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敌叛国,欺君罔上……陆纪名,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辽国送来的证据从韦焱手中砸出,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散落在陆纪名面前。
今年冬天下过雪了吗?陆纪名已记不真切。
他抬眼望向韦焱,初见时不过十来岁的小太子如今也临近不惑。
他们本该君臣一心,似年少时以为的那样,明主贤相,匡时济世。可究竟从何时开始,变得貌合神离,各怀鬼胎了?
最后的最后,韦焱没能成为挽狂澜的明主,陆纪名也并非扶倾厦的贤相。恍惚间,这一生的光景就这样匆匆逝去了。
陆纪名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纸张,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是他与辽国景王联络的书信,以及辽国摄政王送来的证供。字字句句皆是罪状。
没什么好辩白的,都是他做的。陆纪名双膝跪地,平视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君王。
韦焱算得上好脾性,做了二十多载君臣,陆纪名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也是,若是换作自己被信任的人这样辜负,陆纪名恨不得杀之后快,而韦焱还能单独叫自己进宫,还愿意同自己多说几句,想来也算得上脾气极佳了。
随着韦焱的走近,陆纪名跟着仰起头,静静观察着韦焱的一举一动。或许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步,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吗?
只不过……陆纪名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韦焱弯下身,朝着陆纪名伸出手,有一瞬间,陆纪名以为韦焱是想要抚摸自己的脸,但下一刻,他的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陆纪名没有反抗,但随着空气的减少,痛苦不断加剧,陆纪名还是无法控制地产生了挣扎。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顺服,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地拼命求生。不过也快了,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马上就不痛苦了。死在韦焱手上,也算是因果报应不爽。
可韦焱并未让陆纪名如愿,他松了手,陆纪名捂着脖颈间的掐痕,狼狈地咳嗽起来。咳得太剧烈,变成了呕吐。
耳边尖锐的蜂鸣声消散后,陆纪名听到韦焱在问自己。
“为什么要背叛我?当年是我不好,强行将你留在宫中。可是那么多年,我放了你自由,给了你权力、财富,整个大齐,你已经是万人之上。可是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韦焱几乎是嘶吼着控诉这一切,“陆纪名,我恨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当陆纪名抬头看向韦焱的时候,他又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了陆纪名一个背影。
或许这二十多年来,他们彼此都在不断看向对方,只是另一方总是恰好转过身去。
“我需要南平国库里的金丹,救我儿子。”陆纪名沙哑着嗓子说道,“陛下,权力,地位,财富,哪怕是陆家,我都不要了,我现在,只想救我的阿栾。”
听见陆栾的名字,韦焱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竟然是为了陆栾……
陆纪名的独子陆栾,天资聪颖,又生得清雅俊秀,是整个汴京城里最受瞩目的世家公子。只可惜事难两全,陆栾先天不足,刚出生时就有大夫断言他活不到及冠。
陆纪名官至宰辅已是一人之下,大齐不知多少名医圣手为陆家公子诊治过,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好好调养,兴许能有奇迹。
在陆纪名的百般呵护下,陆栾磕磕绊绊长大,如今刚好到了昔年大夫断命的弱冠之年。而身为其父的陆纪名,眼睁睁瞧着陆栾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半条命也跟着去了。
就在这时,陆纪名想起了一个传言。
昔年,大齐有一邻国南平,国家富饶百姓和乐。
南平顺帝曾派方士求得一枚可医死人肉白骨的金丹,因金丹药引苛刻,故顺帝将其锁入国库,以待日后服食。熟料三十年前,南平灭国,顺帝身故,金丹也不知所踪。
相传国破前,南平顺帝曾留给太子与公主一封密信,当中详细记载了南平国库所在。可惜南平太子身故,公主不知所踪,密信更无从谈起。
到此绝境,陆纪名不得不兵行险招,布下弥天大网,只为找到消失的公主以求得那枚金丹。
他私自联络辽国景王,里通外敌,亦是为此。
言语至此,韦焱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失声笑起:“金丹?根本是无稽之谈!陆绪平,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死的金丹!”
“那又如何?”陆纪名死死盯着韦焱,嘴角勾了下,似也想同他一起笑,却没能笑出来。他何尝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灵丹妙药,可是,他只有这一个盼头了。
他做不到眼睁睁瞧着陆栾去死。
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他都要拼尽全力给陆栾捧来。为了他的阿栾,通敌叛国算什么?哪怕将自己碎尸万段,哪怕拉上整个陆家陪葬,陆纪名都无所谓。
这辈子,他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陆栾,他也只要一个陆栾了。
他发疯般朝着韦焱吼道:“韦识夏,我告诉你,不止是勾结外族,就算是拿整个天下换我儿子的命,我都双手奉上!”识夏是昔年韦焱加冠时,陆纪名亲自为他取的字,陆纪名自己都没曾想到,时隔多年这两个字再次从自己口中说出,竟是在这种情境下。
韦焱看着陆纪名为了陆栾不顾一切的模样,觉得无比心寒,甚至比初得知陆纪名勾结外族时更加失望。他咬牙说道:“你疯了,为了你那个野种,你居然什么都不要了。”
当年陆父病故,陆纪名回乡守丧,竟一去三年,再次相见时,他身边已经有了未足两岁的陆栾。彼时韦焱已近四年未碰过陆纪名,陆栾不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分离的三年里,朝中内忧外患,韦焱无法脱身前去寻找陆纪名,只能一遍遍骗着自己,说陆家规矩严苛,陆纪名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让他留在故乡也算作保护。
而陆栾的存在,让韦焱三年的苦等像一个笑话。
回过神来,韦焱想,自己这半生,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笑话。
韦焱口中的“野种”刺激到了陆纪名,他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可陆纪名不愿韦焱看见自己这副脆弱不堪的模样,于是用双手捂住了脸。
兴许是感觉到了韦焱陡然冷下的语气,陆纪名的情绪也缓和许多,朝韦焱说道:“那是我儿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去死的。”
提到“死”字,痛彻心扉地感觉再次笼罩在了陆纪名心头,原来即便只是把这个字和阿栾联系起来,自己也会这样心痛。陆纪名从未想过自己如今竟会变得如此懦弱,如此自欺欺人。
而他更清楚的是,陆栾很可能活不过下一个春天。
韦焱看着眼前失态的陆纪名,心中只觉得滔天恨意。他既恨陆纪名,也恨陆栾。恨陆纪名始乱终弃,恨他抛下自己一个人,恨他让自己牵肠挂肚了一生仍不满足,还转身给予了自己第二次背叛。
也恨陆栾,恨他夺走了陆纪名,恨他让自己与陆纪名再无任何可能。
韦焱想,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被陆纪名用刀刺过三次。
第一次是陆纪名带着陆栾回京那晚,他抱着陆栾告诉自己,这是他与心爱之人的孩子。
第二次是自己将外放做官的陆纪名重新调回京城,陆纪名却转眼与文武百官一起跪在殿前求自己选妃立后。
第三次是今晚,陆纪名告诉自己他宁愿放弃最看重的陆家,放弃他追求了一生的功名利禄,只为了保住陆栾的命。而陆纪名曾为了这些东西,毫不犹豫地丢下过自己。
三次,次次直插心口。
好疼啊陆纪名,好疼……韦焱紧咬牙关,对着陆纪名发出冷笑:“勾结外敌,是诛九族的罪,即便真有金丹又怎样,你们还是都得死。”
陆纪名尽力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敢做这些事,自然能确保陆栾不被牵连。他没那么蠢。
韦焱转身回到桌边,拿起一壶酒,而后走到了陆纪名身前,把酒壶放在了他面前。
陆纪名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韦焱。此时韦焱已经重新回到了桌边,他单手撑着桌案,背对着陆纪名开口道:“我给你两条路。”
陆纪名无法从韦焱的语气里听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在想,原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愿意给自己两条路。
“一条路是你喝下这杯鸩酒,自我了断,也算保全了你陆相的一世清誉。我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对外只称你病逝。至于陆家和你儿子,京里自然是待不成了,放心,我不会赶尽杀绝,让他们回乡自生自灭就是了。”
陆纪名垂着眼,静静等着韦焱接下来的话。
“第二条路,是你留在宫里,我不会动陆家,会送陆家人回乡,至于你儿子,我会找最厉害的大夫给他续命,一定不会让他死在你前面。”
陆纪名觉得好笑,韦焱嘴上说着给自己两条路,其实根本没给自己选的机会。任谁都明白要选第二条,可是……
若是他想选第二条,二十多年前就会选了,不必走到今日。如今大半生都过去了,再让他走回头路,那这一切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当初选择留在宫里,阿栾又怎会是如今的模样?
陆纪名看着韦焱微微发抖的脊背,郑重说道:“我选第一条。”
*开新文啦,这篇目前暂定有榜随榜更,无榜入v前每周二、四、六晚上八点更新,入v后隔日更。
这篇文是《狼犬》反派重生的故事,攻受双重生,不看狼犬也不会影响剧情,但有几点需要额外预警:
1、受前世是反派,做过坏事(包括但不限于把自己义女送去给配角搞4i),不洗白,重生以后努力赎罪。
2、攻前世有后宫和孩子(毕竟两人前世分手了二十年,还是受单方面断崖式分手),重生后全程1v1,不会出现第三个人掺和进主角的感情。
3、这篇主角的感情线不会有大波折,我会尽量往甜了写,但是整体还是狗血文基调,狗血文不能保证每个人物三观在线,也不是每个情节都光伟正,介意的请避雷,保险起见极端控党不建议观看。
4、本文涉及的权谋、斗争都是低配版,小打小闹,为了谈恋爱服务。因为要贴前世时间线的问题,没办法一开始就怀,本文分上下两卷,生子内容在下卷。
5、本文有副cp(燕淮x宁知非),但正文里年龄太小不会谈,之后会有专门番外。还会有有感情线的配角、反派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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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