练毛笔。但没办法,既然要哄他,要骗他,要得到他的信任……忍了!


    宋司谨边写边努力回想私房教师教给自己的东西,写完了,想起来了,于是跑去厨房捣鼓一通,煮了一碗酒酿芋圆甜汤。


    段灵耀回来的时候,他就一脸温顺地端上来。


    段灵耀满眼见了鬼:“谨哥哥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宋司谨飞快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段灵耀了然,眼睛弯弯:“想说话呀。”


    宋司谨用力点头。


    段灵耀:“看你表现。”


    宋司谨:“啊?”


    就是因为想要表现自己很听话,所以才做了一碗点心……还能怎么表现?这真的很为难宋司谨,主动和被动对内向的人来说简直天差地别。


    宋司谨为难地搅了搅手指,看到桌上有零嘴,忙端过来给他剥。


    段灵耀下巴一抬,脖颈扬出一道绷直的弧度:“喂我。”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剥了一颗瓜子,喂给段灵耀,舀了一勺芋圆,喂给段灵耀,宋司谨动作不太熟练,带着小心翼翼的胆怯,但很温顺,很听话。


    为了能开口说话,段灵耀提的要求宋司谨都尽力满足了,喂他东西,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三天下来,段灵耀就是不松口。


    宋司谨郁闷地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人敢听他说话,他也提不起兴致跟别人说话。


    他只能自己发泄。


    在那个他不愿意回想的燃烧大火的夜晚,大壮帮他买的昂贵的刻刀弄丢了两把,他很心疼,却没办法,只能用别的填补。


    此时此刻,他又找出了一块木头,闷不做声在上面雕刻起来。


    这次他要雕一个段灵耀,不为别的什么,就为段灵耀当初说的,做出来出气。


    段灵耀不讲信用,明明有宋司谨的木人却不在木人上发泄,而是一直在宋司谨身上发泄,但他给了宋司谨灵感。


    正雕刻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宋司谨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藏起来,刚藏好,门就被打开。


    段灵耀依靠门框上,抱着双臂,有些不满:“你今天没给我做吃的。”


    宋司谨看看他,唇间下意识嗯了一声,他低着头就要走出去,去厨房给段灵耀弄点吃的。


    前几日为了讨好段灵耀,宋司谨每天都给他做些汤水点心,他的手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可能恰好合了段灵耀不爱吃太甜的东西的胃口,每次做出来的吃食都会被段灵耀吃干净。


    但接连几日的努力讨好都没有效果,让宋司谨十分沮丧没了动力。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的不够好,反正,他没法露出别人那么真诚又热情洋溢的笑容面对段灵耀。


    段灵耀忽然伸手拉住低头丧气的宋司谨:“等下。”


    宋司谨回头看他。


    段灵耀说:“不如这样,最后一个要求,你能做到,就准你开口说话。”


    宋司谨眼睛一亮,低垂的脑袋瞬间抬起,期待又踟蹰地望向他。


    段灵耀伸手抚摸他眼角,笑意越来越深:“谨哥哥知道吗,其实你哭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像雨天的铃兰,秀美苍白,像水中的月亮,朦胧脆弱。


    其实宋司谨平时不怎么爱哭,有时候掉眼泪,悄悄掉几滴,掉完了擦一擦就又像没事人一样。


    最近哭的有点多,因为段灵耀总是逼迫他,晚上哭湿了枕巾,白天才能休息。


    宋司谨很迷茫,他没有在哭的时候照镜子的喜好,自然不清楚会是什么样子。


    而且,这跟最后一个要求有什么关系?


    段灵耀按着他的眼角,欣赏艺术品般细致:“今天晚上,不许说话,不许出声,不许哭,也不许动。谨哥哥,来试试吧,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这怎么能做到呢,宋司谨错愕地看向他,又羞耻又急切,于是拉住段灵耀袖子:“不,呃……”


    段灵耀笑嘻嘻地问:“不什么?啊对了,在明天天亮之前,你敢说话,约定就作废。”


    险些焦急出口的音节瞬间被压制,宋司谨大幅度地抓揪自己的袖子,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为难。


    但他还是点了头。


    “还有个要求。”段灵耀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点,“你可以说话,但我不想听讨厌的话,我们做个约定吧谨哥哥,只要以后我问你喜欢不喜欢,你就必须回答喜欢,明白了吗?”


    虽然有点奇怪,但想想是段灵耀,也就不奇怪了。宋司谨点头。


    入夜。


    段灵耀在宋司谨眼上蒙了一条柔滑的丝带,看着宋司谨坐在床上僵硬地一动不敢动,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卸掉满面攻击性。


    柔和的烛光中,惯来张扬明艳的那张脸,竟也写满了倦怠。


    段灵耀坐到宋司谨身边,挨着他,头枕到他肩上,抓住他的手。


    他摸宋司谨掌心的茧,手指穿过他的指缝。


    “谨哥哥,你喜欢我吗?”


    半晌儿屋里没有应声,段灵耀自顾自笑了起来:“哦,我忘了,你不能说话,那就不用回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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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 第 32 章


    ◇


    ◎跟他拼了!◎


    第三十二章;


    辛青已经伺候宋司谨好几天了。


    叫他来说, 宋司谨委实是个脾气好的过分的主子,甚至有点不像主子。


    他从不主动跟人发脾气,有时候提出一些要求, 没被满足也不生气。不管是谁, 只要好好说话拒绝他, 他就不怎么坚持了。


    鉴于此,辛青十分乐意力所能及地完成他的意愿——当然, 不能与段灵耀的命令冲突,归根结底小公爷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这天宋司谨无精打采地递给他一张纸条,因为不习惯毛笔,字写的很大:可否帮我准备一副麻药。


    辛青心中警钟大作, 和声细语地问:“宋二公子要麻药做什么?”


    宋司谨慢慢把纸条收回来, 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摇摇头, 脸上一瞬间露出很委屈的表情,然后又被他收敛住。


    他不想解释理由, 尤其不想把这种理由写下来让别人看。


    辛青见他神情萎靡,便猜:“可是身上不舒服?小的帮您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宋司谨又摇头,重新写了张纸条:不必请大夫, 我没事。


    宋司谨很少要什么东西, 一要就是麻药这种用途不明的东西,辛青不敢随便就给他弄来,转头就告诉了段灵耀。


    段灵耀一听便了然, 叫辛青不必再追问, 也不要给宋司谨弄药。


    宋司谨整日被拘着, 闲来无事, 用树枝当小撅子, 正蹲在院子里花草树木和石头边寻找着什么。


    听到段灵耀回来的动静,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树枝,拘束地站起身。


    段灵耀进来后,先绕着他转了两圈,问:“在做什么?”


    宋司谨用树枝在土上写字:松土,花草长得好。


    他没有说谎,手上确实被土弄得脏兮兮的,段灵耀并不嫌弃,笑着抱住他的腰:“我听说谨哥哥想要麻药,不会是打算晚上吃吧?”


    宋司谨浑身一抖,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咬着唇不摇头也不点头。


    段灵耀竟然还在怪他:“这是作弊,谨哥哥怎么能这样呢!”


    宋司谨委屈地抽了下鼻子,感觉眼眶与鼻根都在发酸,连忙抬起袖子按压。


    明明是段灵耀不讲道理,他提的那些要求怎么可能做得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流泪挣扎,与他求饶,说今晚不试了,求他先停下。


    掌控游戏规则的人却半分不留情面,不肯给他一点反悔的余地,甚至借口他说话犯规,把他的舌头咬的渗了血。


    到现在宋司谨的舌尖还疼,喝水都忍不住抽气。


    他自己做不到,只能想法借助药物。


    见宋司谨实在委屈,段灵耀眼珠一转,说:“好啦,别不开心了,要不然这样,咱们折中一下。”


    宋司谨放下袖子看他,颇为犹豫,他总觉得段灵耀不会那么好心。


    果然段灵耀说:“人家很大方的啦,就算谨哥哥没有完成人家的要求,也可以让谨哥哥先说两个字。”


    宋司谨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段灵耀高兴地说:“「喜欢」这两个字谨哥哥随便说!”


    宋司谨:“……”


    段灵耀大笑:“但其他的,还需要谨哥哥继续努力啦!”


    要不是实在不敢,宋司谨真的很想转身就走,他抓着自己的袖角,可怜兮兮地站在那,段灵耀连声问他好几遍开不开心喜不喜欢,他才缓慢地点了头,说喜欢。


    但这并不是宋司谨被宽容的征兆,不如说,这是另一种欺负他的方式。


    宋司谨又试了两次段灵耀的要求,他学乖了,受不住的时候不再说话,尝试用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拉着段灵耀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抽泣,段灵耀心知肚明他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歪曲:


    一会儿说他是嫌慢了,一会儿又问谨哥哥是不是觉得这样太无聊?然后变着花样地折磨他。


    当宋司谨快崩溃了去推他的时候,段灵耀就会甜腻腻地问:“谨哥哥喜欢人家这样对你吗?”


    宋司谨不想回答。


    但他必须回答,否则段灵耀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于是他沙哑地,小声地回答:“喜欢……”


    段灵耀看起来格外开心,眉飞色舞地说:“就知道谨哥哥这段时日这么热情,肯定是很喜欢的啦!”


    宋司谨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最后段灵耀趴在他怀里,露出猫儿餍足后的惬意神情,舔着饱满莹润的唇,眼睛眯起来,无害又柔软。


    ——


    宋司谨不想讨好段灵耀了。


    他讨好他,不仅没能得偿所愿,反倒被段灵耀欺负的更加厉害,什么他讨好他肯定是喜欢他想亲近他……宋司谨有冤说不出也不敢说,反而还要附和他。


    这叫宋司谨心神俱疲。


    他神情恹恹,没动力去伺候段灵耀,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但没想到,段灵耀反倒先松了口,虽然仍会在夜里欺负他。


    “谨哥哥最近是太无聊了么,不然我们出门去逛逛?”


    宋司谨抬眼去看他,带着点警惕与怀疑,以及害怕,生怕这又是他捉弄人的陷阱。


    但段灵耀这次没耍他,真把他带了出去。


    天冷后,两人都换上了厚衣服,这时候洗衣服是个苦差事,人们大都穿深色耐脏的衣物,段灵耀却没这个烦恼,仍旧打扮得热烈鲜丽,光给自己打扮还不算完,还要把宋司谨拾掇的漂漂亮亮这才肯出门。


    虽然穿的衣服很暖和,宋司谨的手还是有些发凉,段灵耀恰好相反,像个小火炉似的热乎乎。


    两人没坐马车,只带了两个随从,简简单单出了门。


    段灵耀拢着宋司谨的手,时不时搓搓他手指:“谨哥哥的手好凉呀,以后去了瑶京可怎么办……自从来到这,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和谨哥哥一块到街上玩呢。”


    宋司谨不由去看他,两人挨得很近,他清楚看到段灵耀卷翘的睫毛下灵动的眼眸,正好奇而轻松地观望人来人往的大街。


    段灵耀说:“前段时间好忙,本来他们约在晚上见面,可是晚上要回来陪谨哥哥,好几次都没能去赴约呢!”


    宋司谨默默回了一句:那你以后多去好了。


    段灵耀在他侧脸蹭了下脸蛋,软乎乎的:“还好现在忙完了,以后白天也可以陪着谨哥哥了。”


    宋司谨又抖了一下,抿了抿唇,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两人走着走着,前头忽然迎来两个人,对着段灵耀就是一顿赔笑。宋司谨诧异地发现,这两人是蔡吉章和赵慧。


    他们和段灵耀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见宋司谨疑惑,段灵耀不禁笑道:“说起来这跟谨哥哥也有关系,就是他们俩,把我们在山脚下养着的马放了,大家去山里找,正好把那几个刺客堵了回去。谨哥哥,你说是不是很巧?”


    那之后段灵耀的人逮住了这俩放马贼,碍于荣亲王世子的关系,以及他们阴差阳错帮了忙的关系,段灵耀没怎么收拾他俩。


    蔡吉章和赵慧相当识趣见好就收,选择与段灵耀和解。


    得知原委,宋司谨的心情很复杂。


    蔡吉章跟赵慧多少听说了点宋司谨跟人私奔的事,看向他的目光同样很复杂:以为是个软蛋,没想到是个勇士啊。


    唯有段灵耀心情很好,笑着跟蔡吉章聊了几句,叫他们为先前欺负宋司谨的事赔罪,因为宋司谨已经是他的未婚夫,该有的面子必须有。


    蔡吉章和赵慧忙道歉,说自己先前看走眼,还请未来的世子夫人莫怪。


    他们越这么说,宋司谨越不自在,情不自禁就往段灵耀身后躲。段灵耀不勉强他,叫蔡吉章跟赵慧给宋司谨买了点礼物赔偿了事,那些东西有名贵的珠宝,有珍惜的紫毫笔跟白端砚台。


    宋司谨对这些东西并没什么兴趣,而且很贵,他其实舍不得钱,即使是别人的钱。


    但段灵耀伸手指着问他喜不喜欢,他就不得不说喜欢,蔡吉章跟赵慧就不得不买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蔡吉章和赵慧钱包空瘪面露菜色地告辞了,宋司谨收获了一堆值钱但没什么必要的东西。


    段灵耀缠磨着问他开不开心。


    宋司谨点头,心里很平静。


    段灵耀比他开心多了。


    段灵耀拉着宋司谨的手,嘴里哼着小调,走两步跳两步,腰上系着的小玉坠跟着晃来晃去,他问宋司谨想吃什么,宋司谨不能说话,轻轻摇头。


    段灵耀就自顾自帮他做了选择。


    等吃完饭,要回去了,路上辛青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消失,然后拎着一个小童来到了两人面前。


    “这小东西跟了咱们一路,少爷,您看怎么处置?”


    “抬起脸看看。”


    辛青就把小童提溜起来,叫他露出脸。


    宋司谨一个照面看过去,顿时惊愕,这是个熟人,是兰迟的琴童小鹤!


    小鹤见到宋司谨,忙大声哭喊:“宋公子,小公爷,小的不是故意跟踪的您二位的,自从兰迟公子失踪,小的就没有家可以回了,求宋公子收下小人吧!”


    小鹤身上脏兮兮的,比之前在宋家别府里时瘦了很多。


    宋司谨捏紧衣角,祈求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眯了眯眼:“收下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这么小,能伺候好我的谨哥哥吗?”


    小鹤连忙发誓:“小人一定尽力竭力伺候主子!”


    于是段灵耀露出满意的笑脸,准许他进府伺候——可惜,他仍不能进入栖霞院贴身伺候宋司谨,就跟大壮一样,两人都在苍翠院,没人指使倒也清闲。


    可小鹤有吃有喝有穿有住比以前享了福,苦的却是宋司谨。


    因小鹤缘故,宋司谨不得不提起精神取悦段灵耀,段灵耀变本加厉,让人越发难以招架。


    宋司谨实在受不住,想了个笨法子,他写了张纸条,怯生生地放到段灵耀面前:我生病了。


    段灵耀笑的前仰后合,当场叫来大夫给宋司谨诊断一番,他当然是没病的,就是身体有点虚。


    夜里,宋司谨呆坐在椅子上,眼眶微微泛红,他难耐地绞着自己的手,心想段灵耀肯定不会因为自己体虚就叫自己好过,他肯定会继续折磨自己。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跟他拼了!


    半晌儿,宋司谨按着心口揉了揉,给自己添了点勇气。他他打开偷偷藏在床底下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进了被窝里。


    可万万没想到,片刻后段灵耀端来一碗补汤,亲手喂宋司谨喝。


    一边喂一边说:“没想到谨哥哥身体确实不太好,难怪手凉,先前那般不节制,谨哥哥原谅人家好不好?今晚就不玩游戏了,你好好歇歇。”


    宋司谨:“?”


    喂完一碗补汤,段灵耀给他手里塞了个暖炉,然后拎着一个新枕头走向床铺。


    最近宋司谨睡的不太好,他给他买了个据说有安眠效用的枕头,也不知有没有用,先换上试试再说。


    宋司谨一个激灵,先前想着跟他拼了的勇气因不用再侍寝而消散,他连忙起身拦到段灵耀面前。


    不能叫他过去,好不容易能歇一晚,叫他看到了,又该生气了。


    宋司谨张开手臂,有点急,有点心虚,还有点想掩饰自己心虚的心虚。


    段灵耀狐疑地望向他身后:“怎么了?”


    宋司谨摇摇头,轻轻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往外头拉。


    没两步就拉不动了。


    段灵耀问:“床上有什么?”


    宋司谨心虚的脸都开始发白,拉着他的袖子,微微颤抖着摇头。


    明摆着床上有猫腻,段灵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说:“那好吧,不过去了,可我们今晚睡哪?”


    这问题成功让压根没考虑的宋司谨呆住。


    趁这个空档,段灵耀抽回手,几步走到床边,抓住被子用力掀开。


    那一瞬间。


    他瞳孔紧缩,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跳去。


    “宋司谨!!”


    宋司谨缩肩束手,怯懦地紧闭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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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 第 33 章


    ◇


    ◎特殊的癖好◎


    第三十三章;


    一般来说, 一间每日打扫熏香晒被,有着红木雕花大床与锦缎帷幕玉石屏风的房间,不应该有虫子。


    就算是虫子最活跃的夏天, 也顶多就有几只蚊子。


    但这一夜, 段灵耀长见识了。


    十余只奇形怪状丰富多彩的小昆虫, 正在他温暖舒适宽敞芬芳的大床上肆意徜徉。


    一堆脚的、长甲壳的、软乎乎的……


    段灵耀小脸惨白,不停倒退:“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宋司谨并着腿, 悄悄往门口挪了挪,见他实在惊吓愤怒,不敢不回答:“蜘蛛、西瓜虫、蚯蚓……”


    段灵耀怒道:“谁问你这个了!”


    宋司谨立刻紧紧抿住嘴巴。


    养尊处优的小公爷,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正面且丰富的昆虫科普, 他冲到桌子边, 扶着桌子弯腰干呕:“呕——”


    宋司谨挪着步子站到墙角,老老实实盯着墙根, 假装自己不存在。


    段灵耀想吐吐不出来,干呕了一阵, 又冲到水盆边洗手。


    “你过来。”


    宋司谨犹豫要不要假装自己没听到。


    远离那张恨不能立刻烧掉的雕花大床后,段灵耀冷静了下来,他露出扭曲笑容, 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手, 一边说:“真不容易啊谨哥哥,攒这么多虫子,肯定很辛苦吧, 挖了多长时间啊嗯?”


    宋司谨小幅度且飞快地摇了摇头, 越发往角落里缩。


    段灵耀按住他肩膀把他往后掰, 一边较劲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有本事做, 你有本事当啊!”


    宋司谨差点吓出眼泪,头摇的更快了。


    他没本事,他不要当!


    可惜他力气没有段灵耀大,就算想钻进角落不出去,还是被段灵耀拉了过去。


    宋司谨清瘦,腰细,平日穿的宽松看不太出来,段灵耀伸手一抱,顿时勒出一道风流的弧度。


    段灵耀又气又恼,吓白了脸后又气红了脸,把人勒在怀里,嘴巴一张,恶狠狠咬上宋司谨肩头。


    宋司谨痛得抽气,下意识挣扎,但他一动,段灵耀咬的更厉害,他就不敢在挣扎了,想起以前的经验,努力叫自己放软身体往段灵耀怀里靠。


    这样一来段灵耀确实消了点气,他松了口,眯着眼睛冷笑,舔了舔那几颗叫宋司谨畏惧的小尖牙:“谨哥哥害怕呀?可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嘛,大的都让我刮目相看了。”


    宋司谨努力摇头,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摇断了,腰也快断了,被他勒的。


    好在段灵耀没真的要揍他,段灵耀深吸一口气,笑容越发阴森扭曲:“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就是几只小虫子吗,床烧了就没了……无所谓,哈哈,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身体虚,我不跟你计较……哈哈,没关系,等你养好了,养好了我们再算账!”


    宋司谨咽了咽口水,开始思考怎么能让自己一直虚下去。


    他侥幸逃生,心脏噗通噗通跳,觉得吓到段灵耀很出气,又担心他后续的报复。但说实话,段灵耀竟没有当场收拾他……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他为什么表现得看起来好像在担心自己身体健康的样子?


    为什么?


    今晚不能在这睡了,厢房的床不够大,段灵耀小发慈悲准许宋司谨回苍翠院休息——当然他也会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辛夷和辛青在两旁提着灯笼照明。


    段灵耀在前,他气鼓鼓的,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下巴高高抬起,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宋司谨在后,走得慢吞吞,本来两人该差出很长一段距离,但走几步,段灵耀就会停下来等一等宋司谨。


    可他始终没有回头。


    夜静更深,星河无垠,宋司谨盯着段灵耀的后脑勺想了半天,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答案:他肯定是想折磨自己更长时间,他都把自己升级成未婚夫了!


    这个答案很合理,宋司谨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忽然苦中作乐:要是自己一直装病,是不是想怎么吓唬段灵耀就能怎么吓唬段灵耀了?


    他乐的一抽,扯到了肩上的牙印子,于是瞬间打消念头。


    段灵耀的牙实在太尖,还是、还是不要给他理由乱咬了。


    ——


    小鹤跟大壮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忽然见主子过来,手忙脚乱地点灯迎接。


    小鹤是想与宋司谨说两句话的,但段灵耀进了屋就叫他们退下,压根没机会与宋司谨说话。


    这晚段灵耀真如他说的没折磨宋司谨,单抱着人,胳膊缠着胳膊,黏糊糊地依偎在一块睡了。


    床帏拉下,睁眼是一片漆黑,狭小的空间里温暖如春,能听到枕边人细微的呼吸声。


    可能先前习惯了被他折腾,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有些不习惯。


    宋司谨睡不着,一会儿口渴了想下床喝水,他小心翼翼地把段灵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挪开,可起身的时候忘了那缕被抓住的头发,一动弹,扯的自己疼了下,还扯动了段灵耀。


    睡眠被惊扰,段灵耀皱起小脸嘟囔了声,轻轻翻了个身。


    宋司谨见他仍睡着,蹑手蹑脚下了床。


    刚喝了一杯凉水,后窗外忽然传来细细的声音:“宋公子,宋公子……”


    堪比叫魂的声音让宋司谨脖子后头竖起大片寒毛,但仔细一听,这声音很耳熟,好像是小鹤。


    后窗开的高,看不到外墙下,宋司谨走过去谨慎地问:“你是谁?”


    “我是小鹤。”


    宋司谨感到很惊奇:“你怎么知道是我?”


    小鹤说:“小人在这守了很久,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您了。”


    “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来?”宋司谨越发佩服他了,“你真厉害。”


    小鹤声音略显低落:“嗯,小人听力很好,兰迟公子本打算收小人当弟子,可惜小人没什么弹琴的天赋……哎呀怎么说起这个了,小人其实是有东西想给您,可是不能让小公爷发现。”


    宋司谨要么被关在栖霞院,要么被辛青跟着,小鹤找不到机会跟他通信,怕他明天又回栖霞院,不得不在此刻冒险。


    “是什么东西呀?”


    “是我家公子的遗物。”小鹤抽了抽鼻子,“他给小人放假的时候,忽然托话,如果日后他没了,就让我把东西交给您。宋公子,你什么时候有机会拿东西呀?”


    想到兰迟,宋司谨便情不自禁低沉,他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我现在就出去。”


    夜深人静,辛夷在耳房里休息,辛青在门口打盹守夜,宋司谨轻轻推开门,辛青瞬间惊醒。


    “宋二公子,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司谨摇摇头,指向自己的肚子,然后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厨房的方向。


    辛青笑道:“明白了,小的去帮您取夜宵来,您稍候。”


    他看着宋司谨进屋关门后,敲了敲耳房的门,然后才离开苍翠院去厨房取夜宵。


    耳房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


    宋司谨听到辛青的脚步声离院,探头探脑又走了出来。


    小鹤偷偷溜过来,怀里抱着一个显眼无比的大盒子:“宋公子,就是这个。”


    宋司谨:“……”


    这么大,他怎么藏?


    让小鹤再带走也不现实,宋司谨只能接过大盒子,先回屋把它藏到床底下。


    宋司谨跪在地上把东西往里塞,塞的深一点,仆役扫地的时候才不容易发现。塞完了,他扶着床沿正要起身,忽然感到一只手搭到了自己手上。


    人吓人吓死人,那一刻宋司谨差点弹起来。


    他惊慌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深却反着两点亮光的眼睛。


    “我……”


    段灵耀从床帏中探出一颗圆脑袋,目光沉沉地盯着宋司谨:“在干嘛?”


    一颗心高高提起,宋司谨紧张地眼神乱瞟,一眼飘到床边摆着的一双鞋,是段灵耀的小皮靴,宋司谨的鞋已经被自己踩到了脚下。


    宋司谨脑子一慌,考虑不了太多,他揪着袖子在皮靴面上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然后抬头无辜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眼神有些古怪:“大半夜不睡觉,跑下床跪着擦鞋,谨哥哥,你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宋司谨硬着头皮点头。


    段灵耀勾起一边嘴角:“哟,难怪凶起来谨哥哥就听话了,好啦,以后一定叫你过瘾。不过现在还不行,地上凉,先上来休息吧。”


    宋司谨心里直打鼓,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虽然应付过去了,却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爬上床,越过段灵耀,乖乖在里侧躺下。


    刚躺好,段灵耀就又贴了过来。


    “谨哥哥,你不要老惹我生气好不好?”


    宋司谨有点心虚,还不是段灵耀逼太狠,他才想抓虫子吓吓他,其余时候他从没想过要惹他。


    段灵耀蹭他肩头,一边把玩他的手,一边说:“你惹我生气,最后受苦的还是你,你乖一点,就像前几天一样,我会对你好的。”


    宋司谨下意识收紧了手。


    总觉得段灵耀嘴里的对你好,十分没有说服力。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睫毛轻轻颤着,做出一副沉默顺从的模样。


    ……


    因为实在膈应那满床虫子,宋司谨只是稍微一提,段灵耀就答应以后都宿在苍翠院。


    段灵耀说他最近闲下来了也是真的,他开始整日待在家里头。


    他监督宋司谨一天两遍的喝补汤,每次吃饭都往他碗里夹一堆菜,宋司谨的脸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又因为太闲,而且大夫说要节制,不能总是玩宋司谨的身体,段灵耀就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监督你练字!”


    段灵耀翘着腿坐到桌子边上,他手里握着一柄黑亮的戒尺,唇角翘起,双目不怀好意地在宋司谨身上转来转去。


    宋司谨握着笔战战兢兢地练字。


    一张大字练完,交给段灵耀检查,段灵耀很快在上面画了好几个红圈。


    “写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认真,谨哥哥说是不是该罚?”


    宋司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委屈地伸出手等待段灵耀落下来的戒尺。


    段灵耀打手打的很磨人,拎着戒尺,轻轻拍了拍宋司谨的掌心,宋司谨以为要完事的时候,忽然啪一声落下。


    段灵耀力度控制得好,打起来响亮清脆但不太疼,掌心微微发麻,宋司谨羞耻地红了脸。


    他很抗拒,就想躲。


    段灵耀威胁的眼神递过去,脚尖一勾,勾着宋司谨的大腿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怎么,不服气?要不是你练字的时候总走神,至于挨罚吗?”


    话虽这么说,可还不是他老用那种叫人害怕的眼神盯他,才忍不住走神的,更何况……


    宋司谨在白纸上写了一句话:我是哥哥,年纪比你大,你不能这样,这是教小孩的办法。


    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这么教训,也太羞耻了。


    段灵耀看了纸条,噗嗤笑出声,他用双臂勾住宋司谨的肩,挤着嗓子嗲里嗲气地说:“哎呀,人家忘了嘛,对不起啦谨哥哥,人家只是想帮你涨点教训。”


    宋司谨见他这么软,还以为他真的是不小心疏忽了。


    于是又写了一张纸条,期待地递过去:以后可以不打手心吗?


    段灵耀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啦!”


    于是在又一次错漏过多的时候,段灵耀拿起戒尺,宋司谨急忙写了张新纸条:说好不打手心的。


    段灵耀舔了舔红艳的唇角,狡猾又轻佻地扫视他:“人家没打算打手心呀。”


    那要做什么?


    段灵耀点点他的大腿:“转过去。”


    宋司谨犹犹豫豫转过了身。


    段灵耀:“弯腰。”


    宋司谨:“……”


    他惊得瞪大了眼,用力摇头。


    那根黑亮的戒尺,便沿着他的肩头,一路轻慢下滑。


    就算隔着一层厚厚的衣物,段灵耀仍旧很清楚宋司谨背后那道美人沟有多诱人,往下有两个小小的窝,用戒尺戳一戳,宋司谨就忍不住发抖。


    而再往下,挺翘而不突兀,是戒尺的目的地。


    啪!


    响亮清脆。


    段灵耀笑声愉悦:“谨哥哥不喜欢被打手心,那喜欢被打这里吗?”


    宋司谨懵里懵懂地站着,半晌儿,脸越涨越红:“喜欢。”


    ——


    求求段灵耀别整天待在别府里,多出门玩玩吧!


    宋司谨日夜祈祷,段灵耀终于出门了。


    机会难得,宋司谨把门窗都关好,偷偷把藏在床底的大箱子拖了出来。


    这是兰迟给他的遗物,原来在上虎头山之前,兰迟就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


    那晚过后小鹤又找到他,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打算离开这里了。其实小鹤不是没有地方去,他只是想帮兰迟做最后一件事。


    这段日子段灵耀确实好说话不少,宋司谨写纸条求他让小鹤回老家,他也没拦着,任凭小鹤离开。


    恍惚间两人温存的时候,宋司谨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段灵耀在慢慢变好。


    但清醒过后,就觉得这种感觉很可笑,他连话都不能说呢!


    宋司谨叹气。


    兰迟用自己的例子告诉他,不能随便相信自己的直觉,越复杂的人,宋司谨越搞不明白。


    因此面对这件遗物,宋司谨有些犹豫。


    真的要打开吗。


    明明决定忘掉兰迟,再也不为他伤心的。


    可是……


    宋司谨还是伸出手,打开了这个大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愣在原处。


    他想起来了,兰迟上山的时候,没有带琴,他最喜欢的那把瑶琴,喜爱到每天都要擦拭,他用自己的琴教宋司谨弹奏,宋司谨担心把他的琴弄坏,他却丝毫不介意。


    而现在,这把琴留给了宋司谨。


    为什么呀?


    宋司谨用力甩了甩头。


    不要想,不要想……想得越多越痛苦。


    宋司谨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熟悉的音色清亮悦耳,他瞬间惊醒,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出声音会把人招来,得赶紧藏起来,于是他连忙把盒子装好,重新塞回床底深处。


    但他没有看到窗上映着一个人影,在他把琴取出来的时候,人影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影子的主人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踹门进来。


    宋司谨靠着床坐在地上,心情颇为低落。


    门忽然被打开,段灵耀面色如常走了进来:“谨哥哥怎么坐在地上?”


    宋司谨一惊,连忙起身做出一副我什么坏事都没干的样子,他溜达到书架边,假装自己要看书。


    段灵耀瞥一眼他膝盖上的微尘,忽儿笑道:“谨哥哥不会是想找我的靴子吧?”


    宋司谨:“……”


    “之前那双拿去洗了,没关系,人家今天又换了双新的。”


    段灵耀轻轻击掌:“之前叫谨哥哥忍了那么久,是弟弟不好,今天一定好好满足哥哥。”


    宋司谨懵逼,这是要让他擦鞋的意思?


    不等他装模作样地找块布巾,段灵耀上前一把,直接把他推到椅子上坐着。


    然后抬起右脚,一下踩到他腿间,光滑的皮面显出几分坚硬冷肃,鞋尖点了点宋司谨,他屈膝压近。


    少年骄矜地抬起下巴,唇角噬着几分轻浮笑意:“谨哥哥,你喜欢吗?”


    宋司谨茫然地看看他,挠了挠侧脸,想到自己的谎言,只能说一声喜欢,然后低头用袖子给他擦鞋。


    他踩的位置太矮了,很不方便,宋司谨抬高自己的膝盖,把他的脚放到上面,然后飞快地擦了一遍鞋面。


    完成了!


    没有露馅!


    宋司谨对自己的严谨表演感到十分满意。


    宋司谨抬头看向段灵耀,对他小小地笑了下:你看,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哈哈哈,谨哥哥不要害羞嘛!”


    段灵耀忍俊不禁,脚从他膝盖上滑下去,他干脆坐到宋司谨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笑嘻嘻说了几句话。


    宋司谨:“……”


    宋司谨:“?”


    宋司谨:“!”


    宋司谨直接吓白了脸,飞快地摇着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段灵耀,身子左转右转,抓过笔墨在上面飞快写了一行字:我还没有养好身体。


    段灵耀露出两个小酒窝:“这你说了不算,得叫大夫来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写多了一点,所以更得晚了一点呜呜原谅孩子。


    要求追妻的我都看到了,嘿嘿,迟早让小段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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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第 34 章


    ◇


    ◎小宋的小爆发◎


    第三十四章;


    宋司谨躺在床上, 盖着被子闭着眼,仿佛已经昏迷。


    段灵耀端着一碗粥坐在床边,慢悠悠搅着, 时不时舀起一勺吹吹气。


    粥是宋司谨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放了切碎的菜叶和火腿碎, 又好看又好吃,香气不停往宋司谨鼻子里钻, 诱的他肚子一阵阵发紧。


    “谨哥哥还是没胃口吗?”


    躺在床上的青年缓慢摇头,并发出了虚弱的嗯声。


    “唉——”段灵耀拖腔拉调地叹气,“好可惜啊,是厨娘特意熬的呢, 你要是不吃, 那算了,倒了吧。”


    段灵耀作势要把粥倒掉, 宋司谨一下睁开眼睛,下意识张口:“浪费……”


    段灵耀眼睛一眯, 伸手就要揪他舌头,宋司谨赶紧闭上嘴,拿过床头摆着的纸笔写下一行字:倒了太浪费了, 给别人吃吧。


    段灵耀状似苦恼地说:“可我们大家都不喜欢这个, 只能倒掉呢。”


    宋司谨犹豫一下,写:我吃吧。


    于是段灵耀手一递,贴心地说:“要是实在没胃口, 不吃也行, 不要勉强自己哦。”


    宋司谨磨磨唧唧地坐起来, 接过粥, 小口小口喝着, 热粥下肚身子都暖和了起来。等喝完了,把粥碗递给段灵耀,他身子往下一滑,又钻回了被窝里。


    段灵耀就弯下腰,亲亲他额角:“谨哥哥好好休息。”


    宋司谨装作虚弱的样子轻轻点头。


    等段灵耀一走,他离开在被窝里伸懒腰,抻抻胳膊抻抻腿,再抻抻腰。


    真不是他闲的装病,那天段灵耀果真请了大夫来,大夫一番诊治,说宋司谨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养护是持之以恒的事,只要日后不要总放纵自己,别的都可以正常来。


    大夫走后,宋司谨就慌得想了个蠢招,他开始装病,装出自己得了连大夫都诊治不出来的疑难杂症,说吃什么都没胃口。


    段灵耀心思难测,看起来好像信了,没动他,又请了几个大夫来轮番给宋司谨诊治。


    为了装病,宋司谨一直没下床,养的细瘦的腰肢都柔软了几分。


    这天段灵耀又给他请了个大夫,同样没有结果。


    这位是个老大夫,见多识广,犹豫了很久,请段灵耀出去单独说了一段话。


    宋司谨竖着耳朵想偷听,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等大夫走了,段灵耀沉着脸坐到宋司谨床边,忽然抬手拍桌。


    “可恶!”


    宋司谨一哆嗦,怀疑是自己装病的事被大夫拆穿了,他连忙往床里挪,警惕又畏惧地看向段灵耀。


    段灵耀咬咬唇,伤心欲绝地看着他:“谨哥哥,你知道吗,你可能得了不治之症。”


    宋司谨:“……”


    段灵耀哽咽道:“我要把那些庸医统统杀了给谨哥哥陪葬!”


    宋司谨瞬间瞪大眼睛,慌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扑到段灵耀身边,抓着他的手疯狂摇头:“别,呃……别!”


    段灵耀抬手揉眼睛:“谨哥哥莫害怕,大夫说,多给你补补还有生还的希望,呜呜,可是谨哥哥一直没胃口,人家好担心,怎么办啊……有了!”


    段灵耀忽然反抓住宋司谨的手臂,一双灵动的猫儿眼里不见半点水光,折的全是不怀好意的光:“既然谨哥哥上面吃不下饭,我们从下面往里灌就好了!”


    宋司谨吓得脸刷白,说到这里,他哪还能不明白自己装病的事已经被人拆穿了。


    宋司谨不禁往后蹭,又被段灵耀一把拉回来。


    他不敢再躲,手足无措地揪着被子,见段灵耀光是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并没真要做那种事,他小心翼翼地拿来纸笔写字:我错了。


    段灵耀歪歪头,鉴赏了一番:“果然小爷才是最成功的先生,这才多久,谨哥哥就写的有模有样了。”


    宋司谨丧气地垂下头。


    段灵耀嗤笑一声,道:“行啦,现在才知道怕,当初怎么不怕?你不会真以为自己骗过我了吧,谨哥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撒谎。本来人家不打算跟你计较太多,你想装病,那就玩玩,可你未免也太没数了,都到了大夫一眼就看出你在装病的程度,还不知道见好就收……笨死你算了!”


    他戳了下宋司谨的脑门,宋司谨咬咬唇,试探着写:我不装了,你不要踩我下面好不好?


    段灵耀轻哼:“看你表现咯。”


    宋司谨偷偷松了口气。


    好险又混过一劫。


    但众所周知,段灵耀这个人很不讲道理,他总会提一些刁难人的,甚至根本做不到的要求,宋司谨几次失败,战战兢兢生怕段灵耀有借口折磨自己。


    但段灵耀收敛了不少,不像之前下手那样狠。


    他好像慢慢消了些气,虽然还没彻底消掉。


    ——


    宋司谨的跟班有两个,一个辛青,一个大壮。


    辛青是段灵耀派来监视他的,大壮是宋老爷派来监视他的。


    两人都是高个子,板板正正,带出去十分威风,可谓是典型的驴粪蛋子表面光。


    因这段时间宋司谨又是被禁言,又是要侍寝,与段灵耀的关系十分极其以及特别的扑朔迷离。


    沉稳如大壮,也不禁找了个空挡私下问宋司谨:“少爷,你与小公爷进展如何,我该如何与老爷汇报?”


    宋司谨沉默片刻,颇为尴尬:“我觉得都还挺好?”


    大壮控诉地看向他:不要欺负我读书少。


    宋司谨摸摸鼻尖,不知该骄傲还是郁闷:“小公爷说我是他的未婚夫,告诉了不少人,应当还好吧。”


    大壮了然点头。


    两人正要分开,大壮忽然说:“我会告诉老爷你不开心。”


    宋司谨诧异地看向他。


    大壮淡淡说道:“当然老爷给我发工钱,我会听他的看着你。”


    宋司谨动了动唇角:“嗯,好,其实不说也可以。”


    大壮道:“老爷嫌我太愚钝,想让三喜再回别府。”


    这可不行,宋司谨讨厌死三喜了:“不要,小公爷不会让他回来的。”


    大壮便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可三喜是三少爷的心腹,三少爷帮着说话的话,就算三喜回不来,也会在外面想办法指导我行事。二少爷,有人快来了,先不说了。”


    大壮再次闭上嘴,又变成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刚跑去帮宋司谨领新买的果子点心的辛青恰好回来:“宋二公子,快尝尝新炒的瓜子……您怎么了?”


    宋司谨一下回神:“没什么,唔,我。”


    辛青笑着竖起手指:“嘘!小的什么都没听见。”


    ——


    翌日,宋司谨逮到了个段灵耀出门的空隙。


    他把瑶琴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珍惜地用软帕擦了擦。


    之前查看的时候,他就发现上面有根弦儿断了。


    依稀记得兰迟告诉自己,琴盒里都有备用的琴弦,断了一根弦不用怕,请人帮忙换上就好。


    宋司谨摸索着盒子翻找起来。


    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带着琴出门——其实出门是可以的,最近段灵耀管他管的没那么严了,可琴这么大,肯定没法偷偷带。


    到时候也不好解释琴是哪来的。


    很快宋司谨就找到了琴盒里的小暗箱,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备用的琴弦,竟还有个信封。


    他拿出来一捏,就感受到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当下他的心就乱了,他猜这是兰迟特意留给自己的。


    虽犹豫,惧怕其中有自己不想看到的遗言,但犹豫很久,还是选择打开。


    先抽出来的,是一张银票。


    后抽出来的,是一张薄薄的信笺,簪花小楷行云流水,一眼望去,不过短短两行字:若见此信,某必已故,无须怀念,自归去罢。


    宋司谨轻柔细致地叠起这张信笺,心中苦痛与怨憎交缠,不明白兰迟为何要在一切结束后,又叫自己再纠结迷茫一次。


    信封里还有东西,他怀着几分怨气把它们全都倒出来,那几张纸洒在床上,冬日淡淡的暖光透过窗棂照入,照的上头的小字清晰无比。


    一眼望去,宋司谨再也忍耐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他捡起它们,呆呆看了几眼,终于确定一件事,无论兰迟骗了自己多少,无论兰迟心中什么更重要……他确实真真切切想要带自己离开。


    那是一套□□明,加上银票,若宋司谨能想法子逃走,足以保证他过上自己想要的平淡生活。


    宋司谨抬起袖子擦眼泪,把信封重新装叠藏好,他轻轻抚摸琴,摸着那根断弦,一时怅然难以自拔。


    门忽然响起嘎吱一声,一道阴影顺着打开的门投入,直直盖到宋司谨身上。


    宋司谨抬起头,脸上泪流不止。


    段灵耀神情阴冷,缓缓走入:“那是什么?”


    宋司谨轻轻摇头。


    段灵耀却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兰迟给你的吧。”


    宋司谨僵住,他藏不住自己的疑问。


    段灵耀便大发慈悲为他解惑:“我说过,你根本不会撒谎,那个小矮子跟你接头的时候,我早就醒了。”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那为什么……宋司谨擦了擦掉到琴身上的泪。


    段灵耀便歪歪头,故作天真:“谨哥哥哭什么?”


    一种冲动在心头盘旋,宋司谨抽噎一声,连日不用的喉咙动了动,发出了略显沙哑的声音:“我哭,是因为我难受。”


    “……”段灵耀提起一边嘴角,无声冷笑了下,他好像又有点被宋司谨气到了,“谁准你说话了。”


    宋司谨抬起袖子,一边狼狈地擦着眼泪,一边难得有骨气地瞪他。


    宋司谨知道此刻自己最好伏低做小请求段灵耀的宽恕,可他实在郁愤难忍,他控制不住自己,根本停不下来地说:“那天晚上,我也很难受,因为我觉得有一个对我好的人没了。现在我很难受,是因为我知道真的有一个对我好的人不在了。”


    “够了!”段灵耀面露愠怒,几步上前。


    见他想夺自己的琴,宋司谨把琴放到床上,一个冲动站起来,用力推了一把段灵耀,然后张开手臂挡在床前。


    段灵耀压根没想到他敢做这种事,猝不及防被他推的往后趔趄两步,停下了,一双眼震惊得圆溜溜,他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推我?”


    宋司谨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紧紧咬着唇抽泣。


    段灵耀怒极反笑:“你为一个死掉的奸夫推我?!我想着叫你这段时间心情好点一直忍耐,结果你为了一个利用你的死人哭成这样——宋司谨,是我这段日子对你太好,叫你胆子都长这么大了吗?别给脸不要脸!”


    宋司谨一抖,刚升起的勇气又缩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他不是奸夫……”


    “不许说话。”


    段灵耀气冲冲走近,见宋司谨又要拦自己,干脆伸手扣着他的腰,提起来,放下去,宋司谨就被他放到了他身后。


    段灵耀抓着琴就要往地上扔,宋司谨惶恐地扑到他背上:“你别这样,小公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段灵耀扭头看他,磨着牙,笑容扭曲:“你对他有够真心实意的呀,可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怎么说的,谨哥哥,你是打算再被教训一次么——还有,别再说些讨人厌的话。”


    他力气实在太大,宋司谨夺不过来,就伸出双手紧紧抱着琴。


    “宋司谨,你松开!”


    宋司谨再也忍耐不住,大哭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说话!”


    哭声沙哑又脆弱,成功让段灵耀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向宋司谨,面无表情,眼神幽深。


    这是宋司谨第一次哭的这么大声,以前他哭的时候,总是闷闷的,或者小声啜泣,很像是怕打扰到别人。


    可现在他哭的什么都顾不上,他泣下如雨狼狈不堪,其实这样很不好看,美人默默哭泣梨花带雨才惹人怜惜,可段灵耀看了,却渐渐松开那把琴。


    宋司谨把琴紧紧抱在怀里俯身痛哭。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明明说了的,你、你就是不信……”


    他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段灵耀的怒气都有些提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哭声小了些,段灵耀抱着双臂在旁边来回踱步,见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气哼哼一声,蹲下来,抓着胳膊把人往上拉。


    宋司谨下意识摇头。


    他哭了个痛快,后怕姗姗来迟,情不自禁发抖,身子往回缩,生怕段灵耀怒极做出点什么来。


    “哭够了?”


    段灵耀在他头顶凉凉地问。


    宋司谨抱着琴缩成一团不敢吱声,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虽然清瘦,个子却不算矮,这样软弱的缩着,叫人看了更想欺负。


    段灵耀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欺负人的念头,冷声问:“你说他不是奸夫,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不是奸夫,你为什么要把他的雕像放在怀里贴身带着!”


    宋司谨委屈咬唇:“那个是想送给他的,当时没来得及送出去,我看到起火,就放到身上了。”


    “好哇,果然是你们的定情信物,还敢说不是奸夫!”


    宋司谨茫然地抬起脸,偷偷看了眼段灵耀,段灵耀咬着牙,疑惑、恼怒,正气鼓鼓地掐自己腰。


    宋司谨比他还要疑惑,他忍不住问:“为什么礼物只能送给奸夫,小公爷,你没有朋友吗?”


    段灵耀:“……”


    宋司谨抬起袖子擦脸,委屈巴巴:“兰迟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他教我弹琴,他对我很好,我也想对他好。我没什么别的送的出手的,只有雕个小木人。”


    段灵耀脸上的恼怒逐渐凝滞,他用力咳嗽几声:“就这样?”


    “嗯。”宋司谨抽了抽鼻子,声音越发小了,“不要因为这个生气了好不好,很不讲道理的,而且你有很多男宠……再生气,会显得很小气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太小气了。


    宋司谨一副认认真真讨论的样子,看得出是真不明白。


    “你才……咳!”


    段灵耀脊背愈发挺直,清了清喉咙,眼角和嘴角都有些抽搐,他看起来仍然很高傲,只要不去注意他的手。因为手抓着自己腰上的布料,抓的有些皱了。


    “这样啊……哼!”段灵耀耳尖有些发红,他来来回回又走了两圈,忽然想起什么,脸一鼓,又趾高气昂了起来。


    “就算不是奸夫,你不还是想跑?!”


    宋司谨默默抱紧了琴。


    这点确实不知如何说,那晚逃离的过程几经波折,他机智一点,就应该告诉段灵耀自己是被兰迟骗出去的,可想到兰迟留给自己的东西,便不想否认这一点了。


    “没话可说了吧。”段灵耀屈膝半蹲,用两根手指挑起宋司谨的下巴,在他脸上轻佻地弹了弹,“就算不是奸夫,你的罪也只少了一条,欺上瞒下撒谎成性,与奸细勾结私下叛逃……哪一条说出去,都是要被关进牢里的罪。”


    这话成功把宋司谨吓到了,他忽然想起来,段灵耀是国公之子,兰迟他们是要杀人的刺客,这确实不止是奸情的问题。


    见他吓到,段灵耀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他轻轻亲了他一下,又挂上了熟悉的甜笑:“好啦,之前是人家错怪了谨哥哥,可是谨哥哥不也撒谎欺骗了人家的感情么?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结果呢……人家心都要碎啦。”


    怕自己被关进大牢,宋司谨小声问:“你不怀疑我也是奸细么?”


    段灵耀诧异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自信?”


    宋司谨郁闷地垂下头。


    段灵耀调笑道:“最初是有点怀疑,还不是你太傻。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宋司谨悄悄抬眼。


    段灵耀眉目骄矜,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是我的未婚夫,未来要成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不用你文成武就也不需要你有多聪明。但你要听话,要让我开心,还有,收起你的某些小心思。”


    宋司谨不愿意点头,有个问题如鲠在喉。


    段灵耀轻轻抚摸他的脸:“谨哥哥不愿意?”


    没有拒绝的权利,就算想,也不能说,宋司谨实在忍不住,声音闷闷的,软软的,轻声反问段灵耀:“你为什么总欺负我呢?”


    段灵耀逼近他,似笑非笑:“真想知道答案?”


    宋司谨点头。


    段灵耀便又亲了亲他。


    今天宋司谨哭的太惨,眼睛红红的,脸上沾着泪,亲一下,舌尖就尝到一丝咸味。


    段灵耀抱住宋司谨的肩膀,柔滑的脸蛋在他额角蹭了蹭,他亲昵地说:“因为谨哥哥很好欺负呀,弱肉强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白了吗?”


    宋司谨似懂非懂,心里升起淡淡悲哀。


    他仍不死心,又小声地,祈求地问道:“可不可以不要老欺负我?”


    “那我欺负谁?”


    宋司谨支支吾吾想不出答案,让段灵耀去欺负别人,总觉得良心有些过不去。


    好在段灵耀体贴,他帮宋司谨想了个好主意:“我之前说过,谨哥哥乖乖哄我开心,我就对你好。我可以不再计较之前的事,也可以少欺负你,甚至还能帮你欺负你讨厌的人,怎么样?”


    这几乎是段灵耀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宋司谨生怕他反悔,连忙点头:“我听话,特别听话。”


    “真好!”段灵耀甜滋滋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然后伸手,轻轻把琴从宋司谨怀里抽出去。


    宋司谨慌,想拉回来,但段灵耀扣住了他的手。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把琴都不给你留。”


    宋司谨不是很信:“……”


    段灵耀悠悠道:“朋友嘛,谁没有似的,一点小礼物,哈哈,无所谓!不过我在想,谨哥哥应该不会因为我杀了你朋友就恨我吧?”


    宋司谨迟疑一瞬,轻轻摇头:“不。”


    兰迟要杀他,又反被他杀,好像都是咎由自取。他要恨,也不恨这点,只是忍不住有些怨和不甘。可他确实又忍不住恨……恨段灵耀当初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少年,以至于兰迟走到今天这步!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


    恨一个人太辛苦,他甚至不知道懦弱无能的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气永远怨恨段灵耀。


    那把琴被段灵耀装了回去,再塞回床底。


    知道兰迟跟宋司谨不是那种关系,段灵耀心情明媚,哼着小调靠到了宋司谨肩上,他斜倚着,侧脸看他。


    宋司谨的唇上染过泪,干后微微起皮,有些粗糙,并不是很舒适的触感。他脸上也脏兮兮,眼眶发红,发丝凌乱。身上更加糟糕,衣服又哭又闹皱巴成一团,又坐在地上蹭了一块块的灰。


    整个瞧着就像一个刚被地痞无赖狠狠欺负过的小乞丐。


    但架不住段灵耀喜欢。


    段灵耀举起手指,点了点他的唇。


    宋司谨乖乖张开嘴,含住他手指,舌尖尝到了一点咸涩,原来他刚才也给自己擦过泪,宋司谨卖力地含吮着取悦他。


    这是段灵耀的一个小爱好,他很喜欢用手欺负宋司谨。


    也因此,纵然他的手纤长漂亮骨节分明,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宋司谨却仍有些怕。


    怕他的手,怕他的牙,更怕他恶毒的心思与灵魂。


    段灵耀舒服地眯起眼睛,伸出舌尖在宋司谨眼角一下一下轻轻舔舐。


    他心情好,便不吝于给他一点甜头:“你们家不是在杏儿村有个庄子么,我们去玩吧。”


    宋司谨一怔,喜出望外地看他:“真的唔?”


    段灵耀搅着他软舌,笑颜越发昳丽:“真的呀,谨哥哥这么高兴,是不是该投桃报李?”


    软骨头没出息,但只要能叫他回去看看娘亲,他不介意更软一点。


    于是宋司谨轻轻咬住他指尖,叫自己彻底软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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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 第 35 章


    ◇


    ◎期待一下◎


    第三十五章;


    那夜老道观着火, 受惊的不止是段灵耀,还有荣亲王世子。


    刺客审完后,段灵耀跟荣亲王世子交了个底, 稍微透露了点东西。


    荣亲王世子当下大惊, 气愤不已地往家里寄了封信, 一些事物便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变化千丝万缕息息相通,陈子旭再怎么想置身事外, 也不能装不知道。


    路边茶楼内,桌上摆了一碟蛋糕、一碟鲜枣,一碟干果炒货,一碟椒盐河虾, 并有一壶上好清茶。


    段灵耀帮对面的人倒了一杯茶, 悠然说道:“陈大人不必客气,这些都是为你点的, 快尝尝吧。”


    陈子旭无奈摇头,见他面上带笑, 不禁说道:“小公爷心情不错。”


    段灵耀诧异道:“很明显吗?”


    陈子旭道:“是啊。”


    段灵耀便说:“得偿所愿自然开心,要是陈大人能叫小爷再开心点就更好了,毕竟人家说的都应允了, 荣亲王会支持三皇子, 陈大人若有想法,该早些说出来。”


    陈子旭不禁问道:“我只好奇其中有多少是小公爷故意所为,你跟你大哥啊……真不像, 跟你二哥也不像。”


    段灵耀神采飞扬, 丝毫不以为忤。


    在看到赵孝帜中箭的那一刻, 段灵耀就明白了敌方的目的。


    其实从一开始, 某些人想尽办法叫赵孝帜领了护送段灵耀出京的任务时, 他就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赵家军是不拉帮结派只效忠圣上的纯臣,圣上对其格外宠信,得罪赵家,就等于得罪圣上。赵孝帜则是赵氏子弟里出了名的耿直性子,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一路他必然会与段灵耀起冲突。


    有人想让段灵耀杀了赵孝帜,以段灵耀的身份地位,只有赵孝帜死掉的程度才能真正引起他与赵家军、与圣上的矛盾。


    可段灵耀一直没下手,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段灵耀感到很可笑,可笑他们的愚蠢,蠢到看不清圣上真正的态度,蠢到不明白朝廷外的局势,蠢到竟能想出如此多此一举的阴谋诡计来。


    但他们越蠢,对段灵耀就越有利。


    他将计就计,放任赵孝帜受伤,故意激怒赵家军——其实赵孝帜死了更好,死了更能激发赵家军的愤怒。可惜他的命比较大,有突然给人惊喜的宋司谨相助,反正计划顺利,段灵耀也不在意他还活着。


    那夜大火,兰迟再次出手,段灵耀提前安排好的人把赵孝帜救了出来。


    按照计划,们打算放兰迟下山,叫自己的人暗中跟着,顺藤摸瓜找到据点和证据,要是没有留下证据就伪造一点……然后回京后,朝堂内外激烈讨伐段灵耀的时候,一举放出颠倒局势。


    届时众人怒火中烧,却突然发现是太子党作祟,一定十分精彩。


    到这一步,不仅太子会受挫,赵家军与圣上出于内疚,会叫段灵耀与三皇子得到更多好处。


    此乃其中一环。


    另一环是荣亲王。


    段灵耀写了封假信,误导兰迟传信回去,让他们以为荣亲王早已选择支持三皇子。


    兰迟刺杀赵孝帜,其实也是想伪造成赵孝帜发现荣亲王世子与段灵耀勾结,于是惨遭段灵耀杀人灭口的想法。


    届时回京群情激奋,不仅会痛骂段灵耀没人性,还会骂三皇子、信国公和荣亲王拉朋结党……等「真相」出来,明明是约架却平白无故被骂的荣亲王府,就算不支持三皇子也绝不会支持太子了。


    只要想想这一幕,段灵耀就无比快活,他最喜欢看别人羞耻难当尴尬害怕的模样了。


    可惜,计划出了点意外。


    段灵耀也没想到,兰迟一个刺客,竟有闲心思与宋司谨勾搭到一起。


    那夜大火宋司谨被他带走,段灵耀都快吓死了,顾不上自己心心念念的群狗震惊的画面,带着人连夜在山里搜寻。


    后来……不提也罢。


    好在人找了回来。


    如今计划不算至善至美,提前抓到刺客,提前审问刺客,看不到群狗震惊,但结果还算圆满。


    层层加码,想必陈子旭和裴阁老也无法再坚持独善其身啦。


    可惜陈子旭真没那么好说动,陈子旭端起清茶慢慢品尝,看街上人来人往,还看到了一个穿着竹青衣裳的瘦高青年。


    那青年叫宋司谨,长了张秀气清雅的面容,身后跟了两个高大的男仆。


    他也不走远,就在茶楼附近转悠,每个小摊他都好奇,即使卖的是差不多的东西,也能站在一边好奇地看上半天。


    看得出来他是个很节俭的人,也是个很温吞的性子,每买一样东西,都试图跟老板讲价。但这天长日久做生意的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脾性,嘴皮子一翻,不仅价格没讲下去,还买了更多的东西。


    陈子旭认识他,即使他不认识自己。


    想到此人身份,陈子旭便忍不住问:“小公爷,你当真要娶男子为妻?”


    段灵耀大咧咧往后一靠,笑容不改:“怎么,陈大人看不惯?难道是觉得小爷我不合礼法,所以还在犹豫?”


    跟这有什么关系,陈子旭嘴角抽了抽,他问这一句,纯粹是作为段灵耀的哥哥朋友的身份问的,只是单纯关心而已。


    “随便你,只是好像人家并不愿意嫁你,小心日后变成一对怨偶。”


    段灵耀说:“这你就不用操心啦,再怨也怨不过现在。”


    哦,果然是被逼的。


    陈子旭微微笑道:“听说那晚他也在山上,还试图跟刺客一同逃走。小公爷,你确保他没有二心?”


    段灵耀垂眸,余光去看街上那人:“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怎样,你们怀疑他就是怀疑我,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置。”


    陈子旭提点道:“我怀疑不要紧,可要是荣亲王怀疑、三皇子怀疑、信国公怀疑、赵氏怀疑怎么办?”


    段灵耀弯起双眼,说:“放心,大家都知道,他只是被兰迟的美色迷惑一时糊涂才想离开,并无其他心思。”


    前段时间段灵耀哭诉未婚夫给自己戴绿帽,他半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毫不顾忌地谈论,众人见他如此,自然也不会顾忌,甚至忍不住同情宋司谨——这人审美不错,不管是未婚夫还是奸夫长得都很漂亮,但运气真不行,不管是未婚夫还是奸夫,都不是个好东西。


    与权贵有关的风流韵事向来是大众茶余饭后爱讨论的,戴绿帽这种刺激的丑闻更是大众乐于相信的,你说说,他说说,不用多说,大家就都这么觉得了。


    见段灵耀自己有想法,陈子旭便不再多言。


    而后两人又商谈了些琐碎之事,段灵耀在刺客嘴里翘出来不少有用的东西,包括他们的据点和一些名单。


    段灵耀不方便到处行走,在回京引爆此事之前,他希望陈子旭帮自己处理一些事情。


    待谈完,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段灵耀下了楼。


    不远处有一个卖花生汤的小摊,白腾腾的热气不停往上冒,香甜气息顺着大街直飘,宋司谨正坐在里面喝汤。


    天河远坠下一轮金阳,给街景染上几分暖色,好像这样就没那么冷了。


    辛青提醒道:“宋二公子,小公爷下来了。”


    宋司谨放下勺子,忙跑过去迎接:“我们回去吧。”


    段灵耀歪歪头,看他眼里难得的期待和热情:“在喝什么,闻着好香。”


    “花生汤,要不要尝尝?”


    两人走过来,宋司谨下意识端起自己的碗,舀了一勺花生汤递到段灵耀嘴边。


    辛青欲言又止,见段灵耀低头喝掉,便不再说什么。


    “有点甜了,你要是喜欢,回去叫厨娘给你做。”段灵耀又问,“东西都买好了?”


    宋司谨连连点头,压不住嘴角的开心:“嗯嗯。”


    段灵耀就跟着他一块往回走,辛青和大壮拎着宋司谨买的东西跟在后头。


    “谨哥哥还是第一次这么着急想回府呢。”


    “没、没有吧。”


    “有!之前也不见你这么积极。”


    宋司谨心虚地说:“还是比较积极的。”


    段灵耀说要带他去杏儿村的庄子,宋司谨想着不一定能把娘亲直接救出来,就先给她买点东西。正好他现在的小金库不缺钱,能叫娘亲先享一点福。


    今下午段灵耀陪他出来,在街上走了一会,说自己累了,就进茶楼休息,叫宋司谨自己看着买。


    宋司谨在街上逛了一下午,满心都是回庄子,他一向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有了指望,精神都好了不少。


    就是去庄子的日期还没确定下来。


    回别府后,宋司谨一样样清点自己准备带给娘亲的东西,然后仔细装进竹箱内,他没敢买太贵的东西,怕自己再离开,会被别人抢走。


    清点完毕,宋司谨磨蹭着主动凑近段灵耀。


    “小公爷,明天出发吗?”他期待地小声问他。


    “可是听说明天会下雨,不好行路,还是晚点再去吧。”段灵耀笑道。


    “哦,好……”宋司谨怕横生枝节,忍不住反反复复打听,“我们中间不去别的地方吧?”


    “这个嘛,自然要看哪里更让本小爷开心了。”


    宋司谨知道他爱玩,仔细一想,忽然担忧,杏儿村好像确实没什么能叫段灵耀玩得开心的。


    那里虽然有山坡和林子,但很矮,没有太多猎物供段灵耀打猎。


    那里有很多田地,但到冬天,一眼望去光秃秃的,景色好像也就一般。


    那里更没有娱乐,普普通通的乡下,除了田地多点,跟其他无数个小村庄一样,没有丝毫特殊。


    于是宋司谨不得不绞尽脑汁哄他:“嗯,杏儿村也挺好玩的,我们可以……玩泥巴?”


    段灵耀哈哈大笑,说:“谨哥哥怎么跟小孩一样。”


    宋司谨的脸微微发红,小声说:“泥巴就是很好玩嘛。”


    要是段灵耀早点去,其实景色也很漂亮,远远望去,到处都是金黄,风一吹,金色的波涛此起彼伏颇为震撼。


    为了叫段灵耀不改主意,宋司谨一直努力找寻杏儿村跟小庄子的好处。


    “里面有个池塘,夏天会长荷花,比大缸里长得多还开得大,可漂亮了,还有莲藕吃!”


    “现在是冬天。”


    “里面栽了几棵桑树,桑葚可甜了,吃了手会变黑,但是很好吃。”


    “现在是冬天。”


    “有几只燕子在屋檐下筑巢,现在去还能看到呢!”


    “那它们岂不是会拉一地?”


    两人四目相对,宋司谨哑然无语,不得不问:“那怎么办呀?”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还是去玩泥巴吧。”


    天晴那日,真要出发了,段灵耀没骗宋司谨,提前一晚就叫他做好准备。


    宋司谨激动到天快亮都睡不着,上了马车,行路一颠簸,又开始犯困。他控制不住头往下低,左摇右晃,一下撞到段灵耀的脑袋,两人同时发出嘶声。


    宋司谨捂着脑袋连忙道歉。


    段灵耀咬牙道:“你要是困,就睡一会。”


    马车又不是只有一个人,躺下也睡不开呀,宋司谨摇摇头:“我靠窗吹吹风就好。”


    但他靠到窗边,过了一会又开始犯困打瞌睡,这下脑袋磕到车壁上撞得比之前还疼。


    见他快痛出眼泪,段灵耀无情地嘲笑两声,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行啦,谨哥哥不要害羞了,快枕到我腿上睡会,本来就傻,再撞几下该更傻了。”


    宋司谨:“……”不敢。


    一见他那双犹豫的眼睛,段灵耀就猜到了他心思,手一伸,勾着脖子往自己腿上压。


    宋司谨躺下了,枕上了,也僵硬紧张到不敢真睡。


    段灵耀低头咬了口他脸颊:“要不谨哥哥给人家一点好处做交换,免得睡都睡不安稳。”


    宋司谨慢吞吞说了个好字。


    但他想不出来能拿什么做交换,自己么……都被段灵耀吞吃殆尽了,这样也没法用亲吻交换了。


    竹箱里全是给娘亲和自己小玩伴们的礼物,还真没有适合送给段灵耀的。


    宋司谨想了想,忽然机智了一把。


    他爬起身在竹箱里翻找,从底下掏出一个粗糙的小木人。


    “这个给你。”宋司谨递给段灵耀,“雕的是你,不太好,你现在要么?”


    段灵耀拿到手里,上下左右前后翻看了一遍,略显惊讶:“什么时候雕的?”


    “就是前段时间。”


    小木人的木头不是好木头,上面还有虫眼,雕的也不怎么仔细,很多地方都显得潦草,并有奇奇怪怪来图不明的划痕。


    但这确实是段灵耀,一眼就看出来了,小木人的脸正高傲恶劣地笑着,看着就让人来气。


    本来这个木人,是宋司谨雕来给自己出气的,但现在要送给段灵耀,自然不能实话实说。


    宋司谨心虚地说:“因为想慢慢雕,还没雕完工,才显得糙的……要不,我再细化一下?”


    段灵耀眯着眼睛盯他,盯得宋司谨越来越心虚,忽然噗嗤一笑,笑容爽快:“不用啦,就这么给我吧,再过几天我怕头就掉了。”


    宋司谨:“嗯嗯。”


    第36章


    ? 第 36 章


    ◇


    ◎玩泥巴◎


    第三十六章;


    段灵耀又要教宋司谨骑马。


    上次学骑马的过程不算太愉快, 宋司谨不是很想答应,但他无法拒绝段灵耀,还是被拉上了马。


    这次段灵耀叫他自己控着马走了一段, 宋司谨绷着身子, 马儿行的歪歪扭扭, 有一会儿直接停下,在路边啃了几口草。


    马儿高大英俊, 被照顾得很好,鬃毛又亮又滑,摸上去很舒服。


    虽然不怎么听话,但宋司谨觉得都是自己不好, 绝不是马儿的问题, 因为他见过段灵耀骑着这匹马疾行,见过他们英姿飒爽的模样。


    要是有一天, 自己也能控着马跑那么快就好啦。


    突突突,甩掉所有坏人和烦恼, 叫段灵耀和宋老爷再也找不到自己。


    想到这里,宋司谨多了点认真,学着段灵耀教的用力夹了下马腹, 结果一下夹过头, 马儿不爽地嘶鸣一声,冲着前头嘚嘚嘚跑了起来。


    这一跑快,直接把宋司谨颠的往上腾空了一下, 一瞬间他快要掉下去似的。


    他脸色急变, 惊慌下身体僵直不能动, 眼见就要从马上摔落。


    好险一只手扣住他的腰, 把他捞的又直了回来。


    另一只手自他腰后绕前, 用力拽住缰绳,马儿缓缓慢行,段灵耀往上蹭了蹭,趴在他肩头问:“谨哥哥刚才在想什么,都走神了。”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宋司谨的心还在狂跳,他缓慢摇头:“没什么。”


    下马的时候,宋司谨腰软腿软,几乎是滑下去的——骑马也太吓人了,他不想学了!


    继续往前,路逐渐变小变难走。


    与城里的路不同,乡下路上全是土,一下雨就会被泡出满地泥泞,一不小心车轮陷进淤泥里就出不来了。


    本来打算把车子拉出来再行路,但杏儿村就在前头,思乡心切,宋司谨藏不住满脸急切,便请求段灵耀先过去。


    先前被马儿吓到,宋司谨不敢骑马,就央求段灵耀走着去。


    好在路已经很近,走一会也成。


    段灵耀就带着宋司谨和少数几个侍从继续向前,留下一部分人想办法把车推出去。


    满地泥泞的路很不好走,段灵耀皱着眉,迟迟下不去脚。叫他穿着贵重的鹿皮小靴和干净的罗缎裤子踩一腿泥巴确实不太合适,宋司谨小声说:“要不你骑马,我在地上走。”


    段灵耀不开心地扁了扁嘴巴:“不要。”


    宋司谨又想了主意:“我背你过去吧,”


    段灵耀很怀疑地看他:“你背的动?”


    这就让宋司谨有点不开心了,虽然宋司谨性子软,但不代表他力气也软,而且段灵耀看着并不高壮,有什么背不动的。


    本来自己会的就不多,连这都被人质疑,宋司谨愈发坚持说:“我当然能了!”


    宋司谨把自己的裤腿挽起来,长衣摆系到腰上,半蹲下身说:“你上来试试。”


    段灵耀便不再推拒,张开手臂往宋司谨背上扑去,宋司谨只觉得身上一沉,膝盖就要往下跪,他连忙发力稳住自己,手兜住段灵耀腿弯,自己的腰背大腿全绷紧。


    段灵耀差点滑下去,又往他身上蹭,蹭的宋司谨腰带快松开。


    “诶呀,别别别乱动!”


    稳住之后宋司谨忙喊停,他是真没想到段灵耀这个比自己还矮上几分的纤细少年竟有如此沉甸甸的重量,沉的自己腰腿都开始发酸。


    好吧,他虽然瞧着纤细,身上肌肉却格外紧实,宋司谨是知道的。


    段灵耀在他耳边嘻嘻哈哈:“谨哥哥,人家准备好啦,你快开始。”


    宋司谨皱着眉头往前走,这路本就黏脚,再加一个沉甸甸的人,好像越走越往泥里陷。


    辛青和辛夷走在两人边上伸手要扶,劝宋二公子放下小公爷,他们做仆役的可以背着两人走。宋司谨抿唇拒绝,他好歹是个成年男子,有机会了也想给自己挣点面子。


    但没几步宋司谨就开始摇晃,怕把段灵耀摔下去,走的特别慢。


    单身上人沉也就罢了,段灵耀又开始戏弄他,他在宋司谨耳边哼哼唧唧,忽然张口叼住他耳尖轻轻噬咬。


    微痛细痒扰的宋司谨缩起肩膀,忙求他:“小公爷,你别这样,会摔倒的。”


    段灵耀自然不答应,抱着他脖子一会亲一下,一会吹吹气,一会咬两口,一会轻喘着叫哥哥。


    他摆明了在作怪,宋司谨拿他没办法,脸通红不应声,就这么闷头往前走,只期盼赶紧到地方,叫这个不消停的小魔王别再欺负自己。


    前方忽然响起杂乱的声音,宋司谨往前一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那是几个小男孩,正是十来岁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们与宋司谨是「熟人」,宋司谨离开杏儿村前,没少被他们纠缠。


    此时这群男孩子正大声欢笑着在田野里追逐打闹,他们往路边跑近,跑着跑着看到了宋司谨。


    为首的小男孩瞪大了双眼,发现宋傻子竟然在背人,哇,难道他给别人当大牛去了?好啊,他们以前想让宋傻子当大牛他都不答应,现在竟然给别人骑了!


    宋司谨脚步停下,迟疑着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是今非昔比,现在他背上背着一个人,不仅不敢跑,而且跑不动。


    段灵耀尤未察觉,他趴在宋司谨背上,见他看那群小孩,以为他因这副少年嬉戏图而触动。


    于是段灵耀抱着宋司谨的脖子,亲昵地蹭他耳尖:“谨哥哥喜欢小孩吗?要不我们努努力,生一个?”


    宋司谨顿时被他的胡话引走注意力:“啊?不行的,男的不能生孩子。”


    “人家不管,不试试怎么知道。”


    段灵耀胡搅蛮缠着跟宋司谨撒娇,非要他亲口应下自己会努力。


    “嗯好……试试试,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宋司谨羞耻难忍,低着头听他在耳边说的那些下流荤话,很想把耳朵捂住,但手空不出来,空出来也不敢。


    段灵耀声音再绵软沙甜,里头也始终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恶劣。


    就在此时。


    啪!


    一团泥巴穿越寒冷与空阔的原野,稳准狠地打向宋司谨。


    说巧不巧,当时段灵耀正在宋司谨耳边嘀嘀咕咕,而那团泥巴……糊了段灵耀一脖子。


    一瞬间宋司谨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停止了。


    宋司谨、段灵耀、在两人旁边随行的辛夷、辛青等一系列人马,全都愣住了。


    “傻子回村了,打傻子,不变傻,打傻子、考状元,快打傻子啦!”


    “宋傻子给别人当大牛,不要脸!”


    “宋傻子快看这!”


    啪,又是一团泥巴飞来,辛夷一个激灵飞身上前挡住。


    五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嘻嘻哈哈跑着,团着泥巴球往宋司谨身上丢,一边丢一边乱七八糟地大喊大叫,俨然把这当成了一个快乐游戏。


    段灵耀终于从突然袭击中醒过神,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气跟土腥味儿的泥巴顺着脖子掉进衣裳里面,他颤抖,他愤怒,紧紧抓着宋司谨的肩膀不停哆嗦。


    锦衣玉食踏金阶的小公爷,生平第一次受这样肮脏的袭击。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段灵耀跳到地上,再顾不上地脏,他怒斥一声,然后开始捡身上的泥巴。


    辛夷等人老鹰扑小鸡一样追上去,几个破小孩一看,顿时哇哇大叫着往回跑。


    “快跑啊,打到别人啦!”


    可惜几个小短腿并跑不过辛夷这群成年人,辛夷他们踩了一裤腿泥,不习惯在这种软绵绵的田地里奔跑,跑的东摇西摆差点摔倒,最后不负使命把这群破小孩全拎了回来。


    宋司谨正忙着帮段灵耀擦脖子里的泥巴,不仅脖子弄脏了,衣服里头和头发丝都被弄脏了。段灵耀气的眼睛泛水光,凶巴巴咬着牙又有点委屈,他冲宋司谨抱怨:“恶心死了!”


    祸事由自己招来,宋司谨怕他气到自己头上,忙伸手去解他衣带:“我帮你擦擦里面,回庄就洗澡,很快就干净了。”


    段灵耀避开他的手,恼怒道:“今天不叫他们几个哭着喊爹小爷我就不姓段!”


    这几个坏孩子着实讨人厌,宋司谨以前没少被他们抱团欺负,但真要因为这把人弄死弄残,宋司谨也确实不忍心。


    “小公爷,他们年纪小不懂事,打一顿就算了,不行再叫他们家大人赔罪。”


    坏孩子的家长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一次宋司谨被他们推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他娘想找人家爹妈要个说法,反被倒打一耙,说是宋司谨这个傻子先吓到了他们孩子。


    子不教父之过,宋司谨更讨厌那群人多势众不讲理的大人。


    段灵耀深吸一口气,感受肩背处又凉又湿没掏净的泥巴,生生止住自己的杀意:“这你不用管,我问你,他们以前也是这样欺负你的?”


    宋司谨轻嗯了一声。


    段灵耀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个人叫几个小孩欺负,真没出息!”


    宋司谨偷偷瞥他,意有所指地说:“可是……坏孩子就是年纪越小越难缠嘛。”


    这群坏孩子精力无限而且闲,尤其是农闲的时候,指不定偷藏在哪然后突然跳出来推宋司谨一把。可能是娱乐项目有限,一个活生生的人比石头树枝好戏耍,于是见了宋司谨就欺负。


    也不知道“打傻子不变傻、打傻子变聪明、打傻子考状元、打傻子当大官”的顺口溜是谁编的,总之他们人多又难缠,还因为年纪小被大人纵容,宋司谨以前见了他们都得避着走。


    “哦。”段灵耀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羔子,小爷我今天大发慈悲不收束脩,好好管教管教他们!”


    五个男孩被人高马大的侍卫一个拎一个排排站到段灵耀前方,高的勉强脚尖着地,矮的在空中直扑腾。


    他们压根挣不开侍从们的手。


    就这,还在不停尖叫骂人。


    “宋傻子你等着,我让我娘骂你!”


    “我又不是故意打你的,你凭什么抓我,你们谁啊,我爷是村长,我叔是捕快,叫他们打死你们!”


    “我咬死你!!”


    一个流鼻涕的男孩尖叫着张嘴就咬。


    辛青的手被咬住,忍不住骂了一声,掐着小孩下巴夺回自己的手,一看那牙印他也忍不住火大,好家伙,这是真想咬死他啊。


    辛夷见状,招过辛柏在他耳边叮嘱几句,辛柏点点头,转身便往回走,逐渐离远了众人。


    段灵耀脸上笑容越发阴冷:“喜欢玩泥巴是吧,行啊,那就一起玩。”


    宋司谨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侍从们就要拔刀给几个小男孩开膛破肚。


    段灵耀缓缓踱步,对宋司谨勾了勾手指,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恶意与虚假笑容。


    见他如此,宋司谨就胆颤腿软,他磨蹭着走到段灵耀面前,期期艾艾地唤他:“小公爷,打一顿就算了吧。”


    段灵耀故作惊讶:“谨哥哥怎么能这么暴力呢?人家要被吓到啦。”


    宋司谨:“……”


    段灵耀目光往下,对着脏兮兮的泥泞问:“玩泥巴有什么讲究?”


    宋司谨挠头:“开心就好?”


    “哦,那就是随便玩。”殷红的舌尖舔过唇角,段灵耀款款蹲下身,忍着恶心掏了一团软烂的泥巴。


    宋司谨目瞪口呆,他知道段灵耀爱干净,万万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


    段灵耀又站起来,瞪他,声音略一扬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人家身上都脏成这样啦,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田野空阔,天空晴日却明朗,这样的好的阳光照到锦衣上,一定流光溢彩华贵非常。


    但很可惜,现在在场的人里,基本没几个身上不沾污泥的。


    段灵耀破罐子破摔,亲手抓了一坨泥巴,对着为首的小男孩狠狠掷出。


    他箭术极高,扔东西的准头也好,泥巴啪一下拍到人脸上,把正叫嚷着的讨厌鬼一下拍成了小泥猴。


    小男孩本来在嚷嚷,忽然吃了一嘴泥,呸呸两声就忍不住哭了。


    他还没受过如此委屈呢!


    段灵耀又飞快弯腰捡起另一坨泥巴,啪地拍到另一个男孩脸上,捡起第三坨泥巴,啪!捡起第四坨泥巴,啪!


    前方烦人的吵闹声顿时变成了哭喊声,唯一一个幸存的小男孩还没被打脸就吓哭了。


    他们哭的越大声,段灵耀笑的就越开心,猖狂的大笑顺着风传出十里地,宋司谨看着这一幕眼睛越瞪越大。


    段灵耀忽然转过头,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谨哥哥说的不错,泥巴确实挺好玩的。”


    宋司谨:“呃,是。”虽然两人的玩法完全不同。


    哭成一片的小男孩被侍从们牢牢抓住挣脱不开,段灵耀又对宋司谨说:“别光看着啊,最后一个留给你。”


    “啊……”


    “快点!”


    “噢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脏怦怦直跳,但好像不是害怕,感觉很奇妙。宋司谨捡起一坨泥巴,托举着,他抬头看了眼无极限高的苍穹,又向前,看到了炊烟袅袅的小乡村。凉风吹过他的发丝,打着圈儿去向远方。


    宋司谨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对着最后一个小男孩的脸用力丢了过去。


    啪!


    小男孩哇哇大哭。


    一些积压已久的郁气像是跟着那坨泥巴一块飞出去了似的。


    他记得这孩子,他骗过自己挖的凉薯。


    那时候宋司谨傻乎乎的,他说要拿糖块做交换,宋司谨就信了,他带着凉薯走了,宋司谨在路边蹲着等了他一整天,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傻子说的话给他讨公道,尤其这个傻子的年纪比小孩大得多。


    往事翻涌,宋司谨心想,自己确实很没出息,连几个孩子都能欺负。


    好在他们不算太难对付,他还有机会出气。


    宋司谨又捡起一坨泥巴,狠狠丢到了小孩身上,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让他在段灵耀身上出出气呢。


    ——


    段灵耀和宋司谨两人打比赛似的,用一坨又一坨泥巴把几个小孩彻底糊成了泥猴,从头到脚全是黑乎乎的污泥,恐怕叫他们亲娘过来都认不出哪个是自己家的孩子。


    前方哭声连成一片,真如段灵耀说的那样,全在哭喊爹娘。


    宋司谨丢泥巴丢的有些累了,不顾手上脏,掐着腰喘气休息。心中郁气泻完,看着几个小泥猴的惨状,宋司谨有点不忍心继续。


    他轻轻拉住段灵耀同样脏兮兮的手,软声求他:“小公爷,算了吧,再玩下去要耽搁时间的。”


    段灵耀第一次玩泥巴,意犹未尽:“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


    宋司谨说:“肯定不敢了。”


    “开心吗?”少年忽然问。


    宋司谨略一愣怔,抿着唇,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借势欺人、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斤斤计较,甚至还是借段灵耀这种臭名远扬的恶霸的势……哪一方面说出去都不好听,宋司谨冷静下来就感到羞愧。


    但是很开心。


    确实是开心的。


    段灵耀扬了扬下巴,略显得意地轻哼了声:“放他们走吧。”


    一干侍从便松开手,几个小孩哭喊着回家找爹妈。


    段灵耀见他们跑远,隔空对着几个狼狈的泥猴背影略略路,扭身又把手递给宋司谨:“人家手都脏成这样了,身上也好脏,烦死啦。”


    宋司谨同样很脏,扯着自己勉强算干净的衣摆给他擦手。


    两人身上脏成这样,段灵耀也不耍自己爱干净的小性子了,一脚又一脚重重跺着泥路,时不时往宋司谨身上靠一靠。


    “什么时候到庄子呀。”


    “就在前面了。”


    “我讨厌这里。”


    “嗯嗯,我也不是很喜欢。”


    “下次不要来了,路好难走。”


    “啊。”


    “怎么,谨哥哥有意见?”


    “没没没有,就是,不下雨的时候,路也没那么难走。”


    “人家忽然觉得小小子好烦人,以后不要生了。”


    “本来也生不出来……”


    “生个小姑娘吧,小姑娘总不至于这么讨厌!”


    “……”


    ——


    宋司谨、段灵耀和几个侍从走到庄子前头的时候,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宋司谨抓着手略显激动地往前走了走。


    说来也怪,庄子的大门竟然是打开的,他们刚走近,还没看清,就有长工叫喊着往里通报贵客驾到。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脚步急促向大门走来,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脸远远就喊:“小公爷路上辛苦了,大驾光临真是让蓬荜生辉——啊?”


    看着段灵耀一群人身上的狼狈模样,话顿时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是哪个不要命的刺客把尊贵的小公爷弄成这样了的!


    完蛋,不会要牵累宋府吧?


    管家惊慌关怀:“小公爷出了什么事?可是遇到山匪了?”


    段灵耀甩甩袖子上沾着的泥巴,下巴一抬,高傲嚣张不减一分:“这你不用管,赶紧去烧热水。”


    管家连声应道:“是是是,大山大河,快去准备热水,烧越多越好。”


    命令吩咐下去,管家将段灵耀等人迎进来,却没立刻往里领,而是侧了侧身,众人让出一条路,叫段灵耀能看到后头拄着拐杖缓慢走来的少年郎。


    “小公爷,听说您要来,我们家三少爷就是腿断了都要来给您请安。三少爷,您慢着,小心腿。”


    那是个比段灵耀还要小两岁的少年,穿着精致华美,但面色虚浮苍白,眼下两圈青黑叫他瞧着十分憔悴。


    他整个人摇摇晃晃看起来好像要晕倒一样:“小公爷,愚弟宋司琼,今日得此一见,真是万分荣幸。”


    段灵耀瞥他一眼,淡淡道:“客套话晚些再说,小爷要先沐浴。”


    虽然宋司谨跟宋司琼才是兄弟,但对方完全没有向真哥哥问好的意思,宋司谨也不介意,他只是惊讶地看着他,满头雾水想不明白。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次过来,腿真的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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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 第 37 章


    ◇


    ◎权势动人◎


    第三十七章;


    供七八个人洗澡需要不少热水, 幸好庄子里一直有备着,就先给段灵耀与宋司谨准备好了。


    段灵耀不爱叫别人伺候,却爱叫宋司谨陪着。


    虽心中急切, 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 好不容易把彼此都收拾干净, 已经过去大半天。


    宋司谨换好衣服就想往外溜,段灵耀却一把抓住他衣角把他重新拖回去。


    “头发都没干, 想去哪呀?”


    宋司谨为难地摇头:“不去哪,就是回来了,想转转。”


    段灵耀便黏着他:“我和你一块。”


    有了段灵耀贴着,宋司谨就不好直奔目的地了, 万一被段灵耀撞见娘亲被人看管的那一幕, 指不定后面会发生什么。


    此时后面跟着的马车也从淤泥里出来到了庄子,段灵耀等人毫不客气地再次占据位置最好的房间。


    宋司谨对这里很熟悉, 从住处开始带着段灵耀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庄子是为了收集作物并加工制作诞生的,里面大都是工坊。


    而且现在天气变冷,风景越发萧瑟, 虽然昌西城整体气温偏高, 即使是冬天也不会让树木全变得光秃秃,但看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段灵耀还挺感兴趣的,时不时指着一个地方问问宋司谨是干嘛的。


    路过那个据说夏天会开很多荷花的大池塘时, 宋司谨加快脚步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段灵耀笑嘻嘻地问:“话说谨哥哥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水, 天生的?”


    宋司谨迟疑了下:“嗯。”


    段灵耀:“哇, 那看来不是天生的了,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非逼着宋司谨说实话,可把宋司谨为难坏了。


    怕水有两个原因,一是前世因救人溺亡,淹死的痛苦一直萦绕不去,本来转世后他记得不怎么清楚,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见了幽深水面就害怕。


    但他后来养了一条小狗,小狗被人丢进池子里淹死。


    被掩藏的痛苦记忆随之而来,以至于他只要看到那些一眼望不清底的水面,就情不自禁恐惧。


    前一个原因不好说,宋司谨只说了第二个。


    听完后段灵耀没什么反应,只问了句谁扔的。


    宋司谨说:“三少爷。”


    那是他十三岁,第一次见到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司谨正准备带段灵耀去看看别的地方,三少爷宋司琼就被管家提点着,苦着一张脸来款待贵客。


    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委实算不上体面,段灵耀见了就笑:“听说在我来昌西城之前,宋三公子的腿就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现在还没好?瞧着……像是新伤的呢。”


    宋司琼强颜欢笑:“不不不,只是愚弟前阵子不小心又摔了下。”


    段灵耀夸张地惊叹:“愚弟怎么这么笨啊,不愧是愚弟!”


    宋司琼笑容难堪,几近扭曲。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从小到大鲜少有人会如此嘲讽他,一瞬间少爷脾气差点压不住。


    虽然面上不显,宋司琼心里却十分委屈愤怒,可惜面对的是段灵耀,再怎么委屈也得忍着。


    宋司琼拖着一条断腿,陪段灵耀在庄子里闲逛。


    趁段灵耀去解手的功夫,宋司琼再压不住愤怒,一把抓住宋司谨的领子把他往墙上压去。


    宋司谨下意识挣扎了下,本就站不稳的三少爷哎哟一声倒到地上,他又气又恨用力敲了一下拐杖,对着宋司谨骂:“贱种,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司谨皱眉:“我没有碰你,是你自己摔得。”


    宋司琼向他伸出手:“还不快扶本少爷起来。”


    宋司谨站着,不愿意动,实话实说,虽然他早就不把宋司琼当弟弟了,但被人这么毫不顾忌的骂,还是有点伤心,而且生气。


    宋司谨故意吓唬他:“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自己接待小公爷吧。”


    宋司琼果然被他吓得一噎,但很快他就想起来,宋司谨压根反抗不了自己。


    于是宋司琼冷笑着,撑着拐杖站起来说:“宋司谨,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以为给小公爷当个未婚夫就了不起了?小心还没过年就死在人床上。还有,别忘了你那个贱婢娘在我们手里。”


    宋司谨僵住。


    先前只知道宋司琼被送走,但不知道他被送到了杏儿村的庄子,他本就看自己跟娘亲不顺眼,这几个月下来……


    宋司谨再顾不上什么,转身要往娘亲住的偏院跑。


    宋司琼在他身后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蠢货,怎么可能还叫你娘留在这,别天真了。”


    “你!”宋司谨恼怒回头,难得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他大步走回来,一把拉起宋司琼,“你们要让我做事,不能伤害我娘,不然我就不干了!”


    宋司琼昂着一张脸,阴狠狠咬牙,同样很生气:“那你就别起一些歪心思,小公爷好端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是不是你怂恿的?混蛋,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腿也不至于……”


    要不是小公爷突然到来,宋司琼也不用真断一条腿,而且听管家说,小公爷还是临出发才突然告诉宋老爷自己想来庄子。


    想到这里宋司琼就怒不可遏,恨不能狠打宋司谨一顿出出气。


    宋司谨蹙眉:“不是我。”虽然他很期待能回来,但最初真不是他提议的。


    可宋司琼摆明了不信,他压低声音威胁宋司谨赶紧带小公爷离开,免得小公爷看上英俊潇洒的自己。


    宋司谨低着头闷闷应下,十分难受,宋司琼瞧他这般心里才解了点气。


    片刻后段灵耀回来,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笑着问了句:“怎么啦,愚弟身上全是土。”


    宋司琼谄笑道:“不小心摔了,让小公爷担心了。”


    段灵耀道:“我没有担心呀,我是怕你身上的土弄脏我的谨哥哥。”


    说罢段灵耀便又抱住宋司谨胳膊,晃着叫他带自己继续逛。


    宋司谨心里堵塞着难受,但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见小公爷对宋司谨的称呼和态度,宋司琼暗暗心惊,怎么小公爷对自己这个贱种哥哥这么亲昵,还是外界传闻有误?


    但很快他就来不及细想了。


    段灵耀活泼,拽着宋司谨左跳右窜跑来跑去,宋司琼拄着拐杖艰难地追,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面色虚白满头冷汗。


    宋司琼实在撑不住,不得不向那个他并不愿意承认的哥哥开口:“喂,你过来扶着我。”


    宋司谨假装没听到。


    宋司琼紧追两步,用拐杖打他小腿:“喂,听到没有!”


    段灵耀正好奇地围观一辆犁车,宋司谨抿着唇往段灵耀那边走了走,宋司琼不敢太大声,只能狠狠瞪他。


    就这样一直到傍晚,宋司琼快去掉半条命,他实在撑不下去,准备找个借口回去休息,一个仆役却忽然跑来叫他:“三少爷,后门来了一大堆人,非要让您给主持公道呢!”


    宋司琼诧异道:“什么?”


    仆役连说带比划,宋司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宋司谨惹的祸!


    恰好几人已经走到后门附近,干脆便一块过去。


    只见门口处站着二十来个成年男女,并有几个大声哭闹的小孩,为首的是村长一家,嚷嚷着要叫宋傻子出来赔礼道歉。


    众所周知,宋傻子在宋家的地位还不如这里的大管家,而且大管家就是杏儿村人士,跟村长沾亲带故。虽然宋老爷是当官的,但这个庄子位置偏远,宋老爷并不怎么管,村里人多势众,联合起来庄子里的人都要客气几分。


    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要是以前,管家会安抚大家,然后直接叫宋司谨出来道歉。


    毕竟比起宋司谨,他跟村长的关系更亲近。


    但现在村长他们并不清楚,宋傻子已经抱上了一条金大腿,今时不同往日啦!


    管家只好劝大家不要闹的太过火。


    宋司谨刚走近,就看到村长一边点着旱烟杆一边义愤填膺:“六娃子你说说,当少爷的就能欺负小娃娃了?他宋二少爷那么大个人,啊,把咱几个小娃娃欺负成啥样啦?那衣服洗都洗不出来,娃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大管家无奈地说:“四叔,今天小公爷来庄子,你们就别闹了!”


    小公爷要到庄子里来的消息,昨天才传过来,大管家忙了一天,先是勒令仆从打扫卫生,再顶着骂声硬生生把三少爷的腿打折,还要请大夫来包扎,再给众仆从训话提点……忙的头都要飞了,就忘了告诉村长,村里要来一位大人物。


    村长可不认识什么小公爷,他只知道天底下最大的官是皇帝,然后是县令,再之后就是让他骄傲的捕快侄子。这中间还有什么官,跟他一个小小的村长毫无关系。


    至于什么小公爷,他还是别人的老公公跟老爷爷呢!


    “不管,咱大伙也是讲理的人,就叫宋傻子出来道歉,叫他娘陪咱娃子的衣裳!咱又不找什么小公爷,关他啥事啊。”


    村长跟他的一众亲戚们又吵又闹嚷嚷个没完。


    管家正头疼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从后面涌过来,一把架开他并拦到村民们面前。


    段灵耀款款走到中间的小空地上,左右看了看,轻哼一声,辛夷便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个小板凳给他。


    段灵耀一屁股坐到板凳上,说:“怎么不关小爷我的事了,再嚷嚷,把你们的腿打断!”


    就在这时,被带过来作证的小孩指着段灵耀大哭道:“就是他,他打的最多!”


    几个小孩压根不认识段灵耀,只知道他是宋傻子的朋友,再加上欺软怕硬,回家告状就说宋傻子带人打了自己。


    此时村长定睛一看,发现这细皮嫩肉大少爷身上穿的衣服,用的乃是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一看就贼贵的布料,心里莫名就有点慌了。


    “你们有钱人就能随便欺负小娃娃啦?听说宋老爷最知书达理,实在不行咱找宋老爷说说理,叫他知道自己的子侄啥个样子!”


    村长怀疑小公爷是宋老爷的亲戚,要来人家做客,怎么都得顾忌一下主人家的脸面,宋老爷是个要脸的人,所以他才这么说。


    可段灵耀听了半点不怕,笑得十分开怀:“好啊,快去找,找不来就是你们废物!”


    “怎么说话呢你!”


    “咋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谁家孩子啊这是。”


    “就是就是,太不讲理了。”


    正闹着呢,庄子外忽然来了一队人数更多的队伍,那支队伍跑得飞快,听到声音,村长回头一看,差点把魂儿吓飞。


    咋个回事?


    好端端的县令怎么来了?


    县令捂着头上的乌纱帽,东一脚西一脚踩着泥巴跑得飞快。


    “哎呀呀呀,大胆刁民,何故聚集在此!小公爷,本官听闻您路遇刺客,心中愤懑难忍,这便带人来搜查!”


    县令大声喊着跑近:“小公爷,您没事吧!”


    辛柏悄悄回归队伍,深藏功与名。


    段灵耀笑眯眯地说:“还好啦,主要是我福大命大,虽然被偷袭了,但没有受伤。”


    县令狠狠松了一口气,他喘匀气息,立刻伸手指挥:“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村长瞪大双眼:“县令大人,为什么要抓草民?”


    县令怒道:“本官怀疑尔等与刺客勾结谋财害命,唆使小童出手来逃避罪责!”


    全县捕快齐出动,大人小孩一个不放全抓了起来,一干村民瞬间炸开,哭着喊着说冤枉。


    县令大袖一甩道:“别哭了,若尔等是无辜的,本官自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可要是你们平白无故害人,无论如何本官也要还被害者一个公道!”


    段灵耀感动地鼓掌:“朗朗乾坤,清风明月,县令大人如此公正严明,真是让在下佩服?都说芳菲县治安好,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都是县令大人的功劳啊!”


    县令爽朗大笑:“小公爷谬赞,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当官嘛,就是要为国为民。”


    宋司谨被辛夷等人护着,村长他们没看到他,但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听到这两人互相吹捧,顿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噫……痒痒的,挠挠。


    正挠着,又听段灵耀说:“其实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县令大人能帮忙还一个人公道。”


    县令立刻道:“请说,今天本官在此,就是要为人伸冤理枉的。”


    段灵耀回头看向后面,一干人的目光便也往后看,他伸手招了招,辛夷便在宋司谨耳边说:“宋二公子,快过去吧。”


    宋司谨懵懵懂懂走到段灵耀身边,手一下被人抓住,段灵耀怒气冲冲地说:“县令大人,这是在下的未婚夫,从小在杏儿村长大。可在场的诸位,却总仗着他心性单纯欺他骗他,您说说,这还有人性吗?”


    村长抬头一看,惊讶道:“宋傻子?”


    未婚夫是啥,宋傻子不是男的吗,咋滴要跟个男的成亲?


    县令吹胡子瞪眼:“竟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事?这位宋公子,你别怕,昔日有什么冤屈尽可告诉本官,本官一定帮你主持公道。”


    明明是要帮自己主持公道,但看着县令夸张激烈的表情,宋司谨心头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滋味儿。


    他这么公正严明,为什么以前不帮帮自己?


    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有人震惊,有人害怕,有人愤怒……宋司谨不太自在,往段灵耀身后躲了躲,低声说了几件自己记得的事。


    往常这些事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帮他主持公道,甚至还要嫌弃他怎么这么没用,光会被人欺负,而且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可是天长日久,再小的伤积累多了,也会要人命。


    县令听罢也有些尴尬,因为这些琐碎小事他以前确实根本不会管。他咳嗽一声,问宋司谨想要什么赔偿。


    宋司谨深吸一口气,直视村长等人,脸上微微发红:“给我道歉。”


    县令诧异道:“这就够了?”


    好歹是攀上了小公爷的人,怎么这么……


    段灵耀补充了一句:“给谨哥哥弄坏的东西,都要三倍赔偿回来。”


    县令连声应和:“就该是这个理儿!”


    一开始村长和村民不情愿给宋司谨道歉,宋傻子跟别人不太一样,因为他有个少爷身份。


    阶级啊,差距多么大,好不容易有一个当少爷的被大家欺负,叫大家发泄苦闷生活的郁气。现在却要给他卑躬屈膝的道歉,难受都难受死了,宋傻子发达了,他们以后从谁身上找优越感?


    他们以后还怎么对自己说,呸,当少爷的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个傻子!


    但县令一发威,众捕快拔刀威胁,村长等人就吓得瞬间跪倒在地连连给宋司谨道歉,求他宽恕自己。


    他们不怕远在天边的大官,吃完饭还敢剃着牙调侃一句皇帝老子,可他们怕县令,县令就在身边。


    最后县令还是把这群人带走了,非说要审讯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跟刺客勾结。


    这一切都被宋司琼看在眼里。


    一场闹剧轰轰烈烈落幕,县令连饭都没被段灵耀留,段灵耀嘻嘻哈哈笑着,在人走后,抱住站在身边的宋司谨的腰,亲昵地问他开不开心。


    宋司琼看得出宋司谨有些怕段灵耀,被人抱住腰的时候有点想往后缩,但他忍住了,低下头,对着段灵耀露出一个腼腆的浅笑:“嗯。”


    “谨哥哥是不是该谢谢我?”


    宋司谨乖乖问:“怎么谢呢?”


    段灵耀叫他弯下腰,在他耳边嘀咕嘀咕了几句,宋司谨便有些为难:“小公爷,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段灵耀眉梢一挑,反问:“你不喜欢?”


    宋司谨微微蹙眉,有点别扭,还是说:“喜欢。”


    于是面红齿白的少年一下跳起来,在宋司谨脸上重重亲了口:“这就对啦,人家说过嘛,只要谨哥哥听话,人家会对你好的。”


    那温和清雅的青年就顺从地重复:“我听话。”


    黄昏与黑夜在交接,星星早早爬上天空半明半亮地闪着,混沌却融洽的美景落在宋司谨眼里,叫那双眼眸越发温柔。


    段灵耀挨着宋司谨,两人黏黏糊糊往回走。


    宋司琼看着这一幕,越发惊讶。


    入夜。


    宋司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一边是腿痛导致的,一边是傍晚那幕不停在脑中回放。


    他以前听信传言,以为小公爷毫无人性,但今天见了才发现外界传闻并不准确……他对自己的未婚夫还是不错的嘛!


    一定是因为贵族们讲体面重礼仪……就像爹最初说的那样,不管他们私下玩的多么离奇,都会尊重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定是了!


    宋司琼来庄子也不少时间了,平日闲的没事出门走走,对这些粗鄙无礼的村民格外厌烦,这里的人太蠢,对他这个大少爷并不怎么尊重,今天却被一吓就集体下跪。


    而让他们如此恐惧的县令,面对小公爷却那么卑躬屈膝。


    县令对宋司琼可没这么客气。


    自己的爹也是,很敬畏小公爷,听说知府都要礼让三分。


    胸中热血澎湃,宋司琼忍不住幻想今天是自己站在小公爷身边,所有人都在给他下跪,连县令都要舔着脸奉承自己,一走出去,威风凛凛,整个昌西城都无人敢管,这该多美妙啊。


    幻想着幻想着,宋司琼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小公爷长得很好看,如果是这幅相貌,跟男人成亲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他权势滔天对正妻还很好……一开始,这门亲事就该是自己的!


    宋司谨是庶子还是傻子,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


    应该换成自己。


    要是真叫宋司谨跟小公爷成了亲,那以后他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宋司琼畅想未来,未来的画面中,他坐在高堂面满红光,所有人都在向他献殷勤,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于是心脏越跳越快。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虽然咕又晚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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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 第 38 章


    ◇


    ◎兄弟共侍一夫◎


    第三十八章;


    大清早趁所有人都没注意, 宋司谨悄悄溜出卧房,他把娘亲所有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找见人。


    天色还不是很明亮, 宋司谨沮丧地坐在石桌上, 看着前方发呆。


    片刻后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脸, 冷静,麦苗也不在这儿, 问了一个平日待他较为客气的女工,说她应当和娘亲一起被带走了,有麦苗陪着娘亲,互相照顾, 不会过得太糟糕。


    这样劝了自己一会儿, 宋司谨的心情仍旧低落,毕竟麦苗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和娘亲无依无靠,也不知宋老爷会怎么对她们。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躲躲闪闪非常犹豫,宋司谨没有看到他的脸,但看到了眼熟的拐杖。


    这人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他不进来宋司谨就当做没看见, 沉闷地坐在石桌上继续发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宋司琼时的期待, 听说有个弟弟要来,没什么朋友玩伴的宋司谨别提多高兴了。


    见到面时更高兴,那时候宋司琼被养的白白嫩嫩十分可爱, 虽然见到宋司谨脸色很臭, 但宋司谨还是很喜欢他。


    长的多可爱呀!


    他趾高气昂, 他不开心了就挥手打他, 他把宋司谨捡的石头丢进臭水沟……宋司谨只当他是跟自己不熟, 在发小孩子脾气。


    宋司谨乐颠颠地哄他开心,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对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他一份,即使他压根瞧不上——直到宋司琼一脸得意地把那条小奶狗丢进池塘,然后拍着手掌哈哈笑。


    那之后宋司谨对娘亲之外的血缘上的亲人,就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


    宋司琼踟蹰片刻,下好决心,悄悄探头进去喊宋司谨。


    宋司谨默默走近他,抬眼去看。这位宋家的三少爷昨天威胁说让他赶紧把小公爷带走,今个却主动过来,还来的这么早。


    宋司琼拄着拐杖,下巴高抬,略显不自在,又透着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小公爷,仔细想想,逼你做这种事确实不太好。所以我改主意了,信国公府的联姻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身为宋家嫡子不能推卸责任,所以这门婚事还是由我来吧。”


    宋司谨万万没想到宋司琼要对自己说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他目露诧异,思考了好一会宋司琼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毕竟昨天宋司琼的态度还那么坚决,他为了不嫁给小公爷,甚至把自己的腿打断了,怎么一晚过去就改了主意?


    宋司谨怀疑他在试探自己,便说:“我娘还在你们手里,你放心,我会听话,不用试探。只是你告诉我,我娘现在到底怎样?还有麦苗,她们两个是否平安。”


    宋司琼不耐烦的说:“谁试探你了,既然你也知道你娘在我们手里,就乖乖听话好了,少废话,我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他也知道主动提这种事显得自己不太要脸,故而羞恼,向宋司谨投过来的眼神却又格外的轻蔑。


    宋司谨意识的他是真心的。


    这反倒更让人惊讶,因为三少爷态度反复不定,宋司谨不得不确认:“你真想好了?小公爷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还有,宋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宋司琼说:“我爹那边你不用担心,本来这门婚事就该是我的,现在我想开了他只会开心,不会为难你,你只要帮我把这件事做成,我保证你娘没事。”


    这一刻宋司谨的心情格外复杂,上一个让他帮忙勾引小公爷的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刺客,他对自己很好,但也伤害了自己。


    现在让自己帮忙勾引小公爷的人,应当没兰迟那么复杂的动机,但也叫宋司谨想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毕竟昨天看起来还那么害怕段灵耀呢。


    不过这样也好,有人愿意代替自己接受小公爷的折磨最好不过,尤其这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宋司谨不会像担心兰迟被伤害一样担心宋司琼,他甚至会忍不住想,他们两个真般配。


    于是宋司谨一口答应:“我可以帮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我娘平安无事。”


    宋司琼露出满意的神色,这还差不多。


    ——


    太阳逐渐变大,段灵耀起床了。


    他才来第二天就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杏儿村的无聊。


    尽管管家提前准备了美味佳肴来款待他,但这些东西他在昌西城吃过好多遍,已经没什么新意了。


    “唉——没意思。”


    段灵耀一边往池塘里打水漂儿,一边慢吞吞地抱怨。


    宋司谨就坐在他身边,见他手里的石头丢完了,就再捡个小石头给他。


    宋司谨欲言又止。


    段灵耀头也没回的说:“谨哥哥有话就说不必客气。”


    宋司谨便说:“小公爷,你是不是很无聊,要不,叫我弟弟过来陪你吧。”


    段灵耀略显诧异的看向他:“你弟弟?”


    宋司谨轻轻的点头:“就是我那个断了腿的弟弟。”


    “他来做什么?”


    “他就是想来陪陪你,其实,他昨天对你……一见钟情了。”


    段灵耀噗嗤笑出声:“你确定说的是实话?”


    想到段灵耀自恋的性格,宋司谨连连点头:“是真的,他刚才亲口对我说的。”


    可段灵耀听了这话,并没有显出得意和开心的模样,语气甚至有些不悦:“他钟情于我,你就叫他过来,谨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一点都不介意?”


    宋司谨略显心虚地说:“可他是我的弟弟,我们关系可好了,那个那个什么,而且他很年轻呀,性格也活泼,你一定会喜欢的。”


    “关、系、好?”


    段灵耀咬着音问。


    宋司谨沉痛点头。


    段灵耀便眯起眼睛假笑:“哦,明白了,谨哥哥想兄弟共侍一夫!”


    宋司谨震惊,没想到这两人成了还有可能拉上自己,忙说:“没没没,他是嫡子我是庶子,只是觉得比起我来他更配你。”


    段灵耀发出两声让宋司谨感到十分不祥的冷笑:“好吧,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危险的直觉让宋司谨瑟缩,他聪明了一把,当即起身出去找宋司琼。甭管段灵耀开心不开心了,反正……让宋司琼担着吧!


    为了得偿所愿,宋司琼精心打扮一番,甚至要来丫鬟的脂粉涂到脸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宋司谨提醒他小公爷心情不太好,宋司琼不以为然:你放心,我保证哄他开心。


    宋司琼拄着拐杖走近,带出一抹羞涩的笑,他听宋司谨说了小公爷的喜好,知道他喜欢乖巧听话的类型。


    “小公爷,要是庄子里太无聊,不如我陪您出去逛逛?”


    段灵耀懒懒地说道:“没心情。”


    “那要不,我请个杂耍班子过来?”


    段灵耀继续挑刺:“没兴趣。”


    “我们宋氏有道经典点心,您要不要尝尝?”


    段灵耀打哈欠:“吃腻了。”


    宋司琼无话可接了,宋司谨说的是真的,小公爷确实难伺候,他只好问:“那您对什么有兴趣?”


    段灵耀的目光悠悠然转过来,先从宋司谨身上掠过,又落到宋司琼身上:“你。”


    宋司琼一怔,当即兴奋得脸色微微发红:“小公爷说笑了,愚弟哪里当得起。”


    “没有说笑。”段灵耀笑眯眯地说,“谨哥哥虽然听话,但沉闷,一点都不知道哄我开心。看愚弟这般开朗热情又聪慧,肯定会比谨哥哥更叫我开心,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听话了。”


    虽然又被愚弟的称呼噎了下,但今天的宋司琼带着滤镜,他坚信小公爷没想那么多。宋司琼露出一副羞涩模样:“其实愚弟一向是家里最孝顺听话的孩子,若日后成亲,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哄妻子开心。”


    段灵耀挑眉:“妻子?”


    宋司琼意有所指地说:“当然,换成丈夫也是一样的。”


    段灵耀丝毫不知含蓄为何物,大笑道:“你想嫁给我呀?”


    宋司琼万万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他下意识向宋司谨求助。宋司谨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压根没看两人,整个一副全天下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宋司琼悄悄用拐杖戳他。


    宋司谨恍然回神,站起身小声道:“小公爷,三少爷,你们先聊着,我去端些茶点来。”


    虽然宋司谨脑子笨,但也知道谁更危险,现在他不敢瞎掺和什么,能躲就躲吧。


    唉,有人想献身,以段灵耀的荒淫程度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倒不开心了呢。


    不明白。


    宋司谨借口取茶点,在外头墨迹了好一会,磨磨蹭蹭靠近后院,正好听到段灵耀说:


    “哎呀,我的荷包掉池子里了!”


    宋司琼立刻说:“我这就叫人帮您打捞。”


    “不要!”段灵耀高傲地说道,“那些低贱的奴仆怎么配碰本小爷的荷包,你去吧,你勉勉强强配。”


    宋司琼为难道:“可是愚弟的腿……”


    于是一瞬间,段灵耀声音低沉下去很是迫人:“怎么,你不听话?”


    为了荣华,为了富贵,拼了!宋司琼咬咬牙,说我当然听话,小公爷你等着,我这就下去捞!


    于是噗通一声,宋司琼跳进池塘,扒着池塘的边沿用拐杖去够那个荷包。


    荷包又轻又飘,他好不容易把它捡回来,已经完全变成了落汤鸡,头上顶着幽绿的水藻,艰难地往回走——得亏池塘不深,能叫人站住。


    结果走到池塘边缘,准备往上爬的时候,段灵耀弯腰准备接过荷包,忽然脸色大变,惊叫一声:“好臭啊!”


    旋即他荷包也不要了,一脚踹出,直接把宋司琼踹的摔进水里扑腾。


    池塘溅出好大一片水,段灵耀嫌弃地拍自己被弄脏的袖子,转身往回跑:“真讨厌,小爷的衣服都弄脏了,你们宋家赔得起吗!”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跑回屋,留下宋司琼一个刚断腿没几天的倒霉蛋在水里扑腾。


    宋司谨哆嗦了两下,庆幸自己跑得快,等段灵耀回屋后,他急忙跑到池子边把宋司琼拉上岸。


    宋司琼吐出几口腥臭的水,呛的口鼻气管肺腑俱痛,再加上断腿的痛,娇生惯养的三少爷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宋司谨见他性命无碍,扶着他道:“别哭了,你也知道小公爷是什么人。”


    宋司琼怒道:“你怎么不早说他这么狠毒!”


    宋司谨干脆放下扶人的手,叫他重新趴到地上,轻声反问:“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当初你不正是因为知道,才把我带去昌西城的吗?”


    可宋司琼不管,这一切就是宋司谨的错,宋司谨又说不过他,沉默站起身,把他的小厮叫来,让他们伺候宋司琼去。


    石桌没人,宋司谨把茶点放下,自己捏起一块慢吞吞吃掉。


    他感觉段灵耀不仅不喜欢宋司琼,还挺讨厌他,估计宋司琼无法实现愿望,而且他也该改想法了。


    到时候怕是……唉,算了,本来自己就没得选择。


    果然宋司琼产生动摇,没再来献殷勤,权势虽好,小命更重,他还是先养一养,攒点勇气再行动吧。


    结果他想退缩,段灵耀却不肯放过他。


    “你说什么,他叫我过去干什么?!”


    小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小公爷叫三少爷您过去……过去侍寝。”


    宋司琼面容扭曲一瞬,这发展的也太快了吧:“这才几日,他都没问我愿不愿意!”


    一旁给他按摩小腿的丫鬟偷偷在心里啐了一声:挨千刀的贱人,调戏丫鬟逼人做通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人家愿不愿意,现在轮到你了吧,活该!


    小厮欲哭无泪:“三少爷,您快决定吧,小公爷的人就在门外等着——”


    吱呀——


    辛夷笑呵呵地推开门说:“宋三公子,请吧!”


    ——


    宋司琼被人强行带到宋司谨跟段灵耀面前的时候,宋司谨正在院子里伺候段灵耀吃饭,帮他夹菜,帮他挑鱼刺。


    本来他不用干这个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宋司琼牵累,段灵耀忽然为难起他来。


    见宋司琼面色苍白恐惧含泪的模样,宋司谨握着筷子走神:“三少爷要来陪小公爷吃饭吗?”


    段灵耀欢快地说:“他不用吃,他是来侍寝的。”


    宋司谨:“……”


    段灵耀继续说道:“谨哥哥不是想兄弟共侍一夫嘛,人家仔细考虑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就从现在开始吧,脱!”


    这一下把大家都吓到了,宋司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辛青和辛柏抓住手臂紧紧按住。


    辛青不好意思地在宋司谨耳边说:“宋二公子得罪了,您暂且忍忍。”


    于是下一刻,辛青和辛柏就作势给宋司谨扒衣服,宋司谨吓的心脏狂跳,身上一阵一阵发寒,被段灵耀折腾那么久,却还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承受如此羞辱。


    比他更惨的是宋司琼。


    给宋司琼扒衣服的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刷刷两下他就被扒的露出胸膛,下人们左摸摸又摸摸,时不时发出夸张的淫邪笑声,宋司琼尖叫着挣扎。


    段灵耀忽然站起身,抓着酒杯掷到他头上:“叫唤什么,不是你要嫁给我的?”


    宋司琼惨叫道:“我愿意侍寝,小公爷你放了我吧,我愿意,不用别人啊!”


    他叫的无比凄惨,段灵耀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愿意,别害羞呀,反正都兄弟共侍一夫了,不如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理念发扬光大,只有咱们三个不够,大家一起加入才好。”


    宋司谨终于明白他想做什么,此时他也被脱掉了外衣。


    宋司琼惊恐万分:“不不不,我后悔了,我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评论有小可爱提醒「愚弟」不是自称,让咕狠狠学到了!不仅如此,咕决定机智地把这个锅甩给宋司琼——是宋司琼没文化,才不是咕咕没文化,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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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 第 39 章


    ◇


    ◎宋司谨你没有良心!◎


    第三十九章;


    荒谬——太荒谬了!


    宋司谨浑身颤抖试图起身跑掉, 却被辛青和辛柏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小公爷,别、别这样……”


    “嘘,谨哥哥安静点。”段灵耀无奈地摊开手, “你们两个一块说话, 我都听不清啦。”


    被脱得白条条的三少爷在寒风中挣扎扭动:“小公爷饶了我, 我不嫁了,真的不嫁了!”


    段灵耀佯装不悦:“愚弟又不听话了, 之前还说自己比谨哥哥更听话更会讨人欢心,怎么现在却这样?哦,明白了,你在撒谎!”


    宋司琼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他慌不择路, 开始威胁更弱者:“宋司谨你快求求小公爷啊,你帮帮我!我不要嫁了, 我不要侍寝——”


    被点名的人惊恐地看向段灵耀,眼里满是祈求:“小公爷!”


    段灵耀打了个响指:“啰嗦。”


    辛青便掏出手绢捂住了宋司谨的嘴。


    沧月寒风, 枝影横斜,宋司谨被牢牢按在石桌边上,绣兰草的长衫被扒掉, 露出了里头夹丝绵的薄袄子, 袄子的领口被拉开,又露出更单薄的里衣。


    他被抓住肩膀向后扳,被迫挺起胸膛抬起头, 眼角耳尖泛着淡红, 扬起的脖颈却紧绷着颤抖。像洗了胭脂的水泼洒冬日白梅, 捉不到详尽风情, 冷涩中却始终带有若隐若现的余艳。


    段灵耀凑过来欣赏片刻, 指尖勾住他里衣的领口,一下扯得松松垮垮。


    宋司谨下意识往后退,抬手欲挥,又被辛青辛柏抓住双手控制。


    段灵耀说:“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扒光。”


    宋司谨不敢再动,僵的像一具精美人偶。


    段灵耀轻佻地拍拍他脸蛋:“这才乖嘛。”


    宋司谨自顾不暇,无法帮宋司琼求情,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看着。


    那帮子仆人把宋司琼脱了个精光,又摸又掐差点把他吓尿,不知何时宋司琼被放开,他跌到地上,拖着断腿慌不择路地爬,爬了两下前方出现一双皮靴,抬头一看是段灵耀。


    段灵耀笑嘻嘻地看他:“现在后悔了?晚啦。”


    宋司琼捂着脑袋痛哭流涕。


    “其实我很好说话的,既然愚弟不愿,我也不勉强。只是小爷我很不开心,一不开心就想杀人,尤其是出尔反尔的人……怎么办,出尔反尔的人,该怎么罚他才好?”段灵耀说,“不听话的狗就应该打断他的腿,愚弟说对不对?”


    是要屁股还是要命还是要腿?


    宋司琼哭到声嘶力竭神志不清:“小公爷饶命啊!”


    “那就是赞同我的话了,真孝顺!”


    于是段灵耀高兴地抬起脚,在宋司琼那条完好的腿上重重踩了下去——咔嚓,宋司琼惨叫一声,彻底晕死在地。


    庄子里的大管家闻讯而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眼前一黑差点跟着晕倒。


    段灵耀嫌弃地在地上蹭鞋底,无所谓地一挥手:“赶紧带走,你们宋家养少爷跟养猪一样,哪哪都是肥肉,恶心死了。”


    面对强权中的强权,恶霸中的恶霸,大管家含泪带走了自家三少爷。


    解决完一个碍眼的人,段灵耀这才好整以暇地坐到宋司谨面前。衣裳被扯得松垮,冷风顺着缝儿往里钻,不一会的功夫,宋司谨露在外头的手脚脖颈就都变得冰冰凉。


    段灵耀抬了抬手,辛青和辛柏松开宋司谨,被松开的那一刻,宋司谨一下拉住衣襟急促地往回系。


    倒不是要做个贞洁烈男,可自愿的跟被强迫完全是两码事!


    可段灵耀一把抓住他手腕,强硬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宋司谨的手便缓缓停住。


    “谨哥哥害羞什么,不是挺喜欢跟别人分享的吗?”


    宋司谨声音发涩:“我没有。”


    “哦,难道人家误会啦?”段灵耀歪歪头,说,“可我突然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反正谨哥哥也知道,我什么都做的出来——若我一定要你委身他人,谨哥哥该怎么办?”


    宋司谨彷徨失措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惹了他。


    他低声祈求,盼他有点良心,却又实在不明白:“小公爷,你……你饶了我吧,你说我哪错了,我都改。”


    “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哪错了,宋司谨,你还有没有良心!”


    宋司谨:“……”


    段灵耀实在气恼,用力一拽,把宋司谨拽到自己怀里,低头在他肩上就是用力一口。


    宋司谨痛极出声,连声求饶。


    段灵耀恨恨道:“轮到自己就知道怕了,哼,你把我推给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竟是这个理由?宋司谨一哆嗦,肩上咬痕如过电般刺痛,他隐隐明白了点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凭直觉轻轻抱住段灵耀,低声下气地认错:“下次不敢了,小公爷,别叫我跟别人做那种事好不好。”


    段灵耀阴沉沉地问:“还有下次?是我伺候的不够舒爽,谨哥哥才总想把我推给别人?”


    “没、没有的事,你不要想这么多呀……”


    段灵耀又咬了宋司谨一口,这次咬的比较轻,宋司谨也不敢挣扎,乖乖叫他在自己身上出气。


    片刻后段灵耀冷静了点,叫其他人都离开,院里就只剩下了宋司谨跟他两个人。


    段灵耀偏过脸,埋进宋司谨颈窝,半晌儿不说话。


    宋司谨以为他消了气,悄悄抬手给自己系衣带。


    段灵耀忽然开口,带着点冷硬的怒意:“要是觉得有人替你你就能好过,那就可以不用想了。  就算再来十个人百个人,你是我的就还是我的。  说了八百遍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下次再叫我发现,就不会这么轻易了事了!”


    银白月光下,衣衫不整的青年缓缓低下头嗯了一声,他拉扯衣带的手忽然失了力,垂下去,微弓的背脊显出一种颓然的倦怠。


    他被人抱着,抱的很紧,紧到亲密无间。


    这是一种相当暧昧的姿态,似乎下一秒便要在天地见证下行风花雪月之事,但段灵耀一直没动,就这么抱着他,双臂从腋下穿过于背后交缠,他把自己窝在宋司谨怀里,依偎着呼吸着感受着。


    少年身上的温度传过来,供宋司谨发凉的身躯取暖。


    可这样的温度对宋司谨来说,有种灼烫的错觉,会痛。


    ——


    听说宋司琼醒了,宋司谨便找了个借口去看他。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但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娘亲还在宋家,宋司谨不得不确认一下他的态度,万一他迁怒自己,就叫他出出气好了,别再迁怒到娘亲身上。


    事实证明宋司谨想的有点多,宋司琼已经叫段灵耀彻底吓破了胆。


    宋司谨刚进屋闻到满屋药味儿,躺在床上的三少爷便惊恐万分地看他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见没有人,急忙叫人把门窗关严。


    “你还好吗?”宋司谨走到床边问。


    “我不好——”宋司琼忍不住大哭,他双腿都折了,完全下不了地,稍微一翻身便疼痛难忍,夜里连做噩梦都是自己被人折磨的内容。


    他努力往床边挪动,一把抓住宋司谨的胳膊:“小公爷有没有再提我了……”


    宋司琼并不稳当,一拽就把宋司谨的衣裳扯松了,他抬头一看,见到宋司谨肩颈上深深浅浅的牙印咬痕,吓得脸色越发苍白惊惧。


    “哥,二哥,你是我亲哥哥,你救救我啊,我不要侍寝!你赶紧让小公爷走,我不要嫁他了!”


    宋司谨抿抿唇:“你又改主意了,那我娘那边怎么办?宋老爷要是看到你这样,可能会生气。”


    宋司琼连连保证,只要宋司谨赶紧把段灵耀带走,范五妹不会出一点事。


    “行。”宋司谨只能应下,“是你自己要招惹段灵耀,也是你自己反悔的,这些事跟我娘没有一点关系,以后你都不能找她的麻烦,否则……否则我就叫段灵耀把你娶进门当小妾!和宋老爷一块!”


    宋司琼:“啊?”


    宋司谨努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把宋老爷被段灵耀「惦记」的事说给他听,宋司琼听完,震撼到失神。


    他们宋家……到底为什么要跟信国公府联姻啊!


    宋司琼嚎啕大哭。


    ——


    与宋司琼说好之后,宋司谨便问段灵耀,什么时候离开杏儿村。


    娘亲不在这,宋司谨也没有多留的想法了。


    段灵耀饶有兴致地问他:“是你自己想走,还是你的好弟弟想让我们走?”


    宋司谨垂眉顺目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好在段灵耀也不是真要计较这点小事,他笑着说道:“其实人家也准备走了。”


    宋司谨便迎合他道:“杏儿村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回昌西城吧。”


    段灵耀却说:“昌西城也玩够了,该回家了。”


    宋司谨愣住。


    段灵耀扬起笑脸:“快到年关了,该回家过年啦。”


    确实,段灵耀来昌西城都好几个月了,也是时候回家过年了,这不就是说……宋司谨有合理理由解脱了!


    可不等宋司谨开心,段灵耀就悠悠补充一句:“你也跟我回去。”


    宋司谨克制不住失声问道:“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段灵耀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人,我就是要带你回家,不然离这么远,谨哥哥跑了怎么办?”


    不行!瑶京离昌西城太远,去了瑶京自己就更顾不上娘亲了。


    宋司谨焦虑地站起身:“可是,可是我家就在这啊,我也得在家过年,小公爷,我跑不了的。”


    但段灵耀的态度强硬无比,他一口一个我不管,非要把宋司谨带去瑶京,宋司谨根本说不动他。


    就在宋司谨无计可施之时,段灵耀忽然问:“我看你和你的便宜爹便宜弟弟也不怎么亲近,怎么就非要在家过年,你们关系有这么融洽吗?”


    宋司谨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段灵耀调整了下坐姿,翘起二郎腿,托着腮问他。姿势很闲散,眼神却很认真。


    他猜对了。


    宋司谨看着段灵耀,差点就脑子一懵把原委都说出来。


    可他很快就想到段灵耀威胁自己的那番话。


    宋司谨已经意识到,段灵耀不可能放过自己,至少在他玩腻之前,他不可能放过自己。


    如果让他知道娘亲是控制自己的关键,那他是不是会像宋老爷一样控制娘亲来要挟自己?


    是在宋老爷身边更安全,还是在段灵耀身边更安全?


    是在宋老爷身边更容易逃脱,还是在段灵耀身边更容易逃脱?


    宋老爷虽然有诸多不好,却不敢轻易要人性命,而且宋司谨对他还有用。可要是不小心惹了段灵耀,恐怕娘亲会像宋司琼一样凄惨。


    离原著中宋司谨被活埋的日子没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够段灵耀玩腻自己吗,够自己找机会带娘亲出逃吗?宋司谨实在不能保证。


    届时若娘亲也在瑶京,段灵耀一生气,怕不是要把两人一块活埋。还不如让娘亲留在昌西城,就算自己逃不过死局,至少连累不到她。


    想到这里,宋司谨紧握双拳,缓缓摇头:“没有,只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还请小公爷成全。”


    段灵耀望向他,目光微冷带着点失望:“嘁,爱说不说,反正我就不是不成全!”


    小公爷蛮横,霸道,不讲理,宋司谨反抗不了没有办法,只得随他回京,不想芳菲县更靠北一点,段灵耀想直接就走,连昌西城都不去了。


    可走之前,宋司谨想亲眼见见娘亲。


    他使尽浑身解数,乖顺地伏在段灵耀腿前取悦他、祈求他,说尽了会说的好话,总算叫段灵耀答应先回昌西城与宋老爷吃顿辞别宴。


    “刚才那句最好听,谨哥哥再说一遍。”段灵耀捧着他的脸逼迫。


    宋司谨便不得不重复:“我以后一定与小公爷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不对,你刚才不是这么喊我的!”


    “灵、灵耀?”


    “再叫一遍。”


    “灵耀。”


    “再说一遍。”


    “我以后一定与灵耀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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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 第 40 章


    ◇


    ◎少年火力旺◎


    第四十章。


    辞别宴上, 段灵耀与宋老爷正笑意盈盈地说客套话。


    段灵耀要回京一事并不意外,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宋老爷装模作样地关怀了对方几句,说贤侄啊, 我向来最宠爱这个儿子, 这次上京他就交给你了。


    段灵耀当众承认过宋司谨的地位, 又主动要带他回京,在宋老爷看来, 这门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再加上段灵耀后续未再对段老爷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宋老爷担心他强娶自己的心也就放下了。


    段灵耀笑容甜蜜蜜,抱住宋司谨的胳膊说:“宋叔叔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谨哥哥, 来日待我们成亲了, 宋叔叔一定要到场才行。”


    宋老爷哈哈大笑:“正有此意,老夫的长子在京备考, 等年后,老夫就携家眷到瑶京去, 正好叫咱们一家团聚!”


    段灵耀挑眉问道:“宋叔叔不是有官职在身么?”


    宋老爷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些年老夫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昌西城毕竟太小,一身抱负施展不开, 说不定到别的地方去有更多机会。其实老夫也有些惭愧, 这些年来还只是个小官儿,将来说出去,怕是要给小公爷丢脸。”


    段灵耀微微笑了, 很干脆地给了宋老爷另一个选择, 说宋叔叔不用客气, 要是实在惭愧, 大可不必说出去。


    宋老爷顿口无言, 万万没想到段灵耀如此不给面子。


    但很快他就想通了,段灵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本就如此混账,话不跟他说明白他不可能懂。


    但宋老爷还是要点脸的,让他直说自己想求信国公府开个后门,帮他上京为官,也实在不好意思,就对一旁默默吃饭的宋司谨使了个眼色。


    宋司谨没看见,他正慢且细致地挑鱼刺,挑完了,一半放到段灵耀碗里,一半自己吃掉,段灵耀还了他一个剥壳的虾仁儿。


    宋老爷在桌下偷偷踢了宋司谨一下,宋司谨愣了下,抬头:“怎么了吗?”


    宋老爷一个眼神使过去:嗯嗯,嗯,就是那个嗯,懂?


    宋司谨是真不太懂他什么意思,瞪得这么厉害……是对自己不满意吗?


    想到他要求自己做的事,宋司谨默默往段灵耀身上贴紧。


    段灵耀扭过脸来,吧唧在宋司谨脸上亲了一口:“宋叔叔看什么呢?都吓到人家的谨哥哥了。”


    宋老爷眼角抽搐,不好当着段灵耀的面儿说自己想让宋司谨吹个枕头风,只能瞪他一眼道:“没什么,老夫只是想叮嘱司谨,到了京城后要做个谨言慎行恭而有礼的人,更不要忘记好好服侍贤侄,日后若起争执,也不许仗着自己年长欺负贤侄。”


    宋司谨觉得他这个血缘上的爹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他怎么敢欺负段灵耀,他不被段灵耀欺负就不错了。


    但还是点点头,顺从地答应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宾客尽欢,除了宋司谨。


    饭后,宋老爷果然找了个机会把宋司谨单独叫出去。正好宋司谨也有事想单独对宋老爷说。


    宋老爷无非就是叮嘱他进京后好好伺候小公爷,不要惹祸,顺便让宋司谨在段灵耀耳边多吹枕头风:比如让他劝段灵耀多亲近宋家,比如让他照看宋司瑜,若宋司瑜有需要就想办法帮帮忙,再比如让他提醒段灵耀给老岳父升升官儿。


    宋司谨没有立刻说答不答应,如果换作以前的他,一定会单纯地回答自己会努力。


    但现在他没有那么傻了,宋司谨挺胸抬头,努力板起脸让自己显得很有底气:“先让我见我娘,瑶京离昌西城太远,走之前我必须亲眼确定我娘平安,才能帮你做事。”


    宋老爷倒也不生气,人之常情罢了,不如说宋司谨越在乎他娘,宋老爷就越满意,这样他更能感受自己对宋司谨的掌控力。


    “你们何时出发?”


    “明天一早就走。”


    “也好,稍后我就安排你们母子见面。”


    ——


    宋司谨蒙着眼坐上了一辆马车。


    绕行三刻钟后,他被带到了一座小院前。


    这是一座很不起眼的民家小院,只有一进,推门入内一眼就能望到底。


    那是一个面容普通,头发粗糙,因常年操劳而显出老态的女人,她正坐在窗子边,借着尚未完全黯淡的光线缝补衣衫,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顿时喜不胜收。


    她忙放下手里的衣裳和针线,踩着鞋往外走:“儿啊,你怎么到这来了,婚事成了吗?怎么不高兴,别人欺负你啦?”


    见范五妹浑然不觉异样,仍只单纯操心他婚事的模样,宋司谨眼睛发酸差点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娘,我没事,没人欺负我。”


    宋司谨接住娘亲的手,拉着她重新进屋,灶膛边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叫:“谨哥哥!”


    “麦苗,你和我娘这段时间过得怎样,吃穿用度都够吗?”


    要是问娘亲,那她肯定会说一切都好,不管实际过成什么样,她都不愿宋司谨担心她。


    麦苗年纪小性子直,是别人不想养了丢进庄子里的病丫头,大管家本来也不想养一个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的病秧子,但范五妹跟宋司谨不忍心,便叫她住进小院随手帮扶着养大了。


    以前宋司谨性子软又不晓事,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手,要是被麦苗看见,她定要不管不顾冲上去,然后跟宋司谨一块被打的满身泥巴。


    她性子爽利,可不爱忍气吞声:“吃的穿的都好,就是不叫人出门,关的我跟范姨都闲死了。”


    虽然不用干活就有饭吃,对两人来说过得比以前舒坦多了,可她未免担心以后一辈子都出不了门!


    见娘亲和麦苗精神状态都好,宋司谨便放心不少,又问:“他们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范五妹道:“哎呀,也没什么,你爹不是给你说了门好亲事吗,家里有钱吃穿不愁,叫我也跟着沾沾光,不用在庄子里受累了。”


    麦苗急忙补充:“可不止这些呢,他们明明说是怕我和范姨给你丢脸才把我们接出来,不叫我们出门,也不许我们参加婚礼。说什么亲家是要脸面的人,我们身份太低,最好跟你撇清关系。”


    宋司谨喉管越发生涩:“这样啊,委屈你们了。”


    范五妹抓着他的手笑:“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老爷为你考虑得这么周全,娘开心还来不及呢。”


    但她见宋司谨的表情,渐渐就笑不出来了,转而有些担忧:“小谨,你实话跟娘说,是不是这门亲事出了差错?人姑娘不喜欢你?”


    宋司谨摇摇头,违心道:“喜欢的。”


    “那就是你不喜欢人家?怎么了,是长得不合眼缘还是脾气不好?小谨啊,娶妻可不能光看相貌,脾气差点也没关系,咱只要品性好,愿意对你好,别的都不重要。”


    好不容易宋司谨的婚事有指望了,范五妹万分期待,她身体不好,还不知能陪伴宋司谨多久,只盼望自己走后,有个人能真心陪伴宋司谨。


    宋司谨轻轻摇头,挤出一个笑脸:“嗯,他挺漂亮的,我很喜欢,脾气有时候有点差,但哄一哄对我也挺好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宋司谨抬手擦擦眼睛,声音发闷:“就是这门亲事在京城,要我入赘,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常回来看你们。”


    离别总是充满了忧愁与苦楚,范五妹叹气:“世上哪有圆圆满满的事呢,总归你将来过得好,娘和麦苗也不能差了。小谨,多想想好处,莫困扰了自己,去京城多好啊,那里肯定什么都有,娘这辈子都没离过脚下这块地,说不定以后真能沾你的光,到京城去看看哩。”


    京里有钱人家的女儿,是范五妹以前从没敢替宋司谨肖想过的,其实在哪不重要,有没有钱也没那么要紧,两人过得好才最重要。


    但有这种好条件,意味着宋司谨就算脑子笨也不用为生计担忧,范五妹自然更加开心。


    范五妹便叮嘱宋司谨,叫他以后一定好好对媳妇,他脑子笨,就多听媳妇跟岳父岳母的话,别什么事都自己乱下主意,要是不小心惹媳妇生气,一定要先反思自己……


    说罢范五妹从床头箱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朴素的银镯和一叠白袜。


    范五妹有些窘迫地说:“你要成亲,娘本该多备些东西,但听说亲家家境好,你爹又要帮你准备聘礼,娘要是给你准备,估么只会给你丢脸。想来想去,把钱都集起来买个镯子说不定能行。


    这镯子你带去,要是人家看不上,也别说是我给的,你自己收起来,免得人家怕你介怀,再带着出门丢面儿。袜子是娘的一点心意,大都是给你的,本来想给儿媳妇也缝几双,照着娘的脚大小做的……


    麦苗说当大小姐的,脚都很小,娘也不知道多小才合适,便一个码子做了一双,哎呀,试的时候注意点,千万别叫人勉强。”


    宋司谨全都接过来,范五妹说什么他就乖乖应什么:“娘你别担心,我见过他,他和我的脚差不多大小,我把我的袜子分给他。”


    本来是想安慰范五妹,结果范五妹听了目露震惊:“这么大?”


    宋司谨:“……”自己这个笨脑子,说话做事总是考虑不周。


    宋司谨只能支支吾吾找补:“北方的女子,个子高脚也大,很常见的。”


    “那倒是娘没见识了。”范五妹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说法,“话说还不知道儿媳妇叫什么呢。”


    范五妹就是这个时代里最普通的那种女人,她没有机会受教育,也没有机会开眼界,男子跟男子成亲的事,对她来说恐怕难以接受,宋司谨便想要隐瞒。


    担心她知晓名字后跟人打听露馅,宋司谨便说:“闺名还不知道,得成亲后才告诉我,只知道姓段。”


    “好呀,娘一定天天拜神求佛,祈祷我儿跟段小姐平平安安,长长久久。”范五妹高兴地合拢了双手。


    走之前,宋司谨又把先前给范五妹和麦苗买的东西交给了她们,顺便留下了一些银钱,并不太多,省得外人见财起意。


    范五妹连连推脱,宋司谨便说,万一以后自己回来的不及时,就当这些是给麦苗的嫁妆。


    范五妹这才把钱收下。


    很快宋司谨就又要走,匆匆的来匆匆的走,范五妹跟麦苗仍然要被软禁。好在范五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只要生活给她一点甜头,她就能努力安然地过下去。


    ……


    马车在大路行走,速度不快。


    段灵耀没有骑马,而是和宋司谨一块缩在马车里面。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宋司谨探头到车窗外,惊喜的发现,天上竟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他伸手去接,雪花落到手上就融化成水,很快他的手冻红了一片,被段灵耀强行拉进了车里。


    “这点雪算什么,再往北些雪更大,瑶京北面很多地方,下的雪都能把人埋起来呢。”


    宋司谨惊叹道:“那是不是很好玩?”


    段灵耀矜持地说道:“还好吧,看多了就腻了。”


    段灵耀说的没错,越往北面雪越大,但这也意味着天越冷风越寒,车马赶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宋司谨整日缩在马车里面都不敢出去。


    段灵耀比他强一些,但也懒得出去吹冷风,两人窝在马车里,一闲下来,倒霉的就是宋司谨。


    段灵耀想着法儿在宋司谨身上取乐,宋司谨紧张、羞涩,生怕闹出什么动静被外面的人发现,便求段灵耀不要做那种事。


    可他忘了段灵耀向来是会折磨人的,先前两人有个玩乐的约定进行到一半便没了后续,现在段灵耀又想了起来,便咬着宋司谨的耳朵说:“不许动、不许哭、不许说话、不许出声!”


    宋司谨:“……”


    他实在不想这样,干脆坐到马车外当车夫,结果半天的功夫,嗓子就哑了——冻出了风寒,吹风的手和耳朵也开始发红瘙痒。


    宋司谨不得不回车内,搓着手哈气,段灵耀嘲笑他两声,凑近了,又往他耳朵上吹气。


    宋司谨欲哭无泪:“现在不……过两天好不好?”


    段灵耀笑嘻嘻道:“谨哥哥在想什么,人家只是想帮你取暖啦。”


    他忽然张口,含住宋司谨的耳朵细细吮吸,一瞬间宋司谨红成了虾子,双眸中晕出一汪春水,他不晓得耳朵上的痒与痛是来自风雪还是段灵耀,只能乖乖承受,如初绽的梨花迎风微颤。


    须臾,段灵耀又捞起他的一双小腿放到自己腿上。


    “小公爷?”


    段灵耀抬头,不悦地嘟嘴。


    宋司谨恍然想起什么,轻声唤他:“灵耀,你要做什么呀?”


    段灵耀说:“你的腿是不是冻麻了?”


    “是,怎么了吗?”宋司谨疑惑地问,其实他上辈子是北方人,体质也不算太差,但这辈子的身体没有经受过严寒磨炼,还没到瑶京地界,双脚就给冻麻了。


    但他不知道段灵耀要做什么,又准备用自己取乐吗,他折腾自己的手段总是很多……


    出乎宋司谨的预料,段灵耀竟然伸手脱掉他的鞋子,又开始脱他的袜子。


    宋司谨窘迫地往回缩了缩,被段灵耀抓住脚腕动弹不得,段灵耀脱了一双又一双,惊叹:“谨哥哥,你怎么穿这么多袜子?”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抓紧袖子:“冷。”


    段灵耀似笑非笑看着他,忽然在他脚心上挠了挠,宋司谨一下扑腾起来,下意识又要往回抽。但他没抽回去,段灵耀拉开衣摆,叫宋司谨把双脚伸进他腹前衣裳里取暖。


    及至此时,宋司谨总算知道段灵耀想做什么。


    他诧异,甚至于惊慌地看向段灵耀,完全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火力旺的时候,宋司谨的脚就好像贴到了小火炉上,硬邦邦的,还有点烫。


    这温度烫的宋司谨越发难耐,也越发纠结。


    段灵耀被他盯得不自在,别过脸高傲地说道:“看什么看,手脚暖和了病才好得快,谨哥哥老是好不了,传染给人家怎么办?”


    宋司谨摸摸鼻尖,嗓音沙哑:“哦。”


    虽然这段路有点偏,但车队行礼准备周全,基础药物都有。


    辛青煮好风寒药送过来,宋司谨端着药碗小口小口啜饮,见他喝了热乎乎的汤药脸上恢复血色,段灵耀便笑:“谨哥哥身体也太弱了,好歹养了那么久,怎么动不动就生病。”


    哪有动不动就生病……宋司谨没吭声,继续喝自己的药。


    他药喝的及时,咳嗽了两天就好了,然后段灵耀:“阿嚏!”


    宋司谨默默看他。


    段灵耀:“看什么看……阿嚏!”


    宋司谨:“噗。”


    段灵耀震惊地看向他:“你笑我?”


    宋司谨慌乱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只是段灵耀打喷嚏的时候,眉毛鼻子都会皱起来,眼睛还会泛出水光,他又长了张甜美可爱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像小猫打喷嚏。


    怪可爱的,还有点滑稽,最重要的是……这是段灵耀啊,想到他前两天还嘲讽自己身体弱,宋司谨就暗搓搓开心:活该!


    马车内的药味儿又延续了三五天,好不容易两人病都好了,路却也没法继续往前赶了。


    “小公爷,雪太大,路走不了了,附近有个废弃的驿站,咱们先到那留宿一晚,等雪停了再赶路,您看行吗。”


    这般大的风雪,赶路都像乌龟爬,段灵耀没有勉强别人冻死的爱好,便应了下来。


    废弃的驿站在高处,拉重物的马车拖不上去就放在下面,留几个人在附近守夜,其余人牵着马走进驿站。


    驿站废弃多年,很脏,黑布隆冬,还漏水。


    众人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铺上稻草、粗布、软垫,用车里带着的炭跟驿站里干柴取暖,煮雪饮汤,炖肉干烤干粮。


    因风雪大作,没法出去捕猎,只能吃这些好保存的东西。


    宋司谨并不嫌弃住处肮脏,也不嫌弃饭不够精致,就是怕冷,怕到连往日对段灵耀的畏惧和抵触都顾不上,拼了命的往人身上贴。


    纵然身下垫了垫子,身上盖了被子,旁边有炭火取暖,还是冷。


    这么冷的天,段灵耀却显得开心又兴奋,连连翻身好几次,一会在宋司谨怀里磨蹭,一会又张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


    “真难得,谨哥哥竟也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哼,现在知道人家的好了吧。”


    宋司谨被他扰的根本睡不着,困困地陪他说话:“嗯……”


    “谨哥哥,你的手好凉,你的脚也好凉,睡觉不要穿那么多袜子。”


    明明用热水泡过脚,但躺下来没一会儿手脚又开始发寒,段灵耀强行给他脱掉袜子,把他的脚夹到自己腿间:“你就是老在车里坐着不动弹,气血不通才这么怕冷。”


    宋司谨迷迷糊糊地问:“那怎么办呀。”


    段灵耀说:“多运动。”


    想到要顶着寒风暴雪下车行动,宋司谨便一阵抵触,不吭声。


    段灵耀笑嘻嘻地说:“你要是不想下车,在车里锻身也行。”


    “怎么锻炼?”


    段灵耀凑到他耳边嘀咕:“先这样,再那样,然后……”


    宋司谨被他吓清醒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风雪竟然停了。


    段灵耀早早醒来,担心自己的马儿冻坏,穿好衣服就往马棚跑。


    主子醒了,下人当然不好再睡,就也都起来,做饭的、收拾卫生的、捡柴火的、喂马的……各司其职都忙活了起来。


    宋司谨还在睡,睡得不太安稳,段灵耀特意叮嘱大家离他远一点,不要吵到他。


    大家就把门关上,叫宋司谨在屋里好好睡,轻手轻脚地继续忙自己的事。


    可谁都没想到,今年的雪格外大,这座废弃的驿站终于不堪重负,在最后一片雪花落上去的时候轰然倒塌。


    雪灾无情,不在乎谁是主子谁是仆,坍塌下去的时候一块都埋了。


    本来大家都醒了,可人就是倒霉,在墙角撒尿呢,忽然房子要塌,转身想跑裤子绊脚,就这么一步之遥,直接被埋了。


    段灵耀正在给自己的宝贝马儿刷毛,用手拿着一把带青的干草喂它,听到那声恐怖巨响时,他整个人愣住,回头一看,只看到满天被震得高扬的漫雪晶雾。


    那片雪雾像沙子,打到人脸上都发痛,雪雾渐渐稀薄,露出后面坍塌崩倒的废墟。


    那一瞬间段灵耀什么都没想,手一扬草洒了一地,他转身就向宿处跑。


    作者有话说:


    文案第四段要等进京后小宋的好朋友出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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