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重生,但做皇后》 第1章 前世 “通敌叛国,欺君罔上……陆纪名,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辽国送来的证据从韦焱手中砸出,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散落在陆纪名面前。 今年冬天下过雪了吗?陆纪名已记不真切。 他抬眼望向韦焱,初见时不过十来岁的小太子如今也临近不惑。 他们本该君臣一心,似年少时以为的那样,明主贤相,匡时济世。可究竟从何时开始,变得貌合神离,各怀鬼胎了? 最后的最后,韦焱没能成为挽狂澜的明主,陆纪名也并非扶倾厦的贤相。恍惚间,这一生的光景就这样匆匆逝去了。 陆纪名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纸张,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是他与辽国景王联络的书信,以及辽国摄政王送来的证供。字字句句皆是罪状。 没什么好辩白的,都是他做的。陆纪名双膝跪地,平视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君王。 韦焱算得上好脾性,做了二十多载君臣,陆纪名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也是,若是换作自己被信任的人这样辜负,陆纪名恨不得杀之后快,而韦焱还能单独叫自己进宫,还愿意同自己多说几句,想来也算得上脾气极佳了。 随着韦焱的走近,陆纪名跟着仰起头,静静观察着韦焱的一举一动。或许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步,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吗? 只不过……陆纪名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韦焱弯下身,朝着陆纪名伸出手,有一瞬间,陆纪名以为韦焱是想要抚摸自己的脸,但下一刻,他的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陆纪名没有反抗,但随着空气的减少,痛苦不断加剧,陆纪名还是无法控制地产生了挣扎。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顺服,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地拼命求生。不过也快了,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马上就不痛苦了。死在韦焱手上,也算是因果报应不爽。 可韦焱并未让陆纪名如愿,他松了手,陆纪名捂着脖颈间的掐痕,狼狈地咳嗽起来。咳得太剧烈,变成了呕吐。 耳边尖锐的蜂鸣声消散后,陆纪名听到韦焱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背叛我?当年是我不好,强行将你留在宫中。可是那么多年,我放了你自由,给了你权力、财富,整个大齐,你已经是万人之上。可是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韦焱几乎是嘶吼着控诉这一切,“陆纪名,我恨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当陆纪名抬头看向韦焱的时候,他又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了陆纪名一个背影。 或许这二十多年来,他们彼此都在不断看向对方,只是另一方总是恰好转过身去。 “我需要南平国库里的金丹,救我儿子。”陆纪名沙哑着嗓子说道,“陛下,权力,地位,财富,哪怕是陆家,我都不要了,我现在,只想救我的阿栾。” 听见陆栾的名字,韦焱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竟然是为了陆栾…… 陆纪名的独子陆栾,天资聪颖,又生得清雅俊秀,是整个汴京城里最受瞩目的世家公子。只可惜事难两全,陆栾先天不足,刚出生时就有大夫断言他活不到及冠。 陆纪名官至宰辅已是一人之下,大齐不知多少名医圣手为陆家公子诊治过,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好好调养,兴许能有奇迹。 在陆纪名的百般呵护下,陆栾磕磕绊绊长大,如今刚好到了昔年大夫断命的弱冠之年。而身为其父的陆纪名,眼睁睁瞧着陆栾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半条命也跟着去了。 就在这时,陆纪名想起了一个传言。 昔年,大齐有一邻国南平,国家富饶百姓和乐。 南平顺帝曾派方士求得一枚可医死人肉白骨的金丹,因金丹药引苛刻,故顺帝将其锁入国库,以待日后服食。熟料三十年前,南平灭国,顺帝身故,金丹也不知所踪。 相传国破前,南平顺帝曾留给太子与公主一封密信,当中详细记载了南平国库所在。可惜南平太子身故,公主不知所踪,密信更无从谈起。 到此绝境,陆纪名不得不兵行险招,布下弥天大网,只为找到消失的公主以求得那枚金丹。 他私自联络辽国景王,里通外敌,亦是为此。 言语至此,韦焱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失声笑起:“金丹?根本是无稽之谈!陆绪平,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死的金丹!” “那又如何?”陆纪名死死盯着韦焱,嘴角勾了下,似也想同他一起笑,却没能笑出来。他何尝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灵丹妙药,可是,他只有这一个盼头了。 他做不到眼睁睁瞧着陆栾去死。 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他都要拼尽全力给陆栾捧来。为了他的阿栾,通敌叛国算什么?哪怕将自己碎尸万段,哪怕拉上整个陆家陪葬,陆纪名都无所谓。 这辈子,他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陆栾,他也只要一个陆栾了。 他发疯般朝着韦焱吼道:“韦识夏,我告诉你,不止是勾结外族,就算是拿整个天下换我儿子的命,我都双手奉上!”识夏是昔年韦焱加冠时,陆纪名亲自为他取的字,陆纪名自己都没曾想到,时隔多年这两个字再次从自己口中说出,竟是在这种情境下。 韦焱看着陆纪名为了陆栾不顾一切的模样,觉得无比心寒,甚至比初得知陆纪名勾结外族时更加失望。他咬牙说道:“你疯了,为了你那个野种,你居然什么都不要了。” 当年陆父病故,陆纪名回乡守丧,竟一去三年,再次相见时,他身边已经有了未足两岁的陆栾。彼时韦焱已近四年未碰过陆纪名,陆栾不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分离的三年里,朝中内忧外患,韦焱无法脱身前去寻找陆纪名,只能一遍遍骗着自己,说陆家规矩严苛,陆纪名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让他留在故乡也算作保护。 而陆栾的存在,让韦焱三年的苦等像一个笑话。 回过神来,韦焱想,自己这半生,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笑话。 韦焱口中的“野种”刺激到了陆纪名,他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可陆纪名不愿韦焱看见自己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于是用双手捂住了脸。 兴许是感觉到了韦焱陡然冷下的语气,陆纪名的情绪也缓和许多,朝韦焱说道:“那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去死的。” 提到“死”字,痛彻心扉地感觉再次笼罩在了陆纪名心头,原来即便只是把这个字和阿栾联系起来,自己也会这样心痛。陆纪名从未想过自己如今竟会变得如此懦弱,如此自欺欺人。 而他更清楚的是,陆栾很可能活不过下一个春天。 韦焱看着眼前失态的陆纪名,心中只觉得滔天恨意。他既恨陆纪名,也恨陆栾。恨陆纪名始乱终弃,恨他抛下自己一个人,恨他让自己牵肠挂肚了一生仍不满足,还转身给予了自己第二次背叛。 也恨陆栾,恨他夺走了陆纪名,恨他让自己与陆纪名再无任何可能。 韦焱想,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被陆纪名用刀刺过三次。 第一次是陆纪名带着陆栾回京那晚,他抱着陆栾告诉自己,这是他与心爱之人的孩子。 第二次是自己将外放做官的陆纪名重新调回京城,陆纪名却转眼与文武百官一起跪在殿前求自己选妃立后。 第三次是今晚,陆纪名告诉自己他宁愿放弃最看重的陆家,放弃他追求了一生的功名利禄,只为了保住陆栾的命。而陆纪名曾为了这些东西,毫不犹豫地丢下过自己。 三次,次次直插心口。 好疼啊陆纪名,好疼……韦焱紧咬牙关,对着陆纪名发出冷笑:“勾结外敌,是诛九族的罪,即便真有金丹又怎样,你们还是都得死。” 陆纪名尽力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敢做这些事,自然能确保陆栾不被牵连。他没那么蠢。 韦焱转身回到桌边,拿起一壶酒,而后走到了陆纪名身前,把酒壶放在了他面前。 陆纪名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韦焱。此时韦焱已经重新回到了桌边,他单手撑着桌案,背对着陆纪名开口道:“我给你两条路。” 陆纪名无法从韦焱的语气里听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在想,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愿意给自己两条路。 “一条路是你喝下这杯鸩酒,自我了断,也算保全了你陆相的一世清誉。我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对外只称你病逝。至于陆家和你儿子,京里自然是待不成了,放心,我不会赶尽杀绝,让他们回乡自生自灭就是了。” 陆纪名垂着眼,静静等着韦焱接下来的话。 “第二条路,是你留在宫里,我不会动陆家,会送陆家人回乡,至于你儿子,我会找最厉害的大夫给他续命,一定不会让他死在你前面。” 陆纪名觉得好笑,韦焱嘴上说着给自己两条路,其实根本没给自己选的机会。任谁都明白要选第二条,可是…… 若是他想选第二条,二十多年前就会选了,不必走到今日。如今大半生都过去了,再让他走回头路,那这一切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当初选择留在宫里,阿栾又怎会是如今的模样? 陆纪名看着韦焱微微发抖的脊背,郑重说道:“我选第一条。” *开新文啦,这篇目前暂定有榜随榜更,无榜入v前每周二、四、六晚上八点更新,入v后隔日更。 这篇文是《狼犬》反派重生的故事,攻受双重生,不看狼犬也不会影响剧情,但有几点需要额外预警: 1、受前世是反派,做过坏事(包括但不限于把自己义女送去给配角搞4i),不洗白,重生以后努力赎罪。 2、攻前世有后宫和孩子(毕竟两人前世分手了二十年,还是受单方面断崖式分手),重生后全程1v1,不会出现第三个人掺和进主角的感情。 3、这篇主角的感情线不会有大波折,我会尽量往甜了写,但是整体还是狗血文基调,狗血文不能保证每个人物三观在线,也不是每个情节都光伟正,介意的请避雷,保险起见极端控党不建议观看。 4、本文涉及的权谋、斗争都是低配版,小打小闹,为了谈恋爱服务。因为要贴前世时间线的问题,没办法一开始就怀,本文分上下两卷,生子内容在下卷。 5、本文有副cp(燕淮x宁知非),但正文里年龄太小不会谈,之后会有专门番外。还会有有感情线的配角、反派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前世 第2章 重生 陆纪名拎起了脚边的酒壶,晃了晃。 满满一壶酒,看来足够送自己上路了。 挺好的,他早想过,死在韦焱手上,算他赎罪。 他欺骗韦焱,辜负韦焱,逼韦焱选秀纳妃,既没能做好爱人,也没能做好臣子。在家国面前,他永远先选家族,在君臣面前,他永远抛下君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双手也并不干净。 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朝着眼前的悬崖一往无前。 陆纪名将壶口放到唇边,深吸了口气。毕竟去死也是需要勇气的。但他也并未打算让韦焱发觉自己的迟疑与懦弱,努力让尽可能表现得坦然一些。 “等等。”韦焱突兀地开口,打断了陆纪名的动作。 陆纪名看向韦焱,眼神中流露出不解。还有什么好等的。事已至此,恶人受到惩罚,一切回到正轨,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你不怕你死了以后,我会反悔?你不怕我杀了陆家全家,让你儿子跟着陪葬。”韦焱双眼泛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 陆纪名听了无端想笑。他了解韦焱,韦焱不会做这种事,也不屑去做。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陆纪名也不打算去戳穿韦焱的虚张声势,逼韦焱直面内心的脆弱。他只是故作轻松地开口,朝韦焱回复道:“你不能。” “我会的,陆绪平。”韦焱激动地说道,“今天你只要喝了这壶酒,我立刻把你儿子押进宫,把他剥皮抽筋,凌迟处死!我要让你连死都不得安息。” 说完后韦焱似乎仍觉得不够,继续补充道:“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折磨他,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陆纪名觉得韦焱此刻就像个在赌气放狠话的孩子,似乎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过,仍是东宫里那个稚嫩的太子。陆纪名看他的眼神毫无察觉地带上了几分柔软。 但这份柔软转瞬即逝,陆纪名面带嘲讽地笑起来:“识夏,我说的不是你不会,是你,不,能。”陆纪名把最后三个字拉得很长,他心中无端升起了一股快意,一股终于要把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宣泄而出的快意。 韦焱被他反常的举动弄得警觉,连忙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纪名只是笑。 “你什么意思!”韦焱慌了,从心底升腾出不安。他走向陆纪名,想抓住他,让他好好解释清楚,什么叫自己不能。 而陆纪名只是攥紧了酒壶的把手,在韦焱朝自己迈步的瞬间,猛地将鸩酒灌入了口中。 浓烈的清酒混合鸩毒,散发出特别的味道。酒水顺着陆纪名的嘴角滑落,沿着脖颈没入衣衫,像一滴眼泪。 “吐出来!”韦焱发疯般地拽住陆纪名的衣领,失控地喊叫着,“陆绪平!把酒吐出来!” 陆纪名在酒水作用下,开始觉得头晕,恍恍惚惚的,连韦焱崩溃的模样也变得看不真切。 他伸手摸上韦焱的脸颊,朝他笑起来。 陆纪名天生一双笑眼,嘴角勾起时,眼睛就会弯下,看起来人畜无害。 从前韦焱很喜欢看他笑,会抱着他,亲吻他的眼尾。 陆纪名有些想哭,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他拼尽全力追求了好多,成了陆家最大的庇护,人人艳羡他只手遮天的权势,无人不对他笑脸相迎,可他却丝毫快乐不起来。 他为陆家倾尽所有,但陆家甚至不愿把“来历不明”的陆栾写进族谱。他希望陆栾能幸福快乐,可陆栾的所有病痛困苦都是他一手造就…… “识夏,我还有话说。”陆纪名朝韦焱说,“我快死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你不会死,我会救你。”韦焱红着眼眶,与陆纪名僵持着。 陆纪名只是淡淡反问他:“怎么救?” 韦焱颓然跪坐在地上,颤抖着将陆纪名抱进怀里。救不了,鸩毒哪有解药。这壶鸩酒是真的,就像他对陆纪名的恨一样,那样真切浓烈。 既爱他,也恨他。 或许正因为爱他,所以才更加恨他。 韦焱紧紧抱着陆纪名,到了现在他才发觉,即便陆纪名又一次背叛了自己,可自己对他的爱仍盖过了恨,他还是想他活着。 “阿栾是个聪明的孩子,听话乖巧。你没怎么见过他,所以不了解他,如果你们熟悉起来,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陆纪名不紧不慢说起陆栾。 韦焱沉默起来。他不想听关于陆栾的任何事。他对陆纪名的恨里掺杂了爱,对陆栾却只有最极致的恨。 因为陆纪名对陆栾的爱,更衬托出韦焱的狼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从未在陆纪名那里得到过爱。 但陆纪名无视了韦焱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讲起来:“阿栾他从小到大,无论学什么都很快,一点就透,先生们都夸他是天才。只有一点不好……他太活泼了,耐不住寂寞,爱玩爱笑。 “他胎里不足,心脏有问题,跑动玩闹都太危险了。都是我的错……” 陆纪名哽咽起来,似乎是在犹豫,但旋即下定决心,继续说道:“他胎里不足,全都是因为我……当初我,为了瞒你,用白绫束腹,害了他……又或者,如果当年父亲去世,我没着急回乡,好好把他生在汴京,他就不会这样……” 陆纪名眼泪落下,与鸩酒流淌的痕迹重叠。 韦焱似是不敢相信,身体僵硬,目光呆滞,麻木地开口:“陆栾,他是庆景三年的出生的,你告诉我的。” “阿栾出生在庆景元年的岁末。”一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里。 阿栾太瘦小虚弱了,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年岁。 韦焱觉得好荒唐。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与陆纪名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他曾经发了疯地遗憾后悔,当初应该与陆纪名有个孩子,好留作他孤寂一人时的念想。 而现在陆纪名告诉他,他们早就拥有了。 他对陆栾的妒恨,显得更加像个笑话。 “陆绪平,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韦焱松开了死死抱住陆纪名的双臂,颓然地问道。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无措的时刻。 他恍然发现,曾狠心将自己抛下的爱人,或许是爱着自己的。妒恨诅咒了多年的“野种”,竟是自己的亲生子。而现在,他的爱人要死了,他的孩子也快死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陆纪名看着韦焱,只是张了张口,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识夏,对他好点……”鸩毒在一点点发作,陆纪名觉得肠胃像烧起了把火。 他咳嗽起来,嘴角的血沫迸溅,像开了朵艳丽的花。 陆纪名无端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场雪,雪落在仍是少年的韦焱鬓间,如簪了花般,也似鬓生华发。只可惜他永远也看不到韦焱白发苍苍的模样。 陆纪名痛苦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地抓紧韦焱的衣角。他想,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的,应该朝韦焱道歉,应该告诉他自己后悔了,告诉他自己终于看透了庇护了一生的陆家的真正嘴脸,告诉他,好希望能作为爱人与他相伴一生。 可是什么都再说不出口,只有刺目的血源源不断地流着。 陆纪名恍惚看见了许多片段。 看见了今夜自己进宫前,阿栾担心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没能拦住自己离开的脚步。 看见了一年前,自己决心找到南平公主时,那封摊开在书案上即将被送去辽国的密信。 看见了五年前,阿栾重病,差点没能熬过去,自己跪在陆府的祠堂里,苦苦哀求先祖庇护。 看见了十三年前,刚刚回京的自己,为了融入官场,与同僚一起跪在殿前求韦焱立后。韦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也是那一刻,韦焱的心彻底死了,他们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看见了二十年前,自己在城外的驿馆,苦熬着没有尽头的剧痛,艰难生下阿栾。 看见了二十一年前,韦焱将自己留在历代帝后大婚的宫殿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最后的最后,陆纪名看见,十七八岁的韦焱微笑着看向自己,鹅毛似的雪片落在他鬓间。陆纪名想伸手替韦焱抖落身上沾染的风雪,可身体好重,手抬不起来。 他陷入了彻底的昏暗。 极致的昏暗过后,是一道刺眼的光芒。 陆纪名猛地惊醒,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发现自己坐在桌前,眼前的场景显得陌生,可又让他隐隐觉得熟悉。 呆坐在椅子上许久,陆纪名才逐渐意识到,这里是陆府的书房。不是现在富丽堂皇的陆府,而是二十年前,他还在东宫做属官时,未经修葺过的、最初的陆府。 茫然与困惑盖过了陆纪名的所有情绪。 不是应该死了吗?为什么自己会在已经荡然无存的府邸里? 难道这里便是阴司阎罗为他准备的无间地狱? 陆纪名踉跄着起身,穿过书房,走进卧房的外间,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铜镜里。 镜子里,是一张同样熟悉的脸,是二十年前,年轻的自己。 这到底……陆纪名愣愣地盯着镜子,一寸寸抚摸着自己的眉眼。 他实在搞不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自己是在地狱,还是陷入了死前的幻觉?还是说自己重新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亦或者,记忆里的一切,都是自己在书房小憩时做过的一场荒唐梦境? 忽然,院内传来一声清脆的“义父”从院中传来,陆纪名转过身,看见了自己的义女宁嘉。 前世的故事这里只是笼统概述一下,在后续正文里还会慢慢提,如果没耐心的可以看一下我专栏里《狼犬》的番外二。不看也不会影响阅读,该交代的情节,这篇文都会交代清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重生 第3章 梦魇 陆纪名的义女宁嘉,是陆纪名进京那年在京郊路过乱坟岗偶然捡到的孩子。 当时她奄奄一息,陆纪名救下了她,觉得她可怜,便收作了义女养在身边。宁嘉身世复杂,虽然年龄尚小,却有一身武艺,在陆纪名身边多年,既是义女又是得力手下。 当初,为了得到南平公主的线索,陆纪名将她送给了风流成性的瑞王世子探听情报,此时再见到宁嘉,陆纪名只觉得欠她良多。 只不过,眼前的宁嘉还是少年模样,让陆纪名觉得有些许陌生。见到陆纪名后,宁嘉朝他行了个礼,看起来既稚嫩又青涩。 陆纪名眨了几下眼,仍旧陷在一种像梦境似的朦胧中,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虚幻。 “义父,给太子殿下的生辰贺礼铺子伙计刚刚送了过来,义父要看一下吗?”宁嘉没有察觉到陆纪名的异样,自顾自朝他说道。 “什么?”陆纪名困惑非常,几乎无法理解宁嘉的话语,只是脱口而出朝她询问。 宁嘉发现了陆纪名不在状态,解释道:“义父难道忘了,明日太子生辰,义父去玉器铺子打了贺礼,伙计刚送过来,人如今还没走。” 陆纪名按了按眉心,顺着宁嘉的话说道:“拿来我看看吧,明日要送的礼今日才送来,即便不合心意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想不起来什么太子什么生辰,一切都非常茫然,只是本能地回答宁嘉罢了。 宁嘉让身后跟着的小厮拿来盒子,陆纪名扫了眼,是块玉佩,上头刻了朵凌霄花。 尘封的记忆陡然复苏,陆纪名想起似乎许多年前,韦焱某次生辰,他确实送过对方一块雕刻了凌霄花的玉佩。 韦焱是盛夏生辰,正是凌霄花盛放的季节,只不过……这凌霄花玉佩,送情人或密友尚可,献给太子属实逾矩了。 “算了,这个先收着。我书房有个箱子,里头有套前朝名家所绘的孤本舆图,让人包好了备着吧。” 宁嘉应声,转身要走,陆纪名又突然开口:“嘉儿,如今是哪一年?” 宁嘉让小厮先行离去,转身朝陆纪名笑笑:“义父睡迷糊了,怎么问这个?” 陆纪名哑然,他仍未弄清如今的处境,因此也不好贸然跟宁嘉说些什么。 宁嘉见陆纪名不语,也不继续追问,只答道:“如今是兆和七年。” 兆和七年……先帝驾崩前一年,而自己与韦焱的纠葛,发生在兆和八年。 陆纪名注视着宁嘉,在口中轻轻念叨了几遍“兆和七年”,随后笑起来。他的笑声渐大,最后竟带了几分讥讽。 太可笑了,竟然回到了过去!那自己过往的一生,又是什么意思?那些抉择,苦痛,茫昧,又何必存在! 宁嘉被他吓到,犹豫问道:“义,义父……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陆纪名止住笑声,待呼吸平稳后,才对宁嘉摇头:“什么都没有。嘉儿,这辈子义父一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你做任何不甘愿的事。” 宁嘉虽未弄懂陆纪名话中的意思,但依然斩钉截铁说道:“我为义父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陆纪名救她一命,给她安身之所,对她以家人相待,她对陆纪名付出什么都是愿意的。 陆纪名依然摇头,却也不再对宁嘉多说,让她先回去歇着,自己转身也回了书房。 小厮已经找到了陆纪名所说的舆图,捧着给陆纪名过目:“少爷方才说的可是这套?” 陆纪名应声:“包好了备着吧。无事便先下去。” “少爷今日是身体不适吗?”小厮继续问道。 陆纪名心说这人话真多,扫了小厮一眼,忽然认出了眼前人,诧异问道:“你是陆关关?” 陆关关无奈朝陆纪名道:“少爷怕真是撞了东西,连小的都不认得了。”陆关关是陆家家生子,自小贴身跟着陆纪名,照应起居,也兼做书童,是陆纪名心腹中的心腹。 后来陆纪名做相,陆关关也跟着加官进爵,外派成了一方父母官,陆纪名上次见他还是两年前。 不过长久未见倒也不至于让陆纪名如此惊异,而是陆关关约莫二十一二岁时,不知为何突然蹿了个子,自此在陆纪名记忆中一直是身高九尺满身横肉的模样。 如今乍瞧见眼前这个清瘦小巧的小厮,陆纪名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庞然大物的陆关关对号入座。 “午睡昏了头,不太清醒。你先下去吧,把贺礼安置妥当。”陆纪名含糊打发了陆关关。 陆关关向来是陆纪名说什么就信什么,半分疑惑都无,抱着包好的贺礼就乐呵呵离开了书房。 只剩了陆纪名一个人后,他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整理思绪。 宁嘉说现在是兆和七年,明日是太子生辰,也就是说今日是五月廿三。 兆和七年,自己二十三岁,做东宫侍讲的第四个年头。彼时韦焱尚未登基,那些本不该开始的纠葛从未开始。那些自己走错的路,做错的事,都尚未出现。 想到此处,陆纪名又难以抑制地翘起嘴角,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不受控地颤抖。 他这会才渐渐回过神来,品出滋味……自己竟然重生了,重活了一遭,回到了他最想回到的时候。一切都还早着,一切都还能重来。 陆纪名又一次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随之落下。 竟还能偷来一辈子。 迅猛的情绪过后,陆纪名渐渐冷静,开始思索接下来要如何做。 陆家……前世他几乎献祭了自己的全部,让陆家重振了昔日光辉。可他得到了什么?迂腐古板的长辈,纨绔荒唐的子侄,每个人都趴在他的脊背上吮吸着他的骨血。 陆纪名替他们抹平的一桩桩罪状,托举着每个人平步青云,而他自己,丢弃了一切,一无所有。陆栾甚至都不在陆家的族谱上! 陆纪名对陆家失望透顶,甚至在往辽国送去密信的时候,陆纪名心中隐隐升起快意——他用了最孤注一掷的方式,献祭了这群爬满自己脊背的水蛭。 陆家的养育之恩,前世已报,至于今生……陆纪名想,他不想往上爬了,陆家也休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还有韦焱…… 想到韦焱,陆纪名闭上了眼。他总是很难冷静地想起韦焱。 死过一回,陆纪名终于坦然承认,自己确实爱韦焱。因为爱他,所以加倍疼惜着陆栾。 他骗过韦焱许多,但有一句话是真的——陆栾是他和心爱之人的孩子。韦焱或许都未敢相信过,陆纪名口中的心爱之人是指自己。 只是爱对陆纪名而言,从来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因此他抛弃了韦焱一次又一次,纠葛一生也从未对韦焱说过一声爱慕。 那这辈子呢……陆纪名想起濒死时看到的韦焱的笑脸,想起最后的那个念头。好想为自己活一回,与韦焱白头偕老,谁也不辜负谁。 但陆纪名随即打住了自己的思绪。算了吧,陆纪名想。 韦焱已经被自己毁过一次,何苦要去拖累人家第二次? 自己与韦焱,即便未做成夫妻也做了二十年君臣,陆纪名无比清楚,两人性格并不相和,总是彼此看不明白对方的想法,重来几次都只会越走越远。 陆纪名自问,就算再活一次,也不能保证他与韦焱真能那么顺利地走过一生。 与其重蹈覆辙徒生怨憎,不如永远不踏出那一步,默默看着他儿孙满堂。 真是个胆小鬼,陆纪名自嘲地想。可栽过许多次跟头了,他不敢再像前世那样一旦认定了某事就绝不回头,逃避总比撞得头破血流要好得多。 只可惜不会再有阿栾。 但是也好,阿栾不必再遭受那些病痛,换个人家投胎,也能过一次双亲俱在手足和乐的寻常日子。 想明一切后,陆纪名走出书房,来到穿衣镜前仔仔细细端详起自己。 不能再和韦焱发生任何逾矩的行为,不能做出任何让韦焱误解的举动。 陆纪名记得,韦焱最喜欢自己笑起来时眼睛弯下去的模样,虽然他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尝试对着镜子笑起来,努力让自己笑的时候眼睛仍是正常睁开。 试了许多次,效果不佳。微笑时尚可,只要笑容大一些,眼睛就无法控制地往下弯。陆纪名拿手指挑住自己的眼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而后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我就说少爷中邪了你还不信,现在对着镜子笑得这么诡异,必然是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陆关关说道。 宁嘉反驳:“义父向来身正,断不会轻易中邪,关关哥你不要乱说。” 陆纪名嘴角抽搐,心说还是乖女儿信任自己。随后就听见宁嘉继续说:“义父应当是在哪撞到了头,神志不清醒而已。” 陆纪名:…… 陆纪名咳了一声,在窗外探头探脑的陆关关吓了一跳,立刻扯着宁嘉蹲身躲在了窗沿下。 “别躲了。”陆纪名朝着窗外说道,“从哪学的本事,在自个儿家中也鬼鬼祟祟的。” 宁嘉闻言揪着陆关关一道站起来,朝陆纪名点了点头。 “主要是义父今日实在跟往常不同,我和关关哥都有点担心。”宁嘉解释道。 “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陆纪名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死过一遭又活了过来,只找了个说辞应对,“梦里我做错了一些事,等意识到的时候,连头都回不了。” “梦都是反的。”宁嘉一本正经安慰陆纪名说。 陆关关则捂嘴笑起来:“我的爷,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跟七八岁时似的,能被恶梦给魇着。” 陆纪名跟着笑起来,没能控制住,眉眼再次弯了下去:“陆关关,你是胆肥了,连我都敢打趣。” 前世他总在追求着陆家人的认可,死过一遭才发觉,或许血缘并不重要,他身边本就有全心全意待他的家人。 只是前世的他,无暇注意过。 *东宫侍讲是我瞎编的官职,文里的所有官职都是混了私设,包括仪鸾司也不同于历史上的仪鸾司,不要太过在意。地名也是半架空与真实地域无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梦魇 第4章 生辰 陆纪名一夜无梦,隔日一早便被陆关关叫起,催他快些洗漱,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陆纪名是东宫属官,算太子门下的自己人,不能像文武百官一样直接进宫赴宴,需先行一步前往东宫,与其他属官同为太子贺寿后,再随太子一道进宫。 陆关关带了一群小厮侍婢,把陆纪名从头到脚整理了一番,自己蹲跪在陆纪名面前给他系腰带。 “少爷原本打算给太子的那枚玉佩,成色虽逊了一筹,但工匠雕工精湛,浑然天成,怎又临时改了主意?”陆关关问。 陆纪名自是不能告诉陆关关是自己心虚,总觉得那块玉佩里藏了二十三岁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见不得光的念头,也怕韦焱收到后想太多,因此才将其收起,临时换成了舆图。 “思来想去,太子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块不值钱的玉佩,也入不了他的眼,不如送点不常见的,反倒显得别出心裁。”陆纪名随口骗陆关关说道。 多活了二十来年,陆纪名自问别的本事兴许没有,但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信口能开河,并且有理有据。 陆关关被哄得一愣一愣,挑不出陆纪名话里的半点儿毛病,系完腰带给陆纪名理了理朝服,又风风火火跑去让人牵马,浑身上下使不完的牛劲。 想到即将见到韦焱,陆纪名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坐上马车后深吸了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 陆纪名现在官职不高,出门身边也不可能招招摇摇带一大堆人,一般随身只跟着陆关关一个。 陆关关嘴里闲不住,一路上碎碎念叨,分明天天走这条路却看什么都新奇似的。他这般,倒无心插柳分散了陆纪名的注意力,陆纪名不至于紧张过度。 马车停在东宫角门外头,再往里只能走进去。 陆纪名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宫墙,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度涌来。 他曾风雨无阻走过这条路四年,本以为永远都会牢牢记得,可二十年未曾踏入,一朝回来,竟觉得陌生。 轮值的守卫认得陆纪名,跟他寒暄了几句,草草查了一下没带武器,又核实了陆关关手里捧着的寿礼,便放人进去。 因为陆关关的催促,陆纪名到得算早,韦焱还没从宫里给帝后请安回来,先来的都被首领太监陈公公叫人领去了永成殿等着。 陆关关则被带去了后头庑房把贺礼登记上册,之后便自行出宫,跟车夫一道去皇城外头等陆纪名。 陆纪名刚到殿前,就看见太子的两个伴读在廊下闲聊。 韦焱总共三个伴读,一个是成安侯家的独子燕淮,这小孩如今也就十三四岁,年龄不大,却少年老成,性子稍微有些闷。 一个是永宁伯的幼子尹羽歇,今年十六。这小孩除了吃喝外,万事不往心上搁,小时候是个胖墩,如今长大抽条后倒瘦了下来,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很能唬人。 第三个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瑞王家的世子韦逸,今年才十岁,混世魔头一个,因是皇家人,一早跟韦焱进了宫,不必在东宫候着。 陆纪名刚走过去,燕淮和尹羽歇的话头就止住了,两人都朝着陆纪名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唤了声老师。 实际上不该这样叫。 陆纪名不过是东宫侍讲,承蒙陛下看重,平日里教授太子些许经文典籍。上有太子三师、三少,他万不敢当太子伴读的一声“老师”。 但韦焱不知为何偏喜欢这样称呼陆纪名,燕淮和尹羽歇也便跟着太子混叫了。 “两位公子就别折煞陆某了。”陆纪名一笑,双眼眯起,“平日里在书房乱叫着也就罢了,今日人多,被听去了又是场是非。” 燕淮和尹羽歇连忙称是,改叫陆大人。 陆纪名毕竟比两人大了些年岁,又有着讲师身份,站在燕淮和尹羽歇身旁时,两人都拘谨着,也不再如方才那般交头接耳。 陆纪名见状借着如厕的由头离开,在殿外转了一圈,等回来时永成殿内外候着的同僚也多了起来。陆纪名有意站得离两人远了些,随便找了个熟络的人寒暄,大家各自松快。 猛然见到年少的燕淮和尹羽歇,陆纪名远没有表现得这般镇定,正相反,他心中百感交集。 先是燕淮,自己前世的那些罪状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被递到韦焱手里,燕淮应当居头一份功。 陆纪名也是偶然知晓,成安侯一脉并非什么闲散勋贵,而是皇帝埋在朝中的一枚暗棋,与仪鸾司的狗腿子们配合,专门为陛下处理见不得光的事。 因此自己上辈子,除了自作孽不可活的缘故外,也算是栽在了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半大孩子身上。 陆纪名倒不记恨燕淮,毕竟事都是自己做的,半分没冤屈着。但私心里瞧着燕淮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自在。 还有久违的尹羽歇……陆纪名有往后二十年的记忆,却也只见过十六岁的尹羽歇。因为他只活到了十六岁。 这个没心没肺成天乐呵呵的少年,会死在今冬落第一场雪的那天。 想到此处,陆纪名目光停在了尹羽歇身上。尹羽歇注意到了陆纪名在看自己,冲他咧嘴一笑。 陆纪名也点了下头算作回应,而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可以改变吗?陆纪名想。要不要在尹羽歇身上试一试? 毕竟即便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也算师徒一场,他活着更不会碍到自己什么。 陆纪名心底还在权衡利弊,就听见太监高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到”。 于是殿内外候着的官员都聚集到殿前,下跪叩见太子。 “各位大人平身吧,不是什么大日子,都端着礼做什么。”韦焱一笑,朝众官员摆了摆手,而后径直走到陆纪名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臂。 陆纪名低着头,看着韦焱覆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一动也不敢动。 二十出头的日子对陆纪名来说还是阔别太久了,许多事都模模糊糊记不真切。陆纪名原本以为这场生辰自己只要躲在群臣当中,离韦焱远远的,随意应付过去就可。 却未曾料想韦焱会直接越过群臣走到自己面前。 陆纪名头脑一片空白,连抬头与韦焱目光相接的勇气也丧失了。 韦焱却轻笑了起来,没能发现陆纪名的紧张,托着陆纪名的手臂把人扶起来:“我与老师之间,还用拘这些虚礼做什么?” 陆纪名看向韦焱。少年的韦焱,没有后来的倦怠神色,只见他嘴角含笑,目光定定瞧着陆纪名。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涌动。 第一世时与韦焱相处,也是这样吗?那难怪会发生后来的事。 陆纪名后退半步,不着痕迹地与韦焱拉开过分亲密的距离,朝韦焱说道:“殿下此言差矣,无论人前人后,礼法不可废。” 韦焱脸色微变,目光深沉地扫了陆纪名一眼,像是在想什么,随后笑意重现,转身朝其他属官说道:“各位大人一早进宫,怕是劳累了,我这里提前备了点心,诸位请随我一同入殿内简单用些。” 东宫属官众多,并非人人都能跟着韦焱进宫赴正宴,用点心时,太监们将需与太子一道进宫的属官都知会了一声,算上两个伴读,左右也不过六七个人。 当今圣上膝下皇子仅有三位皇子,每一个都爱若珍宝。而韦焱既是长子又是太子,自然更得宠些,今年生辰虽不是什么整岁,却仍旧办得极热闹。 陆纪名品级不高也没有资历,因是太子近臣才在宴席上分到了席位,不过离得较远,靠近殿门后排的角落里。殿内奏着乐曲,陆纪名完全听不到皇帝和几个皇子的交谈声。 皇帝自去年起就缠绵病榻,病情时好时坏,按照陆纪名的记忆,皇帝挨到明年春天便会撒手人寰。 皇帝驾崩,韦焱继位,随后就是陆纪名噩梦的开始。 前世韦焱在登基当天把陆纪名锁在了宫里,直到次年陆纪名才得以离开。他也是在那段时间怀上的阿栾。 陆纪名远远看着天家父子天伦之乐,方才又思及阿栾,心中不由难过。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阿栾今生不用做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更加幸福。 上面皇帝与皇子们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子们笑起来,而后原本殿内热闹的歌舞停下。 皇帝忽然开口:“阿焱如今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我这身子又这副模样,过了今年哪知还有没有明年,怕是看不着阿煊和阿焕成家了。阿焱若是能选定太子妃,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最小的三皇子韦焕立刻小鸟似的扑进了皇帝怀里,红着眼圈说道:“爹爹千秋鼎盛,怎么能说这种话!” 殿内群臣也都立刻起身下跪,高呼陛下万岁,切不可做如此伤怀之语。 陆纪名跟着跪下,想起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遭。 他记得,前世韦焱拒绝了,皇帝也未曾勉强。 很快,韦焱果然开口了:“御医都说爹爹的病已见好,兴许不消一二月的光景便可大好,爹爹切莫胡思乱想。 “但爹爹方才说的也对,儿子如今年纪也到了,若是哪家有合适的公子闺秀,愿同儿子相看,若是投了契,儿子自不会拒绝。” 陆纪名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目。 不是应该拒绝吗!怎么同意了!!! *这个世界观里,一般双亲里生孩子的一方称为爹爹,另一方称为父亲,so……(但阿栾叫陆纪名父亲,是因为陆纪名对外宣称阿栾是别人给他生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