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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狱中 武陵王

作者:青红妖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睁开眼睛。不在阴暗的牢房。阳光,我多久没有见过阳光了。窗户不大,但是这里有窗子了,还有床,我躺在床上,粗棉布的被子盖在身上,身上,一处处的伤痕已经清理干净抹了药


    我的头晕晕慌慌,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人影恍惚,站在我的窗前,我把眼睛使劲儿地聚焦,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看清楚。武陵王。他怎么在这儿?我还在梦里吗?我迷迷糊糊的问,“我姐姐呢?蛮人走了吗?”他坐倒床边,摸摸我的额头,我感觉那手冰冰凉的,他说,“还这么热呢。烧糊涂了,我是谁?”我笑了,真当我糊涂呢,我说“你是我姐夫。”他也笑了,把一碗汤药递过来,“喝药。”我闻着了苦味,别过头,我浑身上下都疼,已经够苦了,才不要再喝那么苦的药。他难得温柔,“我既是你姐夫了,你就要我的听话,喝了药,别让你姐姐担心。”


    我说,“我犯了这么大的罪,早晚要死,为什么要喝药,等好了还是要杀头的。”武陵王冷笑一声,把汤药放下,“皇上眷顾太子,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还没有杀一个人,看现在的情形,这事情八成就这么混过去了。你不喝药,死了可是白死。”


    巫蛊事发,都城震惊,太子被囚禁在东宫,始兴王被召回,一干从犯都被刑拘入狱,我被抓,只有严道玉那个老巫婆竟然跑了。永昌皇帝在太子别馆里搜出了他与始兴王的通信,又在含章殿前挖出了诅咒玉像,我是重要人犯,已经如实招供,巫蛊之事已经坐实了。


    姐姐也知道了这件事,最着急我的安危,然而她在南谯王府毫无办法,便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给远在江州的武陵王。武陵王便借着汇报军务的借口,赶回了都城,这才疏通了监狱的司狱,将我换到了狱监们专门给“特殊囚犯”准备的牢房。也就是说,我还在监狱,只是这些狱司们受了贿赂得了好处,再也不会折磨我,我也有了吃喝和药物治疗。


    我用力的笑了笑,“多谢武陵王帮我捡了半条命回来。只是后面如何,也不好说,我恐怕还得死。”武陵王说道,“太子囚禁东宫,皇上勒令他反思,始兴王有潘妃说情,大概也是没事。那个道姑,皇上并未追捕,所以,虽然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但是你活下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监狱这边我打点好了,后面一有机会,我还会接你姐姐来看你。来,”他端起了药,“喝了。”说了半天,还是不忘让我喝药。


    我没有一丝力气,他扶着帮我坐起来,一个坐的动作就让我痛的七荤八素,险些晕过去。监狱的房舍简陋,连靠垫都没有,他只好将自己的身子让我靠了,我的手也端不起碗来,十个手指都裹着白纱,血色还隐隐的渗着,他只得把药碗端到我嘴前来喂,我喝一口,太苦,真的不想喝,我望着他哀求的说,“好苦,喝一口就好了吧。”


    他绷着脸又把药汤碗塞到我嘴边。我于是紧闭着嘴再不张开。他威胁,“喝不喝?别让我来硬的。”他竟然一只手捏住了我的鼻子,让我不得呼吸,我被迫张嘴,被他生生灌了一碗苦药下去,撒了的许多褐色的汁液落满我的前胸,我被呛得拼命咳嗽,喉咙肚子都是药的苦涩,我委屈的哇一声哭出来。这一哭,想起了自己这些天受的苦,想起了自己苦命,我只不过想好好的过正常人的日子,总没有一天正常的日子过,眼泪没完没了,我伏在床上痛哭失声。


    武陵王哼一声,“哭,你还不是活该,跟着太子作死。”我呜咽道,“这可是我说了算的?他要做什么,我有什么办法。我但凡说了算,我也不跟你们纠缠,我早跟沈怀沅过去了。”武陵王点头,“好,好,你还惦记着沈怀沅。”我想起来,满脸泪抬头问,“沈怀沅还好吗?他可受牵连了?”


    武陵王没说话。我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怎么样了?”武陵王这才慢慢说,“抓起来了,皇上的意思,可能要斩。”我呆了,连我都没有治罪下来,为什么要斩他?武陵王看出了我的意思,冷笑道,“咱们的皇帝,就是这个思路。舍得杀的才杀。当年海盐和始兴王的事儿,他竟然只杀了海盐生母,也不过是一个他早就不喜爱的人,堵众人口舌。现在他要杀一个不干系的沈怀沅,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拉着武陵王衣袖,“求你你救救我沈怀沅。”他奇怪的看着我,“丝毫没见你惦记太子安危,倒惦记这个人?你这心是怎么长的?”我说,“太子自作自受,但是沈怀沅没有一点错。”


    武陵王哼一声,“我管你,是为了你姐姐,沈怀沅跟我什么关系。”忽然就从床上抽身起来,我的靠垫没了,被一闪,仰倒下去,头磕了床头栏杆,痛的我哎呦一声,用手撑床,手指猛疼,肚子吃力,伤口撕开一样,痛的眼前一黑,头歪在一边,虽然偏得难受,但好歹身上伤口不再撕裂。


    他冷眼看了片刻,半晌才过来,要把我抱起来放平。我连连摇头,“别动,我就这么歪着,动一动就好痛。”他却说,“我们前线将士断了手脚的,也没见像你这么娇气。你这种伤打仗还可以上阵的。”


    我心里骂,要是姐姐这样你早就心疼死了,换我就还可以上前线了,我点头说,“好,好,你带我去前线上阵。”他竟然笑道,“我前线不缺女人打仗,只缺女人慰军。”我被他气的七窍生烟,歪在床头,无力反驳,只狠狠瞪他一眼。他哈哈笑道,“没力气还嘴了?”于是扶着我,继续过来当靠垫。


    他身上穿着的是家常衣服,靠着靠着,就感到了温度,温暖而坚定的感觉。我闭着眼睛恍惚的睡过去了。梦里,我躺在一具很黑的棺材中,游魂如丝丝缕缕的青烟,在棺内飘荡,我觉得耳鬓丝丝的痒,感到游魂的呼吸,游魂在撕咬我的耳朵,吸吮我的面颊,咬嗜我的脖颈,它大概是想吸走我的魂灵,然后占据我的躯体。但是我不但没有被游魂吸走魂魄,反而越来越清醒,终于在一阵痒痒的感觉中,我醒了过来。武陵王的手已经撩开了我衣服。“你干什么?”不是游魂,是他。


    他似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坦然道,“你靠着我睡了这么久,一直这个样子,难道还不许我有什么反应吗?”说着,手没有停下来,解开我的上衣,我呼道,“我都受伤了,快死了,你还要干什么?”他轻笑一声,“我知道,我先看看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他什么意思?我越来越见不得他这不要脸的样子了。我赤条条裸露在他面前,我也看见了自己的伤,我别过脸去,好难看的伤痕,我暗自想道,这么丑了,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喜欢了。他轻轻替我合上衣服。


    我冷冷的说,“是不是太丑了,没兴趣了。”他愣一下,然后没忍住笑出来,“你脑子想什么?”他俯身捏我脸蛋一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呢?我动你一下,你不是痛死?”我的脸大概是红到了脖颈,低声嘟囔,“那你还让我慰军呢。”他附身,看了我好久,说了句,“你跟你姐姐还真是像。”在我嘴上亲了下来,吻得比以往轻了很多,却还是憋得我头晕,身上的伤口战栗。亲够了,他起来,说,“这就算犒军了吧。我走了,你好好歇着,后面我还会为你打点,但是死活还是要看你的命。”


    我跟他的背影说,“你帮帮沈怀沅…”他头也没回,走了。


    我在大牢的日子果然和以往大不相同了。狱司们再也不为难我,我可以静养,更好的是外面也不再审讯了。狱司告诉我说,关于巫蛊的案子,现在的消息是,没有任何消息。这是个好消息。我的伤慢慢的好了起来。他们对我的管束也越来越松。甚至我跟她们要了笔墨,她们都同意了。


    我给姐姐写信。在这之前,我从没写过信,现在狱中烦闷,提起笔来,学着人家写信,竟然真的写成了一封信。我给姐姐说,我虽然在监狱里,但是很好。我只能写这么短了,字迹也很丑陋,但是姐姐的来信却很长,字儿也那么好看。姐姐说,武陵王已经回了江洲,又说,听闻太子的幽闭已经结束,有人见他外出了,说始兴王已经回来京口,巫蛊的案子皇上没有大动干戈,看来是大事化小的处理。让我耐心等待,有机会就救我出来。我知道姐姐只是安慰我,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这一天,狱司来说,“你相公来看你。”我正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哪里来的相公,狱司已经出去,一个人已经进来了。等两人相对,四目相视,我呆在原地,半晌没动,来人也是站在原地,我两人都呆看着对方,四行眼泪一起流下来。还是我先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问道,“你还好吗?”沈怀沅也紧紧抓着我,说道,“你消瘦了好多。你受苦了。”他又何尝不是?他身形消瘦,面色蜡黄,我强颜欢笑,“我现在好了呢,你看,我这不是很好。”


    因为我在官册上是沈怀沅的侍妾,我犯了事儿,沈怀沅也受了牵连,抓进了监狱,也是受了很多的苦,皇上已经下旨要法办。幸而,沈怀沅早年随军时的一位长官为他求情,说他文笔出众,颇有才华。皇帝便赦免了他的罪,将他发配到广州去,令其一生不可回都。


    即将远行前,沈怀沅打点了司狱,来探望我。


    我们没有说一句巫蛊的事情,也没有说一句关于朝堂太子的话。我抹干了脸上的眼泪,问他,“那鱼鮓后来吃了没有,我腌的好不好?”他笑着点头,说,“很好。”看见我的屋中有笔墨,没有桌子。他说,“你一直没有放下写字。”我笑着说,“我很喜欢读书写字。”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来,他替我抹,却抹不干,自己的眼里也流了出来。我笑着说,“听说广州的荔枝很好吃,你有口福了。”他说道,“只是没有人给我腌鱼鮓了。”我终于哭倒在他的怀里。我说,“如果有来生,我愿和你做一辈子贫贱夫妻。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他紧紧的搂着我,搂得那么的紧,他说,“奈何桥上,我不喝孟婆汤,来世不管千万里千我一定找你。”我们在这一间简陋的牢房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相拥哭泣,直到天明。


    从此别过,今生再不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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