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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作者:江咚咚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纪名拎起了脚边的酒壶,晃了晃。


    满满一壶酒,看来足够送自己上路了。


    挺好的,他早想过,死在韦焱手上,算他赎罪。


    他欺骗韦焱,辜负韦焱,逼韦焱选秀纳妃,既没能做好爱人,也没能做好臣子。在家国面前,他永远先选家族,在君臣面前,他永远抛下君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双手也并不干净。


    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朝着眼前的悬崖一往无前。


    陆纪名将壶口放到唇边,深吸了口气。毕竟去死也是需要勇气的。但他也并未打算让韦焱发觉自己的迟疑与懦弱,努力让尽可能表现得坦然一些。


    “等等。”韦焱突兀地开口,打断了陆纪名的动作。


    陆纪名看向韦焱,眼神中流露出不解。还有什么好等的。事已至此,恶人受到惩罚,一切回到正轨,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你不怕你死了以后,我会反悔?你不怕我杀了陆家全家,让你儿子跟着陪葬。”韦焱双眼泛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


    陆纪名听了无端想笑。他了解韦焱,韦焱不会做这种事,也不屑去做。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陆纪名也不打算去戳穿韦焱的虚张声势,逼韦焱直面内心的脆弱。他只是故作轻松地开口,朝韦焱回复道:“你不能。”


    “我会的,陆绪平。”韦焱激动地说道,“今天你只要喝了这壶酒,我立刻把你儿子押进宫,把他剥皮抽筋,凌迟处死!我要让你连死都不得安息。”


    说完后韦焱似乎仍觉得不够,继续补充道:“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折磨他,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陆纪名觉得韦焱此刻就像个在赌气放狠话的孩子,似乎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过,仍是东宫里那个稚嫩的太子。陆纪名看他的眼神毫无察觉地带上了几分柔软。


    但这份柔软转瞬即逝,陆纪名面带嘲讽地笑起来:“识夏,我说的不是你不会,是你,不,能。”陆纪名把最后三个字拉得很长,他心中无端升起了一股快意,一股终于要把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宣泄而出的快意。


    韦焱被他反常的举动弄得警觉,连忙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纪名只是笑。


    “你什么意思!”韦焱慌了,从心底升腾出不安。他走向陆纪名,想抓住他,让他好好解释清楚,什么叫自己不能。


    而陆纪名只是攥紧了酒壶的把手,在韦焱朝自己迈步的瞬间,猛地将鸩酒灌入了口中。


    浓烈的清酒混合鸩毒,散发出特别的味道。酒水顺着陆纪名的嘴角滑落,沿着脖颈没入衣衫,像一滴眼泪。


    “吐出来!”韦焱发疯般地拽住陆纪名的衣领,失控地喊叫着,“陆绪平!把酒吐出来!”


    陆纪名在酒水作用下,开始觉得头晕,恍恍惚惚的,连韦焱崩溃的模样也变得看不真切。


    他伸手摸上韦焱的脸颊,朝他笑起来。


    陆纪名天生一双笑眼,嘴角勾起时,眼睛就会弯下,看起来人畜无害。


    从前韦焱很喜欢看他笑,会抱着他,亲吻他的眼尾。


    陆纪名有些想哭,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他拼尽全力追求了好多,成了陆家最大的庇护,人人艳羡他只手遮天的权势,无人不对他笑脸相迎,可他却丝毫快乐不起来。


    他为陆家倾尽所有,但陆家甚至不愿把“来历不明”的陆栾写进族谱。他希望陆栾能幸福快乐,可陆栾的所有病痛困苦都是他一手造就……


    “识夏,我还有话说。”陆纪名朝韦焱说,“我快死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你不会死,我会救你。”韦焱红着眼眶,与陆纪名僵持着。


    陆纪名只是淡淡反问他:“怎么救?”


    韦焱颓然跪坐在地上,颤抖着将陆纪名抱进怀里。救不了,鸩毒哪有解药。这壶鸩酒是真的,就像他对陆纪名的恨一样,那样真切浓烈。


    既爱他,也恨他。


    或许正因为爱他,所以才更加恨他。


    韦焱紧紧抱着陆纪名,到了现在他才发觉,即便陆纪名又一次背叛了自己,可自己对他的爱仍盖过了恨,他还是想他活着。


    “阿栾是个聪明的孩子,听话乖巧。你没怎么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如果你们熟悉起来,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陆纪名不紧不慢说起陆栾。


    韦焱沉默起来。他不想听关于陆栾的任何事。他对陆纪名的恨里掺杂了爱,对陆栾却只有最极致的恨。


    因为陆纪名对陆栾的爱,更衬托出韦焱的狼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从未在陆纪名那里得到过爱。


    但陆纪名无视了韦焱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讲起来:“阿栾他从小到大,无论学什么都很快,一点就透,先生们都夸他是天才。只有一点不好……他太活泼了,耐不住寂寞,爱玩爱笑。


    “他胎里不足,心脏有问题,跑动玩闹都太危险了。都是我的错……”


    陆纪名哽咽起来,似乎是在犹豫,但旋即下定决心,继续说道:“他胎里不足,全都是因为我……当初我,为了瞒你,用白绫束腹,害了他……又或者,如果当年父亲去世,我没着急回乡,好好把他生在汴京,他就不会这样……”


    陆纪名眼泪落下,与鸩酒流淌的痕迹重叠。


    韦焱似是不敢相信,身体僵硬,目光呆滞,麻木地开口:“陆栾,他是庆景三年的出生的,你告诉我的。”


    “阿栾出生在庆景元年的岁末。”一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里。


    阿栾太瘦小虚弱了,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年岁。


    韦焱觉得好荒唐。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与陆纪名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他曾经发了疯地遗憾后悔,当初应该与陆纪名有个孩子,好留作他孤寂一人时的念想。


    而现在陆纪名告诉他,他们早就拥有了。


    他对陆栾的妒恨,显得更加像个笑话。


    “陆绪平,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韦焱松开了死死抱住陆纪名的双臂,颓然地问道。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无措的时刻。


    他恍然发现,曾狠心将自己抛下的爱人,或许是爱着自己的。妒恨诅咒了多年的“野种”,竟是自己的亲生子。而现在,他的爱人要死了,他的孩子也快死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陆纪名看着韦焱,只是张了张口,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识夏,对他好点……”鸩毒在一点点发作,陆纪名觉得肠胃像烧起了把火。


    他咳嗽起来,嘴角的血沫迸溅,像开了朵艳丽的花。


    陆纪名无端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场雪,雪落在仍是少年的韦焱鬓间,如簪了花般,也似鬓生华发。只可惜他永远也看不到韦焱白发苍苍的模样。


    陆纪名痛苦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地抓紧韦焱的衣角。他想,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的,应该朝韦焱道歉,应该告诉他自己后悔了,告诉他自己终于看透了庇护了一生的陆家的真正嘴脸,告诉他,好希望能作为爱人与他相伴一生。


    可是什么都再说不出口,只有刺目的血源源不断地流着。


    陆纪名恍惚看见了许多片段。


    看见了今夜自己进宫前,阿栾担心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没能拦住自己离开的脚步。


    看见了一年前,自己决心找到南平公主时,那封摊开在书案上即将被送去辽国的密信。


    看见了五年前,阿栾重病,差点没能熬过去,自己跪在陆府的祠堂里,苦苦哀求先祖庇护。


    看见了十三年前,刚刚回京的自己,为了融入官场,与同僚一起跪在殿前求韦焱立后。韦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也是那一刻,韦焱的心彻底死了,他们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看见了二十年前,自己在城外的驿馆,苦熬着没有尽头的剧痛,艰难生下阿栾。


    看见了二十一年前,韦焱将自己留在历代帝后大婚的宫殿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最后的最后,陆纪名看见,十七八岁的韦焱微笑着看向自己,鹅毛似的雪片落在他鬓间。陆纪名想伸手替韦焱抖落身上沾染的风雪,可身体好重,手抬不起来。


    他陷入了彻底的昏暗。


    极致的昏暗过后,是一道刺眼的光芒。


    陆纪名猛地惊醒,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发现自己坐在桌前,眼前的场景显得陌生,可又让他隐隐觉得熟悉。


    呆坐在椅子上许久,陆纪名才逐渐意识到,这里是陆府的书房。不是现在富丽堂皇的陆府,而是二十年前,他还在东宫做属官时,未经修葺过的、最初的陆府。


    茫然与困惑盖过了陆纪名的所有情绪。


    不是应该死了吗?为什么自己会在已经荡然无存的府邸里?


    难道这里便是阴司阎罗为他准备的无间地狱?


    陆纪名踉跄着起身,穿过书房,走进卧房的外间,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铜镜里。


    镜子里,是一张同样熟悉的脸,是二十年前,年轻的自己。


    这到底……陆纪名愣愣地盯着镜子,一寸寸抚摸着自己的眉眼。


    他实在搞不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自己是在地狱,还是陷入了死前的幻觉?还是说自己重新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亦或者,记忆里的一切,都是自己在书房小憩时做过的一场荒唐梦境?


    忽然,院内传来一声清脆的“义父”从院中传来,陆纪名转过身,看见了自己的义女宁嘉。


    前世的故事这里只是笼统概述一下,在后续正文里还会慢慢提,如果没耐心的可以看一下我专栏里《狼犬》的番外二。不看也不会影响阅读,该交代的情节,这篇文都会交代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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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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