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夹着桂花糕的筷子停住,“那留几块给陆哥哥?”
川儿一听也不吃了,嚷嚷道:“不许吃了,得留着。”
姜悦盈挑了挑眉,单只眼睛向川儿眨了一下,众人也不知这是何意。
只见她端来一份重阳糕,“还有呢,不怕。”
“听闻江南一带流行重九节吃重阳糕,也是我头一次做,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重阳花糕外形和桂花糕相差无几,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看着精致的很。
只是仔细观察能看到夹层中有薄薄的紫色和深红色,红色那层里包着粒粒红豆,配色更为赏心悦目。
川儿又喜笑颜开,用手抓起一块送进嘴角,没曾想全吞不下。
又急急忙忙咬下一半,竟还拉丝了,他嘴里的咽不下去,手里的拽不下来,进退两难,另一只手杵杵离他最近的沈婉,“婉阿姊,帮我……揪……一下。”
大伙都被他逗得乐个不行,沈婉笑个不停,姜悦盈也哈哈哈乐出声来。
“快快…,谁来帮帮我。”川儿边说边要哭出来了似的。
“好好好。”姜悦盈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跑过去给他掰断了,问道,“怎样?爱吃吗?”
“甜甜的,比桂花糕更甜。”
“那这甜度你能接受吗?”
川儿重重点了两下头。
重阳花糕属特色美食,只听她幼时和川儿年纪差不多大小。
随着阿公在玉林草堂参与文人雅集,听到书生文人提过一嘴,南下的酒楼茶馆常将花糕配着茶吃,小小的她听这描述口水顿时直流,记到现在。
那本美食菜谱中也有重阳糕的作法,她还发觉这书前半截为当朝流行的钟系小楷,字迹工整。
可后半段字体笔画简缩了一大半,字迹也很荒乱。
所以她将这法子誊抄下来,随身带着,空闲就看看,能否理出头绪。
好在重阳糕与桂花糕差别不大,成品还不错。
沈婉看着桂花糕和重阳糕说若有所思:“这重阳糕总黏腻了几分,不是那般紧实。”
里面卧房内的哭声也随之响起。
“胡奴醒了!”
沈婉起身要去,被章氏拦下:“我来,你先吃。”她擦干手,摘下身上的围罩,把胡奴抱出来。
胡奴咿咿呀呀的哭着,姜悦盈竟听出了节奏感,“是不是闻到饭香味,也想吃了。”
“我们胡奴饿了呀。”
章氏抱着胡奴坐在木凳上,他伸手要够前面的菜,险些碰撒了,章氏又站起来带着他四处走,“这些可不能吃,得等你再大些。”
姜悦盈见状问道,“胡奴能吃什么?”
沈婉一脸懊恼,下午和沈家三房周旋,把要给胡奴炖的鸡蛋羹抛之脑后。
“那粥可以吃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姜悦盈拐进西墙内的厨房。
她淘洗干净粟米,从章氏前厅菜圃处采下两片绿油油的荠菜叶子。
这一片菜叶顶得上她两个脸一般大。洗净后切成小段放置备用。麦饭肉余下的肉块剁碎,变成小沫状。
接下来往陶斧内滴了两滴油脂,把粟米放入加水熬煮。
等到咕嘟咕嘟冒小气泡泡,就下入荠菜和肉沫,用筷子不停划散,防止粘黏,影响口感。
出锅前撒少许盐调味,一小碗热乎乎的荠菜肉沫粥就被做好了。
香味四溢,肉香和粥的清淡相得益彰,吃起来有滋有味的。
小胡奴自己拿着小木勺往嘴里塞了好几口。
他吃饱喝足又进入了梦乡,也才是只是刚过一个生日的小宝宝,沈婉担心吵醒他扒拉了几口菜匆匆带回去睡了。
————
“逆子!”
“你妹妹呢?”
段昭临噌一下被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又梦到妹妹了。
北部的突厥部落时常袭击进犯大周边境,父亲驻守的陇西军营则会和西部的薛延陀国共同出兵镇压。
可那次战役尤为惨重,他记得尤为清晰,是妹妹过完四岁生辰的第二日。
当时突厥国已被大周联合周围的几个小国家灭得差不多。
父亲也因此获赏封为陇右道清州都督,阿娘、他和妹妹也随之从洛城老家前往清州。
突厥国残余的伤兵又重新组建起了一个新的部落“白虎”,白虎时常小规模侵扰边疆,各方都督虽有所耳闻。
但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几百的兵队,又能溅起多大的水花呢?
可事情后续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白虎部落照旧袭击,父亲只当和平日一般,就带领两万精兵出击,不曾想中了埋伏,受伤严重,损失惨重。
久攻不下,后半程才发觉对方兵源不断,他们数量占据劣势,速派府下折冲都尉门下的所有府兵前来相助,传信于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和安西都护府抽兵救援。
但当年大周建国才不到二十年,正需缓慢清除外域敌对势力、扫清障碍。
西部吐蕃正一统高原地带,有吞并大周板块意图,频繁骚扰边境百姓,圣人抽调西域兵力共同防御吐蕃。
周围兵团兵力空虚,救援不及,白虎居然足足聚结了五万骑兵,突破青州前线,进入营地。
整个营地四散而逃,娘让他带着妹妹躲起来,自己则要在营地等待父亲。
他俩躲入一户人家的马棚内,本想着能逃过一劫。
可妹妹一日未进食,想吃掉在地上的馒头,待他捡起回来时,妹妹就那么不见了!
他找了两天两夜,和街上的流民同吃同住,在死人堆里一个一个掰开脸,从开始的害怕、胆颤心惊变为麻木、浑浑噩噩。
后来好心的酒家见他年纪小,收留他住在草棚内。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旁人说谁胜谁败都顾不得管了,只想着一件事:妹妹真的找不见了。
人群中传出欢呼声。
陇右道行军大总管李道彦集结三路兵马,合力夹击,率先切断白虎部落回程线路,段都督率余下五千兵力殊死搏斗三日终守住城门。
父亲胜利了?段昭临兴奋的念头又被恐惧压下。
直到被父亲的手下寻到,迎接他的不是父子相聚的团圆时刻,而是逼问和怨恨。
失而复得的眼神转瞬即逝,“你母亲不是让你照顾好你妹妹吗?”
“怎就你一人回来了?”
“你担得起这个哥哥吗?”
他只看到父亲铁青的脸上和止不住的鲜血,身上、背上尽是千疮百孔,铁甲上裹满了血液和铜器的味道,真的很难闻……
母亲使劲抱着他,似乎一个不小心。
他也会和妹妹一样消失不见,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沁人心脾,却依然盖不住这座城饱受风霜和无数尸体残骸的气味。
这之后,整整搜寻了十日,却还是未能找到。
有时午夜梦回,父亲责备的话、妹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都会让他愧疚自责。
甚至会想为何丢的那个人不是他呢?
木桌上只剩姜、章两人,川儿被他阿娘赶去温习功课,“你用心学着点,别整日就想着偷懒害人!”
姜悦盈还是对这糕心存疑虑,心里惦记着,也草草吃了几口。
花糕和桂花糕的步骤几乎完全一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章氏看出她心事重重,“我觉得这糕很不错。”
姜悦盈这才从回过神,勉强挤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吃完啦,我去刷碗。”
章氏拉住她端菜的手,“一会儿回来再收拾,你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我们拿出去分给街坊邻居吃,听听他们的评价。”
这巷子里的人亲切和善,在家教训孩子的阿嫂被撞见了一脸不好意思,独自抚养大三个孩子的鳏夫伯伯正愁不知给孩子吃什么,三代同堂的一大家子好不热闹。
见章氏送来重阳糕,都一一回礼,等她俩回去的时候手上摞满了众人给的吃食点心。
“阿姊,原来你让我陪你是打了这个幌子啊。”
“嗯?”这话问得章氏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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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悦盈小跑了几步,转过身子,眼睛眯成月牙状,笑嘻嘻地说道,“给你拎东西啊。”
“你这丫头!”章氏作势要凶她,又笑了起来。
黑漆漆的长街各家屋檐都挂了一盏灯照明,陆家门前的亮光分外明显,是一具青铜样式的油灯,顶上提环小巧方便,外部是镂空飞鸟纹。
因二人手里东西实在是多,就放在院门一些。章氏轻叩了两下门环,下人开门后,陆母出来相迎。
陆母富贵之气迎面扑来,头顶的凌云鬓上有青白玉钗和金镶宝珠钿,左右两侧有两把插梳,戴一串金蝶红玉璎珞,耳旁坠着一对紫玉芙蓉耳铛,暗红色半臂下是缠枝莲纹样的宽袖衫,外披明黄色披帛,手中捧着香炉,下着花草纹红裙。
陆家有两位小郎君正值贡举年华,章姜两姊妹说了一番重阳花糕的好寓意和高中才头。
可是说到了陆母的心坎上,她见章氏旁边的小娘子看着不打眼却能说会道,便多瞧了两眼。
她说到兴头上,邀二人进来一叙,章氏急忙摆手推脱,说家中儿郎用功念书不便打搅。
陆母也来了话头,压低声音,“听说今年州府解试推选的贡生省试还是无一人过试,估计这河南尹心都要操碎了。”
“那可算是连着三年颗粒无收喽。”
“是啊,据说冬月要选一道观请几位老先生授课,面向明年解试考生。”
“那你家仝儿和朝儿都要去嘞。”
“是啊,但愿我家四郎五郎都能如愿。”
正巧陆仝来前院小厨房取点心,陆母看到,“吃这花糕吧,沾沾喜气来年中第。”
他擦擦手,拿起一块送进嘴边,发觉意外地抗饿,一连吞了三块,“这也太适合拿去书堂做点心吃了。”
“午后肚子总会发饿。”
陆母眉毛一挑,心想这孩子如此能吃,“我平日里给你带的饼子还不够?”
“没有,母亲,饼子又大又充饥,只是干巴噎嗓子。”
这话倒让姜悦盈有了新点子,问了洛城内的学府。
她做这糕点仅是想解馋,倒没想拿出卖,桂花糕内的牛乳可并不便宜,寻常人家怕是负担不起。
但忘了,凡在官学念书大多是士族或官僚子弟,买几块花糕是绰绰有余。
她行了礼说道,“陆小郎君,明日我再做些花糕赠与你,你分给同窗的书生,不收钱。若他们还想吃,劳你告知来院墙下找姜四娘,我到时会在。”
陆仝觉着倒也不废什么功夫,何况能得白食吃,就应下,带走余下的给陆五郎。
走出陆家,章氏摇着姜悦盈的手臂,“我滴娘,你怎敢想的?”
“桂花糕可不便宜,外面卖得贵的很呢,给陆仝的万一打水漂怎办呢?”
姜悦盈又认真思量了一番,“可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退一万步说,就算没卖出去,白给陆家吃也行,他家也算欠了你人情,你和川儿日后也好有人照料。”
今日一见陆母衣着华贵,陆家兄弟能在官府读书,祖上必有些家业,凑巧是章氏邻居。
做不成生意结交好一门关系也可。沈婉家的事让她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未强大起来前,只得借势。
章氏微蹙着眉,摇摇头,“我担心你第一面就被陆母看扁了去,嫌弃你我铜臭气。”
短短几日的相处,章氏对这丫头欢喜得紧,秀外慧中还肯吃苦。
她自是希望她能许个好人家,陆家人脉甚广,给她相看一二适龄男子。可今日一举,陆夫人眼中怕是无甚好感了。
她被丈夫抛弃已是公认的事实,阿盈和她不一样。
她还年轻,不应这般在外抛头露面。可身为女子如何不抛头露面赚到钱,她心里也没辙。
姜悦盈笑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她早就看淡了,从变成姜四后,面子已是身外之物,大家闺秀的矜持文静、闺阁女子的端庄淡雅,曾经她都有,可不也没落下甚好下场?此刻顾不得这些了。
陆母送走二人后一脸鄙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