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辽直言不讳:“让故事回到他原本的道路上”
沈昭知道他早晚会对胡万城下手。一直有所防备。只是她没想到,谢辽会在沈重出事当晚下手。
“沈重还在牢里”沈昭提醒道。
“知道,警察没缴获的货,我按照约定送到了目的地,今晚沈夫人去交保释金,明天人就能出来”
沈昭冷声道:“胡为青也在牢里”
“他爸卖掉她的时候不是也没经过她点头?”
“谢辽,那是胡为青唯一的亲人”
“他命数早就该绝了,他活着只会耗胡为青的气运,给她招来无妄之灾。今晚她大可安然无恙逃过,是因为秦观复拿胡万城威胁她,她才会以身试险。秦观复不会在意一个棋子。如果胡万城不死,胡为青就只有死路一条”
“救胡为青的道路千万条,为什么非要胡万城的命?”
谢辽蓦地静下来,审视着沈昭。他一直觉得沈昭睚眦必报,可是这样的沈昭让他陌生。
“你是不是和胡为青做什么交易了?”
沈昭眼神闪躲,搪塞道:“没错,所以我必须要保胡万城性命安全”
谢辽遗憾的摇头,“那各凭本事”
一溜烟,谢辽消失在眼前。
沈昭四周看了看,暗骂一声,这个混蛋在幻境里使用法术!
沈昭来不及多想,立马跟上。
秋冬的北平略显苍凉,路旁的香樟树光秃秃的只余个树干在冷风招摇。胡万城就依靠某个不知名的树旁,疯疯癫癫的捧着一个馒头傻笑。谢辽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对着一个大树说话,还兴冲冲的展示着自己的馒头。
看到谢辽,下意识的将馒头护在怀里,嘴里嘟囔着,“坏人,馒头,给青青”
谢辽神色复杂,在胡万城面前蹲下,看他眼神惶恐神色紧张,害怕不像是装的。
谢辽轻轻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早就该死了”
随着谢辽的靠近,胡万城的反抗愈来愈剧烈。咿呀的乱叫,胡乱的拍打着,整个巴掌全都落在了谢辽衣服上,留下一个黑兮兮的掌印。
谢辽低头看了一眼污垢处,因为今天是来送胡万城走的,本着对生命的敬畏他特意穿了一身白衣。胡万城自然配不上清白离开,但是人活一世总要落得个好结局。谢辽亲自送他,总能保他魂魄不被孤魂野鬼带走。
“胡为青希望你活着”
提起胡为青,胡万城眼底的恐慌少了几分,但还是抖得。
谢辽也不顾胡万城反应自顾自的说:“子女和父母说不上来是缘还是债,现在看来,她该是你的缘分。否则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胡万城缓缓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谢辽,眼底还透着些迷惑。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只会让胡为青活得更加艰难?所以为了原本的故事更加清晰,你这个意料之外的人应该离开了”
说着谢辽的手掌伸向胡万城枯瘦的脖子,还没有碰到突然一阵力量冲过来,谢辽手一麻,等他反应过来,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而疯癫的胡万城早已不见踪影。
谢辽早就预料到了般转身,见沈昭仇恨的望着自己笑道:“都说各凭本事,我快一步所以我先下手,只不过没想到你那么快”
“谢辽你送走了太多人,这些怨念盘枝错节在你身上驻留会吞噬掉你的”
沈昭话一出,谢辽就知道她那天探灵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哀嚎。他笑笑,“既然你知道,就应该知道你拦不住我”
“析易去找了秦先生,庄周去通知了沈重。胡为青会平安出来的”
“秦先生还是继续威胁胡为青。你看,故事多了一个干扰还是会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我们不就是要不一样的结局吗?我们推翻一切不就是要胡为青和沈重见面吗?”
“沈昭,如果开始不一样,那将会是一个新的故事。但如果过程不一样,那样只会失控”话落,谢辽抬起缠满蛇身的手掌伸向胡万城。
沈昭将胡万城推走,迎面撒下一把药粉。独属于花朵的芬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谢辽闻之皱眉,那种酥麻感又上来了,皱眉看向沈昭,“这是什么?”
沈昭扯了扯嘴角,“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沈昭话落。谢辽就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下坠感,不止手臂,整个身体僵硬的不能动弹。关于尤族的传说多种多样,其中最骇人听闻的就是尤族巫师贯会医药能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中毒。香味越淡毒性越大。刚刚那个奇异的香味大概就是尤族的药粉。
“药效只有半个小时,等我把胡万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会来解除你身上的毒”
谢辽似不愿多说,“沈昭你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他能老死病死,但是不能死于非命”沈昭上前揪起胡万城的衣领,走了几步,又迟疑的回头,对着直立的谢辽说:“谢辽,如果胡万城不是抛妻弃子的赌徒而是一个清白的老人,你还会对他下手吗?”
“会”谢辽回答的毫不犹豫。
听到了预料中的答案沈昭没有欣喜,只有无限的失望。她以为谢辽哪怕没有他们对于生命的敬重至少尊重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没想到他也是被命数二字困住的人。
沈昭转身欲走,远方传来人群走动的响声。沈昭暗觉不好,她将疯癫的胡万城安置在一棵树后嘱咐他不要出声,随后上前走了几步,迎面就被一群身着黑衣五大三粗的男人拦住。
“站住!把姓胡的交出来”男人低声呵住。
“不认识”
男人留意了沈昭几秒,这样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的作风。
“少来。我们的老板是北平的秦先生,劝你识相,无论你老板是谁,别和秦先生作对”
沈昭说:“秦先生如果真的能呼风唤雨,应该就不会拿胡为青作诱饵了”
提起胡为青男人脸色骤变,明白了这女人来历不简单。既然敬酒不吃,那他就上罚酒。
“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递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蜂拥而上。谢辽远离战场静静的看着他们交锋。这些训练有素的手下估计看沈昭一介女子不用多大功夫连家伙都没拿,一个个就这么跪倒在沈昭面前,画面好不壮观。
沈昭站在人群前,欣然的接收着他们的跪拜。扫视一眼人群,轻轻吐出一个词,“废物”随后目光锁定刚刚大放厥词的男人,“你上吗?”
男人踉跄的后退几步,“你是谁的手下?”
“我不是大发慈悲的反派,不想让你死得明白”说着一枚银针箭矢般脱指而出穿过男人的太阳穴,男人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胡万城不死,胡为青就要死”话落,顷刻没了命。
在太阳即将升起来之前,黑夜黑的发稠,混着刺骨冷风像是要把人钉在原地。
沈昭找到胡万城就要带他走,走出一步,谢辽冷冷的话传来,“不想毁人性命,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们只是晕过去了,马上就会醒”
谢辽没说话,不知道信没信。沈昭也不理会,麻醉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事不宜迟。
“一个胡万城这么多人换,沈昭这就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对于胡为青来说,胡万城不止是父亲,浓烈的爱与恨总要寄托些什么。
可是不等沈昭回话,一旁的胡万城突然疯了般挣脱开沈昭的手,跌跌撞撞的向马路对面跑去,一辆疾驰的汽车横冲直撞的驶来。沈昭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阻拦只听砰的一声,胡万城直直的倒下,手里还握着个白馒头。
谢辽手指动了动,起初只是手指,随后他四肢都可以动了。
药效过了。
他向胡万城血肉模糊的身体,小声说下一道咒语。沈昭紧随其后,她挑出胡万城身上完好的皮肤摁了摁,也低声念出一道咒语。
完事后,谢辽问:“这是什么咒语?”
“往生咒”在尤族信仰里,作恶多端的恶人要消除罪孽,在诵以往生咒才能入轮回。
天空突然开始落雪。
沈昭抬头,雪花轻轻的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她知道又要结束了。
谢辽站在一旁,看着雪落在胡万城残缺的肢体上,落在不远处的租界高楼,落在晕倒在地的手下身上。这场雪平等的落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要结束了”
沈昭点头。
*
睁开眼,既不是庄周和析易,也不是谢辽。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个小女孩抓着沈昭的手,眨着天真浪漫的眼睛说:“姐姐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沈昭看的愣神,没有做出回答。
小女孩见沈昭不理自己,打算找别人玩去。在小女孩欲走时沈昭立马握住女孩的手,“孩子,你是胡为青?”
说出胡为青几个字的时候,沈昭眼眶有些湿润。
女孩不知道沈昭眼底为何溢出眼泪,乖乖的回答,“我是”
沈昭鼻子发酸,她回到了故事开始的起点,想留给胡为青的话太多千万种交错的情绪也只织成了一句,“你好,我是沈昭”
胡为青皱了皱眉,又看看屋外时间渐晚,“姐姐你到底能不能带我出去?天就要黑了”
沈昭忙应下,“可以”
这个时节是春天,草长莺飞,拂堤杨柳。刚好是放风筝的季节。沈昭带着胡为青出来,老远就见一个男人带着和胡为青差不多高的孩子缓缓走来。越走沈昭心中的笃定就坚定了几分,直到谢辽带着沈重在沈昭面前站定,面带笑意,歪着头看着胡为青说,“好久不见啊,胡为青”
胡为青抬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哥哥。又看了看一直不对劲的沈昭。小声对着沈重说:“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沈重应下,两人嬉笑跑开。
不远处,胡万城带着妻子和沈重父母站在一起。
“他们在说什么?”
“有一个产业,胡万城打算做投资,希望沈老爷介绍个门路”
生意?沈昭想,她还不知道胡万城做过什么生意。只是一个想法火石碰撞般在脑子里炸开,沈昭忙抓住谢辽的袖子说:“胡万城赌和沈老爷有关?”
谢辽没说话,沈昭却猜出来大致脉络,这场悲凉不亚于夕阳已落的惆怅。她看了眼这场黄昏打算离开,谢辽抓住沈昭的胳膊,“干什么去?”
“别管”
谢辽笑笑,反而握的更紧,轻声劝道:“至少等风筝放完”
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沈昭站定,目光投向玩得正欢的孩子。他们追逐打闹,追赶着夕阳,影子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