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互道来历
王摇霜不明白, 她与大王不过是世间万千对夫妻中的一对,世家、民间也多的是像她们这般感情纯粹真挚的夫妻,为何应厘会有如此感慨?
王摇霜本来也不想打听人家的私事, 可想到自己的目的,决定采取怀柔政策, 拉近与应厘的关系, 建立深厚的友谊, 如此才能弄清楚应厘跟大王之间的交易。
“冒昧地问一下, 应神医年芳几许?”
话题忽然扯到自己的身上,应厘没有逃避,坦诚道:“二十有六。”
“应神医才二十六岁, 便习得如此高明的医术,着实是年轻有为。”
应厘笑了笑, 道:“我出身中医世家, 自幼便学习医术。”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跟以往编纂的一些过往有矛盾冲突的地方, 便迅速改口:“只可惜因为战乱,家道中落,我侥幸被师父收留教导,学习了更为精深的医术。师父为人颇为严苛, 但全赖他的严格要求,我才有今日。”
“应神医的师父一定也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吧!”
“师父他生前跟师祖一样都是隐居的隐士, 鲜少出来世间走动问诊,所以王妃肯定没听说过他。”
“那他的名讳是?”
“他名主任,号医师。”
“主任医师?”王摇霜尴尬, 她确实没听说过此人。
不过对方若是姓主的话, 这个姓如此罕见, 想必是燕国周边小国戎夷人。
她不准备继续这些尴尬的话题,转而打听燕国皇室之事:“应神医既然非燕国人,不置可否为我透露一些燕君、皇室之事?”
应厘虽然不是燕国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心中有所保留,嘴上道:“若是我知道的事,必定知无不言。”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知道什么事,她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王摇霜也不会强求。
“燕君的身体如何?”
王摇霜一开口就抛给了应厘一个既容易作答,又难作答的问题。
燕帝的身体状况,应厘说自己不知情,那必然是假的,可她知情却又贸然说出,难免会给人留下她没有保密意识、随时会将病人的病情说出去,不足以让人信赖。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王妃一个问题——我今日为大王看病,若旁人想知道大王的病情,我该如何作答?”
王摇霜明白她的意思了,顺着她的话问道:“如此说来,应神医告诉我的关于大王的病情,其实也不完全真实?”
应厘心中暗暗吃惊,这王妃思绪敏捷,可真是稍不留神就会被她钻了空子,拿捏住了。
“我没这么说,我之所以告诉王妃关于大王的病情,那都是大王许可的。”
王摇霜微微一笑:“罢了,我也不难为神医了。”
其实她挺希望燕帝的身体能好转的,这样一来,他就不会着急立储,也就不会杀掉太子的生母,从而导致元嗣跑来这豫州城……
可如今应厘在豫州而不愿意回到燕国去,燕帝身边没了人给他治病,其一年以后会不会又得重病?
应厘一副想要避世的模样,王摇霜也知晓她不愿跟燕洛两国的朝政之事扯上关系。
“既然应神医不愿意回到燕国去,那可有想去的地方,可有想做的事?”王摇霜又问。
应厘迷茫了下,显然在此之前没怎么想过,亦或是曾经想过,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身不由己的禁锢中,逐渐磨灭了她的向往之心。
如今虽然行动受制于人,却感觉心神都自由了许多。
当然,如果没有燕国使臣的再三来谈判的话,那就更美妙了。
一个女郎中,不仅让华阴公主为她举兵三万南下攻城,还再三派遣使臣拿出重金赎人,甚至安插细作联系州郡官吏,想通过他们说服大王放人,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华阴公主威逼利诱,被逼急了甚至还要加派兵马攻打豫州,只为逼大王交出应厘,这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赵商容忍不住问应厘:“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的手上,她才这么疯狂?”
应厘:“……”
“我知道了,难道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哦,不对,应该是美人难过美人关……”
应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大王一眼,沉默不语。
赵商容睨她:“怎么?许你用什么主任医师来唬我家王妃,就不许我调侃一下你跟你的心上人了?”
试探了几十个来回,事到如今,双方该暴露的来历都已经暴露了。
应厘也不吃惊,反问:“大王何以见得我唬王妃?莫非大王知道家师‘主任医师’?”
“你撒谎。你说你才26岁,可医生从学校毕业,不考研的话得五年,也就是说你毕业的时候就已经23岁了。而你在燕国活动已有数年,再怎么样也不止26岁。当然不排除你的年龄是真的,但你压根就还没有毕业就出现在了这儿。”
应厘:“……”
她很是淡定:“我的医术是我爷跟我爹教的,我说我爹是我师父没毛病呀!他的确是主任中医师,还是三甲医院的中医针灸科主任。我没唬人。至于年龄,我也没有造假的必要。我若想造假,定会把自己的年龄说小一些。”
赵商容道:“我说的是你这身体的年龄。”
“我说的就是我身体的年龄,不然还有别的年龄计算方法?”
应厘说完顿住了,大王也愣住了。
下一刻,应厘脱口而出:“这不是你的身体?”
同一时间,赵商容也惊诧地道:“你是身穿的?!”
听到对方的话,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赵商容自我介绍:“猝死,魂穿。”
应厘:“蹦极绳索断了,坠湖身穿。”
赵商容顿时同情起应厘来:“真惨,你家人连具尸体都找不到。”
应厘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她道:“失踪总比让他们看到尸体要好,至少还有个我还活着的念想。”
赵商容闻言,笑了:“我就没这个烦恼!”
“怎么,你是孤儿吗?”
赵商容颔首:“是呀!我大学的时候爹妈死了。”
应厘怔了下,瞄了眼大王,钢铁坚硬般的心的一角终于出现了崩塌:“对不起,节哀顺便。”
“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虽然也没爹了,但是我还有一个母亲。”赵商容说到这里,问,“对了,你懂不懂治精神类疾病?”
应厘思忖了片刻,道:“是洛国的云太妃?”
“你知道我阿母?”
“洛国有名的美人,可惜生了疯病,即便是燕国也是如雷贯耳。”应厘道,“我没见过她,没给她诊断过,不好判断。”
“既然你不想回燕国,那我可以派人送你到建康,你给她看看吧!”
说穿了彼此来历后,虽然依旧不会因对方老乡的身份而投以百分之百的信任,但等同于将自己身上的一个大秘密告诉了对方,多了一重对自身利益的保障,心中便松快了许多。
应厘没有立刻答应赵商容,而是询问:“虽然我不懂行军打仗,也不清楚前线的军情,但也知道颍川郡已经弹尽粮绝,你派去的人不仅没能解围,反而落败……相信燕军很快就会攻陷颍川郡,然后突破陈留郡的封锁,朝豫州而来。你真的没考虑过将我交出去,换取和平?”
“这么做跟用女人换取和平的靖康之耻有什么区别?”赵商容拧眉。
赵商容的态度已经从“应厘是洛军俘虏,交出去能索取赎金”转变为“应厘是我洛国人,将应厘交出去就等于出卖自己人”了。
应厘笑了笑,心中也有了一丝决断。
她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前方战事吃紧让赵商容无暇关注后院之事,恰好给了王摇霜趁机查探厨子被撤换之事背后的秘密的机会。
九陌经过细心的追查,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碧河曾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建康。
此人是云氏旧部之人,他回来之后,一直都十分低调行事,但还是被九陌查出来了。
王摇霜知晓若是动此人,必然会惊动碧河,乃至大王。
于是她让人从此人的家人方面入手,终于查清楚他那次回建康,是为了查清楚大王所饮的酒的来历。
先是辣的菜,如今又是大王喝的酒。
到底出什么事,王摇霜已经有所察觉了。
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也不敢妄加揣测,只能继续深扒,终于扒出大王曾经喝的粱米酒是用烂生姜酿的。
烂生姜有毒,大量食用的话会中毒。
根据太医的判断,长期、过量地食用一些相克的食物或者变质的食物,容易造成肠胃不适,上吐下泻等,时间久了,甚至会呕血。
王摇霜只觉得脑中有雷在轰鸣。
虽然具体的症状还是有些出入的,但显然,大王是中毒了!
大王平日吃的东西及喝的酒都有问题!
酒倒也罢了,王摇霜平日没接触过,甚至还因为大王整日纵酒而将藏酒都搬空了,可大王吃的饭菜里有大量的姜的情况却是她一手促成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找大王确认,而是先找到了自己的妹妹王晓霜。
“姐姐,你怎么来了?”
战事起后,大王经常没空听讲,王晓霜无法插手军事,又不用讲课,空闲的时间反而多了。
她用这部分时间来跟进印刷术,督促工匠雕刻儒学经典,然后将这些书送回王家及给她的老师、同门们。
王摇霜看向妹妹的眼神颇为复杂,没一会儿,眼眶便湿润了。
“晓霜,你告诉我,你们从未想过要大王的命对不对?”
王晓霜心中咯噔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慌张地问:“姐姐,怎么了?什么要大王的命,大王怎么了?”
“你真的不知情吗?”王摇霜又问。
王晓霜被亲姐姐质疑,心中颇为难受,但她仍正色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从未想过要谋害大王。”
王摇霜闻言,突然失去了质问妹妹的气势,无措地抱着妹妹,道:“你接近大王的目的,我是打从一开始便知道的。”
以前姐妹俩心有灵犀,很多事不必说出口也能大概地领会到。
而王晓霜身负使命接近大王的事,王摇霜虽然没问过,但有了前世的事,也能猜到。
她本以为,让妹妹待在大王的身边,亲眼见证和目睹大王的变化,从而让指使妹妹来的人知晓,大王无心权柄,也不会对皇帝造成威胁,那么就能保住大王的性命。
可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让大王活下去!
而她,竟然成了帮凶!
作者有话说:
王妃:姓主,名任,号医师?
应厘:嗯,可以喊他主任,也可以喊他医师。
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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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赎人
王晓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隔着胸膛,她也能感觉到姐姐悲伤的情绪,连着自己的心都揪痛起来。
“姐姐, 对不起,我没想过害大王, 我只想看着他, 让他好好待你。”王晓霜愧疚地道。
当然, 她看着大王是不给大王做任何不利于皇帝的帝位或让洛国的朝局产生动荡的事情, 一旦大王做了这些事,自寻麻烦不说,也会连累她的姐姐。
一方面她是为了王家能在这场排挤和打压士族的变革中活下来,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家国,私心则是为了她的姐姐。
这么久以来, 她都会将大王的一些动向告诉安排她过来的范晔, 虽然来了豫州后,逐渐减少了跟建康那边的联络, 但她始终没想过去通过谋害大王来取得建康那边的重用。
原想着,这样的日子就很好,大家相安无事,她也算不负所托了。
可没想到,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大王似乎依旧受到了谋害和压迫?!
“姐姐, 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我说可好?”王晓霜不忍王摇霜一直悲痛和自责,哀求道。
王摇霜轻拭眼角, 将泫然欲滴的眼泪给擦拭掉。斟酌再三, 才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了妹妹。
王晓霜闻言也是愕然, 旋即不寒而栗。
显然,以她那颗玲珑剔透的玲珑心,很快便能想通透大王中毒背后所涉及的杀人于无形的计划。
原来让她来监视大王是假,他们想用她来转移大王的视线,好让暗处已经安排好的人给大王下毒。
大王所中的毒是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出来的,一年看起来并无大碍,两年只是身子稍欠安康,三年也只是体质下降,四年、五年身子出现大问题时,谁也不清楚病因,只当是大王饮酒过度伤了身子……
恐怕直到大王死去,大家都只当大王是病死的,除了凶手,无人知晓这其中的阴谋毒害,而真凶亦能保全名声逍遥法外!
王晓霜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安慰姐姐的话,只好道:“姐姐无需自责,你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背后的阴谋,那人只是利用了你。况且,有神医在此,相信她能治好大王的!”
经她提醒,王摇霜才想明白当日应厘为何说“根治”。
她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大王不就是肝火太旺,只需调理身体而已么?怎么就需要根治了?
想来是那毒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而平日的施针只能调理身体,真正要想治好大王,还需别的方法!
想到这儿,王摇霜已无心向妹妹诉苦,急匆匆地去找应厘了。
只是她来迟了,她刚得到消息,说应厘已经决定回到燕国去,而大王亲自“押解”她前往颍川郡,以此让华阴公主退兵。
王摇霜既惊且慌,问负责留下处理豫州事务的陈长史:“大王不是答应过应神医不会将其送回燕国的吗?为何言而无信!”
陈长史满脸不赞同:“这怎么能算言而无信呢?大王这也是为了解豫州的围,更何况,那华阴公主花了一万两黄金来赎人,还愿意退兵,这笔买卖怎么都划算。”
王摇霜生气极了。
好在碧河知晓了此事,特意来向王妃解释:“王妃莫要着急,这并非大王言而无信,是那神医与大王商定的计策。神医知晓华阴公主见不到她便不会放弃撤兵,所以主动提出要回到华阴公主的身边去。原本华阴公主准备用三千匹马来赎人,但神医担忧华阴公主会给马喂药,于是劝大王改要黄金……”
王摇霜又气又急:“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应神医回到燕国去?!她走了,大王的毒怎么办?”
碧河闻言,便知道王妃已经知晓了真相。
她一点儿都不好奇王妃是怎么知道的,毕竟王妃也是个聪明人,而且当初她调查大王中毒之事时,为了不给幕后之人缓冲的时间,闹出来的动静颇大,也有许多疏漏之处。
王摇霜打理王府已经一年半载,王府内部有很大变动的话,她自然能察觉到。
大王撒谎也料定了瞒不了一辈子,可没想到王妃会这么快就查到了。
可即便如此,碧河也不能承认,她道:“什么毒?”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吗?”王摇霜不悦地盯着碧河。
她知晓碧河对大王的忠心,可自己这一年多对碧河掏心掏肺,竟得不到她半点真心吗?
见不得王摇霜失望的神情,碧河垂下头去。
一仆难侍二主,她为奴婢,首先要听大王的吩咐,在不与大王的命令冲突的前提下才会去听王妃的吩咐。
这是她的原则,哪怕王妃对她再好,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大王根本就不是什么小病小痛,她中毒了!你告诉我,应神医是怎么说的?大王为何要放她回去?”
在得知大王真实的身体情况后,王摇霜决定卑鄙一回——不管如何都要留下应厘,直到大王的身体康复。
可谁能料到,大王再次没有与她商议就将应厘送了回去!
王妃红着眼睛,一副失去了理智却被身份所束缚而不得不装冷静的模样,碧河见了着实也有些心疼,在不违背自己的原则的前提下,她道:“应神医临走前给了大王一瓶护肝片,说能解肝毒,后续只要注意饮食,还有锻炼身体,慢慢地就会恢复。”
“真的能恢复?”王摇霜好像又看到了曙光,可她更担心这又是赵商容的谎言。
“大王还年轻,说身体会有什么代谢,将毒排出,加上应神医留下的药,肯定能恢复的。”碧河在不知不觉中,语气也软了许多,像是在哄孩子。
王摇霜的不安情绪果然稍减。
旋即她又追问:“那万一护肝片吃完了呢?”
碧河不知道能不能将大王和应厘商议的事情说出来,良久,才道:“那瓶护肝片能服用到应神医回来。”
王摇霜精神一震:“应神医还会回来?可她回去后,那华阴公主怎么舍得放她回来?”
碧河:“……”
失控的王妃真可怕,问题真多!
碧河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盼着大王早些回来。
她合理怀疑大王是因为担忧王妃知道后,自己会遭遇此种情况,所以才亲自送应厘去颍川郡的。
——
此时,颍川郡城外,气氛冷肃。
赵商容骑着骏马,在千军万马的保护下,遥望对面竖着的燕国华阴公主特有的旌旗。
在得到大王同意对方赎人的信息后,为表示诚意,华阴公主果真解除了对颍川郡的围攻,退了十里地。
赵商容率领三千自己的兵马、一千部曲及一千自己临时招募的兵士赶来颍川郡解围,同时跟华阴公主做交易。
忽然,赵商容重重地叹了口气:“王妃知道后,肯定刚要怪我言而无信了。”
一旁的应厘道:“你只管说实话就是了。”
“就算是你自愿回去的,但我总归是没有兑现我的诺言。”
“待将来我们重逢再说诺言也不迟。”
半晌,赵商容才问:“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这是我唯一了结这段孽缘的机会。”应厘说,“我总得要让她主动放下,否则她会一直执着于此。”
赵商容道:“其实……再过不久,燕国皇帝理应会病死,到时候她的弟弟继承皇位,将不会再有人阻挠你们,你确定要结束这段关系?”
应厘道:“在她决定下嫁万纽于岚时,我跟她的关系便已经结束了。这一年多一来,不过是她的执念、贪心,也是我的奢望与痛苦罢了。我已经清醒了,不能再让她有任何的希望让她以为我会永远在原地等她,不让她以为我会迫于权势而屈服于她,甚至不能让她太过自我,以为掌握了权力便能得到所有的东西。”
赵商容颔首,又十分佩服:“这才不负我们的九年义务教育、高等教育上的思政课呀!”
应厘:“……”
她说:“你在当代一定是一个逗比吧?”
赵商容笑了笑。
这番交流,彼此心中的紧张感都消弭了不少。
应厘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了,道别的话说得够多了,再见!”
赵商容点点头。
在作为大王的使臣的陆康带领下,应厘走到了两军中间,华阴公主则亲自骑着马奔来,她的身后则是拉着万两黄金的士兵。
华阴公主没有与身为使臣的陆康废话,她下马直接甩开缰绳,走到应厘的面前,见应厘好好的,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殿下怎么来了?”应厘没想到华阴公主会不顾自身的安危到这边来。
华阴公主望着她,道:“我来接你。”
应厘觉得自己该感动的,该为了华阴公主的这份情谊而抛弃一切离开她的念头。
但赵商容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她在这里并非孤身一人,天大地大,她至少能在同伴的身边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所以,收起那份自我感动的言辞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应厘的木然让华阴公主感到了不安,只是这里不是说闲话的地方,一旦洛军前锋发起攻击,她很容易被生擒。
“走吧!”她扶着应厘上马。
那边的陆康也检查了一番,华阴公主给的都是真金白银,足可见她确实言而有信。
不过要凑齐万两黄金太难了,所以这里有不少赎金都是用白银及铜钱等价兑换的。
没有全部清点,陆康便让洛军将东西运走了。这里有足足三车赎金,沉甸甸的,又是单匹马拉的,速度一定很慢。
他担心华阴公主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后,会下令派人来劫掠——他信不过燕国人。
果不其然,才回到半路,燕军的银枪军就气势汹汹地杀来了。
陆康让人将所有不值钱的燕国铜币都移到了第三辆马车上,然后将马给杀了,如此一来,载着黄金的马车跑得最快,其次是白银,最后将燕国的铜币留在原地。
而赵商容反应也快,也派出了一支前锋前去接应。
最后那银枪军见追不上陆康,便拖回了铜币。
“那华阴公主果然阴险!”陆康大抵是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人。
赵商容道:“兵者,诡道也!”
战场上谁跟你讲孔孟之道?还不是胜者为王!
虽然损失了一部分钱,但好歹也算是坑了对方一点赎金。
赵商容让人将这些金子融了打成金条,等应厘回来,她们五五分账。
……
华阴公主虽然抢钱了,但却兑现了她退兵的诺言,不再攻城。
当然,赵商容怀疑她退兵的原因是太久都没能攻下豫州的任何一座城池,本就打算撤退,但仍决定用退兵来诓她放了应厘。
局势的缓解对赵商容和洛国而言都是一个稍微好点的消息,洛国至少不用分散兵力,可以集中将战火局限在东边了。
赵商容在颍川郡休整了两日,当她准备回豫州时,忽然得到了碧河的传信,大意是王妃已经知晓她中毒的事,也知道了她将应神医送回燕国了,望她早做准备。
赵商容:“……”
这还能做什么准备?
赴死的准备吗?
作者有话说:
大王:王妃生气超可怕的吼!
王妃: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机车吼!
——
这么快就四千评论了……但愿今天能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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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从前(含配角剧情)
华阴公主撤退到虎牢城。
她布防之后回到暂时落脚的官邸, 第一时间便问:“阿厘呢?”
婢女们恭敬地回答:“神医一直在屋内。”
华阴公主快步走向应厘的住处,然而到了门口,她却驻足, 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到了正在看书的应厘。
过了会儿,她才敲了敲门。
作为公主, 她是上位者, 到自己掌控的地盘从不需要过问别人自己能不能进。可她清楚应厘的性子, 最终还是遵循应厘的规矩, 敲了门。
应厘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对她避而不见。
“进。”
华阴公主的心莫名地揪起。
推门进去,看到书目,惊诧地问道:“你竟然开始看医书以外的书了。”
应厘笑了笑, 道:“这次被掳我才知晓,世上还有行医之外, 我能做的事。”
华阴公主颔首:“你的生活确实不该只有行医救人。”
应厘扭头注视华阴公主。
这个人向来都敏锐, 心思也细腻,常常能察觉到她的心思, 也能明白她言语中的意思。
如此知心体贴。
如果她们只是朋友,那该有多好,为何偏偏要爱上呢?
爱情真是这世上最难医治的疾病。
她自己是个医生,却也束手无策。
她的目光让华阴公主感到了不安, 华阴问:“怎么了?你想与我说什么?是不是在洛国受到了欺负?”
应厘摇头:“你说过那洛国的颍川王曾经想找我去给她的王妃治病,我落到她的手上, 她还要仰仗我治她的王妃,又怎会欺负我?我只是想到了从前……”
应厘刚来到这个世上,最先遇到的其实并非华阴公主, 而是一个叫余茯苓的妇人。
余茯苓的夫婿是燕国府兵, 在与柔然的对战之中身亡, 她则跟女儿相依为命。
余茯苓救起应厘的时候,适逢她的女儿生了重病,全赖应厘出手相救,才活了下来。
之后余茯苓母女便收留了应厘,教她说鲜卑语,帮她躲过官兵的搜查。
生活了一年多,应厘跟余茯苓到魏郡去置办货物时,路遇突发羊癫疯的病人,于是她又出手相救,结果被魏郡太守贺兰讷碰见。
贺兰讷欣赏她,原想邀请她当女医官,岂料被她拒绝。
贺兰讷便以余茯苓母女的性命相要挟,这样,她被迫答应对方的条件,然后被送到了平城,华阴公主的府邸上。
初时,华阴公主视应厘为工具人,一个只要能治好皇帝拓跋兴的病就能保她平安的工具人。
可是在相处的过程中,二人之间的仇怨都慢慢消弭,心也逐渐靠近。
贺兰讷不再以余茯苓母女的性命相要挟,由此,应厘才算是真正地放下对华阴公主的芥蒂。
华阴公主对她百般呵护,而她……用她自己的话,那段时间就像中了蛊一样,心甘情愿地为华阴公主所驱策。
她救了一个又一个对华阴公主有益的燕国权贵,帮助华阴公主拉拢这些人,还替她治好了燕国皇帝。
只可惜,那春心萌动、爱意的滋长,终究是抵不过华阴公主对权势的眷恋。
为了权势,华阴公主没有拒绝皇帝的赐婚,嫁给了万纽于岚,使得她的弟弟拓跋木末获得了万纽于氏一族的支持。
华阴公主以为应厘会理解她,因为只有她的弟弟登上皇位,她们才能长相厮守。
然而本就不是这时代的人的应厘无法理解,就算她理解对方的选择,也不会接受自己再跟对方纠缠。
她想离开,华阴公主怎舍得?
于是一年又一年,应厘却始终只能像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难以展翅高飞。
这样的生活逐渐磨灭了她的热情,也磨灭了她对家乡的记忆。
若非赵商容的出现,时间久了,她只怕剩下的只是一道躯壳罢了。
也是时候跟过去做一个告别了。
应厘想着。
华阴公主却不知她所想,以为她只是回想起了她们初遇时的那些小波折。
笑道:“从前呀,你的脾气可没有现在这么倔。”
应厘也笑了,只是有些阴阳怪气:“是呀,那时候你知道我在乎余茯苓母女,所以以她们为要挟,我能不服软吗?”
“你还在气恼当时的事呢?”华阴公主无奈。
“没有,都过去了。”应厘道。
事实上,华阴公主选择放了余茯苓母女,不过是因为应厘喜欢上了她,余茯苓母女不再成为应厘的软肋,已经没有价值了。
华阴公主自知自己成为了应厘的软肋,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那句老话常说,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应厘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些的。
不管现在华阴公主心中是怎么想的,她们的性格其实都有很大的偏差,观念也产生了诸多的矛盾,哪怕华阴公主会在功成后选择丧夫,她也绝不会再因此而回头。
哪怕没有万纽于岚,她们迟早都会产生更多的矛盾。
华阴公主无法舍弃权势,那么最终舍弃的便一定是她。
应厘突然道:“华阴,你其实完全没必要打着救我的幌子来攻城。”
华阴公主一怔,旋即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你说了要赎我,却又耍了些心眼,夺回了一部分赎金,可见你并非真的想要我回来。”
华阴公主脸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全无。
她知道应厘对自己的偏见逐渐加深,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能产生阴暗的想法。
她不愿再多做解释,准备等战事平定后,再好好道歉。
“你不要胡思乱想,得知你被洛军抓走,我恨不得举全军之力,杀入豫州将你救出。我也发下誓言,他们若敢伤害你,我定要屠城为你报仇!”
应厘听了并不感动,她的心早已死了,如今只剩麻木。
她用力地咳了几下,像赵商容当初呕血那般,也卖力地咳着,直到面色涨红。
“你怎么了?”华阴公主抓起应厘的手。
应厘缩回手,道:“我累了,你放我离开吧!”
“阿厘!”
“克制瘟疫的法子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往后照方处理就行,有我在没我在都没区别,我只想离开这儿。”
“不行。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的。”
应厘接话:“除非我死了。”
“阿厘,你不要将话说得这般严重。”
应厘没理她,甚至下了逐客令。
——
赵商容回到豫州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刚进城,城门便关了。
眼下战争期间,城门关得比较早,而且为了防止细作潜入,城门都是盘查得严格,祖上三代都给盘问出来了。
赵商容虽是主子,想要城门打开,只需下一道命令就行。但她并不打算违反规定,进了城后便紧赶慢赶地回到了都督府。
平常这个点数都还有些热闹的都督府此刻安静极了,门口的两盏灯笼在风吹下摇晃,方法随时都会被熄灭。
而城内灯火通明,唯独都督府,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怎么灯都不多点几盏,多黑啊!”赵商容嘀咕。
碧河道:“王妃吩咐,现在前方战事吃紧,粮草恐缺,所以要先紧着粮草,王妃提倡节俭,缩小都督府的吃穿用度……”
赵商容:“……”
她无语:“就算把这点钱省下来,对军中所需粮饷而言,也是杯水车薪啊!”
“总归是一点心意。”
赵商容将碧河拉到一边,悄悄嘀咕:“她是不是很生气?”
“王妃哪敢跟您置气?只是难过自责是难免的。”
赵商容心疼坏了,顾不得先去梳洗,风尘仆仆地过去找王摇霜。
王摇霜见了大王,先让人将厨房里热着的汤端出来,让她喝了暖暖身子,纾解一下疲劳。
大王迟疑了下,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摇霜却道:“不是用烂生姜熬得汤,也不是用什么腐烂变质的食物熬的,可以放心喝。”
赵商容心中咯噔了下,一口气闷了,最后打了个饱嗝,道:“好喝!”
“我加了砒—霜,自然好喝。”王摇霜又道。
赵商容讪笑:“摇儿,你干嘛?这每说一句话都夹枪带棒的,我不过是出门一趟,你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既然你不愿意说烂生姜的事,又提到了出门这事,那我便暂且不与你谈烂生姜的事,先谈谈你为何要将应神医送回燕国?”
这事好解释。
赵商容道:“我也不想让她回去,可她知道,只要她一日不回去,那华阴公主便不会放弃围城。她很清楚华阴公主的为人,哪怕这次燕国退兵了,华阴公主也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势必要对付我。与其这样,倒不如她自己亲自回去解决与华阴公主之间的爱恨纠葛。”
王摇霜傻眼了:“所以你这就放她回去了?!”
“对啊!”
“那你的毒怎么办?!”王摇霜终于憋不住,提出来了。
“她给我留了药。”赵商容说完,才发现原来真相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她曾经担心王摇霜知道真相后会内疚自责,所以她一直都不想让王摇霜知道。
哪怕碧河告诉她,王摇霜已经生疑,查清楚了真相,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轻这件事对双方的伤害。
兴许是王摇霜没有一开始就带着质问,也兴许是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到了这一刻,有些话便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她说我虽然积聚了不少毒素,但也不是不能阻止病情的恶化。她给我留了一瓶药,能吃到她回来了。还教了典医丞如何针灸、推拿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加速排毒效率。只要小半年,就能恢复,不会有大碍的。我也是怕你担心,所以没让人告诉你。”
王摇霜的理智告诉她赵商容也是为了她好,可情感上又无法压抑这些时日,她所经历和遭受的情绪上的起伏。
“你是不是怀疑下毒的人是我,所以才不来找我对质?”她问。
赵商容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难想象王摇霜会误解这么深。
她没着急解释,而是过去抱住王摇霜,等王摇霜的情绪稳定了些,才道:“我怀疑碧河、怀疑范晔、怀疑阿母、怀疑弥锺这个典医丞,甚至怀疑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呀!”
王摇霜的心落到了实处,踏实了不少。
旋即,她困惑地问:“你怎么会怀疑自己?”
赵商容总不能说这个“自己”其实是颍川王吧!
因为那些人用烂生姜来酿酒,并非在她与王摇霜成婚之后才开始酿的。这酒一酿少说要半年,所以在她穿来之前的半年,就已经有人开始密谋要害她了。
那时候她跟王摇霜半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王摇霜又怎么会来害她呢?
所以想害她的人,只有跟颍川王相关的人员,甚至颍川王本人也不能排除。
赵商容转移了话题:“你对我的好都是用心的,用真心换真心,我自然也能感受到你的真心,所以,我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作者有话说:
云太妃:阿啾——有人在想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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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暴露了吗
即便大王说从未怀疑过她, 王摇霜本人也不是很开心,毕竟她没见过像大王这么傻的人。
“那你查出来是谁了吗?”王摇霜将眼泪给逼了回去,态度小心翼翼起来。
赵商容心里装着太多事, 没有注意到王摇霜的态度变化,道:“只追查到我们成婚之日, 线索便断了。”
线索当然不是全断了, 只是为了自身和身边之人的安全着想, 赵商容暂时不愿意将此事闹大。
王摇霜欲言又止, 她觉得幕后之人应该是皇帝,只是怕说出来会被认为是挑拨离间。
她回想前世,颍川王似乎没有中毒。
不, 颍川王或许中毒了,只是她的口味并没有大王这么独特, 因此对方很难在饮食上动手脚。
颍川王的伤口很久都没有好, 甚至会向四周腐蚀糜烂,她怀疑也是中了毒, 导致那什么代谢变慢,伤口久久未能痊愈。
而颍川王最后是带着罪孽被处死的,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死前中了毒。
突然,王摇霜又想起了当初云太妃执意要将大王毁容, 莫非云太妃早知有人要暗害大王?
可云太妃当时为何不与她明言?
难不成不方便?
又或者云太妃只知大王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却从未想过有人竟然敢谋杀皇室血脉。
如果是这样, 皇帝便不一定是幕后真凶了。
她对皇帝的性情也算是有一点了解,皇帝要真想让一个人死,必然会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将其处死, 如同对待当年的谢勉、薛饶和傅彦之一样, 找不到处死他们的理由, 就先逼他们犯错。
同理,皇帝要对付宗王,必先找到一个好借口,而不是一开始就偷偷地安排人下毒。
会做这种事而又有能力的,除了掌管太医院的太常范晔之外,又会有谁呢?
王摇霜感觉遍体生寒。
她原以为大王不做通敌叛国之事,安分守己、不慕权势就能过上平静的日子,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何非要将大王置之死地?!
“大王,对不起。”
道歉的是王摇霜,心疼的却是赵商容。
赵商容道:“摇儿,真的过去了,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可好?”
王摇霜沉默不语。
接下来几日,赵商容便是再迟钝也发觉了王摇霜似乎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想在弥补她,凡是她要吃的东西,自己都会亲自试一遍。
赵商容见不得王摇霜这般坚强、从容、又有智慧的女子变得这般卑微、敏感。
然而强行劝慰是不行的,她只能打趣道:“怎么了,摇儿这是想与我同生共死?”
王摇霜道:“成婚之时立下的誓言,我们生时同衾,死后同穴,同生共死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
“那我的护肝片,你也要吃吗?”赵商容笑嘻嘻地问。
王摇霜:“……”
她别过头去,不理会大王。
赵商容最近咳嗽少了,脸色也逐渐好转,王摇霜知道应厘的药起了作用,才舍不得抢大王的药吃呢!
忽然,赵商容凑过去,眼睛贼亮:“你要是真心疼我,那答应晚上用我上次提到的姿势,算是补偿如何?”
“你好好养你病!”王摇霜瞬间不想怜惜这家伙了!
“我还以为你会事事都顺着我呢,没想到都是装的!”
王摇霜好气又好笑,但不得不说,被她这般公开勒索,心中的负疚倒是真的减轻了不少。
“我们最近频率都降低了,十天半个月都来不了一次,说好的单日就可以呢?”
王摇霜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巴。
这家伙当真是没了刚行房时的羞意,如今什么虎狼之词都脱口而出。
赵商容仿佛心有灵犀,解释道:“我们这才是正常的好嘛,刚成亲,对彼此的身体都还不熟悉,自然容易害羞。而老夫老妻那都已经褪去了激情,只怕连这方面的话题都不想提,更别说做这事了。而且,我们都这么熟了,在闺房里说些闺房秘话很合理呀!”
王摇霜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她狡辩。
突然,她想起自己最近忘了追究一件事:“应神医那儿,你有什么说法?”
提到这事,赵商容显然正经了不少,她正色道:“这事为防止泄露,本应越少人知道越好的,可你是我的智囊,我不能不让你知道嘛!其实这得从应厘初入燕国说起……”
“你长话短说。”
“其实就是,她想离开燕国,但又不想引起燕洛两军交战,所以她此番回去,再借假死脱身……”
应厘想过真死,但赵商容这个同伴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也不是非死不可,于是她便跟赵商容商定假死脱身的计划。
应厘此番回去,会让自己看起来像感染了瘟疫。
当然,燕军曾经传过瘟疫,但很快就被扑灭了,说她是在燕军感染的瘟疫显然不靠谱,所以她可以说是在洛国感染的。
而赵商容可以借此机会,假装洛军中有人感染了瘟疫,她再指责华阴公主,说这瘟疫是应厘带来的,要求华阴公主交出应厘偿命。
应厘感染瘟疫后,华阴公主必然会将她安置在单独的宅子里。华阴公主自然不会轻易地将应厘交出来,或许会将治疗瘟疫的方子交出来,但应厘身为病人,自然可以拒绝喝药,然后慢慢等死。
应厘在随华阴公主来前线之前,曾进宫替燕帝拓跋兴看过,她知道拓跋兴的病根本就没有根治,所以这几个月之内必然会来一次爆发。
那时华阴公主必然不会在前线久留,而感染了瘟疫的应厘会被华阴公主身边的将领要求留下来。
只要华阴公主离开,那赵商容这边能操作的空间就变大了。
王摇霜暗暗吃惊,据前世的情况来看,拓跋兴确实又大病了一场,最终才决定立嗣。
她原以为有应厘在,这个未来能够改变,看来应厘根本就没想过治好对方。
不过,她也不敢保证这其中不会有变数。
赵商容道:“不会有什么变数的,你觉得应厘是故意不治好燕君的吗?她一个有医德的神医,当然是能治好对方就一定尽全力啦!可她若是完全治好了燕君,那燕君活得太长,华阴公主的弟弟的储君之位岂不是变得更加不确定了?”
王摇霜暗暗吃惊,没想到华阴公主的布局这么大。赵商容跟她做对手可比跟元嗣当对手的难道要大,注意事项也更多才行。
“应厘说,燕君这次想要南下侵略我们洛国,华阴公主是反对的。也就是说,她的目的不在攻陷洛国城池,而在于拿到兵权。只要燕君病重的消息传来,她必然会回燕都去。”
王摇霜反问:“那大王能确定应神医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万一她骗你了呢?”
“她若敢骗我,那必然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赵商容自然不会因为应厘是同乡的身份,便对她百分百信任。
网上有句话叫“老乡见老乡,先背刺一刀”,可见同乡之间是有情谊,但往往伤害自己人的也有老乡。
所以,赵商容若是被对方背刺了,那么在自己死之前,肯定也要让华阴公主及其利益相关者都付出代价。
为何不是应厘?
废话,应厘若是背刺她,那也一定是因为华阴公主。
赵商容虽然对原著的很多细节不了解,但不妨碍她利用所知的原著内容,去将燕洛两国都搅个天翻地覆呀!
王摇霜看着大王露出了森冷的笑容,一哆嗦地打了个寒颤。
赵商容收敛神情,微微一笑:“这时候,应厘应该开始装病了。”
……
应厘自己便是神医,她这一病,让包括华阴公主在内的人都开始感到束手无策。
地方太守找来的所有郎中都给她看过了,每个人都说,这症状跟感染了瘟疫相似。
即便瘟疫已经被消灭了,但在场的人都是谈瘟疫色变,生怕瘟疫再度传播开来。
将领们叫着将应厘隔离开来,华阴公主无奈,只能先让应厘搬到虎牢城的一座古庙中居住。
所有人按照应厘之前的法子,将她住过的地方、用过的物什都里里外外撒上石灰消毒了一遍。
不过华阴公主却生了疑,亲自去见应厘:“你才是最清楚如何治疗瘟疫的,你为何不治自己?”
浑身发热高烧的应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实际已经烧得视线都有些朦胧了,她看不清华阴公主的脸,声音嘶哑地道:“我想,或许这是天意,老天知道我累了,见我没有勇气离开,便助我一把……”
华阴公主听明白了,应厘这是故意不治自己!
“不行,我不会让你死的!”
华阴公主让人给应厘喂药,但是旁人不敢轻易靠近,华阴公主便亲自上阵。
仆役急忙劝她:“殿下,小心呀!这瘟疫是会传染的!”
华阴公主恶狠狠地道:“我若是感染了,也是这般医治!”
但是应厘一心求死,又怎么肯乖乖喝下这些药?!
华阴公主这边喂了,她下一刻便能全数呕吐出来。
华阴公主气得很,却又不能强硬地将药喂到对方肚子里面去。
折腾久了,华阴公主也累了。
无力地问她:“你是在惩罚我吗?”
应厘叹气:“殿下,我是真的累了,我想回家了。”
“为什么你这么决绝?”华阴公主惨然质问。
回应她的只有应厘的沉默。
正当华阴公主在营帐中要求众军医想办法让应厘活下来时,有一位军医颇为困惑地说:“奇了怪了,若应神医感染的是瘟疫,那公主殿下为何这么多日都没有感染上?”
华阴公主一愣,脑中突然拨云见月,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作者有话说:
大王:有好多想要尝试的姿势……
王妃: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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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退路(含配角剧情)
“你根本不是感染了瘟疫!”华阴公主言之凿凿地对应厘说。
闭着眼睛的应厘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眼睫毛, 心中乱成一团。
她长这么大很少撒如此弥天大谎,而被拆穿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飘出了多个念头。
只是下一刻, 华阴公主话锋一转,道:“你感染了风寒?可为何你的风寒这么久都不见好?”
应厘:“……”
她终于掀开了眼眸, 道:“我这并非风寒。”
“那是什么病?”华阴公主追问。
眼下无人知晓她到底是什么病, 为何一病就这么多天也不见好, 所以她觉得除了应厘自己, 没人会清楚这病况。
应厘拒绝回答。
她这副一心求死的模样让华阴公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应厘想让她放手,可她真的舍不得放手。应厘走进了她的生命之中,让她意识到, 原来自己的生命中还可以拥有如此美好的人,能拥有一个真正不畏惧权势而喜欢自己, 待自己真心的人。
她承认自己贪婪, 什么都想要。
只是她更清楚,若是没有权势, 她连应厘都保护不了。
为什么应厘不能理解她呢?
“你好好养病吧!”华阴公主起身欲走。
应厘道:“我给自己服用了慢性毒-药,我会一天天地虚弱下去,直到毒-药蚕食我的生命。”
华阴公主一怔,她没有立刻回头, 而是攥紧了拳头,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道:“不可能!你不是一个会寻死的人!”
应厘笑了下,有些感慨:“你很了解过去的我,但你不了解真正的我。”
曾经她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情的人, 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因此, 她在这个世道异常艰难,常常因为她现代的文明的思想而被人当成魔鬼。
由于思想冲突而产生的危机几乎都是华阴公主出面替她解决,并且收拾善后的。
有了华阴公主,她才能够在这么一个封建的社会展现自己的个性。
或许是年轻气盛,又或许是有华阴公主帮她善后,所以她从未想过轻生。
她很珍惜自己的性命,更加珍惜她所获得的那一些感情。
正是那些感情的羁绊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的底线,慢慢地,她变得不再像自己,她正在被这个腐朽的落后的时代所侵蚀。
尊卑之分逐渐刻入她的骨髓,她害怕了。
她越是害怕便越想念现代的生活,越想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去。
如果死亡能够送她回家,她必然不会再留恋这条性命。
华阴公主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心中早已慌成一团,紧要着下唇,道:“你不在乎我了?也不在乎余茯苓母女了?还有你身边侍奉的那些人……你若是有事,我必然会让她们下去陪你!”
应厘怒极反笑:“你只会这些卑鄙肮脏的手段,可你想过没有,我为何要替她们背负她们的命运?你从未爱过我,因为你解决问题的手段永远都是威胁、利用!你从未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华阴公主真的不懂吗?
不,她其实懂,只是自幼即为上位者的她缺乏向下的包容性,她只会要求别人按照她的想法来,强迫、驯化地位比她低的人。
所以,她知道威胁应厘会让应厘产生抵触的情绪,但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她不想搞那些迂回的、耗时耗心血的方法。
她认为应厘既然跟她相处了这么久,明知道她的为人,却依旧爱上她,那么就该理解她的。
“我真傻,竟然以为你会被我耳濡目染,逐渐接纳我的想法。可我忘了,我于这世上只有一人,而你身边却有千千万万个跟你保持着同样观念的人,我竟妄想用爱情来改变你,简直太可笑了!”
华阴公主沉默不语。
应厘那些惊世骇俗的观念当然很鼓舞人心,可于这世道而言,终归是离经叛道的。
正因如此,她才想尽可能地为应厘创造不会令其受伤的环境。
“我们该到此为止了。”应厘说完,咳出一些血丝来。
华阴公主猛然回神,眼神变得执着狠厉:“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下令让所有的军医、民间郎中来给应厘看病,找出她的症状所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
有军医觉得华阴公主太强人所难,当场被其处死。
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十分有效,震慑了所有的郎中,没有人再敢有意见,纷纷翻起医书,日夜不停地研读。
应厘知晓有人因为自己而丧命,她却不再心存愧疚。
她已经决定了不会再背负他人的命运,造孽的是华阴公主,她该自己承受这样做所带来的恶果,她要让华阴公主意识到这一点。
——
赵商容根据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得知应厘的计划被拆穿了,但又没有完全被拆穿。
她不由得替应厘捏一把汗。
由于条件限制,她们没法时常联系,所以计划最终能否顺利进行,全看应厘的临场反应。
“应神医那里,大王到底有何详细的计划?”王摇霜也有些担心她们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下去。
“才短短数日,怎么可能商讨出万无一失的计划呢?看老天吧!”赵商容道。
说完,她意识到王摇霜的情绪有些低落,便握住她的手,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都想去做,我想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做。”
“什么事?”王摇霜问。
“你最近应该注意到了,我跟云氏的联络变频繁了。”
王摇霜迟疑了下,点点头。
尽管她很不愿意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但正常人都会以为大王这是要加强与母族的联络,从而增强自己在朝堂上的权势。
赵商容真情实感地道:“其实,若是有机会,我想离开权力的中心。”
王摇霜心想,难道大王这是被逼得生出了争权夺位的心思?
她深沉地想完,发现大王并没有往下说,甫一抬眸便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明亮的双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王?”
仿佛知道王摇霜在想些什么,赵商容道:“我是想问,摇儿愿不愿意随我一同离开这权力的旋涡?”
王摇霜愣了愣,大王此言的意思,莫不是她决定将这样的念头坚持下去?
“我自是愿意的。”王摇霜道。
“我说的远离,是真的离得远远的,比如到广州去……或者到比广州更远的地方去。那儿没有我们熟悉的家人、朋友,或许往后一年也见不到至亲一次。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吗?”
王摇霜震惊地看着大王,她竟不知,大王还有此等想法!
赵商容已经做好了给她时间思考的准备,不曾料到她回答得很快:“嗯,我愿意。”
这回轮到赵商容惊讶了,问道:“你不再纠结一下?”
她的王妃呀,怎么这么恋爱脑呢?
王摇霜道:“商容,我已经不是孩童了,我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是能够让我们后半辈子平安喜乐的办法,那我愿意去尝试。”
别人不想离家太远,不过是怕远嫁后受到欺负没有娘家人撑腰。
她跟赵商容之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而且远离朝堂,保全大王也是她的想法,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如今大王有了这样的主意,她只要觉得合理,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她担心大王是想利用云氏在广州经营多年的根基来跟朝廷作对,割据为王。
到那时,即便大王的初心是为了保全王府上下,也会被朝廷视为一大威胁。
“谢谢你愿意与我同进退,我的摇儿,我爱你!”赵商容一把抱住王摇霜,说起了肉麻的情话。
王摇霜的心仿佛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耳朵也迅速飘红:“……嗯。”
有人站在了自己这边,赵商容稍微有了点信心,道:“其实我跟云氏往来并没有涉及到如何争权夺位,而只是想了解一下那边的风土人情。”
“云谣她此前给我们说过不少那边的情况,但她很少出门,对具体的民情了解甚少,所以可以问一问身为广州刺史的云舅父。”
“他知道我感兴趣后,便让人送了本关于那边的《图志》给我,说是前朝修撰的。”
“当然,前朝距今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我准备等豫州这边战事平定了,再派些人过去那边亲自采风。”
“为避免引起朝廷的主意,我准备派碧河过去。可广州以外的地区天气恶劣、气候条件很差,中原的人过去都容易得瘴疠,所以,我若想要碧河平安,便得派一个医术高明的人随行……”
这个念头是赵商容在听云谣说那边的风土人情时就已经产生了,只是那时候还有些朦胧。
自从发现自己中毒,她便知道,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也只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既没法报复对方,也无法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对方那点薄弱的,可怜的兄弟亲情上,她的命运,她希望尽可能地由自己主宰。
至于为什么是广州,因为朝廷对广州治所南海郡以外的州郡控制力都很低,那些地区还有很多俚人、僚人等,像朱崖州更是沦为朝廷都管不到的地带。
她若能将那些地方当成她们的退路,又何尝不能在那里平安地度过后半辈子?
不过,那边的气候条件恶劣,当地的俚人、僚人土著也着实是一个难题,因此需要先派人过去经营、建立属于她们的地盘,为此需要付出十年乃至更多年的时间与人力物力。
她不能安排心腹以外的人去做这件事,万一对方背叛了她,皇帝知道她的计划,封住她的退路,她岂非自寻死路?
“你想让应神医跟着去?!”王摇霜想明白了。
“当然,弥锺虽是典医丞,对我也忠心,但他若是离开了,只会让皇帝生疑。皇帝压根就不清楚我跟应厘的关系,他定然想不到应厘的作用远不止给我们看病这么简单!”
王摇霜疑惑地看向大王:“你跟应厘……是什么关系?”
大王的心咯噔了下。
糟糕,貌似说漏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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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假死逃遁
“我跟应厘一见如故, 引为知己。不过摇儿放心,我跟她那纯粹是战友情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暧昧关系。”
赵商容的脑筋转得很快, 立马接话。
“一见如故,好一个一见如故!”王摇霜的神情似笑非笑, 语气酸溜溜的同时又满是质疑。
赵商容知道她不相信。为了让她减少因之前那桩事而产生的负疚感, 赵商容只好道:“我说真的, 在她被俘虏过来之前, 我完全不认识她。之所以相信她,答应帮她假死脱身,也是在赌。赌赢了那最好, 输了也没有多少损失。”
这番话在王摇霜听来有些勉强,但也不是说不过去。
一个聪明的人就该在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的情况下, 给另一半留有一丝余地。
王摇霜没必要将赵商容的底细都扒个一干二净, 如同自己暂时没打算将重生的事告知对方。
“就当你说得是真的吧!”王摇霜道,“但派人去广州这事, 非碧河不可吗?”
“我会让她带上一百部曲,暂时去投奔云舅父,借舅父之力扎根南海郡,再以南海郡为中心, 逐渐向南。若有应厘在,她们便无需担忧瘴疠, 说不定还能帮助当地的俚人解决一些由气候而引起的疾病,借此机会,可以慢慢地获得当地俚人的信任……”
“碧河同意了?”
“她若是不同意, 我岂会自作主张地制定这项计划?”
“那大王身边伺候的人可就少了。”
“少不了, 这不是还有摇儿吗!”
王摇霜道:“可别, 妾身可靠不住,若非妾身自作主张遣散了一大批人,也不会给想要害你的人找到机会潜入都督府,给你下毒。”
这话充分表露了王摇霜的自责和不安,昔日那个能运筹帷幄的王妃仿佛被磨去了锐气,变得瞻前顾后。
赵商容没想到这件事竟让王摇霜自责内疚至此,以至于自己的身体明明逐渐好转了,她仍未放下心中的介怀。
赵商容拍了拍大腿,一本正经地道:“行,既然王妃知道错了,那孤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好了,你再给我补偿一些美人,此事便可揭过去了。”
王摇霜:“……”
她心情复杂地问:“大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如大王所言,若是这么做可以弥补一二,她愿意……
赵商容沉思:“我要知书达理花容月貌但是从小体弱多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又见识广博且在床上喊我的名讳时能做到叫声动听悦耳又不至于太过凌厉的——”
王摇霜一听,这哪里是什么对美人的要求,这正是她!
“你不要说了。”王摇霜见周遭的婢女都开始面红耳赤,急忙上前捂住赵商容的嘴。
什么喊名讳时动听又不凌厉,这分明是指……
“要死啊你,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王摇霜附耳低语,语气恶狠狠的,恨不得掐赵商容一把。
“你答应我的,给不给我找嘛?”赵商容眨巴着眼睛,认真到底了。
“找!你给我等着!”
“那晚上床上见。”
王摇霜被赵商容气笑了,但不知怎么的,那股内疚感确实消弭了不少。
……
时光荏苒,两个月时光一闪而逝。
天气转寒,而燕洛两国的战事也因为气候条件恶劣而暂时停止。
只是虎牢城的太守宅,气氛比天气还要萧条冷肃。
这两个月来,华阴公主使劲了所有的手段,都没能让应厘服软,反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厘的身体一日日地衰败下去。
偏偏这时,平城有消息传来,说是皇帝病重,密召华阴公主带着应厘回宫。
清河王因为之前被训斥,闭门思过数月了,此消息暂未得知。
华阴公主生怕自己在外太久,容易被清河王钻了空子,于是跟万纽于岚商议后决定万纽于岚继续按兵不动,她先回平城稳定局势。
华阴公主可以随时启程,但应厘不行。
应厘如今已毒入肺腑,不宜长途跋涉,路途遥远且艰辛的话,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若是让她们慢慢赶路,又只会拖延她的行程。
华阴公主一番纠结后,决定让应厘在此将养,自己先率领一拨人回平城,待事情解决了,再来将应厘接回去。
华阴公主离开了虎牢城,她忽然心悸了下,猛地回头,便见城门之处坐着一道身影。
应厘是被人抬着出来的,她只在门口处静静地目送华阴公主离去,未发一言,更未有什么情绪波动。
华阴公主正要折回,应厘却抬了抬手,婢女们便将她抬了回去。
华阴公主心里头一空,忘了忘虎牢城,再扭头看向北方,便毅然决然地奔赴平城了。
半个月后,平城刚下初雪,华阴公主便得到传信,说应厘已经香消玉殒了。
闻此噩耗,华阴公主沉着脸色,久久不曾动弹。
她屏退众人后,刚迈开一步,却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
后悔的情绪席卷了她。
她不该逼迫应厘的,明知道应厘想要自由,她给应厘自由不就好了吗?
她为何会这么狠心,以为能拴住应厘的心,以为能改变应厘?
终究是她的自私和自以为是害死了应厘!
——
与此同时,豫州谯郡太守宅内。
赵商容亲自给应厘端了一碗药汤给她服下,道:“豫州各方耳目太多,有人认得你,我怕那华阴公主知道你未死,又来攻城讨要你,那我们的计划便失败了,你也白受罪,所以先将你安置在这边。”
谯郡虽是庾素的地盘,但庾素不认识应厘,而且也不会出卖赵商容。
上次华阴公主围攻颍川郡,虽然未攻下,却给颍川的士族造成了很大的损失,陈氏、庾氏都恨极了华阴公主,自然不会帮着她出卖自己的主子。
而庾素的太守宅里有松声卧底着,赵商容也不担心他背着自己对应厘做什么。
应厘点点头:“你的安排很妥当。”
队友是聪明人,她也轻松不少。在处理这么重要的事时,就怕遇到猪队友。
“不过你真的没事?”赵商容有些许担忧。
“我这伪病丹可是好东西,它产生的病症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不会要人的命,且不仅不会损害人体根基,还能来一次强身健体。就跟一些疫苗一样,打了后会发烧,但它不会真的让人生病,反而会多一层抗体。”
赵商容面色古怪:“你到底是哪个时空穿越而来的,竟然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
她有些不高兴了,原以为应厘穿越前生活的环境跟自己那个年代差不多,可她不记得自己生活的年代有生产什么伪病丹。
应厘说:“可能我们原本生活的位面不一样。”
赵商容经她这么一提,有一个荒谬的念头悄然浮现,她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吗?”
“南北割裂,之后会形成七国鼎立局势的混乱时代呀!”
赵商容:“……”
她发现了,应厘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是穿书的!
“我们的位面难道真的不一样?”应厘从赵商容的表情中窥见了一丝不对劲。
赵商容自然不能说这儿是书中的世界,她凭着自己对原著大体走向的了解,道:“燕洛对峙,之后燕国会分裂成东魏、西秦、后燕三国,而洛国会被宋取代,之后分裂出吴楚、南汉、荆闽、与大理四国……”
“然后西秦会被隋取代,之后是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应厘松了口气,她们所熟知的历史是一样的,说明位面是相同的,只是年代不一样。
赵商容:“……”
妈耶,这么说来,应厘竟然是小说世界所衍生的未来的人?!
发生在应厘身上的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竟然变得合理起来。
赵商容决定撇过这个话题,否则说得越多,便越容易暴露俩人压根就不是老乡的事实!
“咳,你好好养身体,我这次是借巡视之名过来的,下次再找机会过来看你。”赵商容说完,便开溜了。
等赵商容第二次过来的时候,是跟王摇霜一块儿来的。
应厘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便化身为王摇霜的婢女,跟随二人回了豫州。
临走前,赵商容看着庾素身边的松声,道:“这小子不错,孤来两回,他的表现很好,孤深感熨帖。”
庾素一边在心中琢磨大王的用意,一边回道:“谢大王赏识,能获得大王的称赞,是他的荣幸!”
“自从陈长史应职后,孤身边少了一些贴心的奴仆,孤瞧着他挺好的,庾太守可愿割爱?”
庾素心里开始骂娘,上回找他要了好几个美人,这次又找他要人。
好在松声在他心中已失宠,而且这次松声在大王面前如此献媚,庾素知道留他不得,干脆让他走吧!
于是他看在大王的面子上,将松声送给了大王。
赵商容面上不显,心中却松快了不少,回去后,又能向王摇霜邀功了!
枕月、惜眠和松声三姐弟终于团聚,三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姐弟三人各诉经历,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等三姐弟团聚完,枕月忽然想起还未领着弟弟妹妹去向大王、王妃谢恩,便急急忙忙带着他们一大早便跪在外头求见。
碧河无奈地对枕月道:“大王与王妃还在歇息,你们来这么早也是见不到她们的,先回去吧!”
枕月执拗地道:“这样才有诚意。我们本就是卑贱之人,能得大王、王妃如此宽仁厚爱,助我们姐弟团聚,我们便是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也不为过!”
碧河没有再劝,却进门去,隔着竹帘与床帘道:“大王、王妃,该起了。”
赵商容与王摇霜果然被吵醒了,不过二人并没有不悦,反而道:“碧河呀,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比九陌还早?”
碧河道:“大王前些日子让婢子挑一百部曲随婢子前去广州,婢子已经挑好,来呈上名单。”
赵商容:“……”
这种小事,什么时候汇报不成,要大清早地扰人清梦?!
赵商容正要骂人,王摇霜按住了她,道:“大王已经知晓了,你去喊九陌,备水洗漱吧!”
碧河出去了。
赵商容用被子蒙住自己,打算睡回笼觉。
王摇霜也不管她,兀自起床,准备梳洗打扮。
赵商容从后环住她的腰,道:“再睡会儿嘛!天都还没亮!”
“冬天本就天亮得比较迟,眼下已经不早了。”王摇霜道,“而且,妾身认为,这外头只怕还有人有事要汇报呢!”
“啊?”
王摇霜笑而不语,直到九陌领着婢女端水进来给她们梳洗、更衣,才提到枕月三姐弟在外头。
赵商容:“……”
她睨了不动声色的碧河一眼:好你个碧河,为了让自己的情人少吃一些苦,就大清早地搅了主子的清梦?!
这手下要不得了,还是赶紧将她“打发”去南海郡吧!
作者有话说:
大王:有了媳妇忘了娘!
王妃:你也不是碧河的娘呀!
大王:不是她娘,胜似她娘!
碧河:……
王妃:人碧河年纪比你还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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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碧河南下
碧河挑选的部曲并不全是云氏旧部的家生子, 相当一部分是颍川王被封王时就已经被分到她麾下的。
这么多年来,他们有的已经成家立业,有的经历了家破人亡, 有的仍是孤身一人。
所以这次赵商容安排碧河前往南海郡之前,也发了话, 以自愿为原则, 已经成家立业的, 他们的家人都能得到王府的优待;还没成家立业的, 到了南海郡后,会安排云氏给他们找对象,让他们在南海郡拼搏时也不会太寂寞。
重金之下必出勇夫, 很快就超过了百人报名,碧河最终挑选出六十个年轻体壮的年轻人、四十个中年人, 这里面有两成是女子。
“此去路途遥远、危险重重, 且你们是打着经商的旗号低调前往南海郡的,故而不可携带王府的兵器, 以免通关之时被当成乱党。等过了梅关,云舅父自会派人接应,所以,这一路上你们务必要小心。”赵商容叮嘱碧河。
“喏!”
赵商容这边谈完了正事, 便到王摇霜那儿去,看看枕月三姐弟都说了些什么。
三姐弟是来道谢的, 王摇霜领了心意后,便让她们先回去,可枕月似乎还有话要说, 没有立马离开。
等大王过来了, 枕月才大胆提出:“大王, 奴想自请跟随碧河女使到南海郡去开拓!”
赵商容一点儿都不意外,道:“哦?你们姐弟才团聚,你能舍下他们?”
她这话无疑是断绝了枕月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南海郡的念头,好在枕月也没想过带上她们,道:“他们在王府里,有大王及王妃的照拂,又有九陌女使教导,奴觉得,让他们留在这儿才是最好的。况且他们已经长大,也该独当一面了,奴虽为他们的长姐,却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赵商容今早被碧河搅了清梦的账还没算呢!
她道:“可是孤舍不得你呢!”
语毕,多方目光齐聚她的脸上,很快,便有几道目光敛去,只剩身旁的王妃一道目光,也是最强烈的一道目光。
“咳!”赵商容故作镇静,“你一走,孤的琵琶找谁学?以后孤的百戏馆少一个琵琶师,岂非少许多玄妙的乐律?!”
有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枕月却有些踌躇不安,她下意识看了看碧河,心想,难道就要这样放弃,然后两人分开两地多年吗?
毕竟她也不清楚大王什么时候才会去南海郡,万一要等个十年八年,她跟碧河岂非要分离十年八年?
其实大王想要找一个会弹奏琵琶,弹奏得比枕月更好的女乐并非难事,明眼人也知道大王这是故意的,其目的嘛……还未可知。
但在场之人多是奴仆,他们没有资格拒绝大王的命令。
眼瞧着枕月被留下将要成为既定的事实,终究是王摇霜不想看到一场闹剧诞生,开口给了彼此一个缓释的机会道:“大王想学琵琶,有的是琵琶大家能教你,妾身做主,送大王一位琵琶师如何?”
“王妃也会琵琶吗?”赵商容问。
她可没忘记王摇霜说要送给她美人的。
王摇霜悄悄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大王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好吧,既然王妃开了口,那孤便也不留你了!”赵商容对枕月道。
枕月面上一喜,急忙谢恩。
碧河也出来道谢。
赵商容冷哼:“孤让枕月跟着去,你道什么谢?莫非你们有私情?”
二人俱是噎住了,枕月的心哆嗦了下,以为大王知道她跟碧河的事,要问罪她们。
王摇霜知道大王只是吓唬她们,这回并没有开口。
碧河大抵也是看出了大王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想必是因为早上的事,大王恼了自己。
她今日能为了这点私事就忤逆大王,下回若有大事,也因枕月而背叛大王呢?
碧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便急忙认错,并且甘愿罚自己的俸禄。
如此,才算是揭过此事。
碧河虽然被发俸了,但赵商容给了她不少钱和物资作为去南海郡发展的启动资金,四舍五入约等于没罚过钱。
王摇霜私下笑话大王当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赵商容道:“那我也得立威的呀,当着大家的面都揭过不罚,其余人岂非有样学样?”
“是是是,大王驭下有术!”
二人见完了碧河、枕月,又去探望了一下尚在恢复休养的应厘。
应厘已经答应了赵商容与碧河一同前往南海郡。
其实离开了燕国,没了华阴公主的禁锢,她是哪儿都想去,哪儿的风土人情都想见识一番,她还说:“南海郡有很多水果,我已经很多年没尝过了,我这次过去,要吃个够!”
王摇霜听到这句话还觉得有些奇怪:“应神医以前经常吃那边的果子?”
若不是常吃,也不会说很多年没尝过了。
燕国在北地,而广州那些特有的水果一般在北方都种植不了,哪怕是荔枝的两大产地——广州与益州,其都属洛国,哪怕燕洛两国互通商业,燕国想要将荔枝从益州运到平城,快马加鞭也得十天半个月,到那时,哪怕有冰块保鲜,荔枝也早就烂了。
至于广州的其余特产水果,比如龙眼、杨桃、李子等,都只在南部地区栽种,与平城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平城更难出现这类水果。
应厘脑子转得相当快:“小时候曾随师父游历天下,到过广州的高凉郡……”
“原来如此!那应神医可会说俚话?”王摇霜又问。
“会几句,能进行基本的交流。”
“那太好了,此行有应神医,便不担心语言不通的难题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应厘,眉目间的愁绪仿佛被抽干了,只剩满脸的阳光灿烂。
她道:“嗯,包在我的身上!”
王摇霜话锋一转:“大王身上的毒……”
“也包在我身上!”
赵商容:“……”
——
应厘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赵商容便让她们启程了。因为她收到消息,说华阴公主得知应厘的“尸体”不翼而飞后,正疯了似的下令全城搜查,连豫州城溏淉篜里里都多了很多陌生的耳目。
赵商容趁此机会清理了一拨燕国的斥候、细作,趁着燕国那边风声鹤唳不敢有进一步动作之际,让碧河带着部曲们化整为零,乔装打扮从不同方向出城,一直到南豫州再汇合。
这支百人的队伍共分成三支商队,一支走海路,从京口乘船沿着海岸线南下;两支先走陆路到豫章郡,再入江州的晋安郡,再走海路,避开了东北部的僚人、俚人。
赵商容再次收到碧河的书信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云弘洵已经安置好她们。
碧河还说,云弘洵似乎好奇她们到南海郡的真实目的,她只说,一是为护送云谣回来;二则是在此地开辟一个大果园,等到了夏秋之际,便将大量的荔枝等鲜果,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大王。
一百个人在广州确实也难以形成什么气候,云弘洵想不通大王的真实目的,便不再理会,只是让人暗中观察着碧河等人的动向。
至于云谣,她当初是被送给大王做妾的,只是大王不收,而是留她在身边当了一年的画师,眼见她已经年满十六,再留她在身边,只怕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于是才让她回到云家来的。
大王不是她的长辈,不能决定她的终身大事,也无法决定她的未来,在送她回来之前,也与她说过利害。
得知大王派了碧河到南海郡来,名义上是为了私欲,实则她认为以大王和王妃的智慧,必然会有更大的图谋,说不准,她们会放弃建康的优渥生活,到广州南海郡去。她先回南海郡,将来还是有机会跟大王、王妃团聚的。
想到这里,云谣才决定回来助大王与王妃一臂之力的。
大王也给云弘洵写了封信,说云谣是她的表妹,更是被她认为义妹,希望云家能善待云谣。
原本还想将她嫁给当地的土著换一点好处的,看到这封信后,云弘洵的态度慎重了许多,准备再好好地培养一下她,就算要将她嫁人,也得嫁给势力稍大的当地士族。
……
碧河不在身边后,赵商容与王摇霜和九陌等人,一开始确实有些不自在,但时间久了,这股离愁就淡了许多。
而且碧河在南海郡不断有好消息传来,赵商容仿佛看到了她远离皇帝、远离所有的勾心斗角,在广州当山大王的美好未来。
这时,年关将近,前方战线也有好消息传来,说是燕国正式退兵了。
这场仗打了近一年,燕国也没吞下洛国什么土地,反而是双方都损兵折将、两败俱伤。
洛国料定燕国近几年都不会再有来犯之意,纷纷开始论功行赏。
话虽如此,皇帝却是记下了此仇。待他日洛国兵强马壮,就是洛军踏破冰河,杀向燕国之时!
赵商容知道,按原著,燕国入侵洛国之心不死,元嗣靠PUA颍川王,得到了颍川王这个超级大内应,才能顺利攻城略地。
这会儿是她做主,她必然不会给元嗣可趁之机!
与此同时,燕国平城华阴公主府。
大皇子拓跋木末求见华阴公主失败,吃了个闭门羹,他有些不甘心地问左右:“那豫州到底有什么,让阿姊如此在意,不惜三番五次派人去查探?”
“据说应神医的尸身为洛人所盗,公主殿下想寻回应神医的尸身,让她得以厚葬。”
拓跋木末疑惑道:“洛国人为何要盗应神医的尸身?”
“这……属下不知。”
拓跋木末道:“有机会我倒是要去豫州会一会洛军!”
作者有话说:
昨天母亲节,陪我妈过节,然后发现我妈不幸阳了……
现在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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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年半
一年半以后。
停战至今, 各地都开展了休养生息计划一年半载,虽然饱受战火的州郡战后未能恢复到战前水平,百姓却不必再惶恐不可终日。
人口流出的情况也逐渐减少, 朝廷甚至下旨允许流民回到原来的户籍,他们的田地也依旧属于他们。若是三年内未归, 他们的田地则会充公为官田。
朝廷还下了旨, 减免这些地方的赋税。
如此一来, 赵商容才不至于为豫州的人口与发展而愁眉不展。
因守城有功, 赵商容在去年就升了官,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按资序, 再过几载就能迁扬州刺史,或者入朝。
——顺便一提, 如今的扬州刺史是赵商容的三哥东平王, 因为当初同样以守城有功,从兖州刺史迁扬州刺史了。不过他虽为扬州刺史, 却是遥领,他本人已经以太子太傅之职入朝为官了。
入朝是宗王梦寐以求的,因为这代表不仅能掌握兵权,还能在朝中经营势力。
对赵商容而言, 不管是当扬州刺史,还是入朝, 都不是赵商容的志向,她只想到时候摸鱼,犯点错, 然后被名正言顺地贬到广州去当刺史……
说到犯错, 那可太简单了, 不能犯那种勾结外敌的错,那就拿士族开刀,让他们弹劾自己吧!
赵商容跟王摇霜商议了一番,很快便有了主意。
颍川郡当年被华阴公主围攻,虽然未曾陷落,但也给那儿的百姓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不少百姓在被围困的日子里,为了活命,不得不掏空家底去买高价的粮食,以至于战后,他们一时半会儿没有收入,家道因此中落。
别说老百姓了,便是那儿的士族受损也颇为严重。
原本按照朝廷的意思,流亡的百姓只要回到原籍就能获得原来的土地,还免除三年赋税。
此策本应该对士族也生效。
岂料赵商容早就看不惯这些士族占据了大量的田庄,不交赋税,造成了她的财产损失。
于是她借此机会,将那些原属于士族,但是因为战争丢失的田地给充公,然后再分给那些失去田地的百姓了。
陈、庾两家都傻眼了,去找大王讨要,结果那几千兵马还有三万豫州军可不是吃素的。
赵商容在豫州经营了近三载,在军中的威望也不可同日而语,士族就算有怨言,也绝对不敢来硬的。
大王装傻充愣,还打起了太极,说:“哎呀,田都已经分了,重新划分的话,那现在已经播种的百姓怎么办呢?”
陈氏、庾氏都无语了。
陈长史和庾素来大王面前也不好使了。
于是大王就这么被记恨上了,陈氏和庾氏的人暗搓搓地上奏折弹劾大王。
皇帝心里直呼老七干得好!
面上还是得安抚他们的情绪的,道:“要不朝廷给你们在江州划一些田地作为弥补吧!俗话说,树大分枝,你们陈氏、庾氏也可以分家了。”
陈氏&庾氏:“……”
穷乡僻壤的江州怎么跟豫州比啊?!
那里的田一点儿都不值钱好嘛!
这分明是要分化他们,削弱他们家族的势力!
然而,除非他们不要江州的那些田地,否则除了答应下来,还真的没有办法了。
于是,陈氏、庾氏各分了两支旁系前去江州经营那些还未开垦过的田地。
经此一事,朝中的大臣发现了——他们原本以为皇帝才是脸皮最厚,最无耻的,没想到颍川王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真不愧是一脉相传的兄弟么?!
连陈氏、庾氏都奈何不得赵商容之后,赵商容在豫州那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就在这时,燕国那边传来消息,说燕帝拓跋兴终于决定立长子拓跋木末为储君了。
因两国之前的战事,洛国这边并未派遣使臣去祝贺,倒是燕国那边喜气洋洋地派了使臣来昭告洛国,气得皇帝差点将这使臣杀了。
然而不管如何,使臣都是轻易杀不得的。
燕国使臣这回返回平城也是途径豫州的,赵商容没有关门放狗,他倒是主动上门来了。
这回的使臣并非清河王一派的穆观,而是华阴公主的心腹,也是当初的魏郡太守贺兰讷。
他主动上门拜访,赵商容这回倒是见了他,不过身边还有皇帝的心腹江亦稀,和自己的亲卫秦鸠等属吏。
赵商容堂堂正正地见他,并不害怕被人传通敌叛国。
那贺兰讷进了都督府后,眼睛便常不经意地乱瞟。
赵商容问他:“贺兰使臣这是在找什么吗?”
贺兰讷表情一僵,微笑道:“某失礼了。实际上某听说大王的府上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女,治好了大王的病,正巧我们的应神医走失了,所以某想知道那位医女是否为应神医罢了。”
赵商容:“……”
这样的措辞真是拙劣!
她倚着凭几,神情慵懒,淡泊的语气使其有几分不怒自威:“你们的应神医不是被赎回去了吗?说起来,当时你们的诚意不够,赎金都要回去了小半,孤心里可堵了很久呢!孤这儿,医女没有,年过半百的医汉子倒是有。”
贺兰讷也不尴尬,说:“上回确实是我们的错,所以这次,某带了双倍洛国的铜钱来还给大王,以作补偿!”
赵商容轻蔑一笑:“孤若是收下,你们的细作指不定立马就造谣,说孤与你们燕国私通呢!”
当年洛国可是用类似的办法离间了燕国将领,让燕帝处死了公孙贺的,赵商容可不会上当!
贺兰讷也没有强求。
他在这儿确实没看到应厘的身影,来之前也打听过了,这儿确实只有一位年过半百的典医丞,并无医女的身影,方才所言,不过是诈一诈大王及在场之人罢了。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厘八成不在这里。
他早就说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偏偏华阴公主没瞧见应厘的尸身,又听豫州城的探子说,曾经见过应神医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探子的片面之眼,华阴公主也深信不疑,这一两年来,哪怕有不少斥候、细作折在了这里,她也仍不死心。这次更是让他亲自来试探一番。
赵商容有些乏了,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下了逐客令。
贺兰讷走后,赵商容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闪烁。
拓跋木末被册封太子,而其母也如原著所言被处死了,那么今生他是否还会来豫州城,就值得期待了……
“秦鸠。”赵商容留下了她的亲卫。
秦鸠是从事中郎,负责管理车、骑及都督府门禁事宜,他本人更担任大王的亲卫、随从。
原本只是寒门,被赵商容提拔任用的。
此前多次救她于危难之间,已经成为她半个心腹。
虽然不是打小培养的,但相对皇帝的那些心腹,他值得信赖。
“臣在!”
“邹楚之那边盯紧了,他派出的细作要注意他们的动向。还有,传令豫州各州郡,对过往的行人、商队严加盘查。”
“喏!”
赵商容虽然下了如此命令,但她知道,如今天下才安定一年半载,很多流民仍四处逃窜,因此不少没有户籍的流民时常会出现在城内外。
盘查得严了,有很多原本就是豫州的流民无法回家;盘查松了,又容易管理不严,生出治安问题,所以,偶尔还是会有漏网之鱼混进来的,无法杜绝。
赵商容不太确定原著里,颍川王到底是在城外遇到的元嗣,还是在城内,而且她也不知道那元嗣到底长什么样。
万一元嗣没来,她要怎么替颍川王报仇呢?她稍微苦恼了一下。
应该让应厘先留在这里的,要不然留一幅元嗣的画像也成啊!
正当赵商容苦恼的时候,王摇霜却拿了一幅画像过来给她,道:“大王,将此画像拓一份,下发给各郡,让他们留意是否有此面孔出现,若有,必须要拿下!”
赵商容都懵了:“摇儿,这是谁啊?”
“燕国太子拓跋木末。”王摇霜本可以说他的化名,但想到自己没法解释自己是如何知晓对方化名的,只能将这部分的细节掩下。
赵商容震惊:“这就是拓跋木末?!”
她看了眼,发现画上的少年身材伟岸、身姿挺拔,有些魁梧,样貌端正,一看就是草原上驰骋惯了的。
原来颍川王的审美是这样的!赵商容暗暗琢磨。
突然,她察觉到一丝不妥,猛然抬头,问王摇霜:“摇儿怎么会有拓跋木末的画像?”
“云谣根据应神医的描述所画。”王摇霜徐徐说道,“昔日燕国攻城,妾身曾生出了了解燕国皇室之心,便向应神医打听一二。孰料那时候应神医与华阴公主之间的羁绊未断,不肯坦诚相告。后来她假死遁世,在都督府休养时,妾身再询问她,她又愿意说了,坦诚告之。”
幸好她当时留了一手,防着大王有此一问,特意让云谣将拓跋木末的画像画下来。
其实她认得拓跋木末,因此即便云谣根据应厘的口头之言未能描绘准确,她也会从旁辅助,直到画像贴近前世拓跋木末的形象。
赵商容闻言,不由得惊叹王摇霜的先见之明!
旋即,她又问:“摇儿怎么忽然对燕国皇室感兴趣?而且其余人也画下来了吗?”
“当时领兵入侵的是华阴公主的夫婿,我自然是要重视此事,看看能否利用皇室的情况做一些文章的。燕君有几子,但未立储君,所以妾身原本是想画出最有竞争的大皇子拓跋木末以及二皇子拓跋邵的画像,暗中培养一些人手潜入平城搅风搅雨,没想到大王要派应神医去广州,所以只来得及画下这大皇子的画像。”
她的说辞天衣无缝,赵商容也听不出什么漏洞,只是高兴地抱着王摇霜亲了一口:“真是帮大忙啦!”
王摇霜也十分高兴,但由此,她确定了一件事——大王没见过拓跋木末,但似乎知道拓跋木末会出现在这里。
而赵商容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问王摇霜:“摇儿何以见得那拓跋木末会出现在这儿?”
王摇霜一点都不慌,她微笑道:“妾身早就派人潜入了平城,如今得知,拓跋木末的生母被处死,他也被燕君呵斥,惧怕之下离开了平城。虽然华阴公主一直都想遮掩消息,但还是有消息泄露了出来。此次贺兰讷途径豫州并非完全是冲应神医而来的,他也是得知拓跋木末可能会来了这儿,于是一路沿途搜寻拓跋木末。”
赵商容目瞪口呆。
她家王妃,牛比!
作者有话说:
大王眼中的王妃——智商高地!
王妃眼中的大王——神秘莫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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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遇险
半个月后, 赵商容到军营检视巡防。
回豫州的路上,她看到了一直流民队伍,便停了下来。
她问随行的属吏:“朝廷颁布招抚诏令这么久了, 还有这么多流民吗?而且这些流民怎么都是从北边过来的?”
左右答道:“当初燕国来犯十分突然,很多生活在边境的百姓都被掳掠了过去, 近半年燕国那边松动了, 便有不少百姓逃了回来。”
朝廷对待流民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不管他们是被燕国掳掠走后逃回来的, 还是往南逃难后主动回来的,只要三年之期没过,待遇都一样。
可是, 这里面也有不少令官府难办的难题。
很多流民当初逃的时候带了能够证明身份的户籍账册,但在途中丢失、损毁的也不少。而那些被掳掠到燕国的百姓, 连户籍账册都没能带走, 他们回来后,要想证实身份十分困难, 于是就有大量的流民都被拦在了城外。
针对这种情况,官府也不是完全想不出办法。
王晓霜就提议,可以让流民及他们所说的原籍的百姓互相为保,即凑齐十个互相认识的人, 只要其余九人能证明剩下没有户籍那人的身份,就可以恢复原籍。
但是如果一旦查出户籍造假, 那么所有人都要被处罚。
这办法简单却也相对有效,赵商容便让人按她所说的去办了,具体的实施办法, 让底下的人自己琢磨完善。
赵商容又等了十几天, 也没有等到底下的人汇报是否有疑似画上的男子。
她当初让人按照王摇霜拿出来的画像描了十几份, 分发到各衙门。
因不想打草惊蛇,就对外宣称此人原是王府的一位帮厨,妄图给大王的菜里下毒,被发现后打伤了厨子,逃出了王府。
大王不想大肆声张,免得别人知道这桩事后会笑话大王这么简单就让刺客潜入了都督府内。
为了保全王府的名声,只能暗中对其进行抓捕。
不过,赵商容既然拿出了这幅画以及用了这个借口,那么必然会传到皇帝的耳中,皇帝这才知道大王曾经被人下毒暗害。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立马就浮出了两个猜想:
一、此人是燕国的细作,燕国想下毒毒害大王,让豫州军群龙无首,好趁乱入侵;又许是那燕国想要报复洛国,故意让细作潜入王府下毒。
二、此人并不是燕国的细作,背后的主谋乃是洛国的人。
皇帝很快便想到了曾经提过此建议的范晔。
他不动声色地让人去暗中调查大王被人下毒一事,毕竟此事关乎宗王的安危,非同小可。
结果很快就让他查到,去年的时候,大王确实曾经秘密地让人调查了一拨人,还处理了一批厨院中的人。
为此,那些负责酿酒、卖酒给王府的人也难以逃脱责罚。
据一部分属吏反应,那段时间大王的身体确实出现了异常,变得十分虚弱,而且还有呕血的现象出现。
后来有人抓了那燕国的女神医,经女神医出手,大王的身体才出现好转。
他们以为大王只是生病了,并没有关注别的。
皇帝的心眼何其多,立马就明白了——大王分明已经中过毒,得女神医出手相救,才化险为夷。
后面大王暗中处理下毒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如今才公开那人的画像……
虽然大王查到酿酒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追查了,可皇帝要想查清楚,有的是办法。
以往很多事他都会交托给范晔,可是这事他改变了主意,暗中吩咐东兴县侯赵长祖去调查范晔跟太医院这些年的往来,尤其是太医院的那些药材是否有问题。
……
收到云太妃的密信,王摇霜看完后便焚烧了。
她知道大王当初决定忍气吞声,并非是真的不愿意再追查下去,大王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若主谋是皇帝,那她也要让皇帝脱一层皮;若皇帝不是主谋,那她也要皇帝亲自脱下自己这层皮!
她拿出元嗣的画像后,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将其分发给各衙门。
于是大王就想到了利用自己曾经中毒之事来充当缉拿元嗣的理由。
大王故意传出风声,透露当初让碧河暗中调查时的一些事,连同王摇霜暗中调查的行径也算在王府的头上,如此一来,皇帝想要查探这件事,就能找出更多证实此事的证人,大王曾经中毒这件事的可信度便提高了。
至于下毒之人是不是真的画像上的人,这压根就不重要!
而这也是赵商容试探皇帝的一个小招。
她就是要告诉皇帝,自己中毒了,她也猜到了谁是幕后的主谋。
皇帝心中若是有鬼,必然会为了名声,主动舍弃这颗棋子。
皇帝心中若是没鬼,经他这么大肆调查,肯定也能让幕后的主谋露出马脚。
至于皇帝是否会心虚,从而再次加害她?
说真的,她还是相信,能被选为大男主的人,肯定是有一些底线的。一个毫无底线的人,哪怕作者说是为了符合帝王的厚黑形象,也不会招读者喜欢的。
所以,皇帝或许会忌惮她、不满她,却不会再加害她。
她甚至还希望借此机会,让皇帝将她贬到广州去呢!
这简直是一箭好多雕啊!赵商容喜滋滋地想。
“哎,孤就是聪明。”赵商容没忍住,在王摇霜面前嘚瑟。
王摇霜无法否认。大王之前简直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原以为跟颍川王相比,大王是善良而单纯的。
可如今才知道,颍川王在大王面前,根本就是一个心性不好、心高气傲、容易被挑拨,还有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生。
至于大王,表面上心思简单、贪图享乐,又胸无大志,实则她是大智若愚。
不过王摇霜是不会这么直白地夸出口的,因为越是煞有介事,反倒显得她们的关系越是疏远。
王摇霜跟哄人似的,笑吟吟地道:“是呀,大王真是聪明!”
赵商容听得浑身舒坦。
她摆出一副看穿王摇霜小心思的模样,道:“说吧,摇儿嘴巴如此之甜,是又想做什么了?”
王摇霜:“……”
她本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才附和大王的,但大王提出来了,她没道理拒绝。
“既然大王有此一问,那妾身便说了……大王此番到颍川郡巡查、处理租赋事宜,妾身也想随大王同去。”
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颍川王便是在类似的日子里遇到了元嗣,虽然不一定是这次,但她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赵商容不知她的用意,只以为她是真的想出门见识一番,便答应了下来:“这没有问题,你想去就随我一同去嘛!”
出发的那天,两人都十分低调,到了颍川郡,赵商容找一些农民问了下颍川郡租赋的事。
朝廷虽然有诏令减免战争灾区的百姓三年租赋,但颍川郡却是颍川王的食邑,也就是说,颍川郡是否减免赋税由大王说了算。
这种时候大王自然不可能站在百姓的对立面,所以也下令了减免田产少于百亩的贫农的赋税。
别看这百亩很多,其实只有现代的百分之六十,而粮食产量和生产水平低下的时代,百亩地勉强只能养活一家五口。
至于那些拥有上千顷、上万顷田产的庄园主——士族,给他们减免赋税等同于给富人免税,他们只会越来越富有,而他们底下的佃农该怎么被压榨还是会被怎么压榨。
但是一点儿赋税都不减,又容易引起他们的抗议,所以赵商容只给他们减了一年。
如今一年已经过去,是时候来提醒他们要交租了,顺便鼓励一下那些重新回到故土的流民好好生活。
敲打完士族,赵商容和王摇霜便准备回去了,结果刚离开颍川郡城门,她们便遇到一股流民作乱。
眼瞧着流民们闹哄哄地便要冲进城门,守城的兵士一边阻拦一边关门,而微服私访的赵商容身边不过只跟着二十多个随从,随从们很快就被流民冲散,身边只剩下秦鸠等数人围在赵商容与王摇霜的身边。
秦鸠在混乱中瞄了赵商容一眼,发现大王的脸色阴沉,心想,这次颍川郡太守失职之事是没跑了。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句:“这人衣鲜亮丽,一定是权贵,我们求他为我们做主,让我们返回原籍!”
此言一出,所有的流民都冲赵商容来了。
“护送公子、夫人上车!”秦鸠下令,众随从便努力地隔开蜂拥过来的流民,让赵商容与王摇霜顺利回到马车上。
然而人员太多,马车夫不知道被谁给推了下来,而马匹在此刻又受到了惊吓,在没有人操控马车的情况下,马车疾驰而去。
“糟了!”秦鸠大喝一声,急忙去追,然而他仅凭双腿又哪里追得上?
等他想起回头骑马时,已经有一道健壮的身影骑上其中一匹骏马,朝马车奔去。
马车内,赵商容抓着王摇霜的手,心想下次要将马车的门设在前面才行,这不,车厢的门是朝后开的,她想去当车夫拉停这匹马也办不到了。
幸好这边没什么悬崖,只有农田和河流,希望等会儿马车翻车时,不要摔得太难看。
就在她们手足无措之时,旁边却有一道身影骑着马靠近,而且在瞄准时机后,纵身一跃,跳到了马车上,很快地安抚住了三匹马,将一场危机轻松化解。
赵商容跟王摇霜那颗狂跳的心也总算是落回实处。
很快,秦鸠也赶了过来,在外询问:“公子、夫人,你们怎么样了?”
“我们无碍。”赵商容缓过神来后,扶着王摇霜一块儿下了马车。
她正要赏赐这名让马车停下的勇夫之时,王摇霜的手却是猛地一紧。
她顺着王摇霜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眼前流民打扮的男子,不正是画像上的元嗣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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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请君入瓮
在看清楚元嗣这张脸后, 王摇霜下意识就想下令将其抓起来,可电光火石间想到,元嗣刚救了她们, 她却将其抓起来,在大家看来, 她们是否恩将仇报了?
这可不利于大王树立正面的形象, 也会导致民心涣散。
既然元嗣已经自投罗网, 那她何不请君入瓮?
想到这里, 王摇霜抚着胸口,道:“略微受惊,还好有这位勇士相救, 多谢勇士!”
赵商容看到王摇霜如此作态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也跟着演戏, 对秦鸠道:“秦鸠, 此人勇猛,赏!”
元嗣闻言, 立马道:“我路过此地,见阁下的车驾被冲撞失控,为救人,一时心急, 没来得及先询问能否借骏马一用,就先行抢马, 阁下不怪我抢马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要赏赐!”
赵商容暗自咋舌,这元嗣的中原官话说得可真不错!
而且他这是以退为进, 她不可能真的不赏赐他, 但看得出他志不在金银珠宝。
也对, 堂堂一国太子,又怎么会在意那些金银钱财呢!
“你也是为了救人,我岂会怪罪你?你不要赏赐,但我们这谢礼不能少。”赵商容假意沉思,片刻,道,“这样吧,我见你也是一位身手敏捷、胆量过人,还擅长训马的骁勇之人,不如你就跟在我身边办事吧!”
元嗣似乎有些纠结,过了会儿,道:“请容许我拒绝!我此行只为护送友人回归故土,等葬了他们后,我便要离开了。”
“友人?”
元嗣的神情有些落寞,道:“是,他们是颍川人,去年燕军撤退时被燕人掳去后,受尽折磨,最终病死。临死前,他们有个心愿,希望能魂归故里,我便护送他们的尸身回来……”
众人这时才发现,远处流民闹事那儿停着两辆载着简易棺材的灵车。
“有情有义,又忠勇无比,真是难得!”赵商容嘴上说着,心中想的却是,难怪颍川王会一头扎进对方的陷阱里,这人设就打造得非常好。
秦鸠十分谨慎:“这么说来,你不是颍川人?”
“我是洛阳人。”元嗣道。
这话答得十分巧妙,要知道,洛阳在前朝时仍属于南方的势力,后来郇玄作乱,燕国趁乱南下攻城略地,抢走了洛阳、虎牢及滑台等军事重镇。
所以,说自己是洛阳人,从年份上来说,既可以说他心向洛国,也可以说他如今身在燕国。
而赵商容等人却无法公开说明他是燕国人,毕竟洛阳的丢失,曾令先帝赵毅大为光火,以此为耻。皇帝也想夺回洛阳,故而不能承认如今洛阳是燕国的,也不能说洛阳人是燕国人。
更糟糕的是,赵商容这边的人无法查证他的身份,而且就算有办法查证,暗中的细作,比如在此地经营了数十年的邹楚之等人也会在暗中为他安排所谓的证人。
此计当真是天衣无缝,也不怪颍川王如此信任他!
赵商容要不是开了上帝视角,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会怀疑,但久而久之,必然会对其产生信任感。
她道:“那你这一路过来,十分不易吧?”
元嗣面不改色:“是有些困难,但还有,有大批流民南下,我们混入流民的队伍里,趁乱逃了出来。”
“他们的故土在哪儿?我让人送他们回去。”
“多谢了,不过,我想亲自主持葬礼,送他们最后一程!”
赵商容颔首:“行,那葬礼办完后,你到豫州来寻我吧,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元嗣的神情似乎有一丝挣扎,最后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赵商容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打量了元嗣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孤就在豫州都督府等你了!”
元嗣这才露出十分震惊的神情:“都督府,莫非你、你、阁下是……”
“咳,这是颍川王,不得无礼!”秦鸠提醒。
元嗣急忙补上各种礼仪:“请恕小的眼拙,不知你就是颍川王殿下!”
“不知者不罪,况且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就不必拘礼了!秦鸠,派几个人去帮他将他的朋友安葬了。”
嘱咐完后,赵商容就跟王摇霜离开了。
等走远了,王摇霜才道:“大王,他是……”
“我知道。”
王摇霜明白了,大王早已看穿了元嗣的身份,刚才不过是在陪他演戏。
从元嗣的行径看来,前世他其实也是刻意接近颍川王的,不仅英雄救美,还表现出了他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正义一面,同时,他也不在意颍川王毁容的情况,因此颍川王才会对他放下心防。
“那大王为何不下令将他抓起来?”王摇霜问。
“这不是王妃不让我抓他嘛!”赵商容狡黠地笑道。
王摇霜也笑了,道:“但万一他安葬了别人后,跑了呢?”
“我直觉他不会跑,但是想到我们先前分发出去的画像,又有些担心他会跑,哎!”赵商容道。
“所以,大王才故意让秦鸠去帮他办丧葬之事的吧!”
赵商容眉开眼笑:“摇儿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大王干嘛将人家形容得这么恶心?!”
赵商容:“……”
她改口:“摇儿是我肚子里的小心肝,知道我的心思。”
这一改口就是一句甜言蜜语,齁得王摇霜脸颊微红。
赵商容回到豫州后便是下令撤掉之前分发下去的画像,说人已经抓到并且处理了,为了避免官府抓错人,伤及无辜,所以下令禁止这画像再流传开来。
……
赵商容等了半个月,等得她都快忘了元嗣这个人的存在,秦鸠才回禀说:“大王,元勇士求见!”
“元勇士?”赵商容假装不认识。
秦鸠顿了下,补充道:“那日大王于颍川郡城外遇险,出手相救的元勇士。他姓元名嗣,属下曾调查过他的来历,证实他所言非虚。他确实是洛阳人,不过祖籍就是洛阳的,这辈子都没出过洛阳,这是为了友人,才冒险出门一次……”
赵商容恍然大悟:“哦,孤想起来了。”旋即她摆出一副十分高兴的表情,“他终于来了?快快有请!”
秦鸠去传人后,赵商容又将王晓霜找来,告诉她:“等会儿有个人,曾经救过我跟王妃,见了他后,不管他唤你什么,你应下便是。”
王晓霜一头雾水,但听大王的意思,只怕是要她假装自己的姐姐。
果不其然,元嗣进来后,见了二人,便行礼:“小的见过颍川王殿下、颍川王妃!”
“不必多礼!”赵商容道。
王晓霜也点了点头,回应了声。
赵商容吩咐:“上座!”
元嗣落座后,目光从赵商容的脸上掠过,落在王晓霜的脸上,最后又装作失礼办回到赵商容的脸上。
“可是安葬好你的友人了?”赵商容问。
“蒙殿下关心,已经处理好他们的后事了。”
“那你可想好了是否要留在孤的身边谋事?”
元嗣先是面露犹豫,旋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道:“小的本想着处理完他们的后事便打算流落天涯,四海为家。只因去年水灾,洛河泛滥,小的家园被毁,也无处可归矣!既然殿下看重,小的愿意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驱策!”
“好!”赵商容让秦鸠进来,给他在卫兵中安排一个位置。
等他离开,王晓霜依旧不是很明白大王的用意。
赵商容神秘一笑:“你想知道的,王妃会告诉你的。”
王晓霜无奈,只好去找王摇霜。
从王摇霜的口中,她才知道原来那天大王及王妃遇险,元嗣出现得太过巧合,那些流民生乱也乱得蹊跷,虽然后来盘查了一番没查出问题,但她们却直觉元嗣有问题。
原本还担心元嗣不会上门,如今他主动上门,大王便将计就计,看看他有什么目的!
“大王故意引你与他相见,只怕是希望你在他面前露面时装成我……”王摇霜叹气,旋即有些恼大王,“你甭管大王,她这是要将我的危机转移到你的身上去呢!”
王晓霜明白了。
若是元嗣的目的是大王与王妃,那姐姐就会有危险,而姐姐身体娇弱,受不起惊吓。
既然她与姐姐长得想象,元嗣也分辨不出她与姐姐来,何不让身体强健,而且还有些武功在身的她假装姐姐,渡过此次危机?
“姐姐不必说了,我自愿的。”王晓霜道。
王摇霜很是生气,觉得大王又不跟她商议便自作主张。
王晓霜笑道:“姐姐,大王这不是在跟你商议么?只不过她不是自己来与你商议,而是让我来与你商议!”
“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本来我在王府里行走,就难免会遇上他,届时我要主动告诉他,我不是王妃,只是王妃的孪生妹妹,但是女扮男装混入王府为官?所以,为了省事,干脆让我假装为姐姐。至于王侍读去哪儿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
王晓霜又说,“再说了,跟姐姐互换身份本来也是我出的主意,只是当初被姐姐否决了,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我岂可错过?!”
王摇霜:“……”
眼下妹妹跟大王一条心,她还能强行阻拦不成?
她叮嘱道:“那你答应我,可不许以身犯险,更不许跟着大王乱来!那元嗣不简单,他能设下如此大局,且秦鸠去查证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说明他背后的势力很大,你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跟大王出入时都要多带点人。”
王晓霜笑道:“不仅如此,我还会替姐姐看着点大王,不让他胡来!姐姐就当我们的幕后军师吧!”
王摇霜叹气。
晚上的时候,她又不厌其烦地跟大王重复叮嘱:“只要查清楚元嗣的目的,再将燕国的细作连根拔起,此事就算了结了,你可千万不要冒险行事!若是抓到了元嗣,也得将人交给朝廷,你不能私下处理,免得被人弹劾你私通外敌!”
“谨遵王妃懿旨!”
王摇霜白了她一眼。
——
赵商容想弄清楚元嗣的目的,原著里又是如何发现颍川王真实身份的,而燕国的势力又是否渗透进建康那边了?
当然,她并不打算再跟元嗣上演一场痴痴缠缠的爱恨纠葛大戏。
她让秦鸠安排元嗣当一个卫兵后,便暗中派人盯着他。
没多久,他便提出有两个兄弟得知他“发达”了,想来投靠他,他想向大王举荐这两人。
这两人的来历也很容易摸清楚,都是豫州人,之所以会跟元嗣结识,是因为他们本来是流民,因刚拿回属于自家的田地,刚种下作物,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得正在安葬友人的元嗣接济,才没有饿死。
他们得知元嗣投奔了大王,也生出了舍弃农田而来追随大王,跟元嗣一起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思。
赵商容大手一挥:“这算什么事?一并安排就是了。”
就这样,元嗣在卫队中也算有了自己人。
而秦鸠观他平日行事颇为豪放,为人也十分豪爽,很快就笼络了一部分卫兵。
赵商容知道后,笑了笑,对秦鸠道:“等事情了结,倒是不必罚他们,将他们调离卫队就是了。”
这是个人情社会,元嗣又是她亲自招进来的,他打着她的幌子来拉拢人心,怪不得那些被他拉拢的人。
赵商容又问:“两位将军那边怎么说?”
“两位将军已经整顿了军务,确保此次行动密不透风,而且按照大王的安排部署完毕,只待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了!”
“那便开始行动吧!先散布消息,说燕国太子潜入了豫州,来一招打草惊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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