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怏怏道士冲喜》 第1章 第 1 章 阴暗腐朽的味道四窜,这间密不透风的房间挤满了哀嚎声。 老质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即将断气的女人,她瘦的双眼执着的睁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婚约……”阿妈枯木般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竭尽全力吐出最后的几个字,“那是你活下去的希望” 苦涩的草药味在团团红线中蔓延,仅剩的半截蜡烛强撑着最后一点火焰。 阿妈费劲的说完这几句话顷刻间便咽了气。 左手一阵刺痛,沈昭匆忙伸出手掌。握紧银蝶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液。 轰隆! 阴沉天空突然闪出一声惊雷划破了低垂的云层,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沈昭望向窗外倾盆而至的大雨,视线停留在马路两旁摇摆倾斜的大树。她垂下眼眸,懂了什么。嘴唇翕动,小声说:“放心阿妈,我会活下去的” 盘山而上的马路,一辆大巴车龟速的行驶着。 车厢内,细小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细雨敲打车窗的噪音。 啪,一个戴着淡黄色丝巾,圆脸,约莫四五十岁的大妈费力抬手关上了车窗。避免了吹进的雨水。她担忧的看了看车窗外的雨势。叹气道;“哎呦。这个路可不不好走”又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小伙子,试图搭话:“小伙子来京北打工?” 男人陡然被叫住,发抖的身子僵住。插在口袋里的手突然伸出来,蹭了蹭发白的裤腿。应道:“嗯……打,打工” 大妈没察觉异样,只当男孩内向,点点头,笑说:“这年头不好挣钱,老家留不住人啊。” 男人扯了扯嘴角,心里松口气。车窗外,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似乎更密集了。劈里啪啦莫名使人烦躁。 就在这时,他后座被人猛地踢起。突如其来的压力惊的男人直接滚到了地上。 “抖他妈一路了,有完没完”后座蓄满胡子的男人腿还抵在椅子上,刚刚那一脚显然出自他。他咋着舌,脸上露出明显不耐。 “我……”趴在地上的年轻男人企图起身解释,但动作太大,松垮的裤子里掉落出一个东西。 咣当!金属器物坠地的声音。 大妈站起来本想劝和,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脸色瞬间煞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那是——刀! “还他妈带刀”胡子男撸了撸袖子站起来准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都别动!”男人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拿起刀,牵制住离他最近的大妈,刀尖抵住大妈的脖子,恶狠狠的说:“把钱都交出来,不然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送你们上路!” 他猩红了眼,语气是想象不到的激烈。落入车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车厢内嚎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不要杀我……” “求你了,别过来” 刚刚不讲理的胡子男也缩在了角落生怕这男人一个不小心送自己上路。常言道,不要惹老实人嘛。 还有人不知所措的下跪求饶,害怕的哭泣以及妄图跳窗逃跑的景象。乱糟糟的像一场戏剧 不过,车上除了求救的人还有另一种人。 车厢后排异常安静,像是隔绝出的一片天地。无人注意的角落。最后一排穿着五彩绣服,脖子上挂着银饰圆圈的男孩终于肯睁开眼,他绿荧光色的眸子一转,略带睡意的眼眸不耐烦的扫过突然躁动的车厢、过道成堆的贵重物品,在转到正前方劫持犯定住。 男人看起来窝窝囊囊,没想到还有持刀抢劫的本事。刀下的大妈也不喊,不闹。只依稀能听见她喉咙里沉闷的呜咽。 “卧槽”他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京北这么出人才?连抢劫都这么独一无二。他推了推身旁的女孩,询问道:“阿姐,管不管?” 身旁的女孩眼皮微阖,只吐出两个字,“不管” 男孩随机收回了眼神,扭头看向窗外景色。仿佛刚才的提问只是幻觉。 前排,车厢内的旅客已经按照男人的要求将钱包手机等值钱物品统统扔向了过道。 男人的刀依旧抵着大妈,大声吼道;“等到了目的地你们就下车” 众人不敢反抗直点头。 男人拖着大妈,走到最后一排时发现空空如也,拿刀粗鲁的敲了敲椅子,说:“钱呢?!” 啧,真吵。 沈昭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见架在大妈脖子上微微发抖的手,神色自然的回答,“没有钱” 头一次抢劫遇到这么硬气的。男人也吓了一跳,胡乱挥了挥刀柄,“里面的男人呢,把钱交出来” “他也没有”沈昭回答。 “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没钱!”说完,为了达到恐吓的作用,架在大妈脖子上的刀深入了几分,隐隐有血珠渗出。 正常人见到这幅场景大概早就哭的哭天喊娘乖乖交钱了。 可沈昭偏不,她漆黑的眸子看向大妈脖颈处。看着那处褶皱暗沉的皮肤渗出的几滴血珠还没有架在脖子上锃光瓦亮的刀可怕。沈她视线缓慢上移,在对上大妈饱经风霜的眼睛的时候大妈突然开始哭号起来。 “救……救我——”断断续续的求救从压抑的喉咙中传出。 沈昭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阿妈颤抖的警告仍在耳畔。她顶着心中犹如毛线交织般的心事,低声说:“麻烦” 随后她手伸向左胸口的银质蝴蝶扣。银色蝴蝶扣成了昏暗车厢内唯一亮光,蝴蝶形象栩栩如生,安静的停在左胸口处。随着沈昭的动作泛出七彩耀眼的光芒。沈昭右手放在心口,轻闭双眼,低声呢喃,佛性的光辉将她笼罩。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心慌,挥舞着刀,威胁道:“你在干什么,我告诉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样,司机也是我们的人” 男人话落的下一秒,车厢内涌出上万只蝴蝶,缠绕在男人眼前。无数只蝴蝶包绕着男人渐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七彩的光影绚烂夺目,交接成一个又一个光圈。 “走开!”男人胡乱赶着蝴蝶,刀下的大妈趁机咬向男人擒住她的手臂。男人吃痛松手,大妈顺利逃出。 就在这时,车子紧急急刹车。 前面的司机说“蝴蝶挡着车窗看不见了” 男人突然明白的怎么回事,他恶狠狠的盯着沈昭,恨不得剜出一块肉,“是你?”说着他挥起手中的尖刀,“去死吧” 可是随着刀尖下落,下一秒,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反将刀刺向自己。鲜血在他腹部晕染开来。男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腹部向后倒去。 “死,死人了!” 车厢一瞬间陷入一场死寂。 不知车厢内谁先爆发出的一声惊吼。求助的声音犹如潮涌般散开。 …… “今早八点,我市发生一场抢劫案件,司机已被逮捕,凶手腹部重伤,已送往医院,生死不明……” 层层雨幕中,旅客们抱团取暖,为这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沈昭站在人群之外,左胸口上的蝴蝶扣安静的附在心口。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似乎忍受着某种折磨。 沈昭看着析易兴冲冲的跑过来,“阿姐,我知道了……” 她微微皱眉,随机一口鲜血吐出。 析易大惊失色,匆忙扶上沈昭的手腕却被沈昭反扣住。抬头对上沈昭不在乎的眸子。 “小事”她淡淡地说。 “阿姐,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你不知道随意动银蝶会反噬很厉害吗?”析易嘴上不饶人,一边责怪着沈昭的多管闲事,一边手下已经开始在书包里翻找药物了。 沈昭默默听着析易的训斥。天好像更冷了,风吹的没有温度。她偶然瞥见坐在救护车上包扎的旅客。被她“救”下的大妈已不知所踪。 巫术不能见死不救 这是巫师百代传承恪守的规矩。 不到关键时刻,不动银蝶 这是阿妈死前留给沈昭的话。 可今天,她两样都犯了,怪不得反噬的这么厉害。 “阿姐,这是玄龄草,你快服下”析易匆匆将手中的“神草”递过去。 沈昭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马路,“你是希望我就着雨水服下?” “……不不,我马上,马上找车”话落,析易开始不太熟练的捣鼓手上的智能手机。 — “你们这是来打工?” 车内窗户紧闭,无数细雨丝砸在车窗上。司机看向后排两个年轻人。没话找话道。 “不是”析易回答。“我们是……” “我来结婚”沈昭淡淡的说。 车内安静了一会,只剩下窗外劈里啪啦的雨声。 析易神色复杂的看着阿姐。到底是很少出山,她还不知道城里晚婚晚育的风气。 好在司机是个人精,立马反应过来“恭喜啊,现在结婚的年轻人可不多啊” 沈昭点头,说:“婚约” 司机点头,“那就是父母选的?京北这可是个好地方,父母把关过的肯定不差” 析易与沈昭听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析易立马凑上来说:“京北谢家怎么样啊?” “谢家?”司机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你们和谢家有婚约?” “对,远房亲戚”司机没表明态度,析易也不敢全盘托底,随口撤了一个谎。 “我看啊如果太远,那还不如别去呢”司机松口气,好心提醒道。 “为什么”这次是沈昭问出口。 司机看着前路,也没看谁开口问,他直接说:“谢家前些年在京北是如日中天。来京北做生意谁不知道谢家。现在后继无人、家道中落喽” 析易笑说:“谢家不是还有一个谢辽吗?怎么就家道中落了?” “就是因为谢辽才后继无人啊,这个人有还不如没有呢” 析易来了兴致,忙问:“怎么说?” 今天路实在堵,司机也有兴趣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开口,“谢辽是谢家独子,出生不久父母就出车祸死了。他自己从小就病怏怏的不让见人,十多岁突然生了场大病,家里人都以为不行了。当时谢家当家人是谢老太太,连忙上山请了道士作法才留下这条命,只不过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析易问。 司机神秘的说:“每天神神叨叨的呗。那场大病后他就搬了出来,自己在山上住着,叫什么谢家苑。前些年,他奶奶去世他才下山,见过的人都说病的不成样子,估计也快不行了” 析易看了看沈昭的脸色,又问:“他家没有其他亲人了吗,只有他一个人在山上住着?” 司机说:“哪还有人,直系都让他克没了,剩下几个旁支也都出国的出国,搬家的搬家,当初响当当的谢家现在哪还有人” 曾经的豪门,现在的成为人们惋惜日常谈资。任谁听了不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青黑色的柏油马路盘旋而上,像一条蛰伏在此的巨蟒。直至山顶大名鼎鼎的谢家苑。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飘着泥土翻新的气味。 析易身着几十斤的银饰苗服,撑着双手的膝盖微微打颤。抬头看着这巍峨的高山,扭头询问沈昭,“阿姐,我们还去吗?” “去,来都来了”沈昭平静的看着山头说。 “阿姐,这不是菜市场买菜,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析易还想说什么劝劝沈昭,可是刚准备开口就被沈昭一个手势阻挡回去。 “别担心,万一我还没嫁给他他就已经死了呢?” 析易不明白,挠挠头说,“谢家不是请了高人留他一命了吗?怎么还会死?” 沈昭冷笑一声,看向山头对传说中逐渐神化“大师”的叫法嗤之以鼻,“谢家请了山鬼留了这根独苗苗一命,剩下能不能平安到老就看自己造化了。我没来他活到多大不一定,我来了他一定不会长命百岁” 析易意会了沈昭了意思,察觉到沈昭要干什么咽了咽口水,尝试劝道:“阿姐,那可是祖上留下的婚约” 人死了你不好交代。 “反正我拿到东西就走”沈昭丢下一句话,埋头登山。 * 站在山脚仰望,你会感到绝望,站在半山腰看遥不可及的山顶,那是想死。 析易都不知道自己穿着十几斤重的银服爬上这座堪比泰山的山需要多大的勇气。 尤其是自己随着阿姐攀山涉水只为了看一眼快死的人更不公平了。 析易喘着粗气,豆粒大的汗珠还是顺着脸颊直直留下衣领。 沈昭模样也并不好看,她看着一棵树,问:“你没有写信吗?” 析易说:“写了,我还再三确认过” “他们怎么说?” “没回信啊” 沈昭回过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写了,他们,没回信”说到后面,析易越心虚,干脆没了声。 沈昭看着此刻前襟都湿透的析易伸出大拇指,“你真厉害” 这场连绵的阴雨送来了太阳。谢家苑高高的坐落于山顶,四周花草树木包绕其中。清香的味道沁人心脾。是个疗养身心的好地方。走进门前的鹅卵石路,隐隐还能闻见寺庙中才能闻到的香灰味。 这座靠近后山,人迹罕至,还有香灰味的地方除了寺庙还能是住宅?沈昭心想,她离这里越近,力不从心的感觉就越大,好似这里有牵制自己的事物。 一旁的析易锤了捶腿,气冲冲的敲响了门。 开门的人是一个长相白净的男孩,穿着一身素衣,看起来满满的禅意。他开门看见来人呆愣住,礼貌开口,“请问你们是?” 析易一路跋山涉水,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么无关紧要的询问瞬间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爆发,“你说我们是谁?信中说的好好的我和阿姐今天到,你们不去接就算了,开门还问我们是谁,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以为我们尤族姑娘好娶是不是!” 庄周被析易一连串的输出搞得有些懵,但很快从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经过,忙说:“请进” “哼”析易终于满意了些。勉为其难的走了进去。 庄周有眼力见的先后为两人上茶。递毛巾擦汗。 待两人喝了一口茶缓过来后,庄周才开口,“请二位给祖上上一柱香” “我……”刚进门什么话都不说就要上香叩拜,哪来的规矩! 沈昭牢牢扣住析易的胳膊,阻止他跳起来打人。她问:“什么香?” 庄周指向客厅的一个角落,那里供奉的不是神仙也不是逝去的长辈只是一幅画。 沈昭挑眉,心想如果这个男孩解释的不合理她恐怕要和析易一起揍他了。 庄周察觉到了兄妹二人的异议。解释道,“沈姑娘和我家先生的婚约来源于祖上的约定,如今沈姑娘进谢家门,理应给祖上说上一声”说完又觉得不妥,补上一句,“外人进门也是要支会一声的” 谁都知道如今谢辽的命是老太太请人救回来的,台子上挂的就类似保护神之类的。外人踏入,必须让上头那位知道。可之前没人听过这种秘闻,庄周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 沈昭盯着那处飘着香烟的角落良久,最终起身,走向那副画前。 说画也潦草,分明就是明月下站在的一个单薄的身影。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重点是月亮。 沈昭抽出三支香,点燃,心说:“月亮啊月亮,受我一拜”随即三鞠躬。 拜完月亮,沈昭问:“我可以见见谢辽吗?” 庄周为难的摇头,“我家先生今天身体不适,恐不能见客” 咔嚓 三根香被掰断。 “太过分了!”析易撸了撸袖子,说着又要上前。 “析易!”沈昭低吼一声,析易立马蔫下来,极不情愿的收回手。“客房在哪里,我和我弟弟要休息了” 庄周对沈昭的度量表示佩服,立即将两人带到客房。 “早知道就不来了”进了房间,析易就把书包扔床上,取下身上勒人的腰带。 随着腰带的摘下,析易的外形也发生着变化。刚刚青春洋溢的男孩身姿变得曼妙起来,开口嗓音甜美又可爱。她坐在床上,愤愤不平道:“亏得咱们还带了草药让他多活几年,真是不如喂狗” 沈昭双手撑在桌子上,就这么目睹了析易转换性别的全程,她问:“你怎么变回来了?”析易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性别。转换前都有咒语和器物加持。可刚刚析易什么动作都没有。 析易玩弄着自己柔顺的长发,闻言一阵,“什么?!”她不可置信的跑向镜子,看着镜子中薄肩细腰,皮肤吹弹可破的自己缓缓道:“我没有变回来,是这里的问题。”说完,好奇的盯着这座房子,“难不成,这个房子不干净” 话落,沈昭起身,走向一堵墙。手缓缓扶上,闭上眼睛。 在一睁眼,沈昭手臂泄力一般缓缓垂下,有些疲惫的扯了一张椅子坐下。 “阿姐,怎么样?”沈昭在族中是最有名望的巫师,再难搞的邪祟在沈昭手里都不值一提,这还是析易第一次见沈昭面露疲惫之态。 “没有不干净”沈昭撑着额头,缓缓说,“只是我元灵受损,看到的有限。只看到几个幽灵围在四周” 房子在深山老林,不知靠近多少坟头。有些幽灵也正常。 “只是……”沈昭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结果,隐隐感到不对,“我刚刚好像还看到,周围有怨灵” 咚咚 大门再次被敲响。 庄周开门,以为是送菜的,开口,“以后不用……”见到来人,庄周僵在原地,放在把手上的手指收缩握紧。那样子好似白天见了鬼。 门口的女子脖子上戴着淡黄色丝巾,高兴的冲男孩说:“小庄,魏嫂买了玉米银耳,晚上给你们煲汤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庄周听后,悄悄送了口气。手指伸展开来。侧身放魏嫂进来。他见魏嫂笨拙的将菜提进来,费力的坐下,小心的询问:“魏嫂,你怎么回来了?” 魏嫂坐稳,闻言皱眉,起身就往厨房走,“这是什么话,我回家探完亲就回来了呗。再说我要不回来你和小谢吃什么” 庄周声音有些飘远,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的空气。庄周双目渐冷,身侧的手掌再次纂成拳头,可他还是没忍心。手掌再次泄了力。庄周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向角落里的供案台。站在画前,抽出一张黄表纸。待纸张燃尽才上楼。 二楼常年飘着一股好闻的木制材香。 庄周轻车熟路的走到房间口,敲门。得到应允后才进门。 他径直走向鱼池,对着摇椅上瘦的单薄的男人说:“先生,沈小姐来了” 男人正在喂鱼,侧身间,脖颈上青紫色的血管明显露出,沉得周遭皮肤更加惨白。他有气无力道:“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庄周说:“他们说寄了信,估计是被魏嫂拿走了” 谢辽手中的鱼食漫不经心的洒下,鱼儿争相来抢。他本就常年生病见不得光,如今坐在阳光下脸颊更白。谢辽点头,说:“跟他们道个歉吧,晚饭我就恢复过来了,到时候我在赔礼” 庄周点头应下。随后悄悄抬眸打量着谢辽,挣扎了一番还是说:“魏嫂回来了” 谢辽闻言轻蹙眉梢,想开口说什么。但身体突然不适,偏头又是一阵密集的咳嗽。身体震动起来,腿上的大衣险些掉落。 庄周本想上前为谢辽顺顺气。 可谢辽伸出手制止了庄周的脚步,等那口气彻底喘匀才开口,“待东西回来了?” “这个……” 看人身上有没有携带其他的东西,一些道行深的道长可以一眼看出。而像庄周这个刚入行的小喽喽就需要烧纸,上法器才能清楚看出前来的人到底干不干净。。 谢辽瞥了一眼庄周纠结的脸庞,说:“想说就说,不打妄言” 庄周点头,“我看了应该没有” “应该?” “我在探灵的时候发现有其他力量阻挡着,所以只看到了一部分” 谢辽点头问;“你猜会是谁的力量与你相互抗衡?” 家里一共他们两个,谢辽前些日子动了气不易出手。魏嫂又是被查看的人,那只能是 “沈家姐弟?”很快庄周又开始质疑自己的猜想,“他们远道来结婚,为何要探这座房子的灵” 除非……目标不在婚礼 想到这庄周后脊瞬间浮起一层冷汗,远道而来忍辱负重,究竟是什么宝贝值得二人这样执着。 谢辽看着庄周的反应着眉梢,好笑的看着庄周,“怕了?” “没有”庄周赶忙摇头,在说什么好像在欲盖弥彰些什么。他微微弓了弓身,“先生,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想起刚刚沈昭的要求说:“那晚上还和沈小姐一起吃晚饭吗?她说想见您” 谢辽托腮想着,立体的五官越发深邃明亮,“一起吧。就算退婚也要见见不是么?” 时间一转来到了晚饭。谢家苑的餐厅简单又不失奢华。瓷白的餐盘与金黄的碗筷颜色相应,大理石桌面的方桌反应着头顶明亮的水晶吊灯。 沈昭和析易作为客人早早就落了坐。 析易早就变回了男装,头顶金黄色的卷毛调皮又可爱。此刻望眼欲穿的看着楼上。 “汤来了”魏嫂端上汤,见餐桌上已坐好的两人问:“你们是客人吗?” 沈昭抬头想开口解释,可是看清面前的人她疑惑道:“你?” 这一声疑惑,也唤来了析易的视线。看着面前身穿围裙,笑容和蔼的大妈一个不久前的回忆陡然冒出来,“卧槽?” 魏嫂无措的捏紧腰间围裙,不知面前的两人对自己恶意怎么那么大,笑着找借口,“后厨还有菜,我去端”说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待人走后,析易爆发出来到谢家的第一个悲鸣,“我去啊,这人怎么这样啊,翻脸不认人啊。要不是为了救她阿姐你身体也不会亏损这么多” “析易”沈昭低声呵斥。析易畏惧的看了一眼沈昭,不情愿的坐回位置。 沈昭说:“我救她是我的事,和她无关。我救她不是为了她一句感谢” 析易低着头,为沈昭打抱不平。话是那么说,可是救命恩人就在眼前,她一声不吭还装不认识,实在太过分了。 “阿姐,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析易贴在沈昭耳边小声说。 “你是颜料吗?给什么颜色” 析易就是不开心。被阿姐一怼蔫巴巴的缩在餐桌上。 沈昭默默的看着面前的透明水杯,她手指敲着杯壁,粉嫩的指甲上下跳跃像是在奏钢琴图谱。 与此同时,窗外树木随风飘动的动作越来越剧烈。黑夜中有些百鬼夜行的味道。 二楼抄书的谢辽看见,扭头问一旁打坐的庄周,“到吃饭的时间了吗?” 庄周缓缓睁开眼,看了眼时间,说;“没有” 谢辽放下笔,说:“不修了,吃饭去” 庄周喊住谢辽,“先生” 谢辽回头。 庄周解释;“不合规矩” 谢辽身体虚弱,哪怕是站着他都需要搀扶。他斜靠着门框,噙着温顺的笑,说:“道强调什么?” 庄周立马背书似的,“强调顺应天道,自然规律……” “饿了是不是自然规律?” 庄周点头,“当然是” “那下楼吃饭,我饿了”说完,他犹自先行下楼。 庄周在原地愣了一会,紧随其后。 楼下,菜都已经上好了。餐桌上却不见魏嫂。 析易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咽了咽口水,试探道;“要不上楼催他们一下?” 沈昭点头认同,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好看的眸子。 沈昭身在山林,自认见过食物所有原始、自由、干净的模样。可对上那一双眸子她还是愣了一会儿。那一双眸子干净,透亮像头顶那一轮姣姣白月。 谢辽探出头,走下楼站在餐桌前致歉,“抱歉,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实在不能见人。失礼了” 析易听闻哼一声,上午感风寒不能见人,现在就能见人了?谎话连篇。 谁知沈昭开口道:“没事,身体重要” 析易震惊的看向坐在身旁的阿姐。这还是自己的阿姐吗?竟然如此稍解人意。莫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谢辽倒也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未婚妻竟然那么好说话,他坐下扫了一眼餐桌,问:“魏嫂呢” “不知道,刚说端菜一直没出来”析易回答。 谢辽点头,没在问魏嫂的事。 主人一到众人立马动了筷。除了析易在场的人似乎都食欲不佳,很快放下了碗筷。 沈昭看了看一旁狼吞虎咽的析易,问谢辽:“婚礼你想怎么办?” 谢辽转手串的动作怔住,盯着未婚妻人畜无害的眼睛突然又觉得,她好像没那么简单。 看谢辽被震惊住的样子,沈昭心里於堵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些,继续说:“我记得婚约是祖上的恩怨,但毕竟过了那么久,祖上有没有这个人都不知道。但我还是来了,所以我希望谢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谢辽听后挑眉,这是,把他架这了? “我娘家只跟来了一个弟弟,婚礼就不用大操大办,听说你亲人不在了,婚礼办也没有意义。要我说婚礼这也可以免了……” 话落,谢辽像是终于忍不住,偏头爆发出一阵闷咳,且很剧烈,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他咳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咳出来。 庄周见状立马上前为谢辽顺气。他跟着谢辽二十多年,有不少为了钱、名扑上来的女子,但没有一个像今天这个沈小姐一般热情奔放。也难怪先生招架不住。 好半天,待谢辽气喘过来,他平复着胸中的邪气说:“沈小姐也看到了,你确定要嫁给我这个活不长的病秧子?” 沈昭看着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两旁以及青筋暴起的手背,一副枯木之躯。沈昭只怕他活着之前嫁不过去。 沈昭郑重点头,“愿意” “不委屈?” “甘之如蜜” 庄周嘴角抽动,这一唱一和,感觉下一秒这两人都要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了。 “好”谢辽说,“既然夫人对我情深似海,那我们今晚就入洞房吧” 庄周:!!! 认真扒饭的析易:!!!!!????? 场上情景变换太快,以至于除了当事人剩下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昭刚刚扬起的伪善的唇角立马降下来,她说:“你叫我什么?” 谢辽神色自然,用重复了一遍,“夫人”。这两字叫的十分顺口,活像个登徒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继续不要脸的开口,“不过我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所以床上还需夫人辛、苦、些” 最后三个字通过谢辽的口中吐出,像是在戏弄。 啪 沈昭手掌拍向桌面,瓷碗上下一阵,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缓缓站起,眼里爆发出掩盖不住的怒气,周身气场瞬间冷下来,仔细探区还有些森然的味道。紧接着,她右手缓缓抬起,隐约要探向左肩的蝴蝶银扣。 听见动静,一直呆在厨房的魏嫂小跑出来,看这紧张的局势,劝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沈昭动作被打断,看向劝和的魏嫂视线又下移到她脖颈间光滑的皮肤。手又垂回身侧的说:“我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了”析易连忙跟上。 沈昭一走,周遭凝滞的空气才得以流通。庄周轻咳一声,小口喘着气,还好刚才他察觉不对立马凝神屏气,现在才不至于太难看。 “这尤族巫女这么厉害?”他刚刚都没看沈昭念咒,就足以让在场的人呼吸都困难。 谢辽的脸色只比庄周好一些,喝了几口汤,放下汤匙,冲身旁的魏嫂说;“魏嫂,您坐下,我和您说几句话” “哦,行”魏嫂戴着围裙坐下,看谢辽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问:“怎么,不合胃口吗?” 谢辽摇头,肯定道:“很好吃” 魏嫂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谢辽又说:“只不过,魏嫂你不是该回家了吗?” 回家 这个词刺痛了魏嫂的神经,她双眼有些模糊,不过眨眼间恢复正常。她坐在刚刚沈昭坐的位置上,不好意思的捏着身上的围裙,“家里不是条件不好吗,我多干点,儿子在家生活就能过的好一些” 他人听后估计会面带惋惜、同情。毕竟共情是人之常理。 可是在场的两人,谢辽和庄周听后神色如常,那模样彷佛魏嫂说出口的不是家庭困境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魏嫂看二人神色平常,也不自讨没趣,放下围裙说:“我去后厨洗碗” “魏嫂”谢辽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住了即将进后厨的魏嫂。他转过身,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魏嫂,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闭合,他在说:“回家去,这不属于你” 谢辽声线低沉,声音低冷。说出话实在没有人情味。像是一种严肃的命令。 — 客房内,析易拿着自己从行李中掏出的牛角问;“阿姐什么时候动手?” 刚刚餐桌上谢辽说的话对于巫师来说属于大不敬,在尤族是要关进水牢摄魂的。析易餐桌上不漏山水,回到房间立马拿出请鬼神、迎祖师的牛角。时刻准备要了那个病秧子的命。 沈昭坐在梳妆镜前,缠绕着手里的红绳,手指纤细修长,缠上鲜艳的红色格外好看。她边缠边说:“我来” “什么?” 沈昭抬头,看着镜子中面容迤逦的自己,说;“我去杀了他” 第3章 第 3 章 夜晚。 每每夜晚,谢家苑遍不会有人走动了。一来,人少。大家到时间休息到时间起床,作息规律一致。没有人会大晚上出门。二来,有传言谢家苑到晚上会听到类似百鬼哭嚎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壮观。听说有人不信邪,专门蹲点听过。结果那人下山就疯了。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壮着胆子探究谢家苑夜晚究竟有什么了。 如果抛去那些鬼怪奇谭,谢家苑的装修还是十分可圈可点的。谢家苑装修只围绕一个词——古色古香。一进门就能看见及其素朴的布置和萦绕的香气。让人以为来到了佛堂,是个修身养性的雅地。 而这些来源于谢辽与庄周朝诵暮省。烧香燃灯。 今晚,谢辽和庄周抄完经文,却没有点灯。庄周想点灯还被谢辽制止住了。 庄周举着蜡烛疑惑道:“先生忘了要夜夜燃灯表示心中诚意吗?” “没蜡了,你忘了?” 庄周看着紧缺的半根的蜡烛,犹豫片刻摇摇头,“不行,不燃蜡烛是对祖师爷的不敬” 谢辽看着庄周冥顽不灵的样子“啧”了一声,“你点蜡烛是不是没人说你?” 庄周点头 “所以你不点是不是也没人知道” “可……” “祖师爷生前也不适铺张浪费的人,你点这半根蜡烛容易污浊了人老人家” 点一整根,是道心,是敬意。点半根,就恰恰相反,是大不敬。 庄周缓缓说:“有道理啊”随后欠身道;“弟子退下了,还望先生早些休息” 人离开后,谢辽也上了床。 谢家苑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辽睡的轻,因为体质问题一向浅眠。所以当一双温暖的手扶上他的双腿的时候他立马睁了眼,打开灯。 屋内有了光线,看什么都一清二楚。 谢辽看着眼前的人,眯着眼睛问:“你来干什么?” 沈昭站在窗前,眼神有些迷离,动作透着不自然。她捏着她裙前的衣服,有些怯怯的回答,“我是来为餐桌上的事赔礼道歉” 谢辽淡淡瞥了一眼她纠缠的双手,说;“没事,本来我也不放在心上” 沈昭高兴的看向谢辽,没想到他那么好说话,“那我可以留下了吗?” 谢辽透过冷白的光线,仔细端详着这个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高兴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不行”谢辽冷冷拒绝。 沈昭没想到,她蹙眉,出神的喃喃,双手欲上前抓住谢辽却被谢辽闪开。 沈昭扑了个空,怔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摇头道:“你不是原谅了我吗?我为什么不可以留下?” 谢辽说:“魏嫂,你早就该走了” …… 门外,析易焦急的等着结果。他晚上一直盯着沈昭。扛到三点,眼皮实在扛不住的时候,身旁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析易感觉到身旁的人起身,穿鞋,然后直勾勾的向外走。想起睡前阿姐说的“杀了他”析易内心大喊不妙,悄声跟了上去。一路到二楼,就见沈昭犹豫都没有,也不让灵蝶探探那个房间直接走了进去,好半天没有声音。 族中长老的教诲还在脑中回想,现在要是阿姐出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很快,屋内有了响动,起初只是细微的声音,像老鼠啃噬木椅般常见。可声音渐渐增大,那动静,像是扭打在一起的声音! 析易猛地推开门。就见谢辽那个病秧子将沈昭绑在床上。沈昭神色迷离,软瘫瘫的靠在床上,像是被下了药。 “谢辽!”析易忍无可忍,“你个登徒子,敢对我阿姐行不轨之事” 说着,他伸出手,穿戴银饰的手腕在青白色的月光泛着可怕的凉意。他晃动手腕,银饰相撞爆发出悦耳的铃声。 一瞬间窗外地动山摇,大风似乎要将整个房顶掀翻。 一团又一团黑漆漆的线将析易包绕其中,他荧光绿色的眸子骤然变黑。他说:“你个混蛋去死吧” 可就在手掌逼近谢辽时,昏迷不省的沈昭突然恢复了神志。见析易要杀了谢辽,大声制止:“析易住手!” 可开工就没有回头箭。这紧要关头,纵使析易想停也很难停下来。 手掌离谢辽约莫一掌距离时,谢辽偏身躲过,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根红线,捆住析易。在包绕的气流之间,谢辽眯起眼睛仔细查看,果然灵契线层层绕绕。不知这一路上参活了多少因果外的事,留下了多少业障。 隔壁的庄周听见响动,赶过来战斗已经结束了。沈家姐弟昏迷的绑住,看来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谢辽见庄周来了,松开手中的绳子,“这些就交给你了”说完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庄周还没来得及喘气,只觉得喉咙发紧,仿佛一双无形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耳边想起无数声哀嚎,似乎要侵蚀掉庄周的大脑。庄周试图睁开迷离的眼睛,眼前却愈发混乱迷离。他强撑着意志,扭头看着开着窗的阳台。 透过阳台,院子里肆意摇动的草木很是猖狂。 这是怨灵。 他吃力的从褂内拿出一张黄表纸,念道;“敕敕泽泽,日出东方。吾赐灵符,善扫不详,太上老君急急如欲令”随后将纸张扔向空中。 纸张立刻粉身碎骨,灰烬四散。 院子里的草木摇晃幅动减小,随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庄周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 凌晨五点,日出东方,所有黑暗、邪恶渐渐隐去。 沈昭睁开眼,后脑一阵刺痛惹的她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由模糊混沌转向清明。 她眨了眨眼,入目的是一个身着华贵的男人斜靠沙发上。她仔细看去,看见对方脖子上几个铜钱,闲垂在沙发上的右手是一个精致的银色手环。手环攀岩向上,在食指部缠绕下一个蛇头的饰品。 铜钱、银蛇手环。沈昭想,看来谢家老太太不仅请山鬼来救了他命,还教了他不少保命的知识。 沈昭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醒了?”谢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夜未眠,他眼底泛出了肉眼可见的青黑。 沈昭冷笑,“谢先生既然想退婚何必出此下策?” 死人附身难度都很高,更别说活人。她又暗嘲自己天真,道听途说的一些消息还真当他若不惊风,行将就木了。 “怎么说?” “今早我到京北谢先生不肯见面也就算了,晚上餐桌上又说什么污言秽语侮辱我。今晚直接让保姆附身进你房间。这般种种不就是想让我自己退婚吗?” 谢辽撑着头,好整以暇听着沈昭说出这邪恶的计划。等她气愤的说完,谢辽目光向上,盯着她头顶挥之不去的灵契线。 “这些行为的确小人”谢辽淡定评价道:“但并非我本意。昨晚餐桌上的事我和你道歉,是我唐突了。还希望沈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至于附身,我还真是一概不知” 庄周从身侧一个房间走出来,“先生,那个男孩醒了” 谢辽点头,打了个哈欠,“带过来吧” 沈昭看过去。析易情况比她好很多,只不过手腕绑着此刻嘴里振振有词,细数他们的罪行。“你们这群混蛋,有本事别绑老子啊……” “析易”沈昭无奈道。 析易停止口水乱喷,眼前一亮,“阿姐?”他眼睛上下检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昭摇头,随后看向谢辽,“谢先生想做什么?” 他们两人手脚被捆,行动受阻。此刻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肉,彷徨又无助。 谢辽摇头,“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要问‘她’想干什么” 话落,谢辽拿出一个铜镜,正中摆在沈昭前,看着镜子中沈昭较好的面容,循循善诱道;“问问她,想干什么” 沈昭盯着铜镜,镜子中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慢慢隐去,一个面熟却不熟悉的脸若隐若现。她醒来变感到了身体不对,只当自己元气还没恢复好。现在沈昭知道了,那个保姆还在自己体内。 沈昭闭眼,只觉得体内有股无名的力量翻涌沸腾。她紧闭双眼,额头薄汗蒙了一层,突然间身子一软,整个人犹如失了线的木偶。眼看就要掉下去了。再睁眼,眼底的冷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恐慌。 她抬头,看向谢辽,眼底泛着泪光,恳求道:“谢先生,不要让我走,我儿子还小,我还要给他凑学费呢” 在沈昭转换的时刻析易睁大了眼睛。若说是装的析易肯定不信。打死沈昭她都不会说类似求饶的话。难道真的有人附在沈昭身上且附了一晚上?这得是怨气多大的邪灵? 谢辽早有准备,摇头道;“魏嫂,你忘了,你儿子已经死了” 谢辽就这么冷静的又扔出一个炸弹。 析易惊讶的张开了嘴巴,连愤怒都忘了。世上怎么可能儿子死了,妈妈不知道的呢?他缓缓扭头看向沈昭 果然,“沈昭”有些恍惚的看着谢辽,仿佛是在确认这个消息,她像是自问;“什么时候?” “你上次回家探亲的时候,你忘了?你还给儿子买了很多玩具,还说不住个十天半个月的不会回来” …… “小谢,真谢谢你给我放这么长的假” “不客气阿姨,快回家吧” 房间内一长一少其乐融融。年长的那个女人高兴的将自己从集市上买来的淡黄色围巾围上。满意的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 视线拉近,那是魏嫂。 …… 大雨,沉闷的夜晚。她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呼唤着,求助着。她拖着儿子没有呼吸的脸庞…… 还有血,屋内苍白的一片。哭号声像迭起的浪花,一声一声呼唤她 …… 断层的记忆接踵踏来。于沈昭来说这已经接近她身体承受的极限。“沈昭”拧着眉,咽下喉咙深处涌上来的血腥味,她皱着眉,似乎在做某种挣扎,费力的说;“谁,谁杀了我儿子,我要报仇” 谢辽像是一个有问必答的机器,他听后思索一会,遗憾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沈昭”还欲说些什么,一股腥甜涌上心头。她吐出一口鲜血,意识消失前最后看了一眼谢辽。 “阿姐……”析易惊呼,他小跑过去探她呼吸。还好人还活着。 确认人没事后埋怨的看向庄周,“快给解开,我阿姐出事怎么办!” 庄周微不可查的叹气,心想要不是他从昨晚醒来开始就召各路神仙他也不会出此下策绑他的手。 手恢复自由,析易立马将沈昭服进房间救治。 * 沈昭醒来,入鼻的是一种檀木香。莫名的熟悉。她皱了皱眉,撑着身子起来问析易,“我睡了多久?” 析易警惕的看着沈昭问:“你是谁?” “……”沈昭摁了摁额头,说:“我是你妈” “阿姐!”析易喜出望外,抱住沈昭。不放心的查看沈昭的身体问:“阿姐,你有没有不舒服,她还在里面吗?” 沈昭点头,“还在” 析易浮在沈昭腕上的手褪去,吓的后退一步,“为什么会被一个普通的保姆附身成功呢?她有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出去?” 沈昭冷笑一声,脸白的像是身后新刷的墙。她说:“谁说她有身体” 析易不明白,古书里,只有巫女附别人的事哪有活人附身,除非…… 就在这时,沈昭靠着床头柜,双手搭在胸前。冷冷的说:“对,那个保姆已经死了” 第4章 第 4 章 析易哆哆嗦嗦,声音半路劈了个叉:“死了?!”从行李中拿出一本翻得开线的古书,“不行,我要查查,这是何方妖孽,死了还能上活人” 沈昭:……。 她伸手拿过析易手中的书,解释说:“死人上活人身很正常,只是附身长短不同,一般来说附身时间越长,怨念越大” 析易点头,“那她冤情是不是堪比窦娥?” 沈昭说:“谁知道” 说完站起身,准备出门。 析易看她走过去,及时叫住她,“阿姐,你去哪儿啊?” 沈昭扭头,淡淡说;“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有了昨天阴差阳错的上楼,今天上楼沈昭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没有丝毫犹豫。 她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谢辽按照时间规定正在抄书,见沈昭来有些意外的起身,“你怎么来了?” 沈昭坐在就近的木凳上,闻着檀香稍微舒服了些,“我来问你魏嫂的事,顺便解决一下” 谢辽递了杯水过去,觉得有些好笑,“你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至于解决,我是真帮不上忙” 沈昭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闻言抬头,“你送不了冤魂?” 昨天她亲眼所见谢辽阵法、符咒、咒语全都上了,就算真的是个半吊子,也是个会花架子的半吊子。 谢辽遗憾的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我送她回去还原路返回,每次我都元气大伤。实在送不动了” 沉默间。 “和我讲讲魏嫂的故事吧”沈昭说。 谢辽靠在书桌上,头微微扬起,眼神有些飘远,“魏嫂是在我搬离谢家的时候第一个应聘的保姆,那时候京北流言四起,都认为我是个灾星,生怕沾上我惹什么坏运气。只有魏嫂不但不害怕还保证能一直干。魏嫂人实诚也肯干,就留下来了” “意外发生于五年前,魏嫂高高兴兴回老家看儿子。回来我就看出了丢了七魄,魂也杂了。当时只以为缠上了脏东西谁知半月后她身体竟开始腐烂。我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派人回去一查得知她儿子意外死了,人伤心欲绝儿子葬礼上上了吊。死后怨气不肯消散才能回来” 沈昭问:“你为什么要救她?” “救?”谢辽笑着否认,“我只是看她阳寿未尽,留了她一段时间。一年前期限已到我就尝试送她回去,只不过没有成功而已” “你既然能留住她的魂魄,应该就能让她死而复生” “沈小姐说笑了,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法子,只不过话本离编造的” 沈昭指尖摩挲的茶杯,“如果,她就是因为相信你能才频繁回来呢” 谢辽有一瞬晃神,“什么?” “昨晚我和魏嫂聊过,她不断回来是因为她想求你复活她儿子。只不过你不答应” “魂魄未散和肉身被毁是有区别的,沈小姐应该知道,她儿子都火化了。又远在他乡就算招魂也招不过来” “那我们去魏嫂家” “什么?” “那就去魏嫂家试一试,哪怕与逝去的儿子说几句话,圆了魏嫂的心愿,她也好干干净净的离开” 谢辽没有说话,头低低的垂着,眼睛盯着某一方向。 “也是她的意思,在她眼中你是她最后的依靠,她已经不求儿子复活了只求再见儿子一面就好” 沈昭没有说谎。自从昨晚和魏嫂长谈后她明显感受到魏嫂对谢辽的态度,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甚至还有一丝敬仰。这种感情直接牵动着沈昭对谢辽本人的感情。 “你好好想想,明晚之前想好我们就出发” 沈昭说完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被一道清冷又有些虚弱的人喊住,“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时间不声不响的过了一天。 “阿姐,我们真的要去山东吗?”析易不情不愿的收拾行李,“一个冤魂上身而已,你现在元气受损除不了咱们可以回去找长老们帮忙啊” 沈昭说:“巫师有个见死必须救的规定,你忘了?” 巫师传承几十代,起初靠的就是万物有灵。他们敬佩所有有生命的生灵,见到生灵受损必须出手救助否则会损耗自身,久而久之反噬更重。 析易问:“那个病秧子去吗?” 沈昭想到那天谈话谢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说:“管他呢” 谢辽去不去,沈昭都要将这个孤魂平安带回去。 两人在这间屋子呆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连行李带人马不停蹄的走。想想是挺玄幻的。 析易收拾好行李说:“走吧,阿姐” 打开门,就见谢辽和庄周站在门口,脚边放着行李箱。 听见开门声,谢辽的哈欠戛然而止,揉了揉犯困的眼睛,“走吧,赶上晚班车,今晚八点就能到山东” 沈昭蓦地觉得心一软,她内心不得不唾弃魏嫂好哄。这一举动竟然就感激涕零了?沈昭控制住魏嫂即将溢出来的感激,冷着声音说:“你怎么愿意去了?” “我该亲自送魏嫂回去的,不然她也不至于反复被困五年”谢辽满满悔意,看向沈昭缓缓说:“抱歉魏嫂” 沈昭:……?快走 她眼眶蓦地一红,鼻子泛着酸楚。意识到不对劲的她吸了吸鼻子,忙提起行李箱,冲析易说:“走了” 跟上去的析易一脸黑线,他阿姐这是哭了?果然人活的够久什么都可以看到。 京北初春,夜晚总是泛着寒意。而山东,作为唯一沿黄河且沿海的省份,温度总是适宜。 一行四人下了车,魏嫂在沈昭的身体内逐渐占了主导。一路上往那里拐,往哪里走,都是魏嫂的指挥。 到了魏嫂家门口,已经不知道几点了。谢辽先行进去打探情况,其余众人借着清冷的月光,探头打量着这座饱经风霜的老房子。 白幡被夜风吹起,扬了几圈,空气中总是飘着呛鼻子的纸灰味,在幽暗狭窄的巷子里格外明显。 析易咳嗽着,为寻一个可呼吸的空间,双手不停扑棱着,“我去,谁家死人了,烧这么多纸钱” 庄周扭头细想,“这,不是新鲜的纸灰” “有病吧你,纸灰还分什么新鲜不新鲜” “你可以闻闻,这里的纸灰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庄周凑上前闻了闻,“而且还有一股腥味” 析易半信半疑的拿开手,闻了闻,的确就像庄周说的。这种味道更像是箱底压了好几年且发霉的东西的烧掉了。 “为什么会是这个味道?魏嫂你知道吗?”析易问向一旁的魏嫂。 一路上,魏嫂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短短四个小时的路程几乎都是魏嫂,析易都已经叫惯了魏嫂。 话落,身边的人没反应。 析易奇怪,又叫了一声,“魏嫂?” “沈昭”想应,可她双手止不住的发颤,眼底翻滚血海滔天。哀嚎声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回荡。似乎要将天灵盖掀翻。 又一次呼叫无果,析易回头,看“沈昭”低着头,似乎在强忍什么。立马上前,扶住“沈昭”摇摇欲坠的胳膊,“你没事吧?” 沈昭晃了晃脑袋,“我快控制不住她了” 析易:? 手下的隔壁开始僵硬,像一根开始枯化的木头。 析易尖叫出声:“阿姐,不魏嫂,我阿姐和你无冤无仇,你可不能害她啊” 庄周走上前,在沈昭身后贴了张符纸,念叨;“玄武大帝在眼前,神归神,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 顷刻间,沈昭没了意识,瘫软下来,还好析易眼疾手快的扶住。 “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 庄周:“让魏嫂冷静一些,一般来说,怨灵靠近案发地点怨气就会越重,你阿姐应该控制不住了” “这是魏嫂死的地方?” 庄周有些沉重的点头,“大差不差,否则魏嫂反应不会那么激烈” “那怎样才能让她怨气消散入土为安,从我阿姐身体里出来啊?” “那就要看魏嫂了” 这时,谢辽出来了。他嫌弃的将手上的皮手套摘下扔路边,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才放心。走进见沈昭斜靠着析易问:“这是?” 庄周抢先一步解释,“魏嫂反应太激烈,沈小姐有些控制不住。我贴了张符纸” 析易在一旁切一声,小声说:“马屁精” 谢辽说:“进去吧,今晚就能知道魏嫂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了” 析易一头雾水,看着这个黑咕隆咚的屋子,外院墙都被火燎出一片黑。急忙叫住了向里的两人,“唉唉,咱们就这么闯入别人家不太好吧?” 谢辽双臂搭着,一眼看穿,说:“你不会怕了?” 被戳中心事析易有些慌乱,“怕,怕什么?我就是,就是觉得这样不好,不文明” 谢辽意味深长的点头,“哦~,村外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有个小旅馆你可以去那”随后冲庄周说:“进去吧” 析易:……这人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半夜三点。沈昭醒了。她扶着脑袋眨了眨眼。扭头看向一旁睡得香甜的析易。她变回了女装,微卷的头发静静躺在床板上。 记忆如潮水般回笼。 沈昭记起来了,刚刚来到那个胡同她就隐约控制不住魏嫂了,越往前走,魏嫂反抗的**越来越激烈。这种情况下如果放出来魏嫂很有可能成为厉鬼,到时候滥伤无辜麻烦就大了。还没等沈昭用巫术强行镇静下,一股神秘的力量袭来,她登时没了意识。 屋外传来奇怪的声响。伴随着床板吱呀晃动的声音。 沈昭敏锐扭头。声音还在持续。她小心翼翼的下床,推开门,和站在客厅的谢辽打了个照面。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谢辽食指抵在双唇上,适宜噤声。 他穿着下午的大衣黑色长裤,显然就没做睡的打算,一直在这里守着呢。 声音停歇,沈昭小心走到他身边问:“是哪儿发出的声音?” 话落,谢辽一言难尽的看着沈昭,在思酌怎么说出口。 所幸下一秒,紧闭的房门内传来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尖叫,伴随着床板吱呀的声音。 沈昭:…… 沈昭: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这叫什么事?怪不得基本感觉不到魏嫂的存在,原来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如果这间屋子被邪祟缠上,就会发生类似于时空畸变的现象,每晚定点会重演死者死亡的场景。 也就说,魏嫂死之前,屋内发生了什么。 屋内欢叫的声音还没停。 沈昭听的耳朵疼,开想开口,屋内动作停了,隐约传来两个人交谈声,声音太小,只依稀可以听出两人越来越激烈。最后啪的一声,一个男人夺门而出。 他手里还拿着皮带,气冲冲的走出来。 下一秒,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跌撞的跑出来,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掌印。 沈昭眯着眼睛,那是——魏嫂?! 五年前的魏嫂远没有现在憔悴衰老,即使在黑暗中看不仔细但看五官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魏嫂体力不支,追几步就摔倒在地,抱着男人的大腿,哭求道:“睡都睡了,说好告诉我谁害死我儿子的” 男人踹了一脚,骂道:“我他妈都说了,你儿子是自己到河边玩不小心掉进去的,没人害他” “不可能!”魏嫂反应激烈,“我儿子不可能去河边玩,肯定是有人害他。你不是村长吗?村子不是归你管吗?求求你帮帮我” 村长被她一句句惹得头大,随手抄了一个花瓶扔过去。魏嫂没有防备登时被砸晕过去。 村长也没料到一个花瓶人就能晕过去,哆哆嗦嗦的上前探了探鼻息,看人还活着立马跑了。 故事还没完。 约莫几十分钟,砸晕的魏嫂悠悠转醒。她坐起,回忆着刚刚村长说的话。伤口流出的血好像在变冷,她绝望的笑着,回屋拿出一根绳子。 意识到魏嫂打算做什么的沈昭打算上前却被谢辽拉住。 “你阻止不了什么”他淡淡地说。 沈昭莫名有些气愤。她的确做不了什么,但是自己当作没事人一般看着魏嫂走向必死的结局她也做不到。扭头看着谢辽神色淡淡的目睹这一切,她实在怀疑那年山鬼救回谢辽的命是不是把他感情线拔了。 魏嫂把绳子悬在房梁上,说:“儿子,妈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一个力量微薄的母亲,选择了一种最决绝的方法,将真相公之于众。 伴随着窗外一声鸡鸣,第一缕晨光斜斜穿入窗户。照射在了魏嫂冰冷的身体上。 只见仅有的几个前来吊唁的人,结伴而来,有说有笑。进门看见房梁上吊死的人瞬间瘫软在地上,喊道:“死人了!” 之后的场景很乱,不断的有人进入又有人出去。 关于魏嫂的自杀,所有人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魏嫂想孩子,接受不了事实。随儿子去了。 没人在意所谓的真相。 没人在意一个自杀的寡妇,连她身上青紫的痕迹都被当成一种笑谈。很长一段时间,魏嫂活在中年女人的饭桌上,细数着她的下贱。 目睹全程,沈昭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她扶着桌子,看着桌椅上还存在的白幡说:“应该自那天后,每每外人来就会重演那天的事,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进来收拾东西了吧” 否则一间好好的屋子,主人都没了,怎么可能还没人占。还存在魏嫂死时的装扮呢? “嗯”谢辽沉重的嗯了一声。 沈昭抬头看向他,他沐浴阳光下,整个人白的通透,比这缕阳光还不真实。她看向他垂在身侧修长的手掌,想着刚刚它握着自己不许上前的样子,沈昭垂下眼眸,说:“你知道魏嫂是自杀的吗?” 谢辽抬起头,说;“知道” “那……” “只是,我不知道自杀前发生的事”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查到呢? 沈昭说:“你知道是谁害的魏嫂的儿子吗?” 谢辽有些疑惑的看着沈昭,说:“你怎么这么肯定魏嫂儿子是他杀?” 沈昭勾唇一笑,解释;“因为我相信一个母亲的直觉” 谢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思量着这句话。 门吱呀一声打开,庄周和析易分别从屋子里走出来。 析易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的又揉了一遍,“阿姐,你在干什么?” 庄周在一旁问:“先生,我们之后有什么安排?” 谢辽看两人像是问爸妈周末去哪玩的孩子,偏头一笑,冲着沈昭说:“接下来干什么?” 沈昭想了想,说:“去村长家” 村长家住在马路边上,进出城很方便。 许是看他们一行人长得正经,又是京北来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兴冲冲的就往家请 他的房子装修远比魏嫂家阔绰,瓷砖地板。白色的烤漆门,衬得这个家干净又明亮。 这也是沈昭近距离的见到这个混账的男人。许是因为魏嫂还在体内,跟着村长带领走进去的时候她蓦地一痛。 谢辽扶住她的肩膀小声问:“怎么了?” 两人挨得很近,乍一看像是沈昭靠在谢辽身上。 沈昭揉了揉心口处,说:“痛” 这些天经历的事让沈昭卸下来对谢辽的防备,加上昨晚的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也让沈昭对谢辽多了一些信任。 村长走出来,说;“听说几位京北来的,快请进” 谢辽抬眼看迎面走来的村长明白了怎么回事,往前站了几步,挡在沈昭前面说:“不好意思,车程太遥远我太太有些不舒服” 话落身后的两人 庄周:? 析易:! 那他们走?! 谢辽自然不知道这句话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只想能在村长这个人精面前混过去。 村长立马反应过来,“我们这的路就是这样,前些年一直说修,钱一直没到位也就一直没修,老伴,快倒茶” 谢辽接过茶,自然不信村长在这里放屁。自己都住上小洋房了,车都是宝马。摆出来的照片来看儿子都是研究生了,不仅不能挣钱还要家里倒贴。这一系列下来一个村长哪来这么多钱? “我家之前有个保姆,干的好端端突然不干了。今年我结婚,我太太一进家门就开始难受,找人看说是什么该走的人没走干净,让我们‘请出去’所以我们专门来一趟。找人一打听,没想到魏嫂还真出事了” 话落,村长上一秒还在笑嘻嘻的脸立马僵了。 谢辽也不怕被人说封建迷信,当着一个村长就说:“看风水的道士说,要我们破财免灾,所以想着在这卖处房子,给魏嫂个去处也算积德了” 这出手阔绰的行为让人听了不禁咋舌,房子跟买鸡蛋一样随意。 “对了,您知道魏嫂出什么事走的吗?我们钱也要花的清楚啊” 登 村长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村长脸色煞白,手抖得像筛子,结巴的解释,“你们年轻人还信这个?” 谢辽说:“没办法,万一真是厉鬼,缠的我家不得安生怎么办?” 村长猛地抬头,惊恐的看着谢辽。手哆嗦不止。为了掩饰心虚,他匆匆的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杯暖茶下肚,心里总算安慰了点。 “为了我夫人,怎么做都值”说着,谢辽推过去一张卡,“您放心,没有白问的消息” 说着点了点卡片。 那两下像是敲在了村长的心口上,他顿时喜笑颜开,语气却有些严肃,“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收回去” 拿起卡就往谢辽兜里塞。 谢辽拉住村长的胳膊,小声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还只是一小部分,事情解决了还有呢” 村长目的达到,嘴上说着盛情难却,不得不收,实则装兜里的速度比谁都快。 “说起魏如意啊,挺不容易的一个女人” 陡然听到魏嫂全名,谢辽还有些晃神。 村长说:“二十几岁丈夫就死了,一个人带着孩子,为了生计外出打工。孩子就扔给了邻居。你说半大小子扔给邻居那行,半夜去河里玩,淹死了” 沈昭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体内传来异样。 谢辽察觉到沈昭的不对劲,伸手握在沈昭的手腕上,还安抚的捏了捏。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半夜去河里干什么?” “谁知道呢,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淘” 谢辽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那魏嫂呢?儿子死了,日子就不过了?” 村长有些叹息,这一辈人孩子就是命,就是下半辈子的指望。没了希望就什么都没了。不过这些他都没说,只说;“人不就是靠盼头活着吗,没了盼头还活什么?” 他的遗憾、惋惜,装的逼真,若不是昨晚他们目睹了事情真相,会真以为他说的句句属实,魏嫂只是希望破灭,自杀死的。 可是,真相远不是那么简单。 体内那一股力量越来越强烈,沈昭下意识的扶上谢辽的手臂,强忍着不适说:“带我出去” 谢辽马上握住沈昭不受控制的手腕,解释说:“我太太身体不适,今天就先到这吧,麻烦村长了” 村长干笑两声,说了再见,内心希望千万别回来。 出了村长家,沈昭立马挣脱开谢辽的手就要回去,却被谢辽叫住,“你干嘛去?” “他说的不是真的” “我知道不是真的” “我……” 谢辽看她倔强的背影,懂了她的气愤,叹口气,上前放低音量,“魏嫂,我知道你委屈,但是我们要一步步来” “沈昭”深深吸口气,红了的眼眶看着眼前“崇德尚礼”的四字门匾笑出了声,狗屁的崇德,狗屁的尚礼,私下接受贿赂,明知真相不查,看着一个又一个枉死的人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 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风风光光的活着凭什么! “不对”始终一字未发的庄周动了动鼻子说:“这里有香灰味” “显着你了是吧”析易最受不了这边人正经讨论事情,他说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的人。 “不是,你闻,这和我们昨晚闻到的味道一样” 析易不信邪的动了动鼻子,竟然真的一样。一样潮湿发霉的味道。 “这又有什么关系?” “村长去过魏嫂家”庄周说。 呵,笑话。堂堂一村之长,去那不正常。 “那个胡同偏,住的人家几乎都搬出来了,只有魏嫂家在哪,你说,好端端的,村长去魏嫂家干什么?” “遛弯?”析易挠了挠头,紧接着发现不准确,他吃饱了吗往村里面遛弯。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沈昭”出现了变化。她先是腿一软,半跪在地上,紧接着嘴角溢出鲜血,含糊到:“带我见我儿子” 谢辽离得近,沈昭直直的倒进了谢辽怀里。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明明名正言顺,怎么那么见不得人呢。 谢辽擦掉沈昭嘴角溢出的血迹,说:“去墓地” 农村人的墓地没有那么讲究,就是一个坟头,有钱的加上一块石碑,没钱的坟前便什么都没有。只一块光秃秃的坟头。 四人来到这儿,庄周看着荒寥的墓地,突然说:“这里的味道就是魏嫂家的味道” 第6章 第 6 章 身旁的“沈昭”突然睁开眼睛,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她猛地挣脱开析易的双手,爬往身前一处空白的墓地,喃喃道;“儿啊,妈回来了” 庄周被这一幕震撼到了,“这……” 那一块墓地对比其他可谓一眼杂乱。其他的墓地虽说没有立碑但是也干干净净,有几户人家还在周围种上了树。毕竟祖坟风水关乎一个家族的兴衰,稍微有点讲究的人家都会注意些。唯有这处,坟头上都长满了杂草,四周荆棘丛生。 “魏嫂儿子去世时魏嫂不是还在吗?怎么会……”如此荒凉。 “那就有有人故意为之”谢辽淡淡地说,手下无情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环。 庄周有些惋惜的看向墓地。“沈昭”还在艰难的爬着,一步又一步,格外缓慢。他看向没有眼力见的析易,却见他眉头紧锁,不大舒服的样子。 庄周问:“你怎么了?” 析易揉了揉发胀发昏的头,强撑着说:“不知道,我就是很晕,很累,感觉有东西压着” 巫师对灵气这东西很敏感,磁场越好的地方巫师就会越舒服,反之对巫师就越不利。刚刚“沈昭”挣脱他的双手他就感觉不对,当时只当低血糖没在意,但是时间推移症状不减反而加重。 “这地方肯定有什么东西”析易吃力的说出一句话,他是医巫,换句话说,对这些灵气掌握不如巫师精炼,只能依稀的判断出大概。 强撑着说完,析易双腿顷刻瘫软下来,直直的往地下倒去。 咚一声,砸到一块石头上。人晕了过去 于此同时,前进的“沈昭”也收到了同样的压制,停止了爬行的动作。僵住的四肢不停抽搐,随即也晕了过去。 庄周看着同时晕了姐弟二人,愣愣的问:“怎么办?先生?” 谢辽说:“你扛他,我扛她”话落走向趴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沈昭。 “先……先生”庄周求救的呼唤,却没换来回应,低落的扭头,却见地上爬着一个身形娇小金发的女孩。 庄周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往四周看去。 不是,那一米七几大高个呢?人呢?什么时候,换成女的了? 庄周把人扛回去也把谢辽吓了一跳,他正仰头喝水,看庄周背着一个女孩回来差点没呛死。 谢辽狼狈的擦掉嘴角的水渍,说:“你这是?诱拐?” 庄周急忙把人放下,双手举过头顶,“冤枉啊,刚刚您吩咐我扛回去我是想扛来着,但是没想到人突然变了” 谢辽笑,还好他们是道士,换做别人估计会以为青天白日撞了鬼。 他盯着睡得如此熟的析易探了探鼻息,“你把她打晕了?” 庄周立刻哭丧着脸,直呼,“冤枉啊,她自己磕到了石头上,然后一直晕到了现在,不知道什么石头怎么这么硬” “把她放里屋,今晚门锁紧点”谢辽起身伸了个懒腰,交代完就回去睡了。 夜晚,凌晨两点。 两扇对着的门同时打开。 沈昭毫不意外会见到谢辽,她走出来,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脖子问;“他俩睡那么死,你是不是动手脚了?” “人手太多会惊扰冤魂,到时候化成厉鬼可就不好说了”谢辽不紧不慢的说,有了下午的补眠,他现在神清气爽。 沈昭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想给自己倒杯水但是手软软绵绵的实在使不上力气,几次无果后,终于放弃。她回忆道:“你记不记得魏嫂儿子坟前有什么东西?” 谢辽闻言有些诧异,“哦?什么东西?” 沈昭回想着,对于那一段记忆只来源于魏嫂,且零零散散,只依稀记得那座坟不远处有一块石头。“你记不记得,那处坟不远处有块石头?” 石头? 谢辽摸着下巴,当时的场景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他没想到魏嫂会不受控制,没想到析易会突然晕倒。这一系列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现在想想两人的怪异的确有计可循。 “你可以问问你弟弟或者妹妹,说不定,她磕的那块就是” 沈昭说:“你都知道了?” 谢辽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晕后就换了性别,我可没有故意下套之类的” 沈昭冷哼,“谁知道呢,毕竟我刚到谢家你们已经给我留下了很多糟糕的印象” 沈昭生气起来就会像一只鼓起气的河豚,一眼看出来生气。 谢辽看着沈昭平直的唇角突然笑出声。在空荡的房子里尤为真切。 沈昭像看神经病一般看着谢辽,问;“你笑什么?” 谢辽偏头,说:“没事,就觉得沈小姐心情阴晴不定,前些天让我以为是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今天就针锋相对了。转换太快,有些不习惯” 沈昭打哈欠的动作猛然顿住,看向谢辽,说:“你刚说什么?” 谢辽有些奇怪,“我觉得沈小姐转变太快,不过没事,下次提前说一声就好” 不说还好,谢辽提起来,沈昭也发现了。她对谢辽态度的转变。起初她对谢辽态度有好转是因为魏嫂的情绪在体内作祟。对于谢辽,她总是狠不下心来。今天,她突然感觉对谢辽的牵绊少了很多。 沈昭刚想说什么,院里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人猛然站起,不约而同的看向墙上滴答的钟表。 沈昭说:“上次是三点” 今天向前推了一个小时。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不会发生,除非怨气太重,时空再一次被扭转。 门外,魏嫂失魂落魄的走进来。上次有黑夜的遮挡,沈昭没看清楚。这次她明晃晃的从门外走进来,迎着清冷的月光,较好的骨像暴露在沈昭面前。 沈昭心想,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红颜命薄? 魏嫂呆愣愣的经过沈昭和谢辽,有些笨重的坐向椅子。喃喃道:“老头子,魏涞下葬了。是我没看好孩子,我欠你们的” 说着,她失魂落魄的转身走向屋内,拿出一根绳子。 沈昭镇住,她这是要上吊? 魏嫂将绳子悬于房梁上,疲惫的眨眨眼,“儿啊,妈来陪你” 就在魏嫂闭眼间,一阵强风吹进来。魏嫂眼睛被尘土蒙住,双脚没站稳,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沈昭下意识的看向风的来处,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股强风来的那么恰如其分?作为巫师,沈昭只知道世上没有所谓的巧合。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一切如透明了般,她看向风的来处。竟看见了一抹幽魂,还是个孩子身形瘦瘦弱弱的站在门前。 这是魏嫂的儿子,魏涞。 摔在地上的魏嫂还不知道,下葬的儿子不远万里来救了她一命。她起身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余光间瞥见一个图画的本子。 那个本子很小,掉在了柜子后面。因此一直没人发现。想着可能是魏涞留下的,魏嫂还是拿了起来。 她翻开第一页。 一排稚嫩的字。 “今天和二虎去河里捉鱼,二虎差点被水冲走。大人说要是被水冲走就看不到妈妈了,我再也不去了,我不能离开妈妈” “母亲节他们都送妈妈巧克力。我给妈妈打电话没打痛,就画一块巧克力吧” …… 越看,魏嫂的手越抖,直到这个小小的日记本都抓不住。 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魏涞怕水,他怎么可能会去水库呢,又怎么会被淹死呢?”说完,她冲了出去。 不能给一个母亲希望,否则就算是死,她也要换儿子一个公道。 没等沈昭足够叹惋这个孤注一掷的母亲,下一秒天亮了。 外界时间与重塑的时间并不同行。没想到只是一眼,天竟然亮了。 沈昭看向身后画咒的谢辽,说:“为什么突然中止?” “我们已经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了” 之后的事情还是会发生,他们还是会眼睁睁的看着魏嫂赴死。 “谢辽,我感觉魏嫂在我体内正在慢慢消散”沈昭实话实说。 这是沈昭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叫谢辽的名字。谢辽有一瞬顿住,随后问:“什么叫消散?” 沈昭有些头痛,“不止魏嫂,我也被牵制。刚刚我应该可以留住魏涞,可是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像烟花一样消失了” 沈昭、析易的不对劲。魏嫂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想和儿子见一面,怎么可能甘愿消散呢? 这不对劲。 谢辽立即从手串上取下几枚铜钱。坐在椅子上往空中投掷。 沈昭靠着桌子,一头雾水问:“你干嘛?” “算命” 沈昭:…… 几枚铜钱叮一声落在桌面上。 三枚铜钱依次落在地上。 谢辽沉思片刻说:“走,去墓地” 沈昭二话不说的跟了上去,没有喊醒屋内还在熟睡的人。 清晨的墓地带着潮气的寒冷,谢辽偏头咳了几声。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问:“你还可以吗?” 沈昭双手撑着膝盖大喘气,闻言也偏头咳嗽了几声,“这里有怨灵,且怨气很大” 她对磁场的灵敏度可比析易强多了,一语道破这里的问题。 谢辽点头,随后说:“往边上站着点。” 沈昭不解,却还是照做。 谢辽拿出符纸,低头写了几个字,说:“时间有限,阵法只能持续几分钟,你快点” 沈昭不明白谢辽在说什么,“你……”搞什么名堂,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沈昭只感觉身体轻盈起来,脚掌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她勉强稳住身形,问:“你对我干了什么?” 谢辽走向沈昭口中的石头旁,用红线缠住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说:“不是我对你干了什么,你应该问,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沈昭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模糊的见谢辽抚摸着手指上的蛇头说:“破!” 腥咸的河水冲入口腔,沈昭呛得咳嗽起来,看向四周亮晶晶的一片,意识到自己在水里。大喊:“谢辽!” 你大爷的! 同时,一个更嘹亮的声音盖过了她。 “救命啊” 那是一个为变声的男孩的声音,喊起来还有些尖锐。 “救命啊”男孩还没放弃求救。 沈昭扑腾的双脚,想去救人,可自己双腿却动弹不得。 沈昭顿时有些无语,合着又是让她做旁观者? 小男孩还在绝望的求救,但脚下动作越来越缓慢,激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小。 岸上突然传来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女声听着有些害怕,“人要死了怎么吧?” 另一道男声有些熟悉,“他这是自己淹死的,和咱们没关系” 沈昭看向声音来源,那是,村长! 第7章 第 7 章 沈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村长的隐瞒是因为他和魏嫂之间的龌龊,没想到还有其他原因。 女人更胆小,她看着没力气扑腾的魏涞说:“我走了,以后别来找我了”说完立马走了。 沈昭听闻奋力的扭头也之见两人追赶的背影。 她划动着双腿,希望离魏涞近一点。可当她触碰到魏涞指尖的一霎那,她回到了墓地。 沈昭看向墓地四周,终于在哪块石头旁找到了谢辽。 他被一团黑雾包围,只因身高出挑勉强可以辨认出人是谢辽。 “谢辽?”沈昭往前走一步。 “别过来!”迷雾中传来谢辽冷冽的斥责。 沈昭原地定住,看着那浓墨般的黑雾顺着谢辽指缝丝丝缕缕的散去,最终化成轻盈的水雾消散。 谢辽轰然跪坐阵中。 “谢辽!”沈昭跑过去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没事吧?” 没了阳光的修饰,谢辽苍白如纸的脸颊直直的露在沈昭眼前,她都快忘了,谢辽是个自幼带病的病秧子。 谢辽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魏涞怨气太重,想进他的生前画麻烦了些” 人在灵魂游走、意识弥留之际会捕捉一些零散的画面代入轮回路被称为生前画。如果是横死的人可从生前画中看出此生执念。好让冤魂入轮回。 看来魏涞没有入轮回。 沈昭思索着,说:“先回去让析易为你疗伤” 谢辽看她急忙的样子玩笑道:“怎么这次不急了?” 沈昭回怼过去,“我知道什么更重要” 回到魏嫂家,析易和庄周正在吵架。 析易扎着双马尾,一口咬定是谢辽施了法术,他们才会睡到日上三竿。 而庄周作为谢辽毒唯自然不允许析易这么诋毁谢辽当即反驳了回去,“分明是你贪睡,关我家先生什么事!” 析易吐了吐舌头,嘲笑道:“还先生,民国都没了死bking!” “你!”庄周气的说不出话,一口一个你像个复读机。 “析易,你忘了你来之前你阿妈怎么教你的吗?”沈昭扶着谢辽出现在门口。 析易大喜过望,跑到沈昭身边,笑说:“阿姐你可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庄周也跑过来,许久不见谢辽这么虚弱的样子吓坏了,结巴的问:“先,先生怎么了?” 沈昭和庄周将谢辽携手扶进屋内。沈昭和析易对视一眼就出去了。 早春时节,院子里枯败的植物也萧条。 庄周走进院子里就见沈昭在勤劳的拔草,就几颗不合时节的嫩芽和早已干枯的树枝。 院子不大,沈昭低头忙碌着庄周也不好意思闲着,也加入了拔草。 等沈昭打算站起来休息休息时院里的枯草已经拔了一大半了。 沈昭说:“够了,不用拔了,休息休息吧” “哦”庄周愣愣的扔掉杂草,呆愣愣的立在一旁。 耳边没了析易的絮絮叨叨还有些不习惯。 沈昭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拔草?” 庄周摇头,“沈小姐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万一我是想害你们呢,你不就是成了帮手了吗?” 庄周笑着摇头,“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这人的道法境界还挺高。沈昭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你为什么会在谢辽手下呢?”沈昭摇摇头,对痛失一个高灵气的徒弟而痛心。 庄周立刻说:“没有,先生很好的。我是孤儿,是先生领走我还照顾我,不然我就饿死了” 沈昭有些惊讶,“哦?这可不像谢辽会做出来的事” 以她对谢辽的了解,所有麻烦事他恨不得离八百米元,恨不得不上身才好。这种性格竟然会愿意照顾一个小孩儿。 庄周没有否认,“确实,先生说,我和他有缘” 缘?沈昭不敢苟同。缘分有深或浅。深的叫孽缘,浅的又留不下什么。 大抵因为魏嫂在体内。生命的重量相加,让沈昭不禁会想很多。 门从内打开。析易靠着门框,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说:“搞定了,他体内元气乱窜,我上了几针,也算是定住了。接下来静养就好” “静养?”沈昭眉毛拧了起来。眼下她元神受损,谢辽又需要静养,还有谁能渡灵呢?能让魏嫂和魏涞干干净净的离开呢? “析易,陪我出去买饭吧” 屋内庄周陪着谢辽。沈昭也放心出来。 析易一路叽叽喳喳,看路边的狗都能聊上几句。 沈昭有些头大,“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析易委屈的撇嘴,拉住沈昭的胳膊说:“阿姐,你到这来都没怎么和我说话,怎么那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沈昭无语,“至少你说一些有用的” 析易眨巴着莹绿色的眼睛问:“什么有用” “比如,谢辽的病情” 析易夸张的捂住嘴巴,一脸不可思议,“不会吧阿姐,他不是不重要吗?” 沈昭冷冽的瞥她一眼,“我是怕他死了,我找不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析易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我还真忘了,罪过罪过” “他怎么样了?” 析易说:“没事,就是元气不稳经常容易乱窜,稍稍不控制就会反噬自身” “元气不稳?”沈昭想着他气短虚弱的样子,问:“会不会练歪门邪道练的?” 析易认真思考,说:“不太可能,歪门邪道元气还是虚的,他的元气很实就是不好控制。应该还有些先天因素” “先天因素?” 析易点头,“估计是娘胎里带的所以现在哪怕活着底子还是不行的” 沈昭不禁想,还真是个病秧子啊。 这个村子现在开门的店铺不多,沈昭随便找了一家胡辣汤的店铺走进去。 老板娘本来悠哉悠哉的擦柜台,眼睛一瞥见来人笑嘻嘻的迎上去,“吃什么美女?” 这一声美女把析易叫爽了,“招牌的都行” 老板娘眼前一亮,这可是大活。立马招呼俩人坐下,吩咐后厨备菜。 析易说:“把姐,这儿的老板娘眼神真好,一看就能做好生意” 沈昭淡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有茶渣的茶水,说:“老了手里记得别留钱” 析易以为什么秘闻,凑过去神秘兮兮的问:“为什么?” “你容易被骗买保险” 析易:…… 就因为析易的一句“招牌都行”老板娘大有一种干完关店的架势。 “老板娘”沈昭叫住来回跑的老板娘。 “怎么了美女,加菜吗?” 沈昭嘴角抽搐,在加菜饭馆都可以送她们了。 “就是打听个事” 老板娘笑嘻嘻的坐下,“问我没错,这一片几十家店就我家干的最久,回头客最多” 闻言,沈昭目光落在掉了墙皮了墙壁和满是油污的地板,除了时间没人能霍霍成这样。 “我们刚来这,想买处房子,看中了村西边那套,想问问您怎么样” 老板娘倒茶的动作一顿,左右看看四下没人,小声说:“别买” 沈昭问:“为什么,我看也没人住啊” “可不呗,那地风水不好,周围能搬的都搬走了,就剩下魏家了,她家还……嗐说这个干什么”老板娘匆匆递过来一杯茶,聊起家常,“你们是外地人?” “对,我老公在这,想买处房子结婚” 析易喝水动作一顿,心想阿姐谎话水平炉火纯青了。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人果然爱八卦。说起结婚老板娘顿时来劲了,“那家小伙子啊,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姓谢” “谢?”老板娘疑惑起来,“我倒不记得这周围有姓谢的了” “他年轻出去打工,挣了些钱才敢回来” 老板娘忙说:“这就对了,这一片长大的孩子我就没有不认识的,放学都来我这买东西我能不认识吗?” “那您听说过魏涞吗?” “魏涞?就是那个胆特别小瘦瘦弱弱的小男孩?” 沈昭点头。 “记得,他经常和其他几个同学来买烤肠,不过他就在旁边站着,也不买。听说这孩子学习可好了。对了,这孩子还是魏家的儿子呢,可惜了” “可惜什么?” “挺好一孩子说没就没了。他们说什么被绑架了,内脏都没了之类的” 啪 沈昭杯子不小心掉桌子上。 析易小声喊了一声,“阿姐?” 老板娘急忙起身,“没事,没事,我去弄,你别弄脏了衣服” 老板娘墩地,沈昭问:“魏涞不是溺水死的吗?怎么被绑架了?” “我也是听说,葬礼的时候有几个老人给孩子换衣服,看孩子身上又是伤疤又是血的传出来的” 无论大小,人死后都有穿寿衣入殓的习俗。只是这么大的消息,怎么可能没一个人知道呢?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最可疑的人物。 沈昭握紧了手掌,说:“大姐,村长说那家房子挺好的,准备低价给我们您说我们收不收啊?” 老板娘捏了捏她的手臂,说:“你衣服脏了我带你去后厨洗洗”进了后厨,老板娘把门关进,“妹子,我和你说实话这个村长不行,那房子地段不好,还闹鬼,你和你老公别揽那丧气摊子” 沈昭装作震惊,犹豫的说:“我看村长人挺好的呀” 老板娘不愿多说,之说:“那是以前,现在,算了,人过几年就该退了。反正记住姐的话就行” 沈昭笑了笑。 两人大包小包的回到魏家,见谢辽大病初愈坐在院子里悠悠的晒太阳,见两人回来笑着说:“你俩打劫饭店了还是准备喂猪啊?” “我布了阵法,今晚我能招魏涞回来” 沈昭一番询问,只觉得魏涞死好像不止溺水而亡这么简单。 谢辽偏头咳嗽几声,说:“我知道你布了阵法” 他醒来就感觉四周有种被庇佑的感觉,走进院子里见看似杂乱无章却井井有条摆放的草堆就知道沈昭设了阵。四周生灵都在护着四方天地。 “可是,你不允许你招魂”谢辽漆黑的瞳孔盯着沈昭说。 停电摸黑一半后来电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谢辽的话落下,像是一万滴雨滴砸向地面。沈昭的内心震了一下。 “为什么?”沈昭问,“你怕了?” 谢辽点头,“嗯,怕了” 沈昭:…… 析易、庄周:…… 空气安静的好像有乌鸦飞过。 谢辽全然不觉尴尬,他明亮的眼睛落在沈昭身上,转向她头顶,“你知道你的灵契线有多重吗?” 身旁的庄周听了后退半步,这可是灵契线。作为道士是不能沾染灵契线的,这代表你参与了多少因果,次数多了灵契线会化成一张网绞死破坏者。 沈昭不觉,“人生在世有几条灵契线应该很正常吧” 谢辽笑着点头,尘世又走一圈,谁又能保证不牵因果不惹琐事呢? “可是灵契线太重反噬也会越重,你应该知道吧?我不觉得巫师有能力可以抗住因果反噬。” 沈昭静静的看着谢辽,他说的没错。道士靠渡灵送亡魂上路无论是不愿走的还是迷路的不问原因,一律送走。巫师更多的是指引亡魂上路,碰到冤假错案还会了了亡魂冤情,让他无牵无挂的走。 可是无论哪一种,都不能沾染太多人世间因果。巫师沾染因果的后果就是折寿,灵力受损重者被因果反噬,尝尽尸虫钻心的疼痛七日直至七窍流血然后身体慢慢腐烂,药石难医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尤族至今还没有这种死法。 听了都令人毛骨悚然。 谢辽看沈昭沉思的样子自认为震慑住了,慢慢开口说:“所以……” “没事”沈昭静了一会儿,开口说。 谢辽:“?所以什么?” 沈昭勾唇一笑,“我不怕死,死了婚约自动作废不也刚好合了谢先生的愿吗?” 谢辽看着冥顽不灵、柴米油盐不尽的沈昭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手指着沈昭,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话,“你……你!”一口气不顺,他开始了偏头猛烈的咳嗽。 这时,沈昭慢悠悠从谢辽身边走过,还淡定扔下一句,“谢先生身体不好不易熬夜,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冷酷的关上了门。 饭菜摆在饭桌上,庄周小心翼翼的问:“要不要叫一下沈小姐?” 下一秒,门打开,析易气冲冲的打开门,领走饭菜就进屋了。一袋不剩 庄周:…… “要不要我去买点?” 半夜。 身体不好的谢辽抵着门框,守时蹲守沈昭。 沈昭开门没来及疑惑依旧维持白昼的天空就见谢辽抵着门框,毫无血色的唇角没什么情绪的抿着。 “‘早上好啊’” 沈昭笑着点头。周围有了阵法保护她行动轻松了很多。 看沈昭没事人一样,谢辽打算上前理论,下一秒两侧门再一次打开。 沈昭屋内走出一个瘦高的男孩,皮肤白皙,顶着一头卷毛打了哈欠,见这青天白日的说:“卧槽” 析易揉了揉眼睛,又看向面前淡定喝茶的两人,呵呵笑,“不对,是梦,我真是睡懵了” “析易”沈昭淡定的叫住他。 析易猛地顿住,睁大眼睛走回去小心的碰了碰沈昭的手。有温度,人活得。 “我去,”接受到沈昭的凝视后立马捂嘴,“阿姐咱们白天撞鬼了吗?” 对比之下,另一边庄周淡定了一些。 庄周走出来看析易一系列表演完毕后就知道没错,出事了。 他快步走到谢辽身边,问:“先生,你没事吧” 谢辽摇头,“没事” 庄周心想你确定?我看你脸色比下午的时候还不好看。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只问了一个不会出错的问题,“先生,这是?” “死者冤念太大,每晚都会时间重置”谢辽简短解释了下。 析易听了反问,“为什么之前不重置,我们都住了三天了,偏偏今晚重置?” “之前环境不稳定,人数太多会干扰幻境,今天我设了阵法,有了阵法保护环境相对安静” 析易勉强懂了大概,没有在意前些天两人的单独行动。他伸了个懒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可是不应该是晚上吗?” 对啊,沈昭四周看了看。 这房子比下午的时候干静、温馨多了。不像久没人住的样子。这时候又发生了什么,魏嫂会把他们带回来。 思索时,谢辽递过来一颗药丸。 沈昭问:“干嘛?” 谢辽无辜的耸耸肩,“放心毒不死你”在析易要刀死他的目光下坐下,“我怕魏嫂会时失控,到时候场面不好控制” 析易零帧起步,“我阿姐吃了出事怎么办?你下毒怎么办?……” 沈昭听后接过想也没想吞了下去。 析易猛地站起来,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拍打沈昭的背逼她吐出来。“阿姐,你没事吧,有没有难受?” 沈昭紧张的按住析易的胳膊,“嘘,要开始了” 没等析易问出开始什么时,屋外传来一阵骚动。他立马向屋外看去。 一群人吴泱吴泱的走进来。 男男女女的抬着一个白布包起来的男孩,连魏嫂这个母亲都被挤到了一旁。 几个人挤进了屋,又有几个女人进屋把魏嫂挤出了屋外。 魏嫂失魂落魄的坐下,刚好坐在沈昭旁边。 沈昭看着忙碌的人群,悲伤欲绝的魏嫂。知道了,这是宣布魏涞死亡后回家准备葬礼的时候。 魏嫂是少数不哭闹大喊的妇女,她只呆愣愣的坐在凳子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着人门粗鲁的为儿子换寿衣。 沈昭看向魏嫂,蓦地心里一痛。她好像是一瞬间老的,那样憔悴疲惫心如死灰的状态沈昭只在寨子里的高龄老人身上见过。 屋内不知谁出了主意,喊了一声,“让他妈看一眼吧” 几个人符合着,魏嫂像是上课被突然点名的孩子,呆呆的走了进去。 魏涞是溺水死的,死的很难看。靠近尸身还能闻见臭味。 人在悲伤时是没有眼泪的。魏嫂都哭不出来,反复的喊着魏涞的名字。 “魏涞,醒醒,睁眼看看妈好不好?” 无论魏嫂的话多么恳且,都改变不了魏涞是一个冰冷的尸体的事实。 屋内几个年纪大的老婆婆偷偷抹眼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苦大概只有母亲会感同身受。 屋内的悲伤一同感染到屋外的四人。 析易红着眼眶,说:“我去看看他” 沈昭没有拦着。因为析易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余光中看到了院子里游荡的魏涞。 体内魏嫂的灵魂作祟,沈昭在发现魏涞的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谢辽抓住。 耳边响起谢辽愠怒的声音,“沈昭!” 沈昭腿顿住,深呼一口气,说:“我没事” 门口的魏涞徘徊了一会,靠着门窗听到了妈妈的召唤不知觉走了进去。 此时,析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气冲冲的说:“他压根不是淹死的” 沈昭毫不意外,坐下说:“那是怎么死的?” “有人摘了他的器官,伤口很隐蔽很难发现。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没人声张” 周围人熙熙攘攘,和魏嫂沾亲带故的亲戚都来了。不过真心送魏涞的不多。他们最多叹一句世事难料,不过这份悲伤不会维持他们的装腔作势。几句话交谈起来面上的伤心都不会维持。 旁人看不到他们四个,说话肆无忌惮。 沈昭往边上靠了靠,她对家长里短的事没兴趣。 她拉住析易说:“你确定吗?” 析易用力点头,“我可是把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不可能错” 魏涞与两人擦肩而过,沈昭下意识的抓住他。可魏涞像一缕云烟,穿过指尖。沈昭无意识的蜷缩指尖,小声喊:“魏涞?” 前进的魏涞脚步定住,狐疑的回头,只见沈昭眼眶微红,说:“你为什么回来了?” 魏涞迷茫的张嘴,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下一秒他面露痛苦。眼睛瞪大,惊恐的看着前方。 沈昭猛地回头,只见谢辽戴着蛇环的手腕勾起,手掌张开,收缩,手掌变化间魏涞直接跪在地上。 意识到谢辽在做什么,沈昭立马挡在魏涞面前,试图阻挡着谢辽的动作,说:“谢辽你要干什么?” 谢辽手腕轻轻的偏过沈昭,准确无误的对准魏涞,眼神冷冽泛着平日里见不到的寒光,他看似在笑,实则笑意不达眼底,薄唇张开吐出让人生满畏惧的话,“渡灵,送冤灵上路” 沈昭心里暗叫不好,她伸手挡过涌过来的微波,同时把魏涞推向一边,躲过谢辽的攻击。 “你在干什么,魏涞死的不明不白,为什么送走他” “那也要入轮回路”话落,谢辽手掌直直伸向游荡的魏涞。 沈昭将魏涞推向析易,吩咐道:“看着” 同时低声呼唤,召唤来屋外的其他生灵。 屋外,花草、鸟兽发出不同程度的悲鸣,幽幽切切、震耳欲聋。 谢辽被烦扰,皱眉啧了一声,收回手,眼底杀意却未消,“冤灵会害人,你为何拦我?” 沈昭冷哼一声,脸色有些泛白,刚刚的呼唤鸟兽强行动了灵力,现在说话都有些虚浮,“我们欠魏涞一个真相,生前不清不白的走,死后你也要让他心怀怨恨进轮回路吗?” “如果人人都你这样想,人世间岂不是百鬼横行?” “鬼?”沈昭笑着反问,“鬼不就在你我之间吗?你看看这些人,在魏涞的葬礼上不加掩饰的说说笑笑,他们是否想过未亡人心痛呢,是否想过魏涞含冤而死,他们不更像百鬼吗?” 人对于别人的伤口熟视无睹,肆意践踏,这不是地狱又是那里。 随着沈昭话音落,周围人细细切切的交谈声更大了,夹杂着几个笑声。 谢辽也听见了,嫌弃的皱眉,再次劝道:“这是我们离魏涞怨气最大的一次,也是最容易渡灵的时刻” 沈昭抬起胳膊,单薄的手臂护住身后的两人,“想动他们,不如先和我打一架” 沈昭额头上泛起密密麻麻的汗珠,因为强行动灵力心间断断续续的疼痛让她根本直不起腰。但她的手臂却依旧固执的悬空。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势。 “傻子”谢辽轻轻吐出这个字。收回手腕。 沈昭还没来得及高兴,脚下地面开始晃动,周围一切模糊虚幻。 析易惊恐的说:“糟了阿姐,幻境要破了” 只见天光大亮,一律强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 四人眼前一白,再睁眼回到了魏嫂家。 登 墙上的钟表发出经久失修的报数声。 沈昭吐出一口鲜血,析易惊呼一声立马抚住沈昭。 沈昭擦去嘴角的血迹,对着同样元气大伤的谢辽说:“今后的事情,谢先生不用参与了”随后在析易搀扶下回了屋。 “先生?”庄周小声叫着谢辽。 谢辽揉揉额头,说:“你还记得书中怎么记录亡魂吗?” 庄周小心点头,“记得,他们是迷路的人,需要道士为他们开路,才能入轮回重新做人” “魏涞飘荡了几年,在不入轮回只怕魂魄俱散,到时候只怕连重新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谢辽细想后,无奈笑笑,“算了,万一他们能在规定时间送魏涞入轮回呢?” 他转身走向屋子,耳边传来一道胆怯的声音,“谢,谢先生?” 这一声像是几年未开过口,嗓音沙哑无比。 谢辽前行的脚步顿住,扭头,见魏涞害怕的缩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他。 第9章 第 9 章 “阿姐,你确定要独自行动吗?” 析易声音有些颤抖,尖着嗓子,看了看四周说。 “你不会害怕了吧?” “才没有!”析易强烈的回答,“就是不相信魏嫂” 昨晚,沈昭床上养伤时和魏嫂达成了某种协议。魏嫂的记忆会帮助沈昭找到要找到的人,但具体找谁析易也不知道,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跟出来了。 大白天,两个外村人漫无目的的逛游。有些奇怪。 析易尽量忽略掉那些来自大爷大妈打探的目光,挺直腰板说:“阿姐,咱们去那里?” 沈昭老实说:“不知道” 析易:…… “那我们在干什么?” 沈昭不耐烦的看了析易一眼,析易立马老实闭嘴。 昨晚她和魏嫂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借用一下魏嫂的记忆。在她仅存的记忆中筛选一下,那个背影有可能是谁。 目击证人有两个,村长是打死不会说实话的,那就先从那个女的入手。 短暂的记忆中依稀可以判断出那个女人有些胆小,对比村长应该更好套话。 魏嫂离家太久,她记忆中窈窕娇媚的背影太多,也大都模糊了。只依稀的记得几个。沈昭听后立马开始行动,势必要找到那个目击证人。 这个村子普遍的穷,单从村里坑坑洼洼的路就可以看出来。析易踩过一个坑评价道:“这难走程度不亚于我上山采采药。”这种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崴脚的未知感可谓很刺激了。 第一家。在村南边,离魏涞落水出事地点最近。 沈昭想了想,敲了门。 “来啦”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孩,看着两个生面孔问:“请问你找谁?” “找你妈”沈昭答道,虽然只是背影,但也看得出年岁。总不可能会是眼前这小女孩。 “哦,进来吧”女孩带两人进来,在院子里冲屋里喊:“妈,有两人说来找你” 屋里人应道;“带进来吧” 沈昭和析易两人进屋,没想到这年代还有没脱贫的的家庭。六七十年代的简易衣柜,大红色的塑料凳子,墙上充满年代感的年画娃娃。这间屋子像是上个年代遗漏的房间。 女主人似乎也发现了家中简陋的不适合待客,羞赧的笑笑,指着凳子说:“快坐,小兰还不快去倒水” 被叫做小兰的女生应了一声,出去了。 屋内只有他们三人。呼吸都是尴尬的。 就在析易憋气受不了的时候,床上的女主人说话了,“你们是为我家那口子来的?” “对”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了正经身份先认下。 女主人有些激动,忙问:“怎么说的?我老头可是修路死的,赔偿金为什么还不给我们” 沈昭有些疑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谁知就这一声,让女人以为沈昭他们不打算负责,当即就嚷了起来,“我老头为修路命都没了,我的腿这个样子,你们还压着赔偿金不给,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两人解释的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给,您先别激动” “我怎么不激动,七八年了,这钱迟迟不到账,每次都说程序程序但年年都没有。我家闺女都没钱上学了” 女人话越说越激动,好像终于抓住了出气孔,要把这几年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你们说让我们可怜你们,谁可怜我们啊” 沈昭和析易被骂的都不好意思坐着,站起来退到了墙角,被骂还一直点头应道,“是是是” 究竟是什么?谁知道呢 女人越骂越起劲,大有把屋顶掀翻的架势。 两人绝望的都打算施法术时,门被敲响了。两人看向院子里,还是小女孩开的门。看到院子里的人,虽然不合时宜,但那确确实实可以当作救星。 沈昭趁女人骂人换气的功夫立马说:“大嫂,一会儿进来的人是我们领导,您有什么问题跟他说” 下一秒,谢辽掀开门帘,还没和沈昭二人说上话就被床上的大嫂叫过去。 “领导,我腿不方便,还劳烦你过来一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叫自己领导,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只是待走进看见沈昭幸灾乐祸的表情时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谢辽屁股还没到凳子上,就被床上的女人一嗓子喊起,“哎呦领导哎,你可要为我做做主啊!” 身后传来两个不怀好意的笑声。搭配上女人的哭号像是一场剧目。 谢辽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没有生气,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安静的等待女人哭完,欣长的身影侧立一旁,看起来彬彬有礼。 没人搭话,女人自己哭的也没意思,收了眼泪,说:“领导,我男人赔偿金的事怎么解决?” “赔偿金?”谢辽笑着转头,看向身后美滋滋看戏的沈昭。 沈昭立马说:“赔偿款压了好几年了,您不会忘了吧?” 谢辽点头,“没忘”只是开口有些苦涩,“今天我来就是调查情况的,事情捋清楚了,钱就好说多了” 看领导这么好说话,女人急忙说:“您看我这腿就是那次修路出意外瘫的,我男人是被石头砸死的,快十年了。您要是能帮我解决了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谢辽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说:“卡里有些钱,剩下的核实好了就会到账了” 终于看到了盼了多年的赔偿金,女人一瞬间老泪纵横,捧着卡一个劲的说:“谢谢” 有钱就是客,沈昭和析易都没想到出来竟然那么容易。 出了这户人家,沈昭小声说:“骗子” 声音小,却被不远处的谢辽清楚的捕捉到了,他跟上沈昭说:“沈小姐生气归生气,总不能污蔑我吧?” “卡里没钱干嘛骗他们?没有希望也总比希望磨灭了好” 谢辽低头笑,无奈的捏捏眉间,“谁说卡里没钱?” 沈昭有些错愕,“你?” “穷家富路,我不多带点钱上路怎么可能放心。再说,沈小姐是不是忘了我是谢家家产唯一继承人” 想起建在山顶奢华无边的建筑让沈昭勉强相信了谢辽的话。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猜的,沈小姐信吗?” “哼,你可以问问鬼信不信”沈昭喊了一声析易,两人打算离开。 “是魏涞告诉我的” 没走几步,身后的谢辽喊住了她。沈昭的脚步当场定住。 她疑惑的扭头,似乎不信谢辽的话,“魏涞?” 谢辽点头。 那晚,魏涞叫住他。是求谢辽还他一个真相的。 当时谢辽只觉得这个问题荒唐,修长的手指交叉,靠在椅子上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魏涞其实也没有把握,说出口的话自己都捏了一把汗,他手指扣着裤子缝说:“因为,你是好人” 谢辽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偏头打量眼前的小男孩。魏涞的样子就是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样子, 皮肤苍白,脖子上布满了青紫色的血管,向外突出的眼球此刻呆呆的看着谢辽。 谢辽怀疑他是不是嘴巴被泡坏了,不然怎么会说出他是好人这句话。 魏涞见谢辽没有打断,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是去池塘边钓鱼看到,看到……” 少年支支吾吾的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辽说:“不想说就跳过” 魏涞松了口气,继续说,“我动作太大被发现了,然后我就跑不小心落水了,没人救我。但是我没死,我还有意识,我知道我妈妈今天回来,我要等她。可之后我被送进医院,打了一针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辽听后说:“你想我怎么帮你?” “让坏人得到惩罚” 谢辽听到这个鸿鹄大志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英雄拯救世界吗?” 魏涞抿了抿嘴唇,有些莽撞的说:“坏人凭什么可以善始善终?” 庄周听后暗叫不好,本想上前一步,却被谢辽伸手拦下。 魏涞继续说:“村长不是好人,为什么他好好的?他在我坟前压着泰山石,不允许我出来不允许我转世,我被压了五年,你们来了一次我身体才自由。你们是好人也请你们帮帮我” 谢辽指尖敲打着桌面,良久开口,“你下辈子还会做你妈妈的孩子吗?” 魏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谢辽会问这个,想了一会儿说:“不会了,我妈她太苦了没有我,她会轻松些” 谢辽撂下一句,“等着你的真相吧”就进屋睡觉了。 “所以,是魏涞告诉了你事情的始末?”沈昭顶着太阳,对她刚刚莽撞的挨家挨户敲门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没错,所以沈小姐愿意让我加入你们吗?”谢辽笑起来眼睛都会弯成好看的弧度,盯着阳光像是一场迟迟未到的暖春。 沈昭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随便” 下一家,几人来到了离那片河塘最远的区域。 沈昭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说:“这次什么借口?” 其余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跟连连看一样。 沈昭看了看最不靠谱的两人将目光投向知道最多的谢辽身上,“你有什么主意?” 谢辽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没底,“你还记得在村长家的借口吗?” 一旁的析易腾空而起,“你个登徒子还想占我阿姐便宜!” 庄周赶忙拉住析易,防止他跳起来。 沈昭想了想问:“为什么非要这个借口?” “因为村长家是这个借口” 村长家? 河边两人的窃窃私语,魏涞在水里扑腾的绝望。 迷雾的视野渐渐清晰。猜测到真相的沈昭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全身血液因为自己的猜想缓缓发凉,阳光之下汗毛战栗。 谢辽上前一步为她遮住了半米阳光,侧头对着她说:“所以这个女人才是关键” 沈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谢辽棱角分明的侧脸说:“走吧” 同村不同命,从沈昭踏入这户人家就对这个女人和村长有一腿这件事深信不疑。 白墙青瓦,一进门瓷砖贴好的福字喜庆又美观。对比上一家的寒酸,这里简直天堂。 女人推开门说:“你找谁?” 谢辽说:“找您” 女人看着四个人穿的人模人样,长相端正,看起来不像骗子,稍稍放下戒备心,“什么事?” “村长推荐我们买您的房子” 女人笑容一僵,眼神飘散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进来吧” 第10章 第 10 章 女人扫了扫杂乱的床铺,说:“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老郭前几天才跟我说” 谢辽笑说:“家里有事,所以比较急” 两人接过茶杯,却没喝。 女人她撩了撩新烫的头发,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说:“这个地方你们算是赚到了,这新房我搬进来没几天,家具都是新的,你们小两口结婚刚好” 谢辽心下了然,看来村长只说了买房。 “我们不是用来结婚的,是给死人买的” 女人听了登时就变了脸,撸了撸袖子说:“给死人住?找茬是不是,你上街问问谁不怕我王美娟,撒野敢撒野到我身上,滚滚,滚出去” “一百万” 谢辽话掷地有声,把王美娟的污言秽语全都堵回了嘴里。她扭着头又问了一句,“多少?” 谢辽说:“一百万,这还只是定金”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骗人。只见王美娟尴尬的呵呵笑了几声,立刻坐下商量卖房的事。 这视钱如命的小家子气让身后的庄周、析易嗤之以鼻。 析易小声问庄周,“你家先生钱多烧的吗?干嘛花这么多钱买一处没用的房子?” 庄周斜睨了析易一眼,说:“你不懂” 魏涞剩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析易瞪着眼睛反驳到:“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 可庄周已经认定析易不值得教,理都没理。 商量看房时间时,谢辽一锤定音,“晚上十点,我来看房,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美娟维持的假笑僵持在脸上,她不敢相信的问:“十点?这……” “别害怕,你可以多叫几个人陪你,这房子毕竟住的人特殊,道士说大白天的不好施法” 王美娟内心纠结,就在谢辽准备向上加钱时,王美娟一咬牙,“行,十点就十点,不过别带太多人” 谢辽温润的笑着,点头,“没问题” 出了这扇门,谢辽叫住身后的庄周,“晚上通知全村人来,给他们看出戏” 夜晚十点。 沈昭坐在镜子前,眼睛温柔注视着镜子中的人,又在透过镜子看另外一个人。 “今晚我把身体借给你,你要还自己一个公道” 沈昭发丝微动,随即镜子中的女孩扬起一个笑脸,两人无声中完成了一个交接。 沈昭向外走去,打开门,看见谢辽、庄周、析易三人都在等自己。 头顶这盏灯昏暗老旧,仅存的灯光可辨认出三人的笑脸。 谢辽伸出臂弯,柔和的灯光下温柔的笑着,“走吧,魏嫂” 析易说:“放心灯光、摄影、特效都就位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魏嫂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冲着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谢辽忙将人扶起,笑说:“您这可是折我们寿呢,应该的。您还要替魏涞看着呢” 提起魏涞,魏嫂咽下一口辛酸泪,应道:“好” 四人到达王美娟家时。村长和王美娟等候多时。 见到其他两位主角谢辽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就知道王美娟会找来村长。 王美娟和村长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可疑的人才小跑上前,“您可算来了,要不要进去看看房子?” 谢辽搂着沈昭说:“主要是我夫人过目” 知道全计划的“沈昭”看见两人身体一僵,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因着天黑,谁也没看出这个笑容夹杂着嗜血的眼神。 房子里看了一圈,谢辽一会儿问东问西,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硬生生将时间拖到了十一点。 子时到,阴门开。 谢辽终于有停的意思,“还有最后一件事” 这声音惊醒了靠墙上打瞌睡的二位。村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谄媚的凑上来说:“什么事您说?” “我请了个道士,道士说在这里做个法,告诉死了的人。这事才算了了” 九九八十一难都受了,就差临门一脚,村长能不答应?他立马拍大腿应下,“没问题,咱现在就到院子里,不过您看都这个点了,钱……”眼神透着贪婪的垂涎。 谢辽拿出一张纸封,“放心,那能让你白忙一趟?” 村长满意的颠了颠分量,将四人请到了院子里。 到了院子,谢辽和庄周对视一眼,自觉远离一步。 庄周向前站了一步,在原地化了一个大圈,圈住自己。随后拉了三根红绳,小声念叨着什么。 村长看这动静,心里有点发怵,“谢先生,这是除鬼吗?” 谢辽淡淡的嗯了一声,“一会儿就知道了” 谢辽回答的不清不楚,弄得村长心里没底。却也不好意思提要求只好老老实实的靠墙站着。 庄周的仪式还在继续,他对着火把吹了一口气,轰一声,火光四射。火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庄周顿时僵在原地。 “这这……这是怎么了?”村长求救般的看向谢辽,谁知谢辽压根不鸟他。 庄周直愣愣的站着,突然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众人后,定格在王美娟和村长身上。他突然开始笑,笑的瘆人,“村长好久不见啊” 庄周的声音不想平时那样恭敬,听起来砂纸般粗糙。简单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没有抑扬顿挫,十分诡异。 村长吓的后退两步,颤抖的食指指着庄周说:“这是不是有鬼,鬼啊!” 庄周机械的摇头,“我不是鬼,我是魏涞” 我是魏涞 这句话像一滴水扔进油锅里,哗啦一声在王美娟和村长脑中炸开。 “魏涞?不对,我在你坟前压了泰山石,你不可能回来的,不可能” 闻言,庄周痛苦的皱着脸,“痛死了,你见死不救还摘走了我的心脏,害我不能入轮回路,你真该死” “呸,是你倒霉。有人看上了你的心脏,我不过顺了个人情,你都死了还要心脏干什么!”村长破口大骂,手里有什么就往上扔什么。 庄周本想前进,但被砸住的东西绊住了脚步。他脚步一顿,看向前方,“你怎么来了?” 话落,除庄周以外的五人看向那片空荡荡的土地。后脊渐渐发凉。 庄周却笑着,“你不该来的” 谢辽点燃了一张纸,迎着庄周空洞的眼神,火种凑近的霎那,庄周眼睛亮了。 他呆滞的眨巴眨巴,后冲着沈昭呆呆的喊了声,“妈” “沈昭”眸光微动,怔愣的走过去,颤抖着的手覆上庄周的脸庞,“魏涞?” 谢辽眉心一跳,手上的力道加紧,燃尽的纸灰簌簌落下。魏涞真的来了。 “庄周”哭号着跪下,“妈,对不起,我不该去河边” “沈昭”扶着庄周的手臂,一个劲的摇头,“你不是怕水吗?好端端过去干什么?” “庄周”手臂一抖,“我想给你钓鱼吃,还能卖钱,没想到……” “庄周”指向缩在角落里的两人,“我看到了他俩亲亲我我,我被发现了就跑,然后路太滑就掉水里了,都怪他们” “你放屁”村长抬头喷出一句脏话,“你自己掉进去的关我什么事” “庄周”说:“那我心脏呢,你为什么不让我转世?为什么?” “沈昭”看着“庄周”的眼睛说:“他,不让你转世?” “庄周”点头,委屈的说:“我还回不去家” “沈昭”猛地扭头,看着村长说:“你个混蛋,害死我儿子还骗我说还我儿子真相,没想到害死我儿子的竟然是你。压着我儿子不让他转世还骗我,你才应该去死!” 在村长眼中就是魏嫂和魏涞回来索命了。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瞒的了,村长破罐破摔了,说:“你自己蠢,说两句就信了。还有你儿子,看到了不该看的就该死” 村长看向周围,看到了准备偷偷跑路的王美娟,上前恶狠狠的拽住她的头发,“看到她了吗?把你心脏卖出去也有她的主意别老什么事都揪着我” 猛然被提起女人吓得只剩下尖叫,只敢说:“别杀我” 村长厌恶的把人甩一边去,甚至有些得意的说:“你们在这儿又怎么样,只要那块石头压着你们就不能怎样。” “庄周”突然伸出手,几百根红手从袖子中窜出,藤蔓般缠住了村长的脖子。 村长像是被人抓住的鸡仔,轻易的被人提起,双脚悬空。就在他快窒息时庄周大发慈悲的松了手。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庄周”邪魅一笑,可就在出手一瞬间谢辽一张符纸贴在庄周后背上。庄周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顷刻间倒在了“沈昭”怀里。 “沈昭”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向“庄周”的鼻息,谢辽在一旁说:“没死” 谢辽抬眼审视了一遍狼藉的院子,走上前,看着被吓的大小便失禁的村长,六神无主的王美娟遗憾的理了理手腕,“我还以为时间会长一些呢,没想到你们那么不中用” 村长见鬼一般,见谢辽上前拼命往后退,“你,你是谁?” “我?”谢辽笑着说,只是狭长的眼睛泛着刺骨的寒光,“我送你下地狱!” 翌日,析易蹲在一把长椅旁,瞥了一眼悠闲晒太阳的谢辽说:“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这两人的组合有些诡异。 析易看他没说话,赌气的跺跺脚,起身想走,却又不甘心的蹲回来,“人家就一个愿望,你总不能那么狠心吧” 似乎忍受不了耳边聒噪,谢辽啧了一声,摘掉眼前遮阳的树叶说:“魏嫂在干嘛?” 析易干干的说:“包饺子” “那不就得了?” 析易喜出望外,“所以你不赶魏嫂走了?” 谢辽说:“该走还是要走,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析易高兴的跳起来,说:“谢了” 谢辽看着他欢呼雀跃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继续睡觉。 院子里枯草与嫩芽交替,盎然的新绿很快在这座死气沉沉的院子里铺陈开来。时光扭转,又一年春天。 第11章 第 11 章 餐桌上,披着沈昭外貌的魏嫂像是个大家长,给餐桌上每一个人的碗筷中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她慈爱的夹了两个鸡腿过去,分别放在析易和庄周碗里,嘴里还说:“不行,你们太瘦了” 析易乐得自在,一口一个鸡腿一口一个饺子吃的不亦乐乎。桌子另一边的庄周到显得心事重重。 魏嫂明白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一个劲的夹菜。用一种最质朴的方式表达母爱。 谢辽看碗都快满了,不忍心魏嫂一片好心落空,敲了敲庄周桌上的空碗,“吃饭好好吃” “庄周”猛然回神,心不在焉的巴拉米饭。 魏嫂看孩子这样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只低头擦眼泪。 谢辽放下筷子跟“庄周”说,“吃完来找我吧” 初春泛着温暖舒适的阳光,轻轻柔柔。 “庄周”出现在谢辽面前时紧张不安,生怕谢辽不说话下一秒就把他送走。 谁知谢辽喝了口茶说:“坐” “庄周”没料到,愣愣的“啊”了一声。 “啧”谢辽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小马扎,“做我旁边,怎么换了个脑子反应还是不行?” “庄周”挠了挠头发,坐下了。 谢辽冷不丁问一句,“魏涞,怕死吗?” 魏涞头一僵,吸了吸鼻子,“怕” 他才十五岁,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口,去接他妈妈。吃过最好吃的饭菜就是过年妈妈包的饺子。他狭小的世界还没有开展,还没有经历足够的枯荣衰败就要夭折于此。谁会不怕呢? 谢辽静静的看了魏涞一会儿,指着院子里的一块空地说:“去种一颗榆树吧” “啊?” “啊什么啊?树苗我都买好了,你只管刨个坑把树苗放进去就行” 魏涞虽然不知道谢辽干什么,但有谢辽他才有现在行动自如的机会。所以对于谢辽的话他还是很相信的。 魏涞干活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一棵树已经在院子里扎了根。 “这棵树可以活一百到两百年,也就是说哪怕你轮回投胎几十次他也还会在这” 魏涞眨了眨眼,有几滴泪涌出,他说:“可我就不是魏涞了,我也记不得魏涞了。死后世界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我害怕” 魏涞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小声抽噎。 谢辽长出一口气,解释道:“人活一世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或许你的任务完成了” 魏涞不相信,继续问:“为什么我只能活到十五岁?下次见面我还会记得你吗?” 谢辽蹲在他身旁,尝试着用不那么残忍的方式告诉魏涞,人与人相伴不过机缘巧合。下辈子或许就不会那么幸运了。可话到嘴边,见魏涞期盼透亮的眼睛,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谢辽想了想,说;“时空是个圆圈,我们终会再遇的” “那我会认得这棵树吗?” “或许,但是我保证只要你来,它就会在” 魏涞偏头想,小声说:“下辈子,希望我能活到一百岁!” 谢辽笑出来,揉揉他柔软的头发没有说话。 在回屋,魏嫂见两人走进急忙站起来,求助的看向谢辽,谢辽递过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拍拍魏涞的肩膀,“你们说会话” 魏涞点头。 谢辽走后,魏涞上前一步抱住魏嫂,头埋进魏嫂的肩膀,“妈,如果真有下半辈子我先做你爸爸” 魏嫂嫌儿子犯浑,打了魏涞的肩膀,“别说胡话” 魏涞撇嘴,随即眼泪就掉下来。蹭了蹭魏嫂的肩膀,“其实我过得挺好的了,妈你不用担心我”说完孩子气的擦了擦眼泪,指着院子里的榆树说:“妈,你看那棵树,如果下辈子咱俩不认识,我们看到那棵树就明白了” 魏嫂泪眼婆娑的看过去,忙不迭的应下,“行,妈一定记住” 院子里,那颗榆树以极快的适应能力适应了这片土地,昂扬着新生。 谢辽走进,打破了温情时刻,“该上路了” 魏嫂抓着魏涞的手问:“不能一起走吗?” 谢辽残忍的摇头,“你们,性质不一样” 魏嫂擦掉眼泪,点头说:“以后可不能调皮,好好听话,别吃糖……” 一句句关于日常,无关紧要的话,却让人舍不得打断。 直到时间逼人,谢辽才不得不开口,“魏嫂,时间到了,魏涞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魏嫂含泪放开手,腾出空间。 谢辽取出桃木剑,在魏涞四肢分别捆上红绳,又在开始前燃了一张黄表纸。烟熏火燎间,魏涞的步伐已经开始踉跄。 “八卦灵灵,统领天兵” 一声口令下,谢辽手上的剑毫不犹豫的穿透了魏涞不,庄周的眉心。 周围气流涌动,以庄周所在位置为泉眼缓缓扩散,窗外乌云密布,恐有大雨。 只听谢辽一句,“破!” 庄周猛然睁开眼睛,那道气流轰然一声消散,窗外乌云散去,又一片艳阳天。 庄周揉了揉脑袋,这感觉像是宿醉一场,浑身都是酸痛的,“先生,你怎么了?” 谢辽脸色有些发白,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的说:“把魏嫂叫出来” 庄周后知后觉的点头,腿已经跑出去了。一同跟过来的还有析易,他说:“我不打扰你阿姐之前交代过,以防你死了,我要在一旁守着点” 谢辽扯了扯嘴角,“谢了”随后看向魏嫂,魏嫂知道魏涞已经走了,她畅快说:“来吧,说不定我还能赶上魏涞,那孩子胆小,没人陪不行” 谢辽收回手上的桃木剑,他有些愧疚,“抱歉魏嫂,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一直以为魏嫂只是因为儿子突然离世接受不了,没想到她竟然受了那么大委屈。 魏嫂摆摆手,“这算什么,你不是也帮我还了魏涞一个公道吗?只是看不到那个混蛋的下场了,你们到时候烧纸告诉我一声就好” “魏涞坟前的泰山石已经移走,这个房子的咒语已经消失,给您也建了衣冠冢就在魏涞旁边”谢辽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魏嫂尸身已毁,只剩下一缕幽魂。这比魏涞好办多了。谢辽叹了口气,在魏嫂身上贴了一张符咒,取了一点指尖血,弯弯绕绕的画出一道符咒。手掌抵着魏嫂的肩膀。 庄周见状,忙从厢房里取出一个丧盆。摔地上。 砰一声爆鸣,沈昭的身体陡然一轻,随后整个人如棉花般倒下。 一声惊天动地的告别,生与死才在这漫长纠缠的悠然岁月就此揖别。 - 沈昭是在一个悠然的午后清醒的,她撑着胳膊起身,感觉一阵轻盈。她立即闭上眼睛,发现魏嫂离开了,灵力也恢复了。 她走出去,只见析易一人蹲守门口,她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析易正在打瞌睡,下巴差点掉地上,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原地窜起来。“阿姐,你醒了?” 沈昭点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谢辽呢?” 析易打了个哈欠,“他啊,养病呢” “养病?”沈昭脸色一变,“他怎么了?” 析易看沈昭惊恐的样子揶揄开口,“阿姐干嘛那么关心他?” 沈昭无语,“你说呢?” 察觉到沈昭对谢辽的感情没有丝毫变换析易也不自讨没趣的继续追问,呆呆的“哦”了一声,“他那次接连送走魏涞和魏嫂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在屋子里静养呢” 闻言,沈昭抬头四下打量这间屋子。漆红色的圆桌上放着玉碟,青白色的玉碟上又放着水果,看起来都是新鲜的。厚实柔软的地毯,一步步像踩在棉花上,漆皮的沙发。这样奢华的装饰不像是魏嫂家,也不是谢辽山上那家。 “这是那儿?”沈昭问。 “庄周说是谢家老宅” 老宅两个字细针一般一点点挑逗着沈昭的神经,她至今不会忘记,阿妈死之前交代她来联姻时说解决方法就在老宅里。如今近在咫尺她有些不敢相信。 析易完全没发现沈昭的异样,自顾自的说:“你睡着的第二天谢辽就晕了过去,晕之前交代一定要送他回老宅,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着急” “你没帮他看病情?” 析易摇头,“庄周说谢辽在静养,谁也不让进” 沈昭点头,回了房间。 沈昭站在窗台,葱白纤细的指尖轻点窗棂,接着嘴里哼着一种极为好听的调调。窗外树移影动,微风习习。 傍晚,谢家老宅。 沈昭已经熟悉了地形,一下午观察,谢家老宅除了几个年岁较大的佣人以外没有其他的人。她醒来的事情谢家也还不知道,这一晚上她大可以行动自如,不会有人拦她。 沈昭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吹了声口哨一只背上五彩斑斓的鸟落在沈昭手背上,沈昭用尤族和鸟□□流的语言问:“谢家不能进的院子是那个?” 鸟儿叽喳,给了回应。沈昭满意的放它走了。 夜里泛着微微寒气,谢家老宅又偏向苏式建筑,蜿蜒的回廊,光滑的鹅卵石,周围栽满的郁郁葱葱的树,无不将这座年岁悠长的院子衬的古老又阴暗。 沈昭按照鸟的提示推开一扇门,一张黄纸迎面而来。沈昭侧身躲过,还来不及喘口气一个有力的手掌从背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耳边响起男人嗜血的声音,“半夜偷闯老宅,谁吩咐你来的?” 后背抵着男人坚硬的胸膛,脖子上的力道不停加重。沈昭低头一口咬在男人虎口上,男人吃痛放手,沈昭趁机逃走,正打算上手毒死他,黑暗中她却看这人眉眼眼熟。 谢辽同时看清了来人是沈昭,他拧眉看向来者不善的沈昭问:“沈小姐这是?” 第12章 第 12 章 沈昭还没来及编一个像样的借口,只听“咚”一声,刚刚还倚着门框咳嗽的人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谢辽?”沈昭叫他,没反应。 沈昭暗叫不好,她连忙把人扶到了床上,又把析易叫了起来。 还好经析易检查一番说性命无虞,否则沈昭罪过就大了。 析易在号脉时还说了一句话,“只是他的脉象……” 沈昭问:“怎么了?” 析易想了想,说:“乱,很乱,像是将死之人的脉” “……”沈昭说:“你不是说他性命无虞吗?怎么现在又快死了?” 析易干笑两声,“他就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具体的我还要问问身边人才好作答” 没错,沈昭又在大半夜把庄周叫了起来。奇怪的是她将庄周带到这间屋子庄周说什么也不肯进,沈昭再三拿谢辽的命做要挟,庄周逼不得已鞠了三个躬才进去。 一看到床上不省人事的谢辽,庄周礼法都忘了,直直跑到病榻前,眼角泛红,“先生这是怎么了?” 沈昭远远的看着不忍打扰这场生离死别。偏偏析易耐心有限,开口:“就是受了点风寒,刚刚又擅自动了气运,有些内伤” “气运。这里难道有外人闯入”说完,庄周看向析易,指向很明确。 析易看他眼神立马喊冤,“不是你怎么能怪到我身上,信任呢” 庄周说:“你怎么会知道先生生病,谁叫你来的?” 析易作为医生,大半夜起来自认劳苦功高,如今被贼一样对待顿时不爽了起来。他撸了撸袖子,“你是不是想打架,怎么不知好歹” “你!……” “其实吧……”沈昭站在两人身后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是我晚上迷路,谢辽大概以为我是坏人,所以动了气运” 话落,析易哼了一声,坐在一旁。 庄周没想到,脸上有些泛红,不好意思道歉。只好问沈昭,“您大晚上出屋干什么?” 这个问题像踢皮球一样又踢了回来。 沈昭想了想说:“我饿了,出来找口吃的” 不知道庄周信没心但如果这个皮球还回来的话,沈昭一定会顺着窗户扔出去。 所幸庄周听后只是点头,解释了该去那里找吃的便没了下文。 沈昭看了眼床上浅淡呼吸的人,说:“多亏了析易,他晕倒时气息不稳差点窒息还是析易一根针救了他” 不提还好,一提庄周脸上的不自在又多了几分。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低眉顺目,“析易抱歉,我错怪你了” 析易“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沈昭轻轻拍了拍析易的肩膀,“忘了医者使命了?” 析易不情愿放下茶杯,正视庄周问:“他有没有什么既往病史?” 庄周一时噎住,不知回答什么好。 析易说:“不说我自己也能看,不过问更方便一些” 庄周叹了口气解释,“我是十岁来的谢家,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先生从没拿我当佣人,只伺候一下日常起居,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析易没发表意见,想了想,“他的脉象一直在乱,且有越来越弱的征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庄周说:“是因为魏嫂和魏涞” “?”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往事已尘封已久析易和沈昭还有些疑惑。直到庄周用力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们,其实魏涞时间早就到了,强制性送冤魂入轮回是会耗道士阳寿的,再加上先生参与了很多因果,现在是……” “是惩罚?”沈昭淡定接上。 虽然很不情愿,但庄周还是认可的点了点头,“没错。每送完一次亡灵,先生都要休息很久。这次他废了力气才把魏嫂送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还去参与这场因果” 沈昭说:“怪我” 庄周猛地抬头,“不不,沈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昭觉得他激烈的反应有些好笑,“我没开玩笑,我,不知道他代价那么大,否则”就不会逼他和他们一起去山东。 后面的话沈昭没有说,她不喜欢过分的检举自己,这样除了自责什么用都没有。 “析易,你看看他身体恢复需要什么药材,这些天你全权负责他” “没问题”析易站起身竖了一个ok的手势。 析易动作就是快,第二天早上,析易带着药材单子找来了庄周和沈昭。 单子平铺在桌子上,“大概就是这些,第一阶段的疗程” “……”庄周妄图在一些药名中找到自己认识的,“这些都是什么药?” 析易“啧”了一声,颇有一副你们城里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个九串子,百瑾绵普通药材铺子都能抓,只不过这个青缘蓝,我只在医书上见过” 庄周急了,“那你写上来干什么?” “这不是你家先生病的又凶又急嘛,不然我也不会大半夜翻上古神书” 沈昭一旁沉默不语,只是将单子装起来。问:“这个长什么样子?” 析易想了想书中描写,“花瓣呈靛蓝色,果实粉红。服下可增加寿元” “就是没记载长在哪里……” “我知道”突然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众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 庄周猛然起身,过去搀扶住走路蹒跚的老人,“您怎么过来了” 老人笑呵呵坐下,“我本来是问王阿姨吃不吃酸梅,我买了点,转来转去就转到这里” 这院子这么大,怎么可能恰巧转到这里呢? 旁人也不追问。 庄周说:“许叔,您知道青缘蓝吗?” 许叔原本喝茶,听后立马放下茶碗,应道:“知道知道,我就是听到这个名字走进来的” “那您知道在哪里买吗?” 许叔笑眯眯的看向面前的几人,“你们谁去买?” 庄周没来得及答话,沈昭自告奋勇道:“我去” 许叔抹了抹自己的两缕胡子,“这位就是小辽的未婚妻?” 沈昭点头,“是” 许叔说:“那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沈昭问:“为什么?” “那家铺子的老板娘有些奇怪,她只喜欢有情有义的人,尤其是那种为情的女孩” 沈昭嘴角抽动,她为谢辽还真算不上情谊。要说参杂什么其他的感情那就是愧疚。没有她,谢辽不用损耗自己的气运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你明晚五点左右,去一个叫桃源阁的地方,找一个女人。你叫她青姨” 许叔一连串说了很多,直到析易逐渐听出不对劲。 他小声问一旁的庄周,“你家管家什么来路,这么牛掰?” 庄周睨了析易一眼,“我刚到这里时许叔就在了,不许对他不敬” 析易撇撇嘴,没说话。 许叔说的事,沈昭一一应下。只不过这个桃源阁有些难找。她穿着苗染的对襟短衣,披着半开领披肩背部缝合处是金线刺绣,靛蓝色的布裤。穿梭在每一个幽深的走廊里都像迷路的民国少女。 沈昭本人不觉违和,只觉得这个巷子太深太难找。 直到走到巷子尽头,也没看到许叔口中的桃源阁,就在沈昭以为自己就要无功而返时,她听到了声响。 那是一道凄惨的哭号,伴随着少女的哀求声,男人的破口大骂以及拳打脚踢的肉盾声。 不要多管闲事。 沈昭告诉自己,只是没走两步,左胸处传来细密的疼痛,钻心且密切,好像就是在惩罚沈昭刚刚的话。 沈昭深吸口气,摸到自己左胸口的胸针说:“放心,我会管” 话落,细密的疼痛终于退潮一般远离。 沈昭得以大口呼吸,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到脖子里。她靠墙缓了会儿,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越往里走越能见到斑驳掉皮的墙壁,露出灰黑的墙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陈旧的味道,夹杂着青苔的霉味。 沈昭走进,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欺负一个弱小的女人。她顿时火冒三丈,对着那人后脑勺就是一手掌。 男人吃痛,回头见势单力薄的沈昭,嘲讽道:“你个小娘们,大白天别找死” 形容女性的词有很多,但沈昭唯独不喜欢这个。她看着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男人,冷笑,“应该是你别找死” 下一秒,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爬出老鼠、蟑螂,不由分说的往这个男人身上爬。 不仅如此,周围传来猎狗的叫声,由远及近。 沈昭趁机扶起地上的女人,“我们走” 把男人的哀叫声、求救声,抛掷脑后。 女人将身上大多数重量全都放在了沈昭身上,小声说:“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沈昭受之有愧,摇头,“不用谢” 沈昭本想把女人带出巷子就离开,没想到女人说自己家就在这里。 沈昭忙问:“那你知道桃源阁吗?” 女人眼神探究起来,“你是谁?” “来买药” 女人点头,“你能送我回家吗?我脚崴了” 沈昭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应了下来。根据女人的指引进了一个铺子,又走到了二楼。 上了二楼,沈昭认清红棕牌匾上“桃源阁”三个字。 她问:“你就是青姨?”话落又觉得不妥,这女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怎么能张口喊姨呢。 谁知女人满意的笑笑,“懂事,谁叫你来的?” 沈昭想尽快拿药,便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赘述,只说了来买药的目的。 青姨听后笑了,“你倒是痴情” 沈昭不好意思笑笑,给人一种为情付出一切的样子。 青姨说:“本来铺子都已经关门了,但是你我有缘,所以,卖给你就是了” 沈昭没想到这次拿药这么容易,青姨也没有因此乱加价,正常价钱,送走沈昭正准备关门时喊住了沈昭。 “你就不问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对我” 沈昭说:“您不是不想说吗?” 青姨如瀑般的头发披散下来,她勾起红唇,总算给了人一些年龄感,“去吧,有事再来” 第13章 第 13 章 沈昭离开桃源阁以最快速度回到了谢家老宅,连守夜的庄周都没想到沈昭竟然那么快买到了青缘蓝。 沈昭二话不说,将药草放桌子上转身找析易。 析易在睡梦中被叫醒,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沈昭的一脸寒气逼回去,瞬间老实。 沈昭问:“为什么不守着谢辽?不是交给你了吗?” 析易挠了挠头发,说:“他那样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守不守无所谓” “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啊,今天脉象突然乱如珠串了,游走也毫无规则,阿姐我五岁学医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这么新奇的病例呢” 沈昭忙把析易拉起来,“我把药带回来了,快让他服下” “唉唉,阿姐,你等我一下”析易挣脱了沈昭的手掌,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拿出一本古书,满意的说,“现在走吧” 桌上,析易一字一符号的跟书上比对,终于拍板,“没错,这就是青缘蓝,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你还不快去熬药” “稍等”析易低头火速翻了几页,指着正中间的几个字说:“还需要一副药引” “什么?” 析易头从书中抬起来,目光在庄周和沈昭身上游荡,缓缓说:“需要一位异性的血”说完立马改口,“可能这书太老了,我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话落,沈昭二话不说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扎破指尖,滴在面前的白玉瓷碗里,“够吗?” “……”析易拍案而起,“阿姐,你的血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昭神色淡淡,又问了一句,“够不够?” 析易一时没话了。在寨子里他自幼就跟着沈昭,深知她为人,一般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天王老子拦也不行。 析易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那几滴血,说:“书上,说要半碗” 沈昭扭头问一旁吓傻了的庄周说:“有刀吗?” 庄周猛地回神,点头,“有的” 再回来,递过去都有些犹豫,“沈小姐,谢谢你。等我家先生醒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沈小姐的” 沈昭嗯一声,不知道当没当真。 有了血为药引,之后的事情顺利很多。析易立马拿着药草进了后厨。 沈昭缓缓缠着绷带,看着庭院内摇曳的斑驳树影。气息有些不稳,她连忙屏住气,待那股冲撞感没那么强烈才敢正常呼吸。 血液对于巫师来说是精贵的东西。无论是饲养蛊虫还是召灵都需要巫师浸入大量的血液,这也是析易刚刚反应那么强烈拦住她的原因。 一阵风吹过,院里的树猛地晃动。一片片树叶簌簌落下。以及空气中飘散着瓜果香,这幽深的院子里不会泯灭的大概就是这些昂扬的生机。 一道敲门声,沈昭抬头,许叔笑着问:“可以进来吗?” 想起庄周对许叔的毕恭毕敬,沈昭也不敢怠慢,忙起身说:“您快进来,请坐” 许叔也不推辞,扶着拐杖坐下说:“小辽喝药了吗?” 沈昭想着给析易药已经过了一会儿了,应该已经服下了,便点点头。 许叔说:“小辽这孩子从小就有福像,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想起这一地带关于谢辽的传闻,沈昭也有些好奇,便问,“谢辽当初究竟得什么病?” 许叔倒了杯茶,顺着茶汤冒出得热气,说:“不清楚啊,所以奇怪。想来你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小辽的传闻。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父母一次外出突发意外都走了。当时谢辽的奶奶,也就是谢老太太还活着,请了道士作法,说这坐房子克那孩子,要想活命得尽快搬走。没过多久这孩子就搬出去了” 沈昭笑,“那现在为什么又愿意回来了?不怕克了?” 许叔摇摇头,“这相生相克可没那么容易解释。他奶奶前些年走了,他来参加葬礼正好犯了病,不过事后他说,这老宅能镇住他体内的东西,所以每个月都有一段时间回来住” “他固定这个时间回来?” 许叔伸出手掌,神神叨叨的算算,问:“现在几月几号了?” “三月十号” 许叔点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没想到这个谢辽还这么神秘,沈昭还想在问问,可许叔已经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说:“夜里凉,小辽没事我就放心了。对了,你要不要吃酸梅啊” 沈昭感觉话题绕的有些远,只说:“不用了” 许叔可惜的说:“好吧,好吧,快到酸梅的季节了,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沈昭心中一动,叫住许叔,“许叔,你们这个宅子有没有什么‘秘密’” 刚刚许叔说“宅子里有能镇住他体内的东西”时就留了心眼,或许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地方。 许叔拄着拐杖,浑浊的双眼终于漾出笑意。他对着沈昭笑,“你终于问出来了,有什么事问谢辽,知道的他肯定都告诉你” 说完老人家就走了。 老宅里的佣人管家年纪都大了,谢辽生病又突然,不好让旁人日夜守着。于是谢辽身边就是析易、庄周、沈昭三人轮班倒。 这夜谢辽服下了第二个疗程的药,睡的并不安稳。半夜常常会有梦魇缠身。恰好这夜轮到沈昭值班,本想倚着桌子打个盹儿,没想到病床上谢辽有了情况。 先是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梦呓。 沈昭被那一声闷哼吵醒,她小心走过去,见谢辽面露痛苦,额头源源不断冒着冷汗,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嘴里不停说着,“奶奶,别……” 沈昭小心拍了拍谢辽,“谢辽?” 没反应。 沈昭使了点劲拍他,“谢辽,醒醒” 病榻上的人紧缩的眉毛有些放松,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沈昭见他干裂的嘴唇上下闭合,依稀吐出几个字。沈昭附身凑近,只听见残缺的字符,那是——回家 她突然觉得病榻上的人有些可怜。出声被人说命里带煞,奶奶力排众议将他养大却保不了他终生。故事里无依无靠的男孩终于长大,却也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一人。原来他所求,不过回家。 谢辽再一次抓紧身上的衣物时,沈昭犹豫间抓住了他的手。 猛地碰见温热的东西谢辽下意识瑟缩,沈昭就前一步,直至谢辽将她手抓紧,直至他不在吐出那些只零破碎的语言。沈昭才放下心来。 床上的人终于睡的安稳,沈昭也不想那么多,小声对着熟睡的谢辽说:“你啊,快些好吧” 夜晚凉爽,枫影绰绰。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晚上的析易神清气爽,叼了枣泥糕就准备换沈昭去。 “阿姐!” 刚进屋,析易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嘴里的枣泥糕叮铃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指着眼前的场景,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你……” 谢辽靠在床上,右胳膊被沈昭抱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用气声说:“你阿姐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她” 析易愣愣的点头,转身细想好像不对,谢辽什么时候醒的?他俩什么时候手拉手睡觉的?他明明是来换班的为什么会像一个打破氛围的坏人? 析易挠挠头,正想着,迎面看见送早餐的庄周,拦住了他,“不许进” 庄周下意识的护住餐食,语气不好的说:“你干什么?” 析易看见餐食盘上的枣泥糕拿了一个说:“我饿了,帮我找找有什么吃的没”说着推着庄周走了。 屋内,谢辽看着睡的不稳的沈昭,伸手为她遮去了些阳光,心里突然有种猫抓挠的痒感。他不受控制的抬起手,轻轻为拂去她脸上的的碎发。 指尖划过光滑的脸颊,点到唇间 谢辽看的入神 下一秒,沈昭醒了。 她扶着酸痛的脖子起身,对上谢辽缱绻的眼神。 沈昭眨巴眨巴眼睛,猛地收回手,力气太大,谢辽胸口一痛。 谢辽捂着痛处,有些委屈的说:“沈小姐动作也不用那么大吧,我还是个病人”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他难受,沈昭立马凑上去。 看沈昭担忧的样子,谢辽心情有些愉悦,他笑着说:“我的确想和你聊聊我这几天梦到了什么,可精力实在有限” “那……” “帮我吩咐后厨准备点吃的呗” 陡然听见这撒娇的语气沈昭还没意识到究竟哪里不对,只是尽快的跑去后厨,吩咐早餐。 很快谢辽醒了并且身体不错的消息传满了整个谢家老宅。 庄周正在后厨忙活,闻言忙丢下手中的菜,跑去屋内。 谢辽看来人是气喘吁吁的庄周时,眼底亮起的灯火瞬间熄灭了。 庄周全然不觉,只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担忧害怕。 “先生,这离十五还有段距离您怎么就倒下了,可吓死我了” 提起十五这个日子,谢辽乍然回神,问:“离十五还有多少天?” 庄周老实回答,“还五天呢” “五天”谢辽细想,突然心间一阵细密的疼痛。不同于以前他受因果那种激烈的撕扯痛而是一种虫蚁噬心的疼痛。令人招架不住。他捂住心口,脑海中模糊出现一个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孩,碎发铺满脸颊,女孩的侧颜睡眠悠然。 他强忍着这种噬心的痛苦,说:“把沈小姐叫来” “啊?”庄周没反应过来。 “沈昭,就说我找她” “哦哦哦,好”庄周看谢辽痛苦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急忙跑出去。 谢辽捂着痛处,面露痛苦。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沈昭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疼痛竟有一丝缓解。 第14章 第 14 章 “沈小姐!”庄周得话一刻不停的跑过来,见沈昭就在不远处才敢放慢脚步,“我家先生叫你,还希望你快点过去一趟” “叫我?”沈昭觉得莫名其妙,昨晚许叔的话浮上心头。眼下谢辽刚醒,也未尝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于是又问:“说什么事了吗?” 庄周摇摇头,“我家先生突然很难受,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沈昭和庄周来到了谢辽的房间,不赶巧的是,谢辽又晕了过去。 庄周见人没了动静,被吓的面无血色,急忙拍了拍谢辽的脸颊,试图唤醒他,“先生?我把沈小姐找来了。你快醒醒” 沈昭跟在身后问:“他怎么了?” 庄周说:“先生好像又晕了过去” “啊?” 三个小时后,析易一根根拔下谢辽头上的银针淡定的说:“没事没事,就是刚醒情绪太激动,你们和他说什么了?” 沈昭看向庄周。 庄周原地思考,仔细想着自己可能忽略的点,“……没有啊,沈小姐一走,先生就开始难受了” 庄周解释的话又带了些意有所指的滋味。 果不其然,话落析易立马不满,“你是不是不诬陷我们姐弟二人你就不爽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庄周立马改口,“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 “和沈小姐无关”身后,一句略带病气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见谢辽苍白的指尖撑着床板有起身的趋势。 庄周赶忙上前帮扶,“您怎么起来了” 谢辽偏头咳嗽了几声,“帮沈小姐作证”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沈昭,目光温柔像是见爱慕已久的恋人,“沈小姐什么也没有做,是我自己身体欠佳,晕了过去” 沈昭躲过这含情脉脉的眼神,侧过身。她隐隐感觉不对,手掌贴在心脏搏动的地方,那里有种水要溢出来的涨满感。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她揉了揉心口,说:“你没事就好”说完逃离一般走了出去。 见沈昭走了出去,谢辽又是一痛,这次说不上来那痛,仿佛四肢百骸都在短时间内拆开重组。扶着床板的手掌青紫色的血管暴起,线条流畅的手臂此刻崩成了一条直线。 “析易,析易,你快看看先生……” 析易忙又施了几针,看谢辽睡过去吩咐道:“守好这里,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谢辽在这里突发恶疾,庄周下意识的抓住救命稻草。 析易说:“怕什么,死不了,今晚我就能找到解药” 看析易信誓旦旦的样子,庄周半信半疑的松开了手。 夜晚,谢家老宅。 沈昭在床上辗转多次入睡未果,终于气愤的坐起来。她拍了拍胸脯,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沉重的她喘不过气。 门被轻声敲响。声音微弱,分不清是风还是人为。 但沈昭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谁?” 门外,一道沉稳的声音回答,“我” 沈昭听出那是谢辽。 得知这个消息,她问:“有事吗?”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声音尾音上扬像是一种隐晦的撒娇。 谢辽说:“屋外不方便,可否进去说” 沈昭急忙下床,披肩都没穿。脚沾地板还有些虚浮她下意识的扶住一旁的桌子。尽管如此,都没有消灭掉她想开门的决心。她走向门口,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但沈昭完全顾不上这个,内心只想,谢辽在门外,他在门口。 门打开,在也没有遮挡物的两人**般拥住了彼此。谢辽略带寒气的额头抵着沈昭,潮涌般的喘息声游荡在两人狭小的空间。 谢辽抱着沈昭进屋,无意间对上沈昭懵懂的眼神,他勾唇一笑。上午的病气荡然无存,行事风格像是个浪荡的公子哥。行至床边,两人却突然像是幼儿园的孩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迷茫的看着彼此。 沈昭脚步越来越发虚,身上也越来越使不上力气。她靠在谢辽的肩上,说:“为什么,没有力气?” 谢辽同样的情况,眼底发昏,发黑,怀中温暖馨香的人也激不起他其他的**。 下一秒,两人双双陷入昏迷。 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沈昭隐约听见两人在商量些什么,只是听不真切,话语遥远的都有些失真。 其中一个人坚定的说:“泼” 另一个人畏畏缩缩,犹豫着说:“不好吧” “啧”其中一个人已经不耐烦了,抓住那人的手将手里的水尽数泼到了面前被绑住的男女。 庄周忙收回手,说:“罪过罪过啊” 析易抓了把瓜子坐一旁凳子上,哼了一声,“要是我阿姐出什么事我才是罪过呢” 庄周不满,“明明两人都有问题怎么只说我们先生的错” 析易学着庄周的样子没阴阳怪气的说:“我们先生。睁大您那眼睛看看,咱们这是在谁的房间” 庄周说不出话,结结巴巴的像是在憋什么大招,可最后也没有说出来。不服气的哼了声。 屏风后,沈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间屋子。屋子偏苏式建筑,家具以木质为主,墙上多挂有书法和精美的雕刻绘画。是自己住的房间。以往沈昭会坐在窗户看着窗外的白玉兰,而今,那片空地浮动着两人的影子。 沈昭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穿过面前的屏风,“析易,进来” 析易猛地站起来,小跑进去,“阿姐,你醒了” 沈昭说;“我这是怎么了”她扭扭脖子,看向靠在另一边熟睡的谢辽一惊,“他怎么在我房间” 析易赶忙给沈昭松绑,试探道:“阿姐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沈昭没打算隐瞒,“我听见人敲门去开门,剩下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怀疑有人给我下药了,我现在浑身没劲” 析易尴尬笑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沈昭看析易心虚的样子就差把‘药是我下的’几个大字写脸上了。她审视的看着析易,冷冷开口,“析易,你下药干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话出口,析易悔恨的给了自己一嘴巴,见沈昭脸色已经不好了,慌忙解释,“有原因的,不过这原因,我需要等他醒了再说” 见谢辽还没有醒的架势,析易等不住了,叫来了屏风外焦急踱步的庄周,“你给我进来” 庄周以为是谢辽醒了赶忙跑了进来,结果看人还睡着,问析易,“人还没醒,你叫我干什么?” 析易说:“我早就说过,他蛊毒最深,多泼几碗水才有效,你不听” 庄周还在做最后挣扎,“一碗水下去先生风寒了怎么办?” 析易恨铁不成钢,“你当你家先生纸片做的啊,就算是纸片一杯水也浇不坏啊。你要在不泼我可就上针了” 庄周想着一碗水总比受罪好,无奈答应。 一碗水下去,谢辽醒了。 他看向陌生的房间下意识的想起身,但手脚被束缚,动弹不得。他不耐烦的看向面前的人,精准无误的对准拿着空碗且脸上带有水滴的庄周,“庄周,咱俩有仇吗?” 庄周惊的扔掉手中的碗,忙说:“不不,是是,他”庄周立马扔锅。 析易笑嘻嘻的接过来,“没错,就是我,现在什么感觉?” 谢辽觉得好笑,不知道析易在问什么问题。只动了动尚能活动的脖子,生硬的回答,“很好” 析易“啧”了一声,“病的不清啊,庄周再来一杯水” “啊?!”庄周怀疑自己的耳朵,害怕的看了看谢辽想刀了他的眼神,颤抖着说:“我不敢” “蜡烛”析易说,他起身接过庄周手中的碗,就在高高扬起准备泼下去时他看清了谢辽的眼神。谢辽的黑色瞳孔明亮亮的影着自己得意沾沾自喜的神态。明明谢辽被迫绑着,坐在床上他处于低位,可偏偏析易看那双眼睛会发怵。 他收回手,有些尴尬的找补道:“以免他走火入魔,还是阿姐来” 水碗二话不说的塞到手中,沈昭无语的看着析易,“你怎么就豁的出去你阿姐呢” 析易不好意思的笑笑,“阿姐,稍后和你细说,我们上手他可能会记仇,但你不会” 沈昭:?她身上有免死金牌吗? 被析易半哄着,沈昭走到谢辽面前。 见到沈昭,他仇恨的眼神突然掺了些别样的复杂感情。像是浓墨突然掺了水,清澈了很多。 沈昭笑笑,一杯水扬了过去。 冰冷的水像是个把灭火器,让这场闹剧重回平静。 谢辽睁开眼,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哑声道:“我怎么了?” 看谢辽正常了,庄周谢天谢地就差当场出去给老祖宗上香了,“先生你终于醒了,我这就给你解绑” “不用”谢辽看了看行动自如的沈昭眸色暗了暗,闭上眼睛似乎想压下某种邪火。他开口,声音更哑了,“绑着吧” 庄周不理解,但照做。 析易把那本上古医术摆在桌子正中央,确保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他将头顶的灯调到最亮,说:“我昨晚又仔细看了看书上关于青缘蓝的讲解,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说着,他窥探的眼神扫射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直直的点着书上的画面说:“用异性血做药引相当于一种变形的情蛊” 听到“情蛊”二字时,沈昭眉心一跳。 而谢辽在听到“异性血”几个字时,缓缓看向沈昭,目光有些复杂。 “青缘蓝的蛊毒很特别,发作时男女会失去意识。今晚我就料到了你们会失控,还好我早有准备” 析易沾沾自喜的笑,对上沈昭冷冷的眼神忙收起笑声。 “这么说我应该是蛊主,我来破蛊不就好了?”沈昭询问。 析易摇头。 庄周说:“你不是说今晚就能找到解药吗?” 析易嫌弃的看着庄周,“这你就不懂了吧,找到病因就等于找到解药了” 沈昭终于忍不住了,问:“所以解药呢?” 析易尴尬的挠挠头,“我都说了青缘蓝蛊毒比较特别,具体怎么破,还要问问买药人” 沈昭忽然说:“我们去桃源阁” 析易愣了愣,问:“现在?” 沈昭恍惚想起那天青姨倚着门框说:“有事再来”的景色,或许她早就知道他们还有第二次见面。 思及此,沈昭坚定的说:“没错,现在” 第15章 第 15 章 夜晚,凉风习习。 析易裹紧了身上的宽松上衣,埋怨道:“早知道多穿些了” 庄周补刀,“还不是你动作慢” “我……”析易委屈的撇撇嘴,眼睛瞥到身后,意有所指,“为什么你们俩一身轻的上路,我还要带着个……他”析易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累赘”两个字。 庄周说,“除了你还能是谁” 析易眼神小心翼翼的飘向沈昭,却又立即收回,心想让沈昭牵着谢辽怎么可能?! 这条巷子不会因为白天黑夜减少半分暗淡。它依然幽深不见尽头,街头巷尾除了还在亮着的摊贩小吃都是紧闭门户的房间。 经过一处巷子,谢辽突然站住脚,前面的析易拉了拉绳子,不耐烦的扭头。只见谢辽一脸严寒,说:“这里有问题” 领头的沈昭听见声音停下,转身问谢辽:“怎么说的?” “阴气重”谢辽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话落,几片树叶扫地而过,引来一阵刺骨的过堂风。 三人抬头,看向黑云遮月的天空,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的网笼罩了这座城市。诡异行走的云彩的确是油然而生的森然其鬼的感觉。 析易一个寒颤,牙关止不住的打颤,“这,居民区,不会有鬼吧” “谁知道呢”一旁的谢辽说。 “啧”析易看向谢辽。 谢辽无辜的笑道,“实话实说” 析易一瞬间咬牙切齿,真后悔一针没扎到他哑穴上。 拐角处的垃圾桶泛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似乎夹杂着尸身腐烂的恶臭。沈昭站住脚步,往巷子深处看去,没了女人的声音做指引想在这复杂的地形找到出处不是个容易事。 “阿姐,你在干什么?”析易见沈昭突然站定,愣愣的抬头看着一个屋子出神。 “我在想是那个房子,我忘了” “……” 析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仇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一道女声,凄凄切切、婉转哀怨,渐渐流入耳中。 庄周说:“有人唱歌” 析易捂着鼻子,希望离垃圾桶远点,闻言说:“正常,这是居民区,又不是乱葬岗,有人唱歌在正常不过了” 庄周急了,“不是,你仔细听听,这歌不一样” 摘掉五官哪一个都会影响其他的使用。尽管十分不愿但析易还是在庄周期盼的眼神下放下手掌。 声音乍起。 仍是刚才的曲调,酥酥绵绵。像是上个世纪香港老牌收音机放出的戏曲,断断续续,却又余韵悠长。每一声都真情实意。 析易一听还真是,本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则,他问沈昭:“阿姐,是不是这个?” 沈昭也听到了歌曲。不过她只当人们放来无趣解闷听的,并没有放心上。可庄周的话提醒了她,这首歌与众不同的是,相较流行音乐的轻快,这首歌更有韵味,好像借着歌词在说话。 沈昭抬头看着高楼,说:“就是这里” 几人顺着楼梯上去,穿过逼仄的楼梯口,只容得下一人行的楼道,那歌声断断续续到越来越真切,彷佛在有意引诱他们过去。 行至一扇门前,歌声终于不再有距离感,真切的仿佛在眼见。 沈昭推开门,只见青姨穿着暗红色的旗袍,披着蓝白色的戏服。海藻般的头发精心烫染过看起来成熟又妩媚。性感的红唇在看向他们四人时扬起好看的弧度,“你们怎么才来” 沈昭看向桌子上不在冒热气的茶杯,的确是恭候多时。 “为什么这个房子和我上次来的不一样?” 青姨将戏服脱下挂起来,闻言说:“房子也是人,他也会变老变疲惫。时间一长当然就会有改变了” 话落,析易和庄周惊悚的看着面前房子,一种诡异感涌上心头。 “来找我干嘛?”青姨已经挂好了衣服,只拿着一把精致的镂空小扇靠在衣柜前含笑看着沈昭。 “我来问您些事” 青姨点头,她随手将扇子扔在桌子上,将桌子对面的两杯茶倒掉续了两杯新茶,先入为主道:“我救了你夫君一命,你们两人是不是该敬我一杯?” 夫君?析易想了想,好悠久的名称。 手中的绳子动了动,析易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见谢辽不知何时解开了绳子,径自走到了青姨前面,说:“谢某能化危为安多谢青姨出手相救。这杯茶理应我敬你” 青姨看着面前挺拔俊俏的人眼睛迸出闪光,问沈昭:“这就是你要救的人?” 沈昭不解的看向谢辽,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出面。青姨不知道是谁,大可以随便找个人糊弄过去,何必以身试陷。 谁知谢辽只是温润的笑着,手下玩弄着他那个蛇形指环。玩世不恭,却又让人莫名心安。 于是沈昭点头,“是,就是他” 青姨左手托着下巴,鲜红色的指甲与嫩白的脸颊形成一副可观的画作。她满意的看着面前赏心悦目的一对,像是赞叹般,“真真才子佳人,郎才女貌”随后看着沈昭,眉毛微微蹙起,似有不解,“他人好好的站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满?” 沈昭笑:“我希望他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不是需要依附别人活下去” “哦?”青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打趣道:“说来听听” “您应该早就知道青缘蓝等于变相情蛊了吧?我救他,而他后半生不能离开我。这不是我要的,我要他独立有尊严的活着” 青姨笑了,令人疑惑的是,怎么会有人笑都那么好看妩媚,声音悦耳的像是窗外的百灵鸟。她起身,随着她的动作,贴身的旗袍将她婀娜的身段勾勒的恰到好处。她来到沈昭身后,修长的手指拍了拍沈昭的肩膀,“你想当活菩萨,我不拦你,但看你那天好心帮我,我不妨告诉你,男人都是混账都是见异思迁的败类。今日你放血救他明日他就敢在你身上撒泼打滚,这就是男人,给个好脸色就会蹬鼻子上脸的玩意” “蹬鼻子上脸”的庄周和谢辽低下了头,上了一半脸的析易都红了脖子。 “情这个东西,困住的只有女子。别犯傻了,今日你把他领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青姨坐会自己的位置,端起一杯茶,给了沈昭时间考虑。 沈昭穿着白色的马面裙,裙摆两边镶刺绣宽边。她头顶银铃发后垂坠璎珞。身在这间古色古香的房子里一点也不违和。 其他三人都以为沈昭会当机立断的说出,不!要给他自由!谁知随着青姨的话落,沈昭还真低头仔细思考,是否还他自由身。 谢辽站在沈昭身侧,默默看着她。刚刚那杯茶喝下,不好的反应已经渐渐涌了上来防止出什么问题。谢辽清了清嗓子,笑的温润,“青姨有所不知,我和沈昭海誓山盟,此生决不负她” 青姨审察的目光移到谢辽身上,见他安安稳稳的站着,还能糊弄人的话笑笑,对着沈昭说:“你找人眼光不错” 沈昭回神,似是一番思量过后终于得出了答案,“青姨,我相信他,还请您大发慈悲告诉我们解蛊方法” “不急”青怡幽叹一声,走到烛台前,从抽屉中拿出一包火柴,点燃蜡烛。她随手甩甩熄了火的火柴,划出一道缠绕的烟雾。 “找解药可以,但我救了你夫君,你们也要帮我一个忙,这样才算两清” 沈昭二话不说的答应,“没问题” 青怡也有意外,她目光转向谢辽,说:“你也是吗?” 谢辽手指死死按着缠绕在指尖的蛇头,闻言点头,“沈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青怡盯着他因用力而苍白透明的指尖意味深长的点头,看向一直瑟缩在两人身后的另外两位,“那两个小孩,想听故事留下,不想听出门左转” 尽管对小孩的叫法十分不满,但析易和庄周还是乖巧的找了个凳子坐下。 一切准备就绪,青姨靠在明灭的蜡烛旁边。眼底的灯光忽明忽暗,而后她缓缓开口,一种岁月沉淀洗涤的历史感迎面而来,“我叫胡为青,1906年出生在一个官宦家庭。我是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儿” 话落,在场四人皆是心惊肉跳。1906年距今已有119年,这女人再怎么不显老也不可能维持在一个二十多岁的模样。莫非…… “你已经死了?”谢辽淡淡开口。 青姨看着他铁青的脸,淡淡开口,“怎么说?” “你的店铺五点以后才开门,因为五点后太阳才渐渐落下。屋内有点灯你却点蜡烛因为你需要明火才能稳住你元神。你在人间多久了?” 青姨终于满意了些,“总算来的不是废柴了。不劳你费心,我1934年就死了。之后一直呆在这里” 谢辽说:“你有什么执念,值得你顶着魂飞魄散的后果甘愿留在这里” 人死后魂魄久久不散,无非还有牵挂,还有执念,还有不甘不舍。 青姨眼圈莫名红了,她指尖有些颤抖,“我在等我的沈郎啊,我那年哪怕是被车撞死都不会有怨言。只是偏偏死在了花桥来的前一天。” 谢辽眼神变了变,无意间染上了一丝悲悯,他张了张口,“你……” “按照故事的发展,我该是被宠爱长大,嫁个好郎君。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只可恨我那好赌成性的爹,赌输了家产还为了还债把我卖进青楼。我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就这么为娼为奴。我的沈郎不但不嫌弃我,还答应给我赎身带我走。我满心雀跃,以为终于有人救我了,没想到我死在了花轿进门的前一天” 沈昭说:“你怀疑有人杀了你?” 胡为青摇头,“我当时病重本就命不久矣,我只想见见他,我在人间已经无牵无挂,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她的话语情真意切,让人听了陷入一阵沉思。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胡为青求助渴望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没一个人开口。 毕竟一个活了一百年的人,另一个生死不知,这怎么见。她的沈郎估计早入轮回路,在人间的估计都已经化成泥了。 寂静中,谢辽手边的茶杯一动,青花瓷的杯子噌一声响引得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只见谢辽腿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第16章 第 16 章 不远处的沈昭眼疾手快的扶着谢辽的手臂,察觉手臂微微颤抖,她看向桌上谢辽动过的茶杯,“你在茶杯里下了毒?” 胡为青擦了擦眼泪,“不是毒,配你们情蛊的,只不过多些痛苦的滋味而已。正常人一杯下去就痛不欲生了,他能坚持到现在,是个男人” 身后的庄周蹭一下站起来,“你为什么下毒害人!” 胡为青说的理所应当,“我总要让你们帮我吧,孟婆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想让人帮忙竟然下毒做要挟,饶是庄周这个读书长大的孩子此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手法也太下流了” “下流?礼法是人用来约束自己的,我都不是人了,还在乎什么仁义道德” 庄周被气的说不出话,大步上前检查谢辽身体,“没事吧先生?” 析易紧随及后,几针下去吐出来的血都变成黑色,令人胆战心惊。 慌乱间,沈昭说:“我帮你” 胡为青不惊讶,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帮我,我立刻给他解药,你的情郎伤不到一分一毫” 沈昭对她的甜言蜜语已经免疫了,只问,“怎么帮?招魂?” 胡为青嫌弃的看着这个没有乐趣的女人,“我不需要招魂,他如果死了不会在人间逗留,怎么可能招的回来”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执着于和他见一面,直接入轮回不更好?” 胡为青悲怆的摇头,“我问过孟婆,喝了孟婆汤我就忘了前尘往事,那我就不是胡为青了,他也不是沈郎了,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见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你在人间徘徊那么久没见过你的沈郎?” “你的郎君说的没错,我只在五点之后才能出门,见不得太阳行动受限,在这里蹉跎就是一百年,我怎么去找他呢?不瞒你说,你们之前我恳求过许多人帮我,可大多数那杯茶开始就放弃了,只有你们,坚持到了现在。所以我求求你们,让我见他一面” 这种痴情人让沈昭不知说什么好。偏执且固执,认定一件事天王老子来也不肯罢休。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胡为青一霎那看到了希望,“入我幻境让我死之前见一面沈郎就好” 沈昭又觉得她是脑残了,“幻境是人之将死衍生出来的,你疯了”换句话说,胡为青死前的走马灯,入了幻境胡为青也要死。 “我现在游荡不就是为了他吗” 沈昭沉默着,想到病弱的谢辽,和谢家老宅还未找出的秘密,无奈点头,“好。给我解药” 胡为青言而有信,沈昭答应后立马递过去解药。而后赤笔朱砂画阵、鲜血做饵,上百支点燃的蜡烛占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解药先给你一部分,你出了幻境我会给你解蛊的药” 沈昭点头。 他们四人站在阵法中央,胡为青站在阵法外。她先是割开手腕,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涌出。她像是习惯了,从一旁的碗中沾了几滴鲜血抹在刚刚划开的口子上。伤口有了源头,血液一下子喷涌而出,胡为青低头赶快念了咒语,下一秒天旋地转。 四人来到了一个朦胧的太虚幻境。面前放着四个镜子。 “这是?”析易挠着头,看着镜子中自己清秀的模样发呆。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镜子中出现一只可爱的蜥蜴,活蹦乱跳。析易指着镜子看呆了,“这是……我?” 一旁的庄周捧腹大笑,“原来你是只蜥蜴” 析易耳根子有些红,不过还是强说道:“怎么了,蜥蜴多好能变身,比你们好多了。我来看看你是什么” 析易走向庄周的镜子,镜面曲折变换着,下一秒。镜子中出现一小片山清水秀的避世桃园。 析易眼睛都亮了,“呦呵,住的不错嘛” 庄周笑笑,“当然了” 话音未落,镜中出现一个背着筐,上山打柴的男孩。这个男孩面黄肌瘦,眼睛瘦的向外凸出。骨瘦如柴的手此刻攀住了一根瘦弱的树杈,却因腿部力量跟不上,一脚摔了下去。 这险峻的地形,摔下去九死一生。 析易尴尬的拍了拍庄周的肩膀,“这,应该不是真的” 庄周摇头否认,“这个肯定不是无关的影像” “这是前世镜。”吃下解药缓过来的谢辽说,“自动走入幻境的人能通过前世镜看到自己的前生,警醒那些走错路的人” 析易长“哦”了一声,“原来我前世就是一只蜥蜴啊” 庄周却有些笑不出来,仅仅因为看到前世景象时心中莫名一痛。虽然前生今世已经彻底划开,但还是完全割不下关联。 见庄周情绪低落,析易打趣道:“别那么丧,今生就说今生,说不定其他人还不如你呢”说着他跑向谢辽面前的镜子。 镜子有所感应,镜面变幻,却什么都没有展示出来。 “?”析易拍了拍镜子,“是不是坏了”随即转移目标,“阿姐我看看你的” 却看到了一样的景象。他疑惑道,“难道你们没有前世?” 这还真是少见,世界是个轮回。这么说,面前是两个“新生儿”想到这个词析易扑哧一声笑出来。在这个地界有了正常前世的他莫名多出几分优越感。 “没事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呢” 三人沉默的看他展现完自己的优越感。庄周说:“怎么入幻境” 谢辽抬头看向前方幽深不见尽头的光亮说:“往前走,就是了”而后转身看着沈昭说:“一起吗?” 沈昭点头。 前路飘散这挥不去的浓烟,四周充斥着各种声音。一声嘹亮的啼哭,一声声哀怨的哭号。沈昭来不及分清,谢辽在她耳边说:“这是人最先和最后听到的声音” 沈昭回头,可在这场虚境中是看不清人的。只能凭借感觉走。 只见眼前大亮,一缕幽光照进来。 铜锣唢呐的声音震天动地。沈昭睁开眼睛,入耳的便是惊天动地的哭号。来不及她去分辨这是新生儿的哭号还是老人的送葬,仔细分辨还是可以听出几分真情假意的。 她睁开眼,只见一个穿着艳丽的小姑娘拿着帕子,哭的惊天动地。 刚刚那声音都是这个小女孩发出来的吗? 沈昭被这小姑娘哭的头疼,扶着头,说:“能不能别哭了” 那姑娘立马止了眼泪,抬头看向沈昭说:“不要命,说这个话?” 沈昭看清,这姑娘压根没眼泪,眼眶都没红。 “你不也没哭” 那姑娘左右看了看没人,拽着沈昭蹲下,“你是不是刚刚睡傻了,这可是青姐的葬礼,不哭你怎么在堂口呆下去,别人就等着在这场葬礼上露风头呢” 随着姑娘的走进,沈昭都能闻见劣质香水和脂粉的味道。她想葬礼上露风头可真是前所未闻。 沈昭从人堆里随手拿出一块帕子,象征性的摸摸眼角,说:“青姐是胡为青吗?” 那女人上手捂住沈昭的嘴,“不可直呼青姐的名字” 沈昭眨巴眨巴眼睛,她的手才撤走,叹口气,“青姐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这声叹息到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她怎么死的” “肺癌,走的时候瘦的都不成人样了” “她是不是有个相好姓沈?” 闻言女子眼睛亮了亮,“你也知道沈公子,不过我劝你白费力气,沈公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对象可是银行行长的千金” “成亲?”沈昭声音一下扬了起来,这还怎么见?第一面天人永隔,活着的那位还结婚了。 女子恨铁不成钢的将人拉下来,愤愤的点着沈昭的额头,“你要是撒癔症往后边去,在前面惹到了几位祖宗后果自负” 祖宗? 沈昭眼神扫向前台几位身姿不凡的男人,这个年代穿着熨烫得体的西服,指间夹着上好的雪茄,时不时吸上一口。 这时一旁的女孩适当解释,“那几位是这北平能呼风唤雨的人物,要是惹了他们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胡为青的遗照摆在棺柩前,虽是黑白照,但照片上她五官精致,嘴边噙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弯成月牙状,仅看照片都能感受到她传达出的友善。 可惜,前来吊唁的有虚情假意的同事有露水情缘、蓝颜知己,唯独没有她日思夜想的人。 “小桃姐,金经理要见你!” 小桃应了一声,从哭丧的人群中退出来,解释说:“我去一趟,别乱说话” 沈昭猛然抓住小桃的手,学着他人喊:“小桃姐,你知道沈先生在哪里举行婚礼吗?” 小桃眼睛立马警惕起来,“干嘛?” “青姐有个物件还回去” 提起青姐,小桃叹了口气,没招了似的说:“罢了罢了,都是孽缘,在街对面的百康饭店。早去早回,一会儿还要送灵呢” 沈昭应着,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百康饭店压根不用她找,出门就见正对面的一个红字招牌,正楷字写着:百康饭店 沈昭没有犹豫直接跑过去,却被门口的门倌拦下,“小姐,今天饭店不对外营业” 沈昭匆匆解释,“我知道,我找你们沈公子” 门倌更不可能让她进。一看她的穿着就知道是对面百乐门跑出来的小姐。来这里找人无非就是情债,今天里头结婚的人可是大人物,上头交代过不可出差错。于是门倌铁青着脸,叫来几个粗壮的汉子,“丢出去” 字面意思的丢。 沈昭身材娇小,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拦在门外。像个垃圾一般丢出去。就在沈昭以为会吃个狗啃泥时一个清香的怀抱接住了她。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没事吧?” 沈昭猛地抬头,对上谢辽同样震惊的眸子。 第17章 第 17 章 沈昭忙从他的怀中撤出来。谢辽穿着新式西装,头顶一个白色礼帽。笑起来彬彬有礼。对比之下,松垮的旗袍却因为沈昭动作太大而露出内里粉红色的内衬。 谢辽急忙避开眼睛,“庄周,把大衣给我” 庄周?!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把人都找全的? 就在沈昭疑惑时,一个散发着淡淡馨香的外套披到了自己身上。 谢辽低头把口子系好,说:“天冷风大” 幻境里的季节和真是季节截然相反。现实中是盎然的春天,而环境中竟以入秋,迎面的风都是刺骨的,萧索的。 沈昭后知后觉的冷,她裹紧了外套,上前一步,仔细为谢辽分析着,“胡为青已经死了,她的沈郎在百康举行婚礼,我们把沈郎带到葬礼上见胡为青一面不就好了” 随着沈昭的凑近,她披肩的头发随之滑落肩前,丝丝缕缕的缠上指尖,传来酥酥的痒意。谢辽没来由的笑了一声,“你这个样子比当事人都忙” 谢辽的意思是,今天两个主角一个结婚一个葬礼都没有沈昭这个外人忙前忙后。 沈昭脸蓦地一红,说:“你到底帮不帮忙,一会胡为青下葬两人就真的见不了了” “其实,现在也见不了了,胡为青已经死了不是吗?”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号,划开了谢辽的话。沈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响亮的一声锣鼓由远及近,夹杂着震耳欲聋的礼炮。 生死就在惊天动地的仪式中划开了距离。 沈昭看向堂口门口高高悬挂的胡为青的遗照,说:“就算没有意义,也还是要见。还有活着的人不是吗?” 活着的人,指的自然是大婚之日的沈郎。 说完不等谢辽回话,她径直走向百康。没走几步,胳膊被身后人拉住。谢辽无奈的说:“别急啊,我和你一起”说罢,他搂着沈昭,递给门倌一张类似请柬的卡片。 门倌是个人精,看到请柬没多问一句,立即将人请了进去。 一进门,沈昭就挣脱了谢辽的手臂。 谢辽看她迫不及待划清界限的样子不禁发笑,将帽子递给庄周说:“我的意思是,沈郎不一定不知道胡为青的死” 沈昭坚定的眼神有些松动。 谢辽看向门口的玻璃门,干净透亮,站在屋内能将街上游织的行人看的一清二楚。谢辽将刚刚他在街上听到的话复述给沈昭听,“胡为青是堂口数一数二的红人,不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奈何她对沈家长子沈重芳心暗许私定终身。只是两人云泥之别,胡为青红颜薄命,香消玉损,沈重另娶她人” “整条大街都知道的事情,沈重这个新郎官会不知情?” 沈昭还是不肯相信,能让她惦念百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负心汉? “先见到他人再说” 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沈昭的穿着又实在打眼。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停下来打量沈昭了。 谢辽上前一步,站到沈昭旁边,“有什么事进了会堂再说” 两人一路走到了大堂,谢辽也简述了一下当下情况。 他刚睁眼就听见身旁人喊他少爷,提醒他去参加沈重的婚礼。庄周幸运的成了谢辽身边的一个佣人。这一路上询问了不少人,对当下情况才有个概况。 沈昭问:“看到析易了吗?” 谢辽把解释空间留给庄周,只见庄周无奈的从荷包内拿出拿出一只小型宠物——蜥蜴。 庄周解释,“他说为了避免走丢,打算先这么跟着咱们,他的形态做一些事比咱们容易” 沈昭从庄周手中接过析易,吩咐道:“去,告诉我沈重在哪里” 小蜥蜴秒懂,从沈昭身上下来,四处乱窜,不一会而就没了踪影。 沈昭说:“胡为青已经死了,这些为什么会出现在幻境里?” 谢辽耸耸肩,“道听途说?幻境和生前画不同,又不是死前见过的场景” 两人走进宴会厅,亭内装饰是西洋风格,豪华的水晶吊灯映着穿着形形色色的人。包括沈昭自己,开叉极高的旗袍压在及其厚重的外套下显得不伦不类。只要谢辽站的远一点就会有很多不怀好意的眼睛往她身上投射。 她仅仅站了几分钟便觉得芒刺在背,那胡为青呢?她葬礼上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男士,她是否也接受过这些不怀好意的凝视?刚刚谢辽口中的“云泥之别”原来是这个意思。 析易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沈重不在宴会厅内。 “他的婚礼,他怎么可能不在”庄周问。 谢辽:“那这场婚礼他就不知情” 沈昭说:“我回堂口,万一沈重来了被拦在门外我好帮忙”说完不顾二人的挽留,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去。 这边小桃刚送完一批吊唁的人,见沈昭火急火燎的跑回来,身上还穿着价格不菲的外套,戏弄道:“呦,出去一趟收获颇丰啊” 沈昭扯了扯嘴角,拉着小桃的胳膊走向一边,“小桃姐,你说沈重会来吗?” 不在大街上那种打眼的地方,小桃也不用时刻端着架子。就那么斜斜的靠着墙头,玩弄着身前的卷发,听了沈昭的话不屑一笑,“他要是能来早就来了,青姐是病死的,从确诊到青姐断气大把的时间怎么不来,为什么现在人死了,他结婚了才来。这不是诚心恶心青姐呢吗?我告诉你啊,上面发话了,谁要是把沈重请来了趁早卷铺盖走人。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昭还想抢救一下,“万一人家不知道?或者被家里关起来了?人各有各的难处吗?” 小桃不乐意了,“死丫头,你是那一伙的?怎么胳膊肘总老往外拐啊?”她起身拍拍旗袍上的脏东西,理了理发型,丢下一句,“给我死回来哭丧”就进去了。 沈昭叹口气,与谢辽隔条街相望。 在别人口中拼凑出的是另一版结局。两人是两情相悦还是胡为青的一厢情愿像个谜团。 这条街道像是一条分水岭,默默的划分了两类人,一类纸醉金迷,一类达官显贵。虽说一条街上却是不相容的。 沈昭想转身进屋,耳边传来谢辽的声音,“沈重一会就来” 沈昭猛地抬头,看向饭店,只见谢辽站在店内,手下把握着蛇环。看来他这是传音传过来的。 沈昭没回话,只点点头。 深秋的天气永远都不讨喜。沈昭蹲下锤了捶僵硬的小腿。眼前突然滑过一辆小黑汽车,下一秒从车上下来一个仪表堂堂的,长相英俊的男人。直觉告诉沈昭这就是沈重。她没有犹豫走了上去,却被沈重随身侍从拦住。 无奈之下,她只好大喊,“沈重,胡为青死了,你就不去看她一眼吗?” 可沈重步履匆匆的走向屋内,压根没听到这句话。 谢辽在屋内见状赶快赶了出来。侍从见谢辽穿着不菲,与沈昭关系看起来不一般,也就放了手。 沈昭皮肤偏白,那些男人五大三粗下手没轻没重,胳膊上不一会儿就见了红痕。 沈昭不管,还想追上去,却被谢辽拉回。 “你拦我干什么?胡为青的棺柩马上就要抬走了你知不知道?” “沈重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你还执迷不悟什么?” “那胡为青就不见了吗?” 沈昭已经忘了解蛊的事,她只知道胡为青念着她的沈郎念到死。 “谢辽,你猜之前胡为青有没有尝试过找沈重,下场是不是和我一样?” 她突然觉得绝望,站在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却感到了胡为青的绝望。那种人尽皆知的阶级差异,那种即使什么都没做都换不来一个友好的眼神。好像这身衣服天生低贱,就该一生赔笑虚假的活着。 看着沈昭通红的眼眶,谢辽心疼的抬手为她抹去眼泪,“我会帮你,我去见沈重,我帮你告诉他胡为青的事” 沈昭看着他坚定的眼睛,感受来自手上不断加深的温度。她长吸一口气,并没有应谢辽,“我去守着胡为青,我去送她最后一程” 她背影瘦弱,谢辽看着她走路尚且有些虚浮,摇摇晃晃好像下一阵风便可把她吹倒。他心猛地一缩。 “先生”庄周上前。 谢辽说:“我们去找找沈重吧” “先生”庄周在身后叫住谢辽,“这话不知该不该说,我们不应该参与人的因果的” 因果,又是因果。 两边的热闹足够支撑起这片灰暗的天空。而谢辽注定只能是个过客。 谢辽摇头,“这只是幻境,我们做的所有事都不在因果的范畴的” 庄周点头,跟上谢辽的脚步。 谢辽的身份估计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使得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台。看着沈重兴致冲冲的挑选着婚服,看见谢辽眼里冒出光,“快来帮我看看,哪一件好看?” 谢辽看着各色的礼服,以及仔细挑选的沈重,淡淡说:“你知道胡为青怎么样了吗?” 沈重笑笑,“我当然知道,后台化妆呢” 谢辽看沈重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你没见过胡为青吗?” 沈重依然细心挑选着婚服,有些嫌弃谢辽的无知,“嗐,婚礼前不能见新娘你不知道吗?” 铺天盖地都是胡为青去世的新闻,沈重竟然真的不知。 谢辽还想说些什么,敲门声响起,门口出现一位穿着华贵的夫人。她露出得体的笑,“小辽也在啊” 沈重喊了一声,“妈,你快帮我看看那件衣服好” 兴奋的样子像是有糖吃的小孩。 谢辽喊了一声,“伯母”便退到一边。 沈母挑出一件不会出错的大红色摆在沈重面前比对,“还是红色好,红色精神” 沈重看了看镜子,点头,“行,听我妈的” 沈母笑了笑,抓着沈重的手嘱咐,“你爸可在医院等着呢,今天的婚礼不能出错” 沈重点头,“放心,青青过门我一定带她去医院看爸” 沈母笑容似乎有些僵硬,“好,你知道就行。你可是家里唯一的独苗。你出了事我和你爸就不活了” 沈重佯怒拍了拍桌子,“你儿子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可不吉利” 沈母擦了擦发红的眼眶说:“行,你和小辽聊着,我去前面看看宾客” 沈母出去,谢辽再也呆不住了。他算是听出来了,沈重压根不知道新娘是谁,还傻乎乎的以为娶的是胡为青呢。 他抢过沈重的婚服扔在沙发上,不顾沈重的反抗说:“你知不知道胡为青病了?” 闻言沈重有些低落,“知道,但是没关系婚后我就带青青去国外治病。我父亲说了全家就盼着我结婚呢,我是他们活着的唯一理由。所以我必须要先结婚” “胡为青她……” “谢辽,我十几岁出国读书,看他们与自己爱的人厮守到老非常羡慕。之后我遇到了青青,她爱我敬我。虽然她身份不同于我但是没关系,那时候以为有爱就好,可是没那么简单。我父亲极力阻止,我母亲寻死觅活。前些天我父亲下了病危通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我妈终于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无论如何今天我必须要结婚,结婚对象一定是胡为青” 谢辽不解,“可胡为青……” “我妈说是胡为青,一定是她” 谢辽不说话了,他沉默的看着沈重,又问了一遍,“你娶的确定是胡为青吗?” “她只会是胡为青” 谢辽笑笑,“没事,我看你紧不紧张,没事我就先走了”说罢,不等沈重相送,他自己就走出了化妆室。 出了屋子,庄周一直不敢说话,只待安静的地方才敢开口,“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胡为青已经死了,他娶的不是胡为青呢?” 谢辽觉得胸口有些闷,不知道是为了刚刚为胡为青不值的沈昭,还是偏执等待了一百多年不惜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的胡为青。 他缓缓说:“不要试图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庄周大惊,“难道他知道他娶的人不是胡为青?”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胡为青已经死了” 第18章 谢宅 怪不得会有那一场可有可无的谈话,怪不得婚礼、葬礼同时开始他却迟迟不露面。只是因为他知道,不过全世界都以为瞒天过海,他便陪他们演了一场虚情假意的戏码。 “为什么?”庄周不解,“他应该爱胡为青啊” “胡为青已经死了,他爸还活着不是吗?活人还要活,他又不肯娶别人,只好骗别人也骗自己”说完,谢辽都在不知道是该心疼胡为青还是装疯卖傻的沈重。 “那……我们不就改变不了吗?” “因果就是这样,虽然是在幻境,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是我们无法预知到的” “那现在……” “等吧” 古老的钟声敲响。街道开始上演剧目。百康这边,沈重高高兴兴拿着捧花,坐上了迎亲的汽车。堂口这边几十名容貌艳丽的歌姬掩面哭泣,身后跟着几十个人抬着的的棺柩。 哀乐与喜乐相互交杂,他的婚车与她的棺柩擦肩而过。 登一声。幻境到头了。 析易变成了人形,急忙跑到沈昭面前,想将坐地上的沈昭拉起来,“阿姐,你没事吧” 沈昭还没从胡为青葬礼上回过神来,呆呆的坐在地上,任凭析易怎么拉扯也不为所动。 谢辽不忍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想拉她起来却被沈昭挣脱开。 沈昭盯着谢辽,有些愤恨的站起来,“你不想帮胡为青,直到她的棺木下葬都没见沈重” 谢辽低着头,默默听着,没为自己辩解。 在沈昭的眼中,谢辽的沉默就是默认。沈昭气笑了,和析易说:“下一次你变成女孩,和我一起” “还有下一次吗?”析易不禁想,话落,眼前一束强光打进来。 幽幽的药草苦味窜进鼻子里。析易想咳嗽,却被身旁的女人打了一巴掌,紧接着就是没有理由的训斥,“想咳嗽出去咳,把青姐的药弄糟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析易捂着脸,看着眼前穿着旗袍,浓妆艳抹的女人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是谁?” “我是谁?我让你瞧瞧我是谁”说着撸了撸袖子,巴掌就要招呼上来。 “小桃姐”一个甜美的声音的叫住了小桃。 只见沈昭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步履款款的走过来。她站在两人中间,搂着小桃的肩膀说:“跟她呕什么气,这几天生意不好,人人心里都窝着火呢。对了刚我出去买胭脂给你带了一盒放你桌子上了。这我盯着吧” 听到有胭脂又有人上赶着干这个累活,小桃想想都高兴,“行,那你盯着她煎药吧” 小桃一走,析易立马走上前,有些不满的说:“阿姐你要是不拦我我就一针下去,让她彻底报废” “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看看药有没有问题” 析易得了令立马打开药盅,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没事,就正常清肺的药” 沈昭点点头,“一会儿我们把药送进去” 胡为青自从病后就没出过门。与其说躺在家中养病不如说是苟延残喘。静静等死。沈昭和析易敲门时,胡为青死寂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可一看来人是沈昭和析易后又失落的叹气,“怎么是你们来送药?小桃呢?” “前厅有些忙,小桃去照看前头了” 胡为青扯出一抹苦笑,“别懵我了,自从沈家夫人闹过一场后谁还敢来堂口,估计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就算是看笑话那也是客不是吗?钱嘛,不挣白不挣” 听到这句话,胡为青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也是,我死后你们也是要活的” 沈昭把碗放到了床边的桌子上,桌子旁还放着几颗酸梅。或许是因为不到季节,青色的外皮透着没有水分的皱缩。沈昭学着小桃的口气,“别动不动说死,不吉利” “我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担心什么吉利不吉利。” 沈昭冲析易招手,“这是新来的妹妹,她略懂医术,帮您看看?” 胡为青病后,堂口的事她全权扔给了小桃。偶见一两个生人也不意外。她点点头,伸出胳膊。 青白色的胳膊看不见几两肉。 起初在场三人都抱有希望,只觉得当时医术浅薄,胡为青还有救也说不定。只是,析易号完脉后淡淡摇头,沈昭彻底死下心来。 胡为青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摆摆手,“死就死,倒是你,有点本事别留在堂口,出去找个营生的活总比在这里好” 析易下意识的看向沈昭,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沈昭盯着胡为青死前都为他人做打算的样子不但不感动,反而更气恼:“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留在堂口,既然留在堂口又何必对不值得的人动心,活活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死前有人一声声叩问她当初的选择她也不闹。或许终于有人在她死前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也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的思考。 “来堂口,是命,我认。我欠我爹的还清了。至于沈重,他不是不值得的人,有他我才知道我是个活人,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我感谢他的存在” “如果我说他马上就要另娶他人呢?你等的人就是个负心汉呢” 胡为青像是看笑话一般看着沈昭,“我是个妓女,难不成沈重八抬大轿迎我进门?我在就料到他会娶别人,无非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你……”沈昭丢下一句,“析易,你给她喂药”气的走了出去。 沈昭再次站在熟悉的十字路口。对面的百康依旧人进人出。小桃丢了面子,站在街上揽客。不过光景实在不好,半天也不见个人。见沈昭出来,打趣的走上去,“怎么了,在青姐面前混脸熟失败了?” 沈昭看着奚落的客源说:“堂口生意一直这样?” 小桃说:“也有风光的时候,前些日子青姐好的时候整个北平还有比咱堂口风光的吗?后来青姐生病,咱的招牌倒了。沈夫人一闹,咱的名声也败了。真是世事难料” 想起胡为青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人,不得不信小桃口中堂口风光无限的日子。 “青姐在等沈公子,你们知道吗?” 小桃的笑容有些僵硬,“咱们的真心不值钱,你双手捧上都嫌脏更别说掉土堆里滚三圈。人家瞧不上咱们也不稀罕,人要想活着就不能靠面子。这句话是青姐告诉我的,当初她穿金带银,把我从好赌的家中救出来。她说要么给我比钱走,要么跟她干。我看她的样子二话不说跟她走。在我眼中青姐就是女王,可没想到偏偏喜欢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咱们命薄承受不起,等也是白等” 这一次又要失败了吗? 沈昭不甘心,“你知道沈宅在哪里吗?” 小桃有些新奇的看着沈昭,“你不会是要找沈公子吧。没用的,能找得到早就找了,听说沈家把他关在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是青姐也找不到”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前方来了客人,小桃立刻迎了上去。独留沈昭站在原地,析易从身后再来拍了一下沈昭的肩膀,“想什么呢阿姐” “没什么”沈昭回神,“她的病什么情况”在屋子里没办法问,现在终于有了空挡。 析易脸色有些难看,“实话实说,回天乏术啊姐,她现在就是一口气吊着。别看她气色挺好,脸上胭脂水粉抹着呢”析易笑声嘀咕,“也不知道给谁看” “给沈重看” “什么?” “她一直以为沈重会来见她,所以一直在等” 身后大厅的歌曲骤然响起,门口两边接应的旋转门闪烁着流光溢彩的灯光。 屋内缠绵的歌声丝丝缕缕的飘出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随” 析易挠了挠脑袋,“是因为情吗?” 沈昭在屋外站了会儿,“回去看看胡为青吧,死前见不到沈重至少有人陪她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两人进屋,顺着楼梯还没到二楼,一楼拐角处听到一声脆亮的破碎声,二人相视一眼暗叫不好。脚下还未动只听见一声惊号,“青姐走了!” 周遭景物一点点远离,世界再次拆解重塑。 沈昭再睁开眼睛,被眼前古老建筑镇住了眼,因为这不是别处,这是谢宅。 一个小孩子拿着风筝,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小花姐姐,陪我玩风车!” 一个五颜六色的风车塞到了沈昭手里,她呆呆地看着这个玩具,蹲下身与小朋友同视线,“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谢思桐” 沈昭愣愣起身,没错,他姓谢,这就是谢家。身下衣袖被人拉起,沈昭低头,对上谢思桐怯生生的眼睛,“小花姐姐,你不高兴吗,为什么把风车扔地上?” 沈昭回神,把风车捡起来,“思桐,我问你,你认识胡为青吗?” 谢思桐摇摇头,后又点点头。 “你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做一个更漂亮的风筝好不好?”沈昭轻声诱哄道。 谢思桐双眼一转,四下看周围没人,他说:“今天还有一个哥哥问过我胡为青” “哥哥?”沈昭想到了析易,忙问:“他人在哪?” “在我房间,是我爹爹请的教书先生” 两人来到谢思桐的房间,这时候的谢宅少了历史沉淀的韵味多了些青砖红瓦的典雅幽静。 “这就是我的房间” 沈昭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长袍,身材欣长的男人负手而立,听见动静扭头见人是沈昭,嘴边扯出一个弧度,“好久不见,沈昭” 尽管他站在逆光处,听着熟捻的话语,沈昭也知道,眼前人是谢辽。 第19章 谢府秘密 明明一个幻境没见而已,她竟然觉得谢辽瘦了很多。 谢辽见沈昭许久没有反应,偏头笑笑,“怎么吓傻了?” “我……” 不待沈昭回答,谢思桐从沈昭身旁的空隙钻进来,跑到谢辽腿边说:“先生,她也在问胡为青的事” 谢辽拍拍谢思桐的头,“谢谢思桐,我和这个姐姐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谢思桐听话跑出去,空荡的屋子只剩他们二人。 沈昭问:“谢思桐是你什么人” “我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太爷爷”谢辽把桌子上的笔砚收拾好,询问道:“出去转转?” 沈昭想着这一片没有比谢辽更熟悉的了,也就答应了。 谢宅不远处就有一处还未干涸的溪流,不少农户会来附近浆洗衣物。沈昭和谢辽沿着一条小路走,时不时能听到几句妇女聊天的内容。两人走得很慢。 “今年你家结的酸梅找到买家了吗?” “找到了,还是谢家的管家全包了” “谢家管家真是个大善人,不然咱种的果子不全砸自己手里了……” …… “谢家管家是谁?”沈昭问。 “许叔的爷爷,听说是祖上有恩,这些年许叔一直在家里帮忙”谢辽想起什么,问,“你上次见到胡为青,她什么状态?” 沈昭停下脚步,看着路边冒出郁郁葱葱的树,叹口气,“病入膏肓的状态,哪怕析易在,都回天乏术” 谢辽老实说,“我见到的是沈重” 沈昭淡淡听着没发表意见。 “那时沈重在闹绝食,被家里关起来,父亲病危。他也是在没办法” 沈昭撩起被风吹散的头发,“谢辽,有时候我在想要是你在胡为青身边就好,这样你就能知道世上有一个人爱的绝望又清醒,自卑又高傲。这样,你哪怕做个过客都会生出不忍之心” “沈昭,有时候你也的确要信,人各有命”因着附近有人,谢辽声音一直压着,“沈重和胡为青这样努力挣扎都逃不过必死的宿命,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沈昭突然冷不丁问一句,“看到河你会想起什么?” “什么?”谢辽看向河的方向,妇女扯着闲篇聊得正欢,“除了洗衣服,还有什么?” “魏涞”沈昭淡淡地说,“他死在河中。每每我经过水的地方都会心惊,因为有一个年轻的孩子因此丧命。我进入过他的生前话,体会过窒息的绝望。你没有,哪怕你为魏涞的事在尽心尽力也体会不到他对活着的迫切” “不,沈昭”谢辽轻轻打断她,“哪怕我死一次,我也不会改变他们该有的人生轨迹” 沈昭决定放弃这次争执。天色渐晚,她借口回了谢宅。 晚上伺候谢思桐睡下,沈昭才有时间坐在露天的院子对着盈黄的月亮发呆。这一天她捋清了时间线,胡为青已经死了40年。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时间节点?仅仅因为谢宅吗? 她盘起腿靠着藤椅,发光的月亮映在眼睛里像是闪烁的泪光。 “大晚上不睡觉,小心冻感冒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一盘酸梅缓缓走过来。他小心坐在沈昭对面的藤椅上,递过去,“尝尝,酸甜的” “谢谢”沈昭拿过咬了一口,酸酸甜甜极其开胃。 老人捋了捋腮边的胡须,“想家了?” 沈昭微不可查叹了口气,顺着老人的话茬说,“对啊,想家了” “人迟早要离开家的,舍得舍不得都要离开。只有离开家的庇佑人才能长大是不是?” 老人一席话让沈昭忽然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尤族。在那里,家不是庇佑的孩子的港湾,她才是。她是尤族首领,传言她出生那年,信奉的灵鸟在屋顶盘旋不止。尤族上一任首领认为这是上天的指令,不到一岁的她成了下一任首领。 她按照村民期望的样子长大,为村民托起一片天。都快忘了被庇佑是什么滋味。 见沈昭久久不说话,老人以为说到了她心坎上,劝道:“我真正长大那一天是父母离世,我才知道,我一个人在世上,什么也不是” “不,您有情有义,仅因为一点恩惠,您帮了谢家这么多,怎么可能什么也不是呢” 老人笑了,“这可不是一点小恩惠,谢家的人为了救我命差点搭进去,如果他还在,腿上的疤痕估计还没消。他为我差点残疾。我这一生又会遇到几个真诚相待的人呢?” 老人拿了一颗酸梅,一口咬下去,脸瞬间皱缩成一个球。 沈昭看他样子笑出来,将酸梅拿远,“酸梅不太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您既然喜欢买几颗就好了干嘛包圆了” “人总会喜欢上曾经不喜欢的”老人放下酸梅,眼神有些放远,“一开始我也不喜欢酸梅,只认为酸的倒牙,有什么好吃的。直到她走后我才反应过来酸梅的滋味” 老人鼻头有些发酸,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快进屋吧,夜晚风沙大” 月亮阴晴圆缺,世上总有人爱而不得。 第二天一早,沈昭起了个大早。把谢宅里外打扫好。谢家仿佛清净惯了,里外也没多少个佣人。沈昭做好本分的活后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发呆。 “扎马步,腰要挺,下盘要稳” 沈昭打个盹的功夫,院子里已经有人了。不过谁也没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沈昭。 院中央,谢辽往下摁了摁谢思桐的肩膀,“沉下去,这样用力可不对” 谢思桐这个小苦瓜叫苦不迭,“先生,爹娘走之前没说要练功夫” “也不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想早日睡成大胖子吗?”谢辽打了个哈欠,坐回椅子上,头上盖了本书,“一炷香后休息,不许偷懒” 沈昭悄悄走过来,看睡得安稳的谢辽。戳了戳摇摇欲坠的谢思桐,“想不想回去休息” “想!” “嘘”沈昭帮谢思桐卸下肩膀和手上的罐子,说:“回去休息吧,动静别太大” 谢思桐小步跑开,配上他圆滚滚的身材滑稽又可爱。沈昭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时身后谢辽的声音传来,“沈小姐这不是帮他是在害他” 沈昭转身,见谢辽果然没睡,“你对你祖宗不知道客气点,小心他半夜托梦揍你” 谢辽笑笑,“幻境里的事当不了真” 沈昭冷笑,走上前踢踢他双腿,“那这个呢?是真是假?” 谢辽没发现她看出来,双腿退出半步,遮挡住沈昭审视的视线,“当时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 沈昭坐在谢辽的旁边,“说说吧,你为了救沈重做了什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做谢家的管家” “怎么看出来的?” “模样”沈昭老实回答,“人的相貌的确会有改变,但底子是不会变的。他拿着酸梅过来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在原本的世界,救沈重的不是我也会是谢家的某一位,不然就不会有管家了” “许叔呢?他子孙后代吗?” 谢辽摇摇头,“我从小体弱多病,十几岁就离开老宅,对老宅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熟悉” “这大概就是我们回来的用处吧,去弄清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后半句意有所指,谢辽听着没说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早功练不了了我回去补一觉” “谢家长盛不衰,真的就没有别的秘密吗?”沈昭背对着谢辽,缓缓问出口。 谢辽脚步顿住,“你要说做生意,谢家有自己的经商之道,要说其他,最大的秘密大概就是我这个深居简出的病秧子。沈小姐不知道吗?” “中饭我给你们送过去吧”见谢辽决心不说谢宅深藏的秘密,沈昭只能作罢。 中午沈昭如约去送饭,行至门口听到谢思桐天真的声音,“先生,我累了,我们学点不一样的好不好” 谢辽放下书,“想学什么?” 谢思桐笑的不怀好意,“我听爹娘说谢宅是有秘密的,传说得到这本秘籍就能长生不老,起死回生!” 谢辽敲敲谢思桐的脑袋,“你爹娘说的?” 谢思桐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们说的时候我偷听的,但是是真的,就在主房的暗室里” 沈昭心下一动,托盘上的汤匙碰撞发出微微响动。屋内人似有所感,没了声音。 沈昭干脆敲门走进去,“吃饭了” “耶耶,吃饭喽”谢思桐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朋友已经跑过去捧起饭碗大快朵颐起来了。 谢辽没接过饭碗,紧紧盯着沈昭,“刚刚为什么不进来” “听见你们再说事,不好打扰” “是吗”谢辽笑着,没说话。 夜晚,沈昭偷偷摸摸来到了主宅。在谢家做事这些天,虽然知道了大体方位却不知这主宅还有个暗室。怪不得原本世界里她也找不到那本秘籍所在。 沈昭今日做足了戏码,晚上送晚饭就谎称累,晚上要早睡。不会有人打扰她。 陈旧的门吱呀一声,沈昭向屋内走了几步,可没走几步就有一柄剑抵在了她脖子上。 沈昭扭头,就见谢辽手持一把长剑,半张脸在阴暗处看着她,“找什么?” 沈昭无视脖子上的剑,“找秘籍啊” “这是在谢家” “这是幻境,当不了真不是吗?” 这世上就没有沈昭怕的东西,从十几岁接管尤族至今日她还没有被别人这么抵着过脖子,这么问过话。 沈昭眼睛移向谢辽发抖的剑尖,故意向前走了几步,“谢少爷不愿意大可以一剑杀了我” 剑端锋利部划着脖子,眼见着就能划破哪一处嫩肉,谢辽果断收了剑。 沈昭有持无恐,瞥了眼地上的剑说:“谢少爷今日别拦我,也拦不住我” “你来联姻,为的不是祖上的婚约吧?” “还有意义吗?”沈昭掀过这个话题,不愿多废话。 第20章 重开 沈昭打算进里屋看看,屋外却传来响动。一同伴着老人蹒跚的步伐,“是谁在里面” 沈昭暗叫不好,她不得不放弃进屋,慌乱间看见窗户开着打算过去,却被谢辽拉住。 “松开”沈昭语气冷冽。 “去里屋藏着” 沈昭不解的看着他,进里屋也未必藏得过去,况且暗室也在里屋。 谢辽沉稳的眼神中似乎有某些安定的情绪,“不想被发现,就进去”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眼下也别无他法,沈昭没办法,只好听了谢辽的话。里屋门关的一瞬间,外屋门被打开。 沈重拄着拐杖,拿着手电筒,眯着眼睛说:“谢先生啊,你怎么在这” 谢辽笑笑,“来找吃的” 沈重失笑,“那怎么能来主宅呢,晚上太晚,人估计都睡了,有点心要不要垫垫?” “那麻烦沈管家了” 沈重没有走,他先是拿着手电巡视了一遍,在看见脚印直直冲向里屋时一顿。他颤颤巍巍的想往里屋走,谢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某就是好奇,沈管家是怎么做到这些日子都不见老呢?” 沈重的脚步蓦然顿住,他眼神悠长的看着谢辽。想从他熟悉的眉眼中看看是否有旧人的影子,端详几秒后吓了回去。 “我们,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您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呢” 沈重喃喃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呢” “您说什么?” 沈重笑着否认,“看你像我的一个故人,真是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谢先生回房间等着吧,马上我就叫人把点心端进去” 沈重走,屋内又是寂静。 谢辽暗暗松口气,想起里屋得人推门进去。 沈昭老实得坐在床上,见门打开,谢辽走进来问:“怎么不找找暗室?” 看他那份幸灾乐祸的样子沈昭有些烦,只说:“暗室如果那么好找就不叫暗室了” 谢辽同意的点头,“那就别费心力了沈小姐,谢家东西要是这么容易被找到你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来联姻” 谢辽说的没错,若不是没了法子,沈昭也不会嫁给他这个要死的病秧子。见屋外安静下来,沈昭走过去,说:“那就希望你守好你的秘密” 谢家秘籍这件事到底是在沈昭心底落了根,发了芽。她平常没事就会去主宅转转,借打扫卫生的借口摸清谢家的各个出口。 这天,沈昭一如既往的收拾屋子。在打扫房梁上的蛛网时她摸到了一个不平常的凸起。这间屋子年久没忍住,墙壁上泛起的墙皮坑坑点。前段时间她还听沈重和其他几位佣人商量给宅子全新上一遍漆。以往沈昭都没有注意这个小插曲,今天从高处下来时脚一崴恰好碰到了这片墙壁。 她不相信的摸了摸,发现只有这一处是凸起的。她怀着试探的态度摁下去,面前的墙壁有一瞬松动,紧接着缓缓移动。 沈昭还没来得及庆幸歪打正着找到了密室,下一秒密室内几十支箭犹如密集的雨丝奔涌而出,尽管沈昭反应很快,但还是被一两支箭头划破了手臂。 手臂上鲜血汩汩流出,沈昭捂住伤口却徒劳发现箭上有毒。黑色的血瞬间蔓延成了一条蜿蜒可怕的河。 沈昭静了静想运气,可脚步一软,下一秒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谢辽……” 话没问完,沈昭就陷入了昏迷。 与其说是昏迷,不如说是一个长长的梦境。 梦境中,她回到了孩提时期。被迫顶起远在她承受能力外的冠冕,学着前辈的方式试毒,送灵。从十岁送走第一个迷路的人起,迄今为止她送走了太多多轮回路上的人。每每出幻境,都会被送走的人都会说一句谢谢,那时候沈昭怎么说来着? “不谢”就那么简单。 年轻的沈昭不懂,她送他们去死,为什么还要感谢她。后来她明白了,她替那些人完成了人间最后的执念,没了挂念可以入轮回获得解脱。 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解脱,维度她,被诅咒,日夜的疼痛都在提醒她,她得不到善终。人死那么难,其实人活着也很难。 梦境的最后只有阿妈弥留之际,一句句的‘去谢家联姻,那是解除诅咒唯一的方式’,唤醒了沈昭最后的求生欲。 活着吧,无论是为了活着的人还是死的人。 “沈昭?”谢辽又唤了她一遍,见床上的人迟迟没有反应,谢辽问;“不是说喝了药就能醒吗?” 一旁的大夫擦了擦手上沾的血说:“人和人的体质不同,先生别急,这根蜡烛烧完,人就能醒了” 大夫走后,谢辽坐在桌前盯着这跟蜡烛。跳跃的火苗在眼中升降,指尖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恍惚想起奶奶第一次把他从死神身边拉回的场景。 那是个隐居深山的道士,见奶奶心诚,救孙心切,便说,“这孩子命里带煞,上辈子大概惹了太多因果,今生才会疾病缠身,今后哪怕活下来晚年也不得善终” 那时年幼高烧的他浑身似一块烙铁,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奶奶含泪看了他一眼,双手抓着道士的手恳求道:“只要能活着就好” 于是他听从道士的意见开始修道。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把活着当成人生目标了。他不奢求谁能进入他的生活拯救他。直到沈昭来了。进入魏嫂的幻境中她不退缩,两人肩并肩让谢辽体会到有人陪伴的好处。那时候私心想,有个人陪着好像也不赖。 可命运好像兜了个圈子在和他开玩笑,没人能能突破命运。谢家的事谁也承受不起。而他注定孤独终老的命运。 床上传来一阵痛苦的呜咽。 谢辽猛然回神,才发现桌上的蜡烛的已经燃尽了,他跑向床边,轻声唤她,“沈昭?” 沈昭恍惚睁开眼睛,比意识先回笼的是痛觉。她嘶了一声,下意识的想要去摸伤口却被谢辽拦住,“别碰,伤口刚刚包扎好” 沈昭看着谢辽,“你怎么回知道我在主宅?” 谢辽笑笑,“这段时间你经常在主宅逛,今日我看你进去这么久就知道你应该找到了什么” 沈昭还想说什么,喉咙一阵痒意,她偏头咳嗽了几声, 谢辽见状忙送上水,“大夫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沈昭低头喝了几口水,那种不适感渐渐褪去,她靠着床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暗室有问题,所以你不让我进去” “先不说暗室了,先养伤”谢辽有意回避,他附身想扶沈昭躺下,却没想到沈昭手臂环道谢辽脑后,一种尖锐的金属感抵着谢辽的脑后。 耳边是沈昭冷冰冰的声音,“告诉我进去的方法” 这方天地太狭窄,谢辽眨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划过沈昭的笔尖。他抬眼都可以看清沈昭眼底的睫毛。脑后传来细小的疼痛。这暧昧的场景,背后却是一枚针抵着。 沈昭眼神发冷,“我说过,你别拦我” 这危机关头,谢辽突然笑出来了,“沈小姐还真是,执着啊”他神色自如的将被子网上扯了扯,盖过沈昭受伤包扎的伤口,“你要是想知道,出了幻境,我把秘籍给你,我们,婚约解除” 沈昭冷冽的眼神闪过一层错愕,她手上没松劲,“需要什么交换?” “交换啊”谢辽笑着扫过沈昭,“解除婚约就好了” 沈昭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谢辽一直执着的? 谢辽见沈昭还未卸下防备,开玩笑说:“你要是弄死我就不会有人给你秘籍了” 沈昭听了忙收回手,却还是疑惑道:“你就这么想摆脱婚约?” 谢辽长叹一口气,“我一个病秧子,本来对婚姻就没有幻想”尤其是给了希望,那蠢蠢欲动的心就会一直提醒他,他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早解除,刚好少了一块心病” 沈昭似乎听进去了,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之后又过了几日,幻境中春夏变幻。具体过了多久境中人是不会有感觉的,只依稀记得谢思桐从一个小胖子长成了行动矫健的大男孩。 这天注定与众不同,因为谢思桐常年在外的父母回来了。 谢思桐高兴的跑去前厅,“爸妈!” 谢父谢母见谢思桐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莽撞不满的敲了敲桌子,“跑的是什么样子” “哦”谢思桐慢下脚步,走到父母面前,“你们怎么才回来?” “外面生意忙”谢父谢母匆匆解释了一句,又问:“沈管家呢” “沈爷爷在后院摘葡萄呢” 谢父谢母听闻拍了下谢思桐的胳膊,“你沈爷爷多大了,还叫人摘葡萄” 谢思桐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沈爷爷身体可硬朗了,这些年也不见老” 谢母见谢思桐许久不见就开始贫嘴,一个巴掌就准备扇上去,却被谢父拦了下来,他和谢思桐说:“把你沈爷爷叫前厅来,我和你妈妈想见见” “哦”谢思桐见他妈已经扬起巴掌马不停蹄就跑了。 沈重上了年纪后就开始喜欢捣鼓些花花草草,这几年迷上了种果蔬。他正登着梯子摘葡萄,一边摘一边说:“种葡萄啊必须有耐心,不然就只能吃酸葡萄” 沈昭嗯嗯的迎着,见沈重一个跨越胆战心惊,“您小心点” 沈重笑笑,“丫头,不是我说,我爬树那年还没你呢。这点高度算什么” 沈昭不理会他吹牛,人真是老了,尽说些以往的事。 “爷爷,我爸妈说让你去前厅一趟” “没看他摘葡萄呢吗?”沈昭语气不善,把沈重吓着,在摔下来,算谁的。 谢思桐的确莽撞,经沈昭提点支支吾吾的挠着后脑勺不敢说话了。 “不碍事”沈重扶着沈昭的手下来,“爷爷身子骨硬朗着呢”走到谢思桐面前递给他一颗紫的发黑的葡萄,“尝尝,甜不甜” 谢思桐咬下去,甜的像蜜一样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忙点头,“甜” 见谢思桐眼睛发光的样子沈重满意的笑笑,递过去一筐摘好的葡萄,“这一筐别着急,慢慢等” 这话意有所指。沈昭来不及细想,沈重已经往前厅走了。 若不是谢思桐都已经和沈重一般高了,她都快模糊了时间。原来时间的参照物这么清晰。只是沈重的背影不见佝偻,一如沈昭当初见他那样。 我竟然没带电脑充电器!谁能懂得我的崩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重开 第21章 离 时间再次重启,沈昭只感到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在一团迷雾结界中。 析易见她醒了,扑上去,“你醒了阿姐!” 沈昭推开身前的析易说:“谢辽呢” “在……这!”析易眼前一亮,指着前方说。 谢辽不知从哪来,他穿着入幻境时的长衣长裤款款走来,衣衫摆动。老远看见他们挥了挥手,那悠闲的感觉像是度了个假回来。 “好久不见啊,各位” “哼”沈昭冷笑一声,这话快成谢辽的标准台词了。 谢辽发现了地上看起来略微狼狈的沈昭,他单膝跪下下,视线与沈昭视线齐平,“你这是,累了?” “你做什么了,幻境为什么会突然结束?” 合着,这冷言冷语是以为他破坏了幻境?谢辽真是有苦说不出,看沈昭一眼认定的样子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会以为是我干的呢?” “这一轮幻境,没有任何结点,我看着沈重去找谢夫人。在一睁眼,幻境就在结束了。能强制性结束幻境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只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我太爷爷非说下节课想学西方圣经,我当时正在找资料,在一睁眼一切就消失了,我也很意外” 看谢辽真诚的样子不像说谎话,沈昭勉强相信,别过头问,“接下来,我们该进入什么幻境了?” “生老病死”谢辽缓缓开口,“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你说下一个会是什么?” 似乎为了印证这句话是正确的。随着谢辽话音落,前方迷雾渐渐散去,隐约能看见古老的青铜色的大门。 谢辽抬了抬下巴,示意,“喏,这不来了?” “你不想看看胡为青吗?”沈昭突然问。 “我?”谢辽觉得好笑,“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沈昭留下一句难以猜测的话,“这可不一定” 一团团迷雾终于散去,眼前天光乍清。 一束强光直直扫过来。谢辽皱眉,抬手挡了下,下一秒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耳边是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老实点,别搞这些小动作” 一个浑身横肉的壮汉粗鲁的揪着谢辽的头发,扬起他的下巴恶趣味的打量着,“一个男的长得还挺竣”那双沾满油污的手眼看就要落下,谢辽头奋力撞过去。壮汉捂着鼻子倒下去。 “娘的”他站起身,双眼猩红,“我他妈给你脸了吧”说着抬脚就要踹下去。 “老四”一道沉得发哑的声音叫住了那人的动作。只见他迎着光走来,脚下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与这油污的地板格格不入。 男人似乎也意识道这个问题,他有些嫌弃的抬了抬脚,在离谢辽只有三米远的距离停下来。 “去看看屋里那女的醒了没,咱们目标是她不是别人。别净给我惹事”最后句话咬字很重,隐隐带了些不耐烦的味道。 名叫老四的男人立马会意,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一身横肉堆叠成一个滑稽的造型。“听您的华哥,我就是心里慌,你说一个卖的,那个沈少爷会拿钱来赎吗。别到时候咱人财两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看华哥脸色不好立刻禁了声。 华哥眯了眯眼,“好逮是沈少的情人,不值一千大洋也值五百吧?这一单不可能亏。你看着点”说完还不放心的嘱咐一句,“老实点” 老四点头哈腰像个大堂服务生一路目送华哥离开。见华哥走远走后,他嫌恶的忒了口痰。理了理裤腰带,坐回马扎上,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 谢辽手被绑在铁链子上,动一点儿都会发出声音。有了刚才的教训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半个身子靠在身后的木柱上,以此减轻腹部传来的疼痛。 这是一个老旧的废弃仓库。两间,屋内的那间像是工人平时住的地方,还有个小门,估计用来挡风。外面这个平坦的宽间应该就是储存货物。堆积的货物箱子早就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灰尘在空气中缭绕。 谢辽尽量屏住呼气,可还是避免不了呼吸这些有杂质的空气。他偏头轻微的咳嗽了几声。这一细微的动作引来了老四的注意。 他吃花生米的动作一顿,仿佛才意识到忽略了一个人。 “唉唉,你没死吧”他踢了踢活人微死的谢辽。 “嘶”谢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吗?这都能踢到伤口上,“我没事,请你不要在碰我了” 有了华哥的嘱咐,老四变得格外听话。他“哦”了一声。知道人还活着放下心来,继续吃花生米。 谢辽看了看身上沾了血的粗布麻衣,不太合脚的鞋子就知道自己的社会地位不高。他调整了语气,使自己尽量语态接近原身。 “四哥?屋里关的是胡为青吗?” 这一声四哥取悦了他。他笑眯眯的放下花生米,调转了凳子的方向,对着谢辽,“你不应该知道吗?全北平最出名的歌妓,你家少爷的情人” 谢辽闭了闭眼,没想到他还真来到了胡为青身边。看来沈昭说那个话不是骗他。她真的动了动手脚。 眼下,重要的是搞清楚现在什么情况。 谢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四哥,你们为什么不绑一个官太太或者富家公主,为什么要绑一个情人呢” 四哥笑了,“你当我们傻啊,要不是有人请示我们疯了干这么亏本的买卖” 谢辽心中一凛,有人要害胡为青。 “四哥,您知道是谁吗?” 四哥被这几声恭维的“四哥”哄的晕头转向,当即一拍大腿,“还不就是沈家太太嘛?为了断了他儿子的念想,非要让我们抓她,关她三天,然后出高额赎金。不但不抓我们还给我们钱干嘛不干” 谢辽心下了然。抓到胡为青放出风声,关她三天在坏她名声。虽说胡为青是名歌妓,可眼下已经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了。他沈重与胡为青在海誓山盟、生死相随抵得过旁人的唾沫星子吗? 这会儿,三天应该快到了。不知道沈昭那边怎么样。 沈府,灯火通明。 沈母在屋内焦急的转圈,见送饭回来的丫头立马上前问:“少爷吃饭了吗?” 丫头摇摇头,抬起一下未动的粥和小菜说:“少爷说,不放他出去他就饿死,到时候,到时候……” 身后的沈父一拍桌子,威严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快说!” “少爷不放他出去他就饿死,到时候与胡姑娘生同衾死同穴” “混账东西!”沈父腾一下站起来,拿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指着沈母,“这次你别拦我,我这就打死那个混账,省的背上一个教子无方的骂名!” 说着就要走。 “老爷”沈母哭着跪下,抱住沈父的大腿,哭喊道:“我命薄只有沈重一个儿,你要打死他,先打死我” 这样的话术以往沈父要打沈重时都会出现,可每次都很好使。沈父挣脱了下发现挣脱不开,愤怒的扔掉拐杖, 檀木拐杖砸向木质地板发出沉闷的崩一声。 声音一收。 沈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沈母,“慈母多败儿啊” 沈昭站在人群外将这场闹剧收进眼底。她默默叫住从里面出来的姑娘,将人带到一边,问:“姐姐,沈少爷还在房间里关着吗?” 这位姑娘就是刚刚进去回话的姑娘。这个阵仗在以往是没有的,浦一发生吓的她不知所措,见到终于有人问直接说:“在在在在,沈,沈少爷这几天不吃饭瘦的跟鬼一样,都没力气说话了,你说沈家作的是什么孽……” 姑娘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估计被吓得不轻。 沈昭在她背后画的安定符人立马老实了下来。 沈昭:“沈少爷为什么要绝食?” 姑娘缓了缓说:“因为胡姑娘被绑票了,他们说三天内凑不齐一千大洋就撕票。沈公子听着信立马回家筹钱,沈太太不愿意。把他关了起来,他就在闹绝食呢” “多谢” 沈昭来到柴房前,庄周和析易等着她呢,看见沈昭打探消息回来松了口气。 析易:“不是说沈公子是少爷吗?咱们跟着他能吃香的喝辣的吗?现在这算什么?” “胡为青被绑了,沈母不同意救,沈重在闹绝食”沈昭简单叙述一下当下的情况,“析易你和我去看看沈重,绝食这么久别饿出个好逮。庄周你快去打探一下胡为青关在哪里,谢辽应该就在那里。非必要时刻,别使用法术” 庄周点了点头,不禁为谢辽开始担忧,“先生单枪匹马可别有什么事啊” “放心,相信他。现在我们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吩咐完毕。沈昭带着析易来到沈重的房间。拿着刚刚从送饭丫头身上顺过来的钥匙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沈重的房门。 房门推开,漆黑的房间钻进一束暖光,朦胧的照亮出一条路。 析易向屋内探了探头,小声说:“阿姐,屋里也没人啊” 话音未落,床上想起了沈重细微的挣扎,“都滚出去,我不吃饭” 两人视线看向一马平川的床铺。析易咽下心中那副惊讶,“这有个人!” 不怪析易,屋内没有点灯,几乎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仅凭借窗户纸外扫射进来的光很难判断床上是不是有人。 沈重听声音动了动,他看着分外陌生的两人,抬起颤抖的胳膊虚弱的问:“你们,来干什么?” 沈昭不客气拍掉他的胳膊,“来救你”随后使了个眼神,析易立马上前查看沈重的身体。 第22章 新幻境 人在不吃饭不喝水的情况最多存活三到七天。沈重断食水三天,经检查后什么事都没有。真不知道是沈重福大还是命大。 析易强制性给沈重喂了点淡盐水。喝了点东西,沈重有了些力气,跌跌撞撞的就想扶着床沿起来却被析易一巴掌拍回去,“这条命不想要就捐了,别糟蹋他” 析易作为医者最见不得人糟蹋自己的生命。 本就是书生的沈重正常情况下都不是析易的对手更别说断食水三天。析易一巴掌就把人拍回了床上半天起不了身。 沈昭看他还想挣扎站起来的模样有些好笑,这模样,就像寨子里掉进陷阱的猎物。明明结局必死,却还在做无用的挣扎。“都已经三天了,就算你救回胡为青又怎样?该发生都已经发生了” 沈重扒着床沿的手一松劲,他狠狠的跌回床上。 “我只要,只要她活着,别的我什么都不求” 好一句感人肺腑的话。沈昭说:“我现在带你去见胡为青,你去吗?” 话落,沈重激动的站起来却因为无力的双腿重重砸向地面。他瘫坐地板,却没有放弃。他尽力向前爬着,钩住沈昭的裤脚抬头哀求道:“求求你,带我见见她” 这时,庄周夺门而入。见屋内情形愣了愣。 沈昭毫不意外,抬了抬下巴说:“说” “胡为青,在码头”因着沈重在,庄周刻意省略了谢辽。 京郊码头,夜晚肆虐的风像是百鬼哭嚎。嘶哑的嗓音仿佛要吞掉即将升起的旭日。 谢辽偏头咳嗽了几声,随着夜色深入,寒气逼人。湿冷的空气伴着矿灰统统钻入肺中。日后胡为青的不治之症怕是与这场灾难脱不了关系。 老四从外头进来,卡住早已关不紧且漏风的铁门。从怀里拿出一个烧饼。吃的满足。 谢辽看着热气腾腾裹着金黄芝麻的烧饼不由担心屋内的人,他醒来进24小时没人给胡为青送过一口吃食。过后沈重若真的拿钱来救她她怕是也快撑不住了。 “四哥?”谢辽往老四脚边咕涌咕涌。 “怎么了?”老四含糊应着。 “你这烧饼……” “滚蛋!别惦记我的烧饼”老四一口回绝。外带夹杂芝麻的口水。 谢辽赔笑道:“不是向您要饼,是劳烦您看看屋里那位。给她送口吃的。从送来您估计就没给过她东西吃,万一她死了,您不就拿不到赎金了吗?” 老四拿着饼若有所思。他先是看看了内屋的方向。前些天惦记着逃跑,的确会闹出些响动。至于今天,还真是安静的不正常。 一想到华哥走之前的嘱咐,这可是大单,出了事他掉脑袋也解决不了。 他心里有些发毛,暗说一句“麻烦”拿起另一个没动过的烧饼就往房间里走。他推开门,把烧饼丢过去,“吃点东西,别饿死” 地上的女子毫无生气,烧饼丢在女人身上很快滚进满是污垢的地板。 见人没反应,老四三步做一步大跨步拉起地上的女人。拍了拍她毫无血色的脸,“醒醒” 没反应。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她还在呼吸。 老四脸色一变,正当他打算扛着胡为青出去找大夫时胡为青突然睁开眼睛。不知从那迸发出的力量一口死死咬在老四的耳朵上 “啊”老四痛苦的喊叫,一把把人扔出去。 胡为青就像个物件,不受力的直直砸向对面的墙壁。 听到沉闷的声响谢辽蹭一下站起来,手上困住他的铁链腕掌反转间顷刻粉碎。他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门口几步路止住。只见老四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连滚带爬出来。慌不择路的撞上谢辽。认清眼前人是他绑的人,求救般的抓住谢辽的手腕,吐出的字符断断续续,“救……救命。鬼啊” 他表情惊慌,见到谢辽都忘了他本应该困在木桩,行动受阻。只一味的重复,“救命,有鬼” 谢辽嫌弃的将裤腿从他沾满鲜血的手掌中抽离出来。蹲下身,温和的问:“鬼在哪里?” 男人反应迟钝,对他人问话犹如惊弓之鸟。 “屋……里,飘起来了”话落遍晕了过去。 谢辽抬头看向半敞的门,走了进去。 屋内环境与谢辽所想的一样。肮脏、陈旧。到处都是霉变的器物。一个成年人在这种环境下都免不了生病。更别说胡为青。 他目光投向悬在半空的女子,脸色残白,唇边留有一抹鲜血令人沉思。眼瞳都是白色。视线逐渐向下,落在她抓着死老鼠的纤纤玉手上。 那双本该弹琴握弦的手抓起老鼠来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谢辽有意思的挑起眉梢,淡淡的说:“放下” 语气像主人命令手下的宠物。 胡为青没反应,垂落的手指逐渐握紧。原本鲜活的生命在她收缩的指掌间即将消失。 谢辽啧了一声,似乎对眼前人的冥顽不灵感到无奈。他指尖旋转仿佛空中作画,只见他随手捏起一端,说:“八卦灵灵,统领天兵。雷霆万钧,诛邪灭氛”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如获新生的老鼠四处乱窜不一会儿变没了踪影。胡为青还执拗的悬在半空。谢辽上前走了几步,“怨气还挺大”他温和的拍了拍胡为青的头,像是教导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不活着,你怎么见你爱人” 爱人——沈重。这成为了胡为青最后一道防线。她抖了抖,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坠落地面。 人活着,奔赴的不过一场又一场梦魇。 互相交织,纠缠最终成一团乱线。 年岁浅,线团短。人来去轻松。而年岁也分为戛然而止和重病。 戛然而止的就会有怨气。 怨气操控了原身,在人间横冲直撞,所谓借尸还魂。 刚刚胡为青已经属于濒死的状态,怨气占据了她的原身。刚刚谢辽超度了她,勉强重回了人间。 而,超度怨气并不容易。在这里谢辽尚且重复了两次。更不用说别人了。那么现实世界。谁承担了这个重担。 谢辽就不得而知了。他开始好奇原本故事线里,谁唤回了胡为青。 门外有动静,谢辽看了看这一片狼藉,几秒后,他果断躺下装死。 沈昭身后带着背着沈重的庄周和析易。 见到室内的时候除沈昭还算冷静。身后三人都吓的不轻。析易迈着发软的腿举步不定。求助的回头询问意见,“阿姐?” 沈昭先试探了下地上人的鼻息,还活着就是样子有些惨烈,说是屁滚尿流也不为过。看这样子出手的难道是谢辽? 沈昭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答案就是他。胡为青有这个能力也不会被抓走。 她看了看四周,不见谢辽人影,“人呢” 似乎是回应,里屋的门被风吹来吱呀一声。众人终于意识到遗漏的房间。 沈昭说:“去里屋看看” 两人听话走进去。一进去只见谢辽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先生!”庄周被眼前情况吓住,咚一声扔下身上的人奔向谢辽。 一个大男人的重量陡然倾加到析易一人身上,他不堪受重的向一旁倒去。 最终结果就是,在场的没一个站着的。 沈昭眼看着在场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发出担忧的疑惑,“你们怎么活到现在的?” “……”析易闷闷的声音的从下方传来,“阿姐,我在寨子里都是被别人八抬大轿请出来的” 沈昭问:“你们呢?谢辽?” 沈昭的眼神转向“晕倒的”谢辽。 仅仅这么一眼,令谢辽如芒在背。他悄咪咪睁开一条缝,见沈昭还在看自己,自知装不下去了。内心叹了口气。 刚好庄周掐人中时间的够了,他偏头闷咳了几声,睁眼看见面前的人露出恰当好处的迷惑,“你们怎么在这儿?” 沈昭:…… 装的就不能在像一点? 只有庄周,大松一口气。握着谢辽的手说:“我们找到你的位置立刻就赶来了,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谢辽借着庄周的手站起来,“就是,有点累” 沈昭毫不留情的移开目光,见地上奄奄一息的胡为青,“析易,过来……” 话音未落,析易发出惊呼,“阿姐,沈重没气了!” “什么?!” 谢辽和沈昭双双出声。 在原故事里,沈重不止活着更可能已经长命百岁。怎么可能没命了呢。 铮~ 安静的密室中忽然响起琴弦断裂的声音,形成的回音一点点游荡。 沈昭踉跄一步,皱眉的听着这个声音。 尖锐的,哭号的,愤怒的,怨恨的……那些不满的情绪潮涨般奔涌而来,将沈昭这个瘦弱的身板打倒在地。 沈昭手掌勾成极其弯曲的角度,作势就要往身上抓挠。 啪 谢辽毫不犹豫的打掉沈昭在脖子上游走的手。 这一行为并没有制止住沈昭的行为,谢辽抓着沈昭的胳膊转了个圈,交叉背在身后。禁锢在自己怀中。 “她之前有什么异样吗”谢辽一改刚刚弱小的样子,冷冷的问。 析易摇头,“阿姐找到我们就去沈府打探消息。知道你们被绑架我们立即行动。全程争分夺秒,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算有人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空气中泛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森冷,丝丝缕缕穿皮刺骨。故事里的两人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谢辽手撑在墙壁上,指甲深嵌进去。这堵土墙冬冷夏热,连屋外的寒风都阻挡不了,却能挡住胡为青震耳的哀嚎。 他敲了敲墙面说,“在场只有我们六个吗?” 析易、庄周:…… 谢辽并不寄希望于他们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在场,应该不止我们六个” 第23章 套娃 “哈?!”庄周和析易神秘兮兮的看向四周,似乎想从角落里搜罗出第七个人的迹象。 “我知道了”庄周兴冲冲的指向门口外半死不活的老四,“先生你说的别人是不是他?” 谢辽:“……我指这间屋子” 析易:“你你你你你你是说,这这这这这这里有我们看着看看看看看不到的人?” 谢辽干脆的合上析易半开不合的嘴巴,“不会隐身也可以,那我们就要玩套娃了” 来不及搞懂谢辽话的意思,咔嚓一声,他们双腿轻盈了起来,像气球一样悬在半空。庄周和析易二人,环顾四周,还是那间杂物堆满的破烂屋子。 “先生,你……”话堵在口中,庄周忽然看向房间一角,他怔怔的看着靠着墙壁衣衫破烂的胡为青。 她仅剩的衣裙堪堪遮住隐□□。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但肉眼可见的幅度越来越小,仿佛下一秒就会命丧于此。 “她会死吗?” 庄周和析易骤然回神,两人惊悚的对视一眼。刚刚那句话不出于他们口中。 那,是谁 “她会死吗?”一个童言无忌的声音响起,问的和刚刚是一样的问题,语态天真的仿佛在听童话。 一个慈爱的声音回答,“嘘,不要吵醒姐姐” 可,这个虚空近似失真的声音,濒死的胡为青听得到吗? 胡为青手指动了动,只不过幅度很小,几乎看不见。她缓缓抬起自认为沉重的身体,呆呆的回应刚刚的话,“我是要死了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热闹的话语回荡在房间内。 “生死无常,别参与” “妈妈说,人不会死的” “死了好,死了不用受罪了” …… 信息量过于庞大,胡为青耳膜发颤,双腿不稳跌回地上。尖锐的疼痛感刺痛着胡为青仅剩的意识。 周围嘈杂的声音又在一瞬远去。 “你们……别走”胡为青恳求道,“能不能救救我” 无人回答。求天,求人,不如求己。可胡为青太累了。她都忘了被关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能量在一点点流出。 “别挣扎了,你就不能顺命而为?”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却是在劝她放弃挣扎。 “命,难道我命就应该绝在这里吗?” 要说命绝,她十八岁被父母卖进妓院就应该顺命而为。死在那时,也好过后来让人唾骂。 骂她烂命一条,生来下贱。 任凭她怎么不认命。怎么折腾都是死路一条。 可生命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拼尽全力最后满盘皆输呢? 胡为青呢喃道:“你们,凭什么让我死?” 虚空中的声音静了静,说:“我出生寒门,苦读几十载。本该进士及第,成为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可我进京赶考那年,家乡突遭洪水,朝廷的赈灾粮迟迟不来。满镇村民最后死于饥饿、疾病。几千村民无一幸免。我回去只见一片废墟。我一而再再而三上奏却被皇上放逐,路上妻离子散。我又何尝信命,我又凭什么去死?” “可,真死到临头,回望我这漫长的一生,我终于想开了。如果生命注定翻不起波浪,那还不如早些接受自己的命运” 老者的话有一种历尽千帆的开朗。 其中一位母亲柔和的捏捏年幼的女儿的脸颊,“我和我老公是孤儿。从小被欺负被看不起,我们从一无所有到在上海买了房子。好不容易有孩子有个家,在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我家被入室抢劫。我和我的孩子死在那天” “有时候想老天真不公,可细想我一辈子活得太累的。现在陪着女儿我知足了” 旁边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声唤起了胡为青心中对家的温存,她双目放空,有些怀念道:“我家是我可以休息的地方,可现在我好累,家在哪?” “累了就休息,没人逼你非要在人世间活出个优秀样子”土坯的墙壁里似乎伸出一双手。 那双手似乎在召唤她,胡为青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 庄周和析易看着那双手一点点逼近。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沉默不语的谢辽。 因为那并不是手,胡为青看到的手是墙壁中冒出来的森森白骨。刚刚所谓的交谈不是天堂的召唤,是冤魂想要吸食人的精气。如果手指相交,胡为青当即就会丧命,化为怨鬼。 指尖相碰的瞬间,陈旧的门被强势推开。沈重颤颤巍巍的赶过来,见此场景用尽最后力气将胡为青扑倒在地。 “又来一个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吃饱了?”小女孩一改天真烂漫的形象,贪婪的盯着沈重。咽了咽口水,说出的话隐隐有些残忍,“快点吧,我好饿啊” 母亲温顺的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宝贝你又忘了,男人的精气太重我们吃了会因承受不住消散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看向胡为青,“她呢?” 老者说:“她有点不同” “哪里不同?”母女两人齐齐出声外加周遭男男女女的声音有些杂乱。 老者示意安静,严肃开口,“人生在世不仅有恩怨爱恨,还存在福报一说。她这一生坎坷,不知道是那一世的纠缠欠那个男人的债,今生值得她这样还。她福报本不浅,可……”后面欲言又止。 “嗐”老人重重叹一口气,为这个不知名的人惋惜,“到底是命薄” 地上的沈重仅存最后一丝意识,摇晃着胡为青,虚弱的喊,“青青,醒,醒” 胡为青可以说得上是半死不活,任凭沈重摇出自认为最大的力气也没有反应。 “别叫她了,让她睡会儿不好吗”老者于心不忍,开口提醒。 沈重叹口气,似乎觉得好笑,他费力坐起来,“她睡就会死过去,你们都是来害她的” 老者笑了,“哦?小少爷,我看你弄错状况了,真正害她的是你才对。我们只不过是人世间的一缕幽魂,很难介入人世间的事。你们能看到我们听到我们的话也是因为一脚已经踏进了生死两界。你说我们怎能害她” “你们要带走她,让她去死,就是害她!” “又说错了。死亡并不可恶,那仅仅是□□的消解,仅此而已。你在人世间的价值,足迹可不是由这个来衡量的。你说我们让她去死,你有证据吗,是她自己靠近我们的” “假的都是假的”沈重意识到不对,他不能在这里和这个压根不存在的东西对话。他转身去拉胡为青,想将人扛起来。 “爹娘”昏迷的胡为青朦胧的吐出一两个字符,沈重当场愣住,激动的喊了几声胡为青,“醒醒,我们回家了” 听到“家”这个词,胡为青本能皱眉。“我没家了,我是孤儿” 沈重泛起心疼,“我是沈郎,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听到这话,画面外的析易忍不住咋舌,“这沈重是真不知道绑架是他妈亲手策划的?” 庄周微微点头。“看样子,是的” “还真是一个只会读书的富二代啊” ……… 画面内的几缕魂魄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许久没开口的母女说,“先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所有苦难可都来于你” 女孩符合,“就是就是,丧门星” 沈重顿住,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我……” “我们将人世间的事看的真切,你父母看不上她,你又违反不了你父母。你看她几天几夜没喝水,都快死了” 沈重才留意胡为青干裂的唇瓣,瞬间懊悔自己的疏忽。他四周寻觅,没找到趁手的物件。低头用力咬破指尖,将血滴入胡为青口中。 看到这荒唐的画面,老者忍不住提醒道:“她都将死何苦救她” 感受到血水的滋润,胡为青嘴唇动了动将那口鲜血咽了下去。 沈重大喜过望,试图挤出更多的鲜血,“我就是想要证明我活着,青青也一定会活着” 许久未看到真情,老者已骨化的脸上竟涌出几滴泪水。 “算了,都是可怜人,何苦为难你们” 老者大手一挥,沈重与胡为青双双晕倒。 周围有人见老者放过了他们,不满道:“这里都多久了没人了,好不容易能饱餐一顿你竟然把人给放了!” 周围立即有声音符合。不满的情绪此消彼长。 “好了!”老者一声怒吼,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们也是苦命人,就当放过他们吧” “命苦?我们何尝不苦!那混蛋对着身怀六甲的我都能下得去手。我命不苦吗?” 老人似乎也察觉到话的漏洞。可这个词掀起了轩然大波,关于这个名字,在场人有一百种诠释他的方法。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哪个最苦的人。 眼见着就要迎来一场嘴仗,画面外的谢辽烦躁的弹指,跳过了这一部分。 最后还是老者无奈妥协,“好好好,那就留下他们几分精气,他们也要接受惩罚,可以吗?” 其他人不满,“什么惩罚!” 老者看着奄奄一息的胡为青,“自古痴情多是女子。那就让女方失魂三天,想清楚了。再去思考爱情” ………… 庄周和析易双双扭头看向谢辽。却见谢辽微微发怔,一向胸有成竹的脸上竟也透露出一丝茫然。 第24章 告别 对话还在继续。 有人不满,“凭什么又是女子?” “我们女人怎么这么命苦” …… “他们认清了男人不可信才行,旁人没用” …… 剩下话无用,谢辽反手将幻境关上。在一转身,见析易和庄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谢辽理了理衣袖,冷冷开口,“我长得好看吗?” 两人立马收回好奇的目光。结束了第二个幻境还有第一个幻境。阴冷的风仍在肆无忌惮的吹着。昏迷的沈重、胡为青包括门外半死不活的人包括在内。并未随着幻境结束消失。 “庄周”谢辽说,“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送冤魂吗?” 庄周连忙点头,“记得”他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依次拿出黄表纸,红线,罗盘等等。摆放完毕,庄周扫了一眼四周,“现在开始吗先生?” 谢辽点点头,后退一步。 得到了应允,庄周扯了条红线,将这间屋子围了起来。随后抽出一张黄表纸燃烧在空中画符。 边画边说,“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者亡。六甲阳神,六丁阴灵。听吾召唤,速降威灵。金戈铁马,护卫吾庭。驱邪逐魅,斩妖除精。阴邪退散,正道显形。急急如律令!”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哪怕是在幻境中也有世界崩塌沦陷之感。 马上,以庄周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庄周身处涡眼。他听着阵中振聋发聩的哀嚎,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手下动作也慢了很多。 彭的一声漩涡破裂,百鬼哭号的惨叫像倾泻的泉水回荡在空荡的房间。每一声惨叫都在划伤着人们的耳膜。 最先有不良反应的是析易和沈昭。两人不堪受重的跌坐地上,像被扼住喉咙般苟延残喘。 庄周脸色残白,见此情形,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情景一发不可收拾,谢辽及时出手。他划破指尖在空中画出禁符。惨叫声戛然而止。 “出来了吧,我们谈谈”谢辽喊了一声。 墙壁发出来了小程度的声响。下一秒一具骷髅露出来。空洞的眼眶寻找着说话的人,明明没有眼珠却让人看出了不耐烦,“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这声音像尘封了许久的风箱。比刚刚幻境中听到的苍老的声音又多了几分风霜的凌冽。 “你们不该在人间逗留了”谢辽轻声说,轻而易举为他们判了死刑。 “不甘,不愿离开啊”老人看出了他们的不简单,没在绕弯子。尘封的嗓音拉出了悲寂的长叹。 “我活了五十岁,够本了,可总是有不甘。总是贪心。想看我儿子长大,想看他成家,想看看我守护的土地能长出什么淳朴的民风。没想到一拖竟然拖了这么多年” “你对死有怨言?” 骷髅的头小幅度动了动,脖颈处发出了无法承受的惊响。 “生命的长度不能决定生命的质量。我们之所以徘徊在此,是因为我们爱的人。我们欠他们一声道别” 路上失散的一家人,突然死亡独留丈夫在人世间的母女。英年早逝的青壮年。他们生命的结束也代表着亲人在无限人生中漫长的回忆与守望。 “你们在这里,你们的亲人也不知道。对他们来说他们仍然在失去亲人的重创中。” “我们,离开了,他们能见到我们吗?” “你们会在一个温和的凉夜和他们郑重告别。此后去过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这个五个轻飘飘的字符,却像五指山一样落在了所有人心上。 骷髅头重重的垂下,似乎是在思考。谢辽也不急,站在一旁等他们决定着自己的命运。 半晌,骷髅僵硬的抬起头,“我想,见见我的孩子,在看看我生长的地方” 有了老人的带头,其他人纷纷响应。 “我想看看我爹娘” “我想看看我丈夫” “我想回老家看看” ……… 谢辽淡淡应到,“好” 他伸出手掌。修长的指尖缠绕着青铜色的蛇身美丽而精致。 只见谢辽食指动了一下,手掌上盘绕的蛇环竟然活了过来。青铜色的环身幻化出黑金色的蛇神。它缓缓爬过谢辽的手掌,冲着这些残魂伸出长而细的舌头。 下一秒,他们全都进入了自己亲人的梦境中。 年迈的老人见到了已为晚年的儿子,见到了那一方蓬勃的土地,友善的人民。 孤身一人的丈夫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妻女。 …… 他们不知,这真真假假的梦境能圆亲人几十年的漫长思念,足以他们走过剩下的漫漫征途。 这些人世间足以轻灭行为的思想,大都来自爱的底色。 谢辽见时间差不多了,收了蛇环。那几具骷髅活了过来。 在原本骨相上浮现出他们年轻时的样貌。 “老人”看了看四周欢呼雀跃的年轻人无奈摇摇头,冲着谢辽正式作揖,“谢谢你,我见到了我儿子。他都成为爷爷了,见到爹还是会哭鼻子呢” 谢辽点头,“他们已经过了几十年的沧桑岁月。老是必然,路上你走慢点或许能和他相遇” “不了,下一次他去找个好父亲吧。我还是想为官” 谢辽在这种情况下闲聊不起来。他点头,看向一旁虚弱的沈昭,“你们是不是应该把我朋友身上的惩罚解开?” 老人无辜摇头,纠正道,“那是你爱人吧?” “……”谢辽来不及回答,就听老人说,“放心她很爱你,出了这里就会好了,最多睡几天,伤不了什么” “好”谢辽手下运作,燃烧的灰烬在空中飞舞。这浩浩荡荡的告别终于结束。 与此同时,几人脚下的世界也在变换。 …… 谢辽看着点点灰烬飘过,随着长叹的一口气消散空中。 “先生”庄周问,“他们去亲人梦境中告别这件事是真还是假?” 谢辽轻笑,“你说真假?” 见谢辽戏谑的反问,庄周想点头,但又转不过来。头不上也不下,“先生,幻境中除了脚下的天地其他都是虚幻,若是千百年后更别说了,他们估计都消散了。怎么可能还能和亲人告别呢” “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假的?”庄周声音陡然提高。 谢辽下意识去看身后昏迷的沈昭,见她没醒放下心来。斜昵庄周一眼,“被析易传染了?” 庄周不依不饶,“先生,你没什么要骗他们?” “想让他们早些离开。不留遗憾的离开。这样他们对人世间始终抱有期待,下一次或许能更幸运点” 谢辽坦荡的说。 “先生,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庄周老实说。 谢辽笑说,“我又不是析易,没有变色龙的本领” “不是,就是更加有人情味了……不对不对…”本来挺好的一句话,庄周就是表达不出正确的意思急得口齿不清。 “行了,过去休息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下一个幻境呢”谢辽拍了拍肩膀,走了出去。 这场幻境太过漫长。谢辽头一次马不停蹄的穿越这一场又一场的人间离别事。 无数个冤魂声声诘问时让谢辽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误入幻境,被冤魂逗弄差点附身没命的时候。 那时年幼的他误入幻境,生了场大病。奶奶心急如焚,找来山鬼拿出谢家祖辈相传的秘籍。双方努力下留住了他的命。 那山鬼说,他不属于人间。最好什么都别有。亲情、爱情、友情。 感情关系的缺失让他对人多了些冷漠。以往他会强制性送走他们。无论多少爱恨恩怨,闭眼那一刻都是前尘往事。就该随着肉身一起腐烂消失。 可沈昭告诉他,人为生命努力过。奋力过。最后的不甘不该如此搁浅。 如此,他便让他们消解。人干干净净的来,也该一尘不染的走。 幻境里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但幻境外都快入秋了,这个地方太阳都不会出来。谢辽想着并没有在冷气中站很久。他转身就准备离开,可身后站的人却让谢辽下意识的顿住。 一束暖光斜斜的射过来,沈昭觉得刺眼,闭着一只眼睛,拿手挡了挡,这样舒适又熟悉的情景像一个谢辽未曾参与的春天。 “你在干什么?”沈昭问。 谢辽靠着墙角,笑问,“醒了?” 沈昭点头,上前一步和谢辽并肩站着。上一个幻境崩塌他们停留在了沈家。 这个时候正是夏末秋初,在幻境中已经走过了一个季节。 “就没有梦到什么事情吗?”谢辽随口问,想起老人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倒是很让谢辽好奇。 沈昭听后后脊一僵,“我梦到你死了” “……”谢辽又问了一遍,“我?怎么死的?” 沈昭一本正经说道,“气死的” “……”谢辽把自己给气笑了,他就多余问。一时分不出来是沈昭在逗自己还是真的确有此事。 “今晚有些凉,我先回去了” 沈昭深吸一口气,顿感神清气爽,反问,“哪里凉?” 谢辽扯了扯嘴角,回答,“心凉……” 谢辽走后。沈昭收了笑容。她随手摘下一片泛黄的树叶。放在阳光下,树叶的脉络清晰可见。沈昭思绪渐渐走远,梦境中两人甜蜜相处的时候挥之不去。 沈昭皱眉,想将这些杂乱的东西从脑子中清出去,反复告诉自己那是梦,不是真的。 我真的想要我的电脑,九宫格打的快冒烟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告别 第25章 留洋 “咱们什么时候进入下一个幻境啊”析易醒来后就开始无所事事的到处乱逛,闲的要发毛。 其余三人也不好回答,还在沈家就有一种没脱离幻境的错觉。但这几天却又风平浪静。 沈昭刚想回答,就听见了屋外急促的脚步声,来不及众人反应,沈重彭的一声推开门,屋内的人立马黑了脸,语气不善的问,“谁让你们在我房间的?” 四人:“……” 当然沈重也没给他们解释的机会,当机立断的把人轰了出去,“现在立刻滚出我的房间!” 四人灰头土脸的被撵出去。 出了房间。析易说,“这就进入幻境了?” “这…算…?”庄周来不及回答,眼前的沈家大院有些不同。和他们记忆中的视觉上亮了很多。 “这是新的幻境”庄周肯定说。 庄周提醒到了,三人各自看了看对方的衣着。在沈重推开门的瞬间他们的衣着就已经融入了当下的生活。 “阿姐,你是做什么的?” 沈昭的衣服对比其他人更加细致华丽,虽然一眼仍然可以看出是下人的服饰,但档次肯定不一样。 “她应该是贴身丫鬟”庄周回想着小说里看到的内容,推测道。 贴、身、丫、鬟? 这四个字为什么黄黄的? 话出口庄周也感觉怪怪的,庄周故作正经的咳嗽了声,“那个,说不定就是负责日常起居洒扫什么的” 沈昭斜昵一眼,用你说?本来大家只有个大致印象,现在庄周欲盖弥彰的一解释,是个人都会乱想。 庄周还想在说什么,析易眼疾手快的堵住庄周的嘴,“那一片挺脏的,我们去扫地吧”说着强制性的将人带走。 两人一走,周围空气都清晰了很多。 谢辽问,“需要我帮你吗?” 沈昭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看谢辽,反问,“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谢辽笑说,“我不是怕你见色忘义吗?” “……”沈昭突然凑近了一步,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空气突然安静,谢辽喉结上下滚动,看着沈昭浓密的睫毛上下掀动,呼吸都慢了几拍。他问,“你干嘛?” 沈昭说,“我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说完她就离开了。 谢辽在沈昭离开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他低头,只听见胸腔强有力的震动。望向早已不见人影的拐角处自嘲的笑笑,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种摸不清头脑的话。 此时的沈府泛着一种井井有条的安静。1923年的阳光依旧温暖,尽管土地泛着陈旧的时间感,阳光普照之下,是一样的温暖。 沈昭工作了一天,只以为庄周那一句贴身丫鬟是在开玩笑,因为她做的都是普通丫鬟该干的活,与平常并没有两样。就在她准备放下心来时,夜晚,沈重将她叫到房中。 沈昭心里咯噔一声。她来到沈重房间,透过清雅的屏风看见床上的沈重翻来覆去。 她说:“少爷,你找我?” 沈重听见声后猛的掀开被子坐起来,从屏风后走出来,抱怨道,“你怎么才来”说着拉着她的手就往床上走。 “少爷!”沈昭拽住他,“不合适吧” 沈重皱眉,“没什么不合适的?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在晚就来不及了” 见沈重执迷不悟,沈昭忍不下去了,抬起一掌就要打下去,就听见沈重说:“青青家只有今晚有时间,太晚了,来不及了” “青青,胡为青?”沈昭手蓦的顿住。 “嗯对”沈重胡乱应着,指着床上留了一半的空位说:“里面我拿枕头摆好了,你睡就好了。”说完他四下看了看就往窗边走。他打开窗户,胡乱交代着,“要是有人问要不要加东西。你就说…” 彭 沈重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像失重的木桩直挺的向身后倒去。 沈昭还未站起来查看情况,窗户外突然跳进来一个人。 谢辽甩了甩刚刚揍沈重的手腕,使的劲大了,还有些疼。他看向床上,就见沈昭穿着一身单衣呆呆的看着自己。 谢辽眼神暗了暗,对着不省人事的沈重顿时起了杀意。他手掌握紧,手臂上血管凸起,扬起来的瞬间却被沈昭握住。 沈昭察觉到谢辽不对劲,拦在沈重前面,“谢辽,你干嘛?” 谢辽问:“他刚刚那只手碰你了,左手还是右手” 这话。好像沈昭说出来,谢辽下一秒就能把那只手拧下来。 “他没碰我”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了丫鬟传话” 沈昭懒得解释,丢下一句,“随便你”蹲下检查沈重的状况。 看沈昭十分坦荡的样子谢辽也找回了些理智,他进来的早,就算沈重真想发生些什么估计也来不及。那沈重大晚上把一个贴身丫鬟叫来自己的房间干什么? 谢辽那一拳下手不轻,沈重一点知觉都没有。谢辽见沈昭抬人实在费劲,上前帮忙,两人携手将人放在了床上。 两人顺着床沿坐下。 谢辽问:“他叫你来干什么?” “帮他打掩护” “他要见胡为青?” 沈昭诧异他竟然一次性猜中,点头道:“对,胡为青家估计还没有走向衰败” “那我知道了。沈重着急去见人应该是因为他打算出国留学” 沈昭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谢辽无奈,“府里都传开了。沈重想出国留学,但他父母不让” “如果我们让沈重出国留学带上胡为青,后面的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按理说是可以,但是……” 沈昭立马起身,“我们现在送沈重去见胡为青” “……”谢辽不忍心说出徒劳这个词,毕竟沈昭不相信。“沈父沈母每晚都会巡视沈重房间,你觉得几个枕头能坚持多久?” 沈昭想了想说,对着谢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 沈重醒来,看着头顶错综交杂的房梁。靠窗的那一根粱上晃着一抹彩色的丝带。那是他幼时私藏的风筝。 意识到自己还在自己房间。沈重撑着胳膊坐起来,问:“我睡了多久?” 沈昭看向桌上的蜡烛,“蜡烛燃烧了四分之一” “完了”沈重着急下床,紧急丢下一句,“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跳窗而出。 沈重前脚走,后脚屋外就传来了沈母的呼唤,“沈重,你睡了吗” 沈昭捅了捅身旁的谢辽,谢辽会意,压着声音,“睡了” 沈母说,“今晚我和你爹想了想,你要实在想出去就出去吧,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好。” 两人蒙了,沈母态度强硬了许多天,偏偏挑了一个沈重不在的日子服软。 “好” “但是胡为青坚决不能带,她家最近乱的很” “嗯” 沈母意识到不对,她敲了敲门,“你是不是没醒着啊,声音怎么这么不对吗?要不我进去跟你说?”说着门有被推开的趋势 情急之下谢辽掐住沈昭的腰,沈昭惊呼一声,愤愤的盯着谢辽。 谢辽急忙说,声音有些哑,“娘,别,别进来” 屋外的沈母听出了怎么个事,收回手嘱咐道:“你也早些睡,明早你父亲来和你说” 察觉到屋外人走远,谢辽松了口气。低头见沈昭冷冷的看着自己,语气不善道:“手还不拿开?” 谢辽立马抽回来,这感觉仿佛触碰的是烙铁。他不太自然的说:“情急而为” 沈昭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没事,我又不会见色起意” “……”由于理亏,谢辽没说话。弯着身准备上床。却被沈昭一脚拦住,“干嘛?” 谢辽见横亘在面前的白的发光的脚回答,“睡觉啊” “你睡地上” “为什么?” 沈昭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 谢辽悻悻的收回目光,有些幽怨的抽出枕头。 第二日沈重失魂落魄的回来,都没和人打招呼,直直的倒在床上。 第三日开始发烧。 第四日醒来,精神头仍然不好,但开始默默收拾行李,订了下个月的船票。 第五日,府里传开胡家要南下回老家。 一日晴,沈昭看着紧闭窗门的屋子实在受不了,推开门走进去。见瘦削的沈重开口语气软了些,“你想在这个房间待到死吗?” 沈重下巴泛着胡茬,眼底的青黑令他看起来疲惫不已。 “她说她父亲在老家为她定了亲,她要回去成亲。和我桥归桥,路归路了” 沈昭冷笑,“她说什么你都信?”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什么理由让她等三年?她有更好的生活为什么选我呢?”沈重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这个问题他反复想了多久。 “你要问她愿不愿意,而不是你擅自认为把好的给她。你让她选择了吗?” 沈重摇头,“她不选择我呢?” “你要是不问,你连选项都不是” 沈重缓缓转头,听沈昭说:“争取过,你才有资格放弃” 听了沈昭的话沈重立马打起精神。有口气提着他他又活了过来,仓促的安排道:“稍后我和母亲说,我要出去买东西,你陪我出去,帮我打掩护” 自从胡为青要回老家的消息传来后沈母对沈重的管控也严格了很多。生怕沈重走之前和胡为青联系上出什么岔子。 沈重和沈昭两人很快出门,街上黄包车满街跑。 沈重进了一家布料店跟着店员来到后院时悄声和沈昭说:“母亲的人在后面,稍后我从后门出去” 沈昭点头,看向前门已经有人进来推了推沈重,“快走”随后去前头挡住来人。 沈昭假意挑选布料实则观察着身后的人,他步伐一点点逼近。沈昭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忽然她的嘴被人从身后捂住。 来不及尖叫,那人摁住了她打算施针的手,说:“是我” 沈昭一瞬放下心来,可来不及喘口气,谢辽又说,“沈母在胡为青家,我们要快去拦住沈重” 最近莫名其妙开始掉头发,我以为是长发的自然规律,结果是秃了。没有毛囊的那种,光溜溜的秃[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留洋 第26章 离开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古老的中式的建筑中四散的阳光都是泛黄的书页味。 自从知道回老家与表哥成婚的消息后,胡为青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了。还是没换来父母的心软。 她拿着书本,幻想着母亲能像以往那样送来她爱吃的乳酪。 “青青!”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胡为青扒着窗户,看向窗外,沈重那个傻子因为见不到人焦急的在门口徘徊。 看着沈重瘦削的下巴,胡为青蓦的红了双眼。这个傻子还来干什么,那天狠话都说了,还来找她干什么? 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扒着窗户,小声喊:“沈郎!” 沈重听到声音立刻跑过去,“青青!你怎么被关在里面?” 胡为青红着眼眶,“我不愿回老家,母亲把我关了起来” 沈重试了试推动这几乎焊死的门窗,说:“退后”说着他也退后几步,打算将门撞开。 可就在他准备跑过去的时候谢辽及时拦住了他,“你是害怕动静不够大是不是?” “你!”沈重认出了他是家里的家丁误以为自己暴露,下一秒就打算动手沈昭走上前说:“你母亲就在前厅要不想被抓走就老实点” 沈重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母……亲?” 听到沈重母亲在前厅胡为青眼睛亮起来的希望随机暗淡下去。 “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趁你们父母都在前厅争取见一面” 谢辽解释着。 “可是…”沈重悲观的想:“要想不弄出声响还进去,这不比登天还难。” 话还未出口,沈昭扫了一眼到屋顶的距离。左脚登在一片砖瓦上几乎是飞了上去。 沈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操作。 老式屋顶房梁并没有那么结实。更何况这是砖瓦的屋顶。沈昭拿了块瓦片进入胡为青的房间。 屋内来了一个外人,胡为青这个大家闺秀突然愣住,呆呆的看着来人。 沈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睛上。眼睛是五官中很神奇的器官。仅凭一双熟悉的眼睛可以认出相熟的人,也能从这一双眼睛看清她本人走过了多久风霜。 印象中的眼睛似乎永远隔着山雨,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此刻这双眼睛怯生生的的看着自己,某种的泪光像熠熠星光。同时还夹杂着几分害怕、胆怯。 “你出去还是他们进来?”沈昭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些。 胡为青眼中闪起灵光,却又很快暗淡下去。她缓缓摇头,“算了,我父亲应下的事,改变不了。沈重是要留洋读书做大事的人不应该被困住” “这种自我感动并不值钱。胡为青,男人都是混账都是见异思迁的败类。的确不值得你为他们赴汤蹈火。但是,你要去看,去感受在去想,要不要给他们机会” 沈昭将手上的瓦片递在半空,“想去,我们拿窗帘当绳索,不想去,就扔掉,我走” 胡为青迟疑着,犹豫着要不要去拿那块瓦片。 “故事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烂尾,同样你的选择决定不了你以后人生的走向”沈昭淡淡出声,柔和的笑着。 在这个笑容中,胡为青获取到肯定的勇气。她手掌悬在上空,最终坚定落下,接过瓦片,坚定的说:“我去” 胡为青的父母是铁了心的关她,房间很偏僻,半天也没有人经过。胡为青落地后,谢辽和沈昭非常有眼力见的说:“我们去帮你们看着前院” 正是日头,阳光晒得人犯困。 “困了?”谢辽见沈昭眯着眼睛。 沈昭笑,顺势闭上眼睛,靠着身后凉爽的青砖说:“累了” 谢辽点头同意道,“头一回当月老,还挺忙” “我们这样帮他们,最后会不会还是胡为青必死的结局?” 谢辽顿住,问:“怎么这么说?” “想明白了” 刚刚她开解胡为青自己也懂得了很多,人生这条长河容纳很多但它奔腾的方向不会改变。 “使人兜兜转转走向结尾的不是命运的指示,是人的思维。无论再来多少遍人都是会做一样的选择。他们只是有我们的帮助又不是换脑子了” 沈昭看着不远处谈话的两人,不禁想原故事里的结局又是什么? “所以啊,应该记住一句话” 沈昭问:“什么话?” 谢辽笑道:“尽人事,听天命” “……” 两人谈话很快结束了。沈重激动的抱起胡为青转圈。 看样子应该谈的很好。 沈重牵着胡为青的走过来,“谢谢你们” “谈好了?” 沈重看了一眼胡为青,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点头,“对,三日后我和青青会去国外” “三日,这么快?” 沈重脸色有些不好,“他们一个星期后就会回老家” 沈昭点头,又看向胡为青,“决定了?” 手掌燥热的的温度让胡为青感到心安,她重重点头,“对,我想为自己决定一次” 两人相交的的手掌逐渐握紧,从一无所有的彼此身上汲取力量。 看着两人相交的手掌,沈昭放下心来,直接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牵制住我父母。那天我会和父母说我和老师有事情交流。但是拖不了多久,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我拦住,随便用什么理由,只要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两人答应下来,三日后夜晚。沈重如约出现在码头,期待的看着远方。 可是姗姗来迟的却不是胡为青。是个家丁。他急匆匆的跑过来,对上沈重期待的眼神惭愧的欠了欠身,“沈先生,我家小姐说,天山路远,关山难越。请沈先生保重” 沈重手上的行李啪一声落在地上,“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大的身形摇摇欲坠。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不可能,青青不可能说这个话,胡家发生什么了!” 家丁需要欲言难止,还是说:“先生,船不等人” “我要去找她” “沈先生”家丁抱住沈重的腰,“船快开了,您快走吧” “松开我,我要回去见青青”沈重捶打身上的胳膊,奋力往前迈出步伐。 绝望之际谢辽出现了。困住的沈重突然挣脱开束缚他大步跑来,却听谢辽低声喊了他一声,“沈重” “你来了,快替我去趟胡府,我……”沈重全然未觉谢辽的不对劲。只想着往前走。 沈重喋喋不休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辽缓缓低下了头,“上船吧” 沈重定在原地,兴奋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胡为青已经回老家了,上船吧,到了国外学有所成在回来” 沈重自嘲的摇头,“你是不是我母亲派来的,她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我现在就去胡府…” “沈重”谢辽拽着沈重的胳膊,“船马上就要开了,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沈重疑惑的看着谢辽,想从中看出他没有参与的故事。但是那浓浓墨色间,他只看到了悲怆。 “沈重,你出去还能回来,带下去事情不一定会有转机…就算是你能为胡为青做的最好的事了” 沈重望向谢辽身后,他渴望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夜色渐渐浓重。轮船发出即将启航的呼唤。 他猛然想起胡为青之前说过的话。 那时胡为青捧着书本,看着地图上关于国外的版图,“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沈重亲昵的拿书敲敲胡为青的头,“和咱们一样呗” 胡为青摇头,“不,不一样。哪里有蒸汽机,哪里人自由。我们不要做锁在这里的鸟,我们飞出去吧?” 那时候的北平每天都在换名字,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人的主权在政权一次次交迭间一点点丧失。 两人约定过,他们要一同建设这个美丽的国家。他们爱的深沉的土地。 沈重隔着浓重的夜色。潮湿的海风回头,千万种感情只在这一眼中,他说:“我走” 谢辽目送沈重上船,几乎同一时间谢辽身后几十名手握武器的壮汉浩浩汤汤的赶来,很快将码头包围。 领头的人蛮横的将武器对准谢辽,“人呢?” “走了” “你他妈……”他扬起来木棍。 “住手!”胡为青姗姗来迟,制止住了这一暴行的发生。 她形单影只,身形单薄。弱小的身板却挡在了谢辽面前,“你说过,我跟你走,你就放过无辜的人” 领头的人却并不在意她这种威胁,他掐住胡为青纤细的脖子,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 “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随后将人重重摔下 有了胡为青的干扰男人也失去了兴趣,他对身后的伙计们说:“撤了” 人声势浩大的来走又乌泱泱的离开。 胡为青擦了擦眼泪,此刻的她像是暴风雨下的玫瑰。她问:“沈重走了吗?” “走了” 胡为青终于流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也算没作孽”她看向谢辽,“你回去吧,今天的遭遇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谁也办法站在故事内,对她的遭遇置身事外。 “你接下来怎么办?” 胡为青摇头,“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帮你父亲,他们把你父亲大卸八块你不就解脱了吗” “因为那是我父亲,给了我生命,让我前十八年生活富足。我必须要救” 谢辽不明白,这样一个嗜赌成性,拿女儿去还赌债的父亲有什么救的理由。如果是他,那伙人把刀架在胡父脖子上时他会视而不见。 死了刚好少一个负担。 但胡为青在知道父亲表面上要让她回老家嫁给表哥实则想卖掉时也只是震惊了一会儿,在看到刀逼近父亲时还是心软了。 这就是她走向灭亡的起点,哪怕谢辽自认为做了很多,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胡为青踉跄起身,“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沈重不是,我没理由拖住他” “你的人生未必会这样” 胡为青顿住脚步,听见谢辽说,“你能把握你的人生。你存在它才会继续,你灭亡,你的人生才会落幕。所以人活着才有希望” 胡为青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夜晚的码头都是海浪翻滚的声音。沈昭终于出现在码头,“沈重走了吗?” “走了,差一点胡为青就可以见他最后一面了。沈父呢?有事吗?” 沈昭摇头,“抢救过来了,医生说接下来要留院观察几天” 晚上,沈重前脚走后脚几个讨债的人就上了门。因为沈重和胡为青青梅竹马,他们老大气不过要给沈重点颜色看看。 沈父当场气晕了过去,沈家一团乱麻。谢辽趁乱出来送沈重,沈昭和其他人送沈父去了医院。 “到这儿就结束了?”谢辽问。 休息了几天,发现我还是喜欢写文[紫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离开 第27章 当然不 当然不。 此后北平日新月异,他们肉眼可见这座城市褪去古老的外衣融合新鲜血液。却又因为转换的太快而显得不伦不类。 谢辽和沈昭等人仍在沈家。他们听着关于胡为青的所有新闻。知道她一步步从堂口一个无名歌姬最终成为堂口的老板,与当地最大的势力秦卓文暧昧不清。在北平呼风唤雨。 这其中的跌宕起伏或许只有胡为青自己知道。 一天,庄周和析易着急忙慌的跑回来,见到谢辽支支吾吾的说:“沈…沈…” “沈昭怎么了?!” 析易慌乱的否认,“不……是……” 庄周两人拽一边去,“我来说。先生,沈重回来了” 话落,院门口沈重提着行李箱进来,见到谢辽犹如见到多年好友。 谢辽拿着扫把见沈重露出朗润的笑容莫名有些熟悉,可来不及细想。沈重朝他走来,冲他张开双臂“好久不见啊” 谢辽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重开口间谢辽就意识到他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清楚。 “母亲叫我回来的” 谢辽皱眉,沈夫人最近的确有些怪。前些天突然念叨自己老了。想孩子了,今天沈重就回来了。 “你……”谢辽张了张口,却又在张口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想问什么?问他知不知道胡为青的事? 胡为青现在更像一个活在神话传说里的女子。纵使沈重知道了,他会接受一个风尘女子吗? 况且,谢辽幽幽的看了一眼被下人围拥着的沈重,自他进门,沈重没有问过胡为青。 夜晚,夜深人静。 本应该在床上休息的沈重悄悄从房间里出来,翻墙来到大街上。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忘了这片街道的弯弯绕绕,一路询问打听才兜兜转转来到了堂口。 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前,看着胡为青署名的海报高高挂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沈府没有一个人提起胡为青,这样高调恨不得全北平都看到。想来那是故意瞒着他。 他鼓足勇气走进去却被一个门童拦在门外,“先生,堂口今天不营业” 沈重塞过去一把钞票。 门童笑了笑,不为所动,“您可以明天再来,我嘱咐里面留个好位置” 屋内的欢呼热闹声传出来,屋内屋外是两个世界。 沈重握紧了拳头问:“里面发生什么了?” “秦先生过生,里面包场了” 秦先生 那个报纸上一手遮天半个北平的男人? 沈重胸膛忽然升起一股怒气,他语气发沉,“我怎样才能进去?” 门童上下打量他,见他衣着不凡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您可以明天来” 沈重打算硬闯,可守门的门童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眼就看出了沈重来者不善,周围几个大汉一直受着呢。见沈重冲上来直接上去将人摁住。 “放开我!”沈重手被制止住,反抗道。 门童看了一眼,说,“拖过去……” “放了他”一道极为悦耳的声音传过来。 沈重反抗的动作一顿。 门童听见声立刻转过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笑盈盈的走上前,“青姐,您怎么出来了?” 胡为青把蛋糕递过去,“分蛋糕” 门童接过,“多谢姐,对了带一句秦哥生日快乐” 胡为青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门口的人,问,“那是谁?” “他啊,一个想要硬闯的贵公子。看样子家庭条件应该不错” 耳旁门童的话渐渐飘远,胡为青陷入沉思。真的是他。哪怕一个背影她就能认出来。 “放了他吧”胡为青打断门童喋喋不休的话。 门童一愣,“啊?” “秦哥生日,见不得血腥” 门童心领神会,当即走到门口,大手一挥,“把人放了吧” 沈重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不及整理衣服的褶皱,慌忙出声,“青……”见着日思夜想人,想说的话全都哽在喉头。一时之间竟发不出声音。 没想到胡为青站住了,昏黄灯光下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她裹紧了披肩,仍是刚刚那勾人的嗓音,“公子要是想来,下次我给你留个好位置” 说完,径直离开了。 门童在一旁说了什么沈重都没有听见,他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碎掉了。漏出了缺口。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跌跌撞撞的回家,又怎么进入了梦乡。只知道现实与梦境交织间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到少女时的胡为青。 翌日,析易和庄周在沈重门前绕圈。恰好谢辽经过,摁住他俩的头,“干嘛呢” 庄周和析易对视了一眼,说:“昨晚,沈重去找胡为青了” 谢辽挑眉,有些意料之外,“你们跟着了?” 析易摇头,“他前脚去找胡为青后脚就有人和沈母报信了。” 这个沈重估计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今早沈重没有去请安,沈夫人担心出什么事,让我们来看看” “你们进去看了吗?” 两人摇头,“锁着门呢” 谢辽看了看,一脚踹开了这扇木门,“嗯,的确锁着了” 庄周和析易,“………” 睡梦中沈重仍在被梦魇缠绕,无论梦中的他怎么选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梦境与心理的焦灼一点点撕裂着他,无尽的病痛来袭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他只感觉喉咙干渴再怎么努力出声也只剩下了悲伤的呜咽。就在他感到自己快要死掉时有人晃醒了他。 析易不由分说的摸脉,眉毛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张搞得一旁的人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一段时间过后,“没事,就是被梦魇缠住了。魂不稳” 沈重听着他说的离奇的事,扯回了手。开口嗓音沙哑,“谁让你们进来的?” “夫………” “你去见胡为青了?” 庄周:! 析易:! 怎么也不说一声?! 沈重似乎不愿提起,他别过眼睛,“滚出去” “被赶出来了?也是,胡为青现在可是整个北平的红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个穷学生” 沈重被这句话激怒,他猛地站起来,“你懂什么?她是被逼的” “她告诉你了?” “我……”沈重理亏,不想和他争论,“你们都不懂她,她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你就不想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 谢辽笑容不明,“我不知道,但是胡为青知道。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 沈重无奈摇头,“她不肯连我” “死脑筋,非要正大光明的见?” ……… 夜晚,沈重和谢辽在门外汇合。沈重问:“你有什么把握青青见我?” “我只负责把你送进去。至于她见不见看你们自己” “你,只是一名家丁?”三年前发生的种种以及现在谢辽的反应让沈重不得不怀疑谢辽的真实身份。 谢辽一愣,尴尬的咳嗽一声,“那个,我这些年还是学了些东西的” 沈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欣慰的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学习可以终身进步” “啧”谢辽不耐烦的说,“知道TED吗?” “嗯?” 谢辽不管沈重回应,径自说,“以后找不到工作你可以去哪里劝学” 没了昨晚的大阵仗,平时的堂口十分热闹,来往大都是达官显贵,硬生生将这种艳俗的地方伪装成纸醉金迷的小都市。 谢辽套上了沈重的外套,嘱咐道:“翻窗会吧?到时候我拖住前面,你翻窗去二楼找胡为青” 话落,谢辽拍了拍沈重的肩膀,上前。 走了几步。脚步虚浮,神色迷离就和哪些喝的找不到北的男人一样。 门童极有眼力见的上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谢辽顺势跟人进去。 沈重在后面见方案达成,转移后门。三下五除二的上了窗户。撬开了窗户 屋内陈设干净素雅,桌上的玫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沈重一下子就确认这是胡为青的房间,摆件陈设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楼下有个娇俏的声音喊,“青姐,这么早就累了?” 紧接着是沈重几乎刻入骨血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昨天睡太晚,今天头疼” 把手转动。沈重双脚仿佛被定在原地,他眼睛紧紧盯着旋转的方向,心跳到了嗓子眼。 咔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胡为青愣愣的看着屋子中央的人,沈重动了动。她回神,把门关上锁好。又走向窗户,看了眼地面,“这会儿没人,你赶快……” 话还没说完,她被沈重抱入怀中。她瞬间噤了声。 沈重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好多话堆在胸口,却只化作一句,“你瘦了” 胡为青眨了眨眼睛,这是三年来,她唯一能感受到温度的怀抱。 刚刚那一点疲惫仿佛也在被这温暖的怀抱融掉。 出于私心,她没有说话,内心渴望这份温暖长久些。 “我很想你,在国外的每一天都想。我在国外找了份工作,可以养活我们,我们出国把这里的事情都忘掉好不好?” 胡为青心暖了。休息够了。她意识到,该来的迟早会来的。她毫不留情的推开他。 沈重被推开有些诧异,“青……”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胡为青先他一步问出口。 沈重没说话。 胡为青笑笑,“你们出国镀金的人应该不知道妓女这个词,虽然堂口打着娱乐歌厅的牌子,但是挣钱的事谁不干?我做了秦文卓两年情妇,他玩累了就把我买到这来。我就是个千人骑万人……” “对不起” 胡为青一愣,“你说什么?” “我母亲这些年一直给我寄信,信上说你已经嫁给你表哥,儿女双全。我心如死灰,也不肯回来。直到前段时间我看到了国内的报纸我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怪我…” 胡为青呆呆的看着他,她轻贱自己惯了。仿佛只要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就不会在有人踩踏她那可怜的自尊。 只是有人,捧起了她的敏感,拍拍灰尘递给她。告诉她,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胡为青的眼眶不争气的红了,“沈重,你真是傻,白白出了一趟国” 九月的小尾巴[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当然不 第28章 传闻 沈重心脏发紧,他小心翼翼的牵起胡为青垂在身侧的手,细细摩挲,扣着上面的茧子问“痛吗?” “痛习惯了,以前弹错一个就被打” 沈重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的,人各有命” 手腕突然被握紧。沈重坚定的说:“不,这不怪你。青青我们去国外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胡为青一生中离自由最近的两次。一次是沈重说带她私奔。她因突如其来的讨债人被迫放弃。第二次就是现在,她沦落风尘却还妄图得到平凡生活的资格。 “不,我不离开”胡为青擦去眼角的泪水,“我都已经这样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叫我放弃?” “你……” “沈重,我感动你能不看轻我,但别妄想拯救我” 胡为青掷地有声的说出这句话,让沈重不禁重新审视这是他爱的胡为青吗? 两人对视间,门被人敲响,屋外是一道沈重熟悉却又想不出是谁的女声,“胡为青?” 胡为青走过去开门,笑着将人请进来,“你来了” 沈昭应了声,看到屋子中央的人一愣,“你怎么在这?” 沈重也是一愣,“你?” 楼下,谢辽环绕美酒美女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想起身却被身旁的女孩拉回来,“公子别走啊,酒还没喝完呢” 谢辽仓促被拉回来,迷糊间又被灌下一杯酒。只想着怎样结束这个人间炼狱。 楼上,亦是炼狱。 沈重紧皱眉头,问:“你和青青一直有联系?” “那几年好几次我都感觉自己快死了,都是沈小姐救我于水火之中,沈小姐是我的恩人” “你姓沈?” “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少爷是不会记得她姓什么。这就是差别,沈重,我们不一样了”胡为青淡淡的说。“以后你要是来喝酒我双手欢迎,若是叙旧那就算了” 门口在在敞开,像是为了呼应胡为青冰冷的话语。它在告诉沈重该离开了。 沈重一次次向前又一次次被推开。他的尊严告诉他该止步于此了。 他紧绷着下颌,冰冷开口,“我离开就不会回来了” 胡为青笑说,“随你” 沈重阔步走向门口,手碰上门把手时。时间咻的一声静止了。 沈昭左右看看定格住的两人,连墙上的钟表都停止不动。 她走向楼梯间,只见花红柳绿之间有一抹不太起眼的黑色在走动。 她凝神盯了一会,撩起兴趣,胳膊撑在栏杆上说:“随意破坏幻境是大忌,谢先生何必以身试险” 陡然出现的人声让谢辽吓一跳,抬头看向二楼的身影眼睛眨巴了半天。无奈扶额摇头,目光转向被灌了半瓶的酒。 什么酒,能出现幻觉? 见谢辽不回话沈昭以为他不想回答,胳膊撑在栏杆上,双腿一蹬纵身一跃,轻盈的落在了谢辽对面。 “这么高冷,这些年扫地冻傻了?”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出现在面前。谢辽有一瞬错愕,刚刚上头的酒精此刻运作起来,他眨巴眨巴眼睛说,“见鬼了?” “你还信…” 鬼字还没有说出来,沈昭突然噤了声。因为谢辽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辽额头比平时烫,额头冲着沈昭露在外面的皮肤,烫的那一块发麻。 沈昭僵硬的捅了捅谢辽,“谢辽?” “嗯?”谢辽头换了个方向,“晕,靠会儿” 沈昭不动了,就这么僵硬的定住。 时间不会流逝,但她能感受到谢辽额头一点点的褪去热度。最后不知是因为她几乎和谢辽一个温度的皮肤还是谢辽温热的呼吸让她几乎忘记了谢辽头的存在。 叮 若有若无的一声钟响。 或许不是声响,是沈昭心头动了动。 “谢辽”沈昭小声喊了一声。 “嗯?” 他轻轻应着,肩上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一些。 “不可以干扰幻境太久,否则会出事的” 肩膀上的人轻叹一声,缓缓抬起头。眼睛被压的发红。眨眨眼说:“你在家里真不会被说老古董吗?” “……什么意思?” 谢辽看她盯着自己还有些防备探究,他就知道她误解了,于是挥挥手,“算了。我定了时间,两个时辰,时间一到他们自然就可以动了。现在,一刻钟不到” 谢辽伸了个懒腰,看向屋外悄然升起的月色,屋内戛然而止的场景有些好笑。谢辽待在这里也有些诡异,他问:“出去看看吗?” “这个时代?你还没看够?” “历史书上关于它的描绘大都是阴沉的,只有带在这个时空的人才知道它是彩色的。是有人气的” 本以为沈昭会被感动然后深思,没想到沈昭一脸不相信的盯着自己,“你上过学?” “……”谢辽绝望的闭上眼睛,“强调一下,我是谢家的独生子。你认为谢家会让我成为谢家第一个文盲?!” 沈昭话出口才觉得多余。只不过一直听族里人说谢家小少爷体弱多病恐不久人世。久而久之她真以为他长年卧病在床命不久矣,更别说读书写字 “沈小姐都以为我是个文盲你为什么要来嫁我?难不成,情根深种?” 一旁谢辽睁开眼,缓缓开口,一双多情的眼睛含着笑意。 沈昭心中冷笑,谢辽明明知道自己来是为了那本秘籍偏偏还问这种问题。估计是记住了她来谢家第一天的话了。 沈昭说:“想娶我可不容易。你要和我回寨子,敬天告民还要歃血引蛊,婚礼要长达一个月呢” 谢辽在听到“婚礼长达一个月”的时候嘴角抽动。 “你确定不是你娶?” “怎么,这就怕了?” “谁说我…” “怕了就乖乖把秘籍给我,之后咱们互不相干” 谢辽反驳的话堵在嘴边,吐出来也不是咽下也不下去。他拿起桌上一杯刚没喝完酒一饮而尽。 沈昭见他默不作声又喝了杯酒,问:“你怎么了?” 谢辽抬抬下巴,“出去看看吧,醒酒” 他双手交叉托着脑后,悠哉的走了出去。 沈昭看了看屋内也跟了出去。 屋外正是凉爽的时候,饭香满街飘荡。谢辽背着手打头走着像是个老爷爷,经过一个馄饨摊还问沈昭,“吃不吃馄饨?” “……”沈昭摇头,“酒醒了就回去吧,他们还在里面呢” 听了这句话谢辽反而来了兴致,“那更要吃一碗了,他们醒了又该回去扫地了” “世界都停了,你怎么买?” 谢辽已经撸起了袖子走向馄饨摊,“当然自己做了” 他舀起一瓢水,放进锅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抱怨环境” 沈昭原以为谢辽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病少爷连怎么起锅做饭都不知道,没想到一刻钟的功夫一碗香喷喷上面还点缀着葱花香菜的馄饨就做好了。 就在沈昭打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尝时,谢辽猛的喊停,“吃馄饨怎么能不加香油呢”他从灶台前走过来,手里拿了个小瓶子。 几滴橙黄泛着的香气的香油滴入碗内素白的馄饨汤平添了几分姿色。 谢辽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碗,坐在沈昭对面,见沈昭迟迟未动说:“我又不会给你下毒”一面说着,一面夹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 想吃馄饨不假,今晚他晚饭都没吃就被喂了一肚子酒水不吃些东西的确撑不下去了。 沈昭咬开馄饨皮,馅内的鲜香汁水直往外冒。 抬头见谢辽笑着看着她,“怎么样?不骗你吧?” 沈昭勉为其难的点头,“还不错” “那你刚刚视死如归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我逼你吃毒药呢” 沈昭无奈看了他一眼,谢辽立马心领神会,“又是传闻…?” “我倒是好奇,你做了什么能让传闻中你那么古怪?” 谢辽把碗内最后几个馄饨吃完,靠着椅子看着高悬的月亮,他双手背于脑后,“这是个长故事,沈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呢” 沈昭吹了吹馄饨,“说说看”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泛着泛黄的光晕。洁白一尘不染。 谢辽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出生体弱,父母出事后我就成了奶奶的心头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可惜我不争气,大病小病不断。有个高人说谢家风水不好,让我搬出去我便顺从的出去了。从那之后身体好了些,年龄小不知道天高地厚,高人说的话也就渐渐不当回事了” 沈昭把弄着汤匙,“然后呢” “然后我奶奶过寿,我回了谢家。那时已经很久不生病了能跑能跳。奶奶也高兴从不约束我,整个谢家我哪里都可以去。可是,我误闯了禁区之后大病一场,再出现是在奶奶葬礼了就是世家所传说的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啪 汤匙摔回碗里溅出几滴汤汁。 沈昭回忆着不连贯的语句,闯入禁区然后呢?奶奶怎么突然离开了?他病了多久? 似乎看出了沈昭的疑惑,谢辽递过去一块方帕说:“想不想知道我闯入了什么禁区?” “什么?” 谢辽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就是那本秘籍,山鬼拿来镇压保我命的秘籍…” “……”沈昭笑着拿帕子擦手指,淡定评价到,“笑话不错” 谢辽索然无味的耸肩,“我就知道你是这种反应” “那你还说” “调节一下气氛,不觉得今晚很冷吗?” 沈昭斜昵了一眼他的外套,“那是你体弱” “是吗?”谢辽裹紧了外套,“快入秋了,天凉,回吧” 他仍然领头,走向那个纸醉金迷的场所。 沈昭握紧手上的帕子,刚刚温馨的饭局搅乱打散。只留下一种说不出的冷来,她低头看着唯一有温度的帕子喃喃道:“放心,就算我拿了东西也会保你性命无虞” 看文的小仙女们,国庆节快乐![亲亲][亲亲][亲亲][小丑][小丑][小丑][元宝][元宝][元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传闻 第29章 灵契线 谢辽在两人之间徘徊,反复端详着两人。 “你在干嘛?” 沈昭回到堂口就见谢辽神秘兮兮的凑在沈重和胡为青前,仔细认真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谢辽摸了摸下巴,“看面相” “……” 幻境皆是虚像,哪怕故事发展和现实并无差别但是面相这东西看的出来吗? 沈昭跟着凑过去,沈重和胡为青更像是两座完美的雕塑,而且凑的越近越看不清,五官越来越模糊。 “你没发现,沈重看不出姻缘吗?” “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辽没有回答,只是揪下来一根沈重的头发,又从胡为青头上薅下一根,打成一个结,放在了沈重内衬中。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纵使没有相伴到老的缘分,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今生亏欠,来世相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谢辽话落,沈重和胡为青之间看不见的隔阂似乎消弭了,沈昭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谢辽无辜的耸肩,“今晚我不想看到人失意,恩也好,怨也好,至少过了今晚在一一算清楚” 谢辽指尖不知何时沾了水,水珠汇聚于指尖,他在两人面前轻轻一挥,两人同时醒了。 沈重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即抓住胡为青的手,“青青,我们离开这,现在就走” 面对如出一辙的话,沈昭挠了挠额头,谢辽的话没错,哪怕重来无数次他们的选择都不会变。胡为青依旧是冷酷的收回手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与刚才不同的事,刚才被轰出来的是沈重一人,现在是沈重和谢辽两人。 沈重被赶出来,怒气未消,脸色自然算不上好看。他大步流云的走向门口,却被保安拦下,“先生今日账单您还没结呢” “什么账单?” “这位先生说今日消费记您账上” 谢辽不好意思笑笑,“我突然发现忘带钱包了” 沈重觉得在来一个莫须有的事情肯定能把他点着。他气冲冲的找钱袋却在手伸向里衣时顿住,他怔愣的看向谢辽,谢辽明知故问道:“你不会没带钱吧?” 沈重缓缓将那一缕丝线拿出来,放在灯光下反复翻看。 “这是青青的发丝”良久,沈重出声。 “哦——她的发丝怎么会在你这儿?” “刚才的话并非她本意”沈重的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将发丝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答非所问道:“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胡为青” * 楼上 屋内少了两个人宽敞了不少。胡为青站在沈重离开的地方的看了一眼,随后神色自如的对沈昭说:“沈小姐你先坐,我补个妆” 胡为青坐在化妆镜前,拿起粉刷还未上脸,忽然凑近,手指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问:“沈小姐,刚刚我哭了吗?” 知晓泪水来历的沈昭没有作答。 胡为青看着那滴泪,小声说道:“真没出息”随着话音落下,沈昭真切的看到胡为青脸颊划过一滴眼泪。 她本没什么感觉,却又想到千万次上演的离别中都有这滴泪的存在而惋惜。情这一个字当真叫人生死相随。 * 中秋节是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沈家每每这时都会亲自去庙里上一炷香,祈求家人平安健康。 今年却是个意外,沈夫人中秋前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沈重在学堂教书,不信这些歪门邪道。沈重父亲出了远门,中秋节都不能在家过。一下子沈府上下没有第二个人合适上香的人。 但上香的规矩又不能断,于是沈夫人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沈昭。原因有二,其一是沈昭也姓沈,又在沈家工作,身份上说得过去。其次,沈夫人看沈昭干净,这件事交给她再合适不过。 这慌乱的年代又怕出什么差错,又叫上谢辽、析易、庄周三个壮丁跟着。 大悲寺常年烟火不断,大抵人间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总想求得一处庇佑之所。 沈昭按照沈夫人的交代,上了香,交了香火钱,对着佛像郑重的拜了三拜。 析易站在门外,和沈昭做着一样的动作。 “先生,我们要不要上柱香?”庄周见状也想凑个热闹。 “我们是什么?” “道士” “拜佛就乱套了”谢辽说完,对着佛像鞠了个躬,走向难民居住的棚子。 庄周匆忙欠了欠身,跟上谢辽的步伐。 这段时间战乱加上荒年,百姓民不聊生。寺庙主持见百姓可怜自掏腰包在庙里施粥。随着涌进来的难民越多,庙里人越来越多,人手越来越紧缺。 一个小和尚费劲的抬着一袋比他还大的米袋子往棚子走,没留意不远处及其微小的石子。他走过去,脚一崴,因着头重脚轻这一袋米差一点就要交代在这里关键时刻是谢辽出手相救。及时托住了米袋子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小和尚吓的脸色残白,顾不上脚踝的疼痛,立刻上前检查那一袋子米怎么样,见包装密封完好没有掉落一粒米放心的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施主” “这么沉的大米没人帮你吗?” “施主有所不知,今日难民越来越多,前方安顿的人手的都不够用更别说后面打杂的了” 谢辽看向人群,熙攘着模糊了不远处的烟灰。 “我帮你”说着,谢辽扛起刚刚那一袋米说:“还望小师父带个路” “别别……这是我们分内的事怎么能让你们来呢” 谢辽说:“就当为自家人积福了” 佛教中中认为福报的产生源于“善业”的积累,无论是行善助人还是供养布施又或者仅仅是给了流民一个可以果腹的馒头都是“善业”有了这些福报便可以滋养后代。以往每年都有人慕名来庙里帮忙,只不过最近鱼龙混杂,很久没有人来了。 小和尚见谢辽语气坚定便没有在阻拦,侧身让出路,“公子和我来吧” 离施粥棚越近越是心惊,呆在衣食富足的沈家太久陡然见到为一碗薄粥大打出手的场面还有些惊讶。 小和尚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锣敲响,不远处大闹的人们立即停下来。 小和尚欠了欠身,“佛祖圣地不得无礼,我们马上就开始施粥还请大家有序排队”。 人群有序散开。庄周搬完最后一袋米到处找谢辽,最后在一口大锅前找到了他。谢辽衣袖都挽到了肘部以往,平稳的拿着汤匙舀粥。 庄周快步上前,“先生我来吧” “米都搬完了?” “搬完了” 谢辽将汤匙递过去,退出棚子,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日头晒的人刺眼,他只感觉浑身的凉意。他抬起还在发抖的手尝试摁住它,停止抖动却都是徒劳。幻境里已经到了每月十五,那幻境外呢? 眼前一个蹒跚的老头吸引了谢辽的视线。大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谢辽精准的抓住老人的手腕,“胡万城!” 胡万城已经疯癫不认人了,被谢辽抓住下意识的尖叫,“别剁我手,别剁我手,我没钱了!” 俗话说一个疯子的力气比成年男子的都大,更何况谢辽身体虚弱,没留神就让这个疯子跑走了。 他喘了喘气还想在去追,就听见沈昭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别追了” 谢辽脚步顿住,他转身,认清开口的人的确是沈昭,问:“胡为青的父亲还活着?” 沈昭已经烧完香身上有着淡淡的香灰味,令人心安。她将装点心的篮子递给析易,“把这些点心给孩子们分了吧,沈夫人不会怪罪的”析易接了篮子就离开了。 两人之间隔了几节台阶因此谢辽说话都是抬头的,沈昭看清了他泛白的脖子,走下来说:“我们去棚子里说?” 想着这人多眼杂,谢辽也就答应了。 靠近偏殿的处有一个存放米面的空棚子,此时没有人,两人就走了进去。 谢辽走进立即问:“胡万城早就应该死了,他当初卖掉胡为青,后被要债人逼疯跳河自尽了。理应死无全尸,怎么可能还活着” 沈昭倒了杯水递过去,“是胡为青想要救她父亲,而我就是在她救她父亲的路上与她相熟。她恳求我留她父亲一命,只要活着缺胳膊少腿,要饭都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复述着胡为青的原话沈昭自己都笑了。这样独特的要求可是独一份。 谢辽的脸越来越冷,“你知不知道在原本故事线中胡万城已经死了” “一个疯子又能影响什么呢?” 谢辽感觉周身都冷了下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 沈昭说:“你脸色很难看” 谢辽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他将沈昭刚刚倒的茶一饮而尽。 “没有人管胡万城吗?” “他对于胡为青来说就是根刺,拔出来痛不欲生,不拔又别扭,索性胡为青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沈昭顿了顿,转念一想,“你要对胡万城下手?” 谢辽没有回答沈昭的问题,而是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话,“一个不存在的人,消失也无妨” 沈昭忽然凑近,顿感呼吸不畅。怪不得谢辽压迫性那么强。她觉得不对,伸手扣住谢辽的手腕,闭上眼睛。 谢辽没有制止,任由沈昭探灵。他坐在对面,眼神带着玩味看着沈昭。 数秒后,沈昭猛地睁开眼,松开手,踉跄退了几步。 谢辽很满意沈昭的反应,他将刚刚用过的杯子倒扣过来,“沈府见” 沈昭没有回答,看着谢辽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回想起刚刚听到的仍心有余悸。 她感觉不对时就扣上了谢辽的手腕开始探灵,可她才刚闭眼就听见了重叠的哭号哀怨,那一声声震耳欲聋都是——人的哀嚎。 第30章 夜码头 堂口,胡为青房间。 几缕烟雾袅袅飘向屋顶,窗外迷离的夜色尽显暧昧。床上的男人轻咳了一声,一旁的女人立马会意起身。咳嗽的人正是报纸上大名鼎鼎的秦老板,此刻披着一件单衣,内里有些衣衫不整。额头上细看还有一层薄汗。 胡为青在一旁,动作熟练的在烟枪里放烟丝,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夹了几颗香粉在炉子里。随后将烟枪递到床上的人面前,“秦老板,烟” 秦老板接过,低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沉声问,“思考的怎么样?” 胡为青笑容一顿,娇嗔道:“码头都是浑身汗臭的臭男人,那是女人呆的地方。与其让我盯着那群臭男人搬货不如让我陪着秦先生听歌唱曲” 胡为青的声音格外好听,如今拿腔拿调的讲话像是小女孩的撒娇,天真烂漫。 可秦老板听后扯着嘴角,手上的烟枪挥出去砸向胡为青。砰的一声。胡为青肩膀被砸中,闷哼咽回了喉咙,没有出声。 秦老板冷声道:“我最近是不是给你自由太多了,让你分不清天高地厚了?” 胡为青低着头,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抬起头眼尾泛红,咬着娇嫩的下唇,可怜兮兮的看着秦老板,“都怪我,有了秦先生的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秦老板交给我的事我应下就是了” 秦老板抬了抬手,胡为青立马会意上前,跪坐在秦老板腿边。 秦老板柔情的拂过她的脸颊,行至下巴处狠厉的抬起。胡为青惊恐的看着秦老板,还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 秦老板满意的笑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那批货盯好了,出一点差错你那个疯子爹就少一根手指” 提起胡万城胡为青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恢复如初,她扬起招牌笑容,“秦先生说什么呢?我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有秦先生我早就……啊!” 一道凄惨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劣迹百出的演技。胡为青的肩头落下的滚烫的蜡油,侵蚀着她洁白如玉的肩头。她弱小的身体颤抖着,但是一动不敢动,生怕秦先生下一步什么动作要了她的命。 秦老板将烛台扔远,砸碎了胡为青心爱的法国吊灯。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衫似乎不愿在与胡为青废话,“今天只是个警示,三日后码头走货,该怎么做自己掂量着看” 话落,他不留情的离开。 察觉人走远,胡为青才敢动,她尝试动了动毫无知觉的肩膀,每一次抬起都能听见皮肉分离的撕裂声。今天这疤是落下了。胡为青自嘲想想,浑身无力的倚靠在床边。 * 沈重这些天进进出出,沈府所有人都感觉出来怪异,但谁也不敢提起,谁都知道沈夫人给沈重安排了相亲。沈重的怪异行为多半与这件事有关。于是知道内情的人多半装聋作哑,只盼着沈家安生日子多一些。 今夜,沈重着急的将家中多数年轻力壮的家丁与年轻的丫鬟叫到他的屋内,说是有事商量,众人人心惶惶,生怕沈重做出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毁了沈家。 沈重全然不觉,看人齐了立即招呼人坐下,“不必拘谨,大多数人和我差不多大,不用拿我当少爷。只拿我当作一个邻家的哥哥或弟弟就好” 众人哪敢坐。虽说在沈家做工,但沈家从未亏待过他们。如今密谋毁了沈家的事谁也做不出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人群中有个胆子大的,推辞道:“少爷,沈家毕竟养育了您,您这么做,是不是……”他左右看了看,掂量道:“不太仁义” 沈重听后,沉重道:“既然各位已经猜到了我要做什么我也就不瞒各位了。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为了不拖累沈家,我决定退出沈家族谱,只留沈姓,此后我做任何事都与沈家无关”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家丁忙出声制止,“少爷,夫人和老爷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你这样做相当于要他们的命啊” 话落,沈重陷入了沉思。作为一个熟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父母命,儿女命。只可惜…… “我已经想好了,诸位不必劝我了” “这……”家仆面露难色,却又不敢开口说什么。屋内安静的时候,谢辽站出来,问:“具体要我们怎么做?” 沈重大喜,忙回应,“明晚我们要在码头送一批货,为了掩人耳目你们要装作客人上船,到了安全地带我们的人会接你们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 为首的人挠挠头皮,说:“少爷,你不是想要毁了沈家?” “我已从沈家除名,我做什么事都与沈家无关” 在场的人纷纷出了口长气。只要沈重不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只要沈家还在那一切都好说。 刚刚还沉寂的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少爷您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是少爷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 “……” 沈重对他们态度的转变虽一头雾水但还是很欣慰他们的反应,“那就说好了,明晚八点,我们码头见” 沈重又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天色渐晚才叫人回去休息。人群依次退去,唯有谢辽还在。沈重问:“你怎么不走,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谢辽说:“他们以为你不满意婚约打算炸祠堂” 沈重无奈笑笑,“我就算在不满也不会毁了我家祖坟” “可是你现在做的和炸祠堂没什么两样。这个年头,劫持军火是要人命的” 沈重心中一凛,他忙看了看四周,确认环境安全才敢出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刚刚解释计划的时候用的一直货物代替,家中的仆人大都文化少根本不会往其他方面想。只当他们年轻人又在搞什么新兴的事情。所以沈重压根没想好瞒他们的措词。 见沈重不说话,谢辽自己解释,“我前些天看报纸,看到了冀北军火短缺,战事僵持。这些天上街又听说秦先生最近很忙,到处会见什么大人物。整个北平谁不知道秦先生黑白两道通吃?你这些天又着急忙慌的进进出出,平时不看报的人屋内也堆满了晨报晚报,细想一下猜出了其中关联,本想诈你一下,没想到你不禁诈,随便就框出了答案。” 听出原由,沈重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自认为天衣无缝在谢辽面前直接不打反招了。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姓秦的那个狗东西要把军火卖给外国人。这紧要关头不解决燃眉之急竟然想着从中谋取利益。我和我的同学商量,在他送军火时我们人多扰乱现场,趁乱偷走事后他想处罚也找不到人” 谢辽听后,想了想,像其他人一样劝道:“沈重你是家中独子……” “我知道,但现在紧要关头容不下谁的儿子女儿了。与我一起的同学哪一个不是心头宝?不能因为我是所谓的独子我就退缩” 想到之后沈重听从父母话,成家立业,谢辽没在出声。 * 这天一直阴沉,仿佛空气被抽走只余下地面的人苟延残喘。 码头的一面,胡为青披着狐皮披肩,盯着壮丁运货。她精心烫染过的头发精致又美丽,红指甲性感红唇成为黑夜中的一抹亮色。 “青姐”一个为首的头头跑过来点头哈腰道:“今天这笔生意秦老板怎么不来?” 胡为青抬眼见他堆砌的假笑的褶子冷笑一声,“这点小事怎么值得秦先生亲自来呢” 那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依旧讪笑道:“今儿风大,您看您披肩都穿了,这不怕您受风寒吗?” 胡为青闻言将披肩往上拉拉,盖住肩膀上的烫伤,“和你没关系的事少管,这批货出一点差错我要你好看” 那人看拍马屁不成,悻悻的走了。待人走远,胡为青才放松下来,刚刚一直绷着肩膀,好掩盖住肩膀上的伤口。现在卸下力气就能感受到肩膀处细细密密的疼痛。她看向工人辛苦搬运的货物,眼神逐渐冷下来。 忽然码头另一处传来一阵骚动,刚刚那个讨好的头头犹如惊弓之鸟颤颤巍巍的不敢动了。他看向胡为青,颤声道:“青姐,这……” 胡为青还算镇静,吩咐道:“你们先别搬了,我去那边看看” 她拢了拢衣衫,让自己看起来仍然是那个华丽高贵的胡为青。她随机抓住一个过路的行人,“大哥,你们这大晚上的来码头干什么?” 被叫住的男人回答着沈重交代的话,“我们的商船因为大风,改签到今晚了” “今晚?你们是……”话没有说出口,胡为青顿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因为她在来往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沈重。 沈重带着礼帽,衣服简单朴素,放在人群里都看不出来的那种,但是胡为青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沈重步履匆匆,帽檐压得很低,像是奔着什么去的。看他走向的方向,胡为青心中一惊,她忙撇下眼前的事,走到那个谄媚的头头面前,“告诉那些工人先别般了,先去别处躲躲,等这群人走了再说” 头儿有些懵,“青姐,现在人多眼杂不更合适吗?” “就因为人多眼杂,出了事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那个头头被怼的说不出来话,怔愣的思考几秒后大悟道:“还是青姐聪明” 胡为青不愿与他们废话,“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那人得令,一溜烟的离开了。 码头海风泛凉。胡为青只觉得从头到脚底都是凉的,内心不断祈盼沈重速度快一些。谁知她一个转身,就听见了身后一阵巨响,她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本来还想自我安慰,或许不是沈重或许只是凑巧只是意外谁承想,下一秒,一个男人高喊:“来人呐,偷货了!” 第31章 生死场 胡为青回头,只见人群密集的地方几个男人哄强着什么,推搡着咒骂的声音不堪入耳。一道道寒光闪过,利刃相见,棍棒交挥。血气染红了男人的眼眶。 游客尖叫着,四下逃窜。场面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胡为青是这场闹剧中唯一镇静的人。任由眼前的人闪过,仍岿然不动。她眼睛一眨不眨,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着沈重的踪迹。她有些惴惴不安,忽然看见人群中沈重拿着刀缓缓向运货的头儿走过去。 胡为青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脚步几乎是下一秒迈出去,她想向前走拦住他,告诉他不必用刀,不必惹上人命,她可以帮他。 可是人群推搡,瘦弱的她来不及迈出孤勇的步伐就被推到在地。在踉跄起身,沈重早已不见踪影。她失去了沈重的踪迹,又怎么去拦他? 绝望之际,她突然想起了腰间的手枪。秦先生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租界的警察一直盯着这里。开枪只会惹上麻烦。 可是顾不得衡量,她只犹豫了一瞬立即拿出手枪,紧紧攥住这颗救命稻草,随后向天开出三枪 砰!砰!砰! 三枪完毕,喧闹终于静下来。争抢的男人们定住想看清楚开枪的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硝烟褪去,站在声源处的不是英勇挺拔的男人而是一个瘦弱单薄的女人。 胡为青手有些抖,不单单是肩膀上未愈合的伤还有手枪后座带来的冲击力。她右手藏在身后,气定神闲的走过去,嫌弃的绕过一滩滩血迹,走向那个头儿。 那个谄媚的头儿立刻放下这边的战争,小跑过去,指着一群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就开始告状,“青姐,他们……” 话音未落,众人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声,男人瞬间没了声音。 胡为青收了手掌,盯着男人厉声道:“租界警察就在附近你们还敢闹出动静?不想活了!” 男人心中有气不服,捂着被打的半张脸没有说话。 胡为青自然知道一个大男人当众被一个女人扇耳光面子上过不去也没有强求男人回话。她走向泾渭分明的人群之间,对着沈重震惊慌乱的眼神粲然笑道,像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解释道:“我们货物贵重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请见谅,船马上就开了,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旅程了” 胡为青的一番话就是表明沈重一行人没有偷货是他们这群人惊弓之鸟了,误会了好人害他们登不上旅船。 “青姐…” 身后的男人还想说话。胡为青睖了他一眼,男人嘴边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说:“青姐这艘客船上有我们的货” 语气十分笃定。 “不搜船不能开船” 身后的小弟都是迎合的声音。 胡为青被架住,她要是在和稀泥为沈重开脱只怕沈重更走不了。 胡为青面上镇定,实则手掌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在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小时候她和沈重闯了祸,沈重总是担下责任。在她心中,天塌下来有沈重顶着。 于是她看向沈重的眼睛,沈重却并没有看她,只是看向她身后,她身后是无数的低矮的厂房和房屋。 胡为青突然觉得后背泛凉,可能是背后的汗珠被风吹干了。也可能是沈重眼底的亮光让她为之战栗。 她懂得了沈重在守护着什么,他仍然是那个挺身而出的人,只不过这一次他顶起来的是千千万万人的天。 在沈重动之前她先动了。她转过身,仍然是堂口那一套,“怎么啦,不信我的判断,秦先生要你负责还是我负责呀?” 她站在沈重身前,状似不经意的撩起头发,露出修长洁白的脖子,粉嫩的指甲轻轻滑过,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线。 “不听话的人我要告诉秦先生……” 几乎是眨眼间,原本在身后的沈重不知何时来到了胡为青身后,手中那柄利刃抵在了胡为青脖子上,“都不许动,否则我就要下手了” 场面转换的太快,以至于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胡为青看向对面被吓傻的人,害怕的哭喊一声:“你们快救我啊,我要是出事秦先生饶不了你们的” 提起秦先生,众人眼底的挣扎才有些松动。为首的头儿动了动,纠结的看向冷风中堆叠的货物,以及被劫持神色慌张的胡为青。 丢了货必死无疑。胡为青是秦先生的新宠,她死了他们也活不成。左右夹击间好像没有一条两全其美的方法。 “所有人…”男人咬咬牙,“撤”字还没有从齿缝中挤出,只听身后一阵兵荒马乱。 头儿只当是秦先生料事如神提前安排好了退路谁知下一秒,耳边是中气十足的怒斥:“都别动,市警察局!” * 黑夜,市警察局。 这几年时局动荡,象征着公平正义的警察局此刻也破败不堪。警察局长背对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货物截下来没有” “截下来了局长,您真是没猜错,满满三十箱,可都是枪,好多咱们所都没有呢” 局长皮笑肉不笑,“姓秦的那个狗东西,要是我们合作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非要我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穿警服的小警察问:“那接下来……” “把那几个人关着,上点手段。听说有一个人还是秦观复的情人呢。这次我必须让那个姓秦的出点血” 夜晚的大牢阴暗透风,相连的牢房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胡为青被单独的关在了一间牢房。听着惨绝人寰的叫声害怕的令她作呕,一个个可怕的刑具都像索命的鬼神。只等长官一声令下送她上路。 在这等死吗?胡为青想,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不能就这么死了…… 胡为青自己都不知道,当下的生活并未比过去舒服半分,可自己就是有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她太渴望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胡为青走上前,用力拍打着栏杆,“有没有人!来人啊!” 作为警局的重点观察对象,大牢外自然是重兵把守,胡为青喊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走过来,说:“喊什么,在喊把你舌头割了” “我要见你们局长”胡为青声音不自觉降低。 小警察觉得新鲜,嗤笑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见我们局长?” “我是秦先生的人” “你抬眼看看这是哪?秦先生?天王老子来都不管用” 胡为青低头,从手上拿下来几个金镯子递过去,“麻烦您带个话,就说秦先生的人在这里,麻烦局长赏脸,见一面” 见到金镯,小警察眼底闪过贪婪的笑意,伸手接过掂量掂量,敷衍道:“等着” 两个警察走后约么半烛香的时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缓缓走过,来到胡为青的牢房前,精明的眼睛反复上下打量着胡为青。 “你认识秦先生?” 忍住反胃的恶心,胡为青回答道:“是” “手下人没眼力见,误绑了胡小姐,请见谅” “那还不放我出去” “莫急”局长伸出手,“那批货是什么,胡小姐应该很清楚吧” 胡为青后被一僵,装傻道:“什么货?” 见胡为青不打算说,局长笑笑,走进附在胡为青耳边,“你要是作证那一箱子是军火,我保你性命无忧,还能逃脱秦观复的掌控” 胡为青眼皮颤了颤,咽了下口水,“那个男人呢?” 局长有些懵,“什么男人?” “和我一起抓进来的男人” “哦”局长无所谓的挥挥手,“那就是几个无理取闹的学生,家长交了保释金就可以出去。我都吩咐过,他们出去什么都不会说” 听到沈重没事,胡为青暗自松了口气。她手掌悄然握紧,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批货是什么” 局长笑容一僵,满脸横肉就那么僵硬雕的堆叠在脸上莫名一脸凶相。他似乎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胡为青竟然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那批货是什么,我替秦先生办事向来不多问” 局长眼睛微眯,打量着胡为青,“这可是脱离秦观复掌控最好的方法” 胡为青眼神茫然的摇头,“局长你在说什么?我和秦先生那点事整个北平都知道,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掌控呢?” 烛台燃了半截。局长不欲多说,他瞥了眼那窜火苗,不咸不淡的吩咐,“明天开始好好‘伺候’下胡小姐” 说完大步离开。 没了人的牢房只剩下阴冷。胡为青双腿直打颤,人走后她不堪受重的蹲下,哆哆嗦嗦的想靠近那一簇火苗可来不及靠近一阵过堂风吹灭了。 她即将靠近的手僵在原地,珠宝银钗在身上也消减不掉她的狼狈。胡为青怔愣的盯着那半截蜡烛,恍惚响起五六岁还是孩童时,父亲曾将自己高举肩头,笑说:“我家青青当如皓月星辰” 那时年幼,不懂其意,只顺着父亲的话笑着。如今还真剩下一束可以照亮的弯月。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夜晚·沈家。 沈家大门,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慵懒的依靠着门框,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终于在第五下的时候起身。可长腿才迈出一步,一阵冷冽的冷风扑面而来,谢辽慧心躲过,回头站定只见沈昭手握银针站在月光下。 “谢先生大晚上要做什么去?” 第32章 姻缘定 谢辽直言不讳:“让故事回到他原本的道路上” 沈昭知道他早晚会对胡万城下手。一直有所防备。只是她没想到,谢辽会在沈重出事当晚下手。 “沈重还在牢里”沈昭提醒道。 “知道,警察没缴获的货,我按照约定送到了目的地,今晚沈夫人去交保释金,明天人就能出来” 沈昭冷声道:“胡为青也在牢里” “他爸卖掉她的时候不是也没经过她点头?” “谢辽,那是胡为青唯一的亲人” “他命数早就该绝了,他活着只会耗胡为青的气运,给她招来无妄之灾。今晚她大可安然无恙逃过,是因为秦观复拿胡万城威胁她,她才会以身试险。秦观复不会在意一个棋子。如果胡万城不死,胡为青就只有死路一条” “救胡为青的道路千万条,为什么非要胡万城的命?” 谢辽蓦地静下来,审视着沈昭。他一直觉得沈昭睚眦必报,可是这样的沈昭让他陌生。 “你是不是和胡为青做什么交易了?” 沈昭眼神闪躲,搪塞道:“没错,所以我必须要保胡万城性命安全” 谢辽遗憾的摇头,“那各凭本事” 一溜烟,谢辽消失在眼前。 沈昭四周看了看,暗骂一声,这个混蛋在幻境里使用法术! 沈昭来不及多想,立马跟上。 秋冬的北平略显苍凉,路旁的香樟树光秃秃的只余个树干在冷风招摇。胡万城就依靠某个不知名的树旁,疯疯癫癫的捧着一个馒头傻笑。谢辽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对着一个大树说话,还兴冲冲的展示着自己的馒头。 看到谢辽,下意识的将馒头护在怀里,嘴里嘟囔着,“坏人,馒头,给青青” 谢辽神色复杂,在胡万城面前蹲下,看他眼神惶恐神色紧张,害怕不像是装的。 谢辽轻轻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早就该死了” 随着谢辽的靠近,胡万城的反抗愈来愈剧烈。咿呀的乱叫,胡乱的拍打着,整个巴掌全都落在了谢辽衣服上,留下一个黑兮兮的掌印。 谢辽低头看了一眼污垢处,因为今天是来送胡万城走的,本着对生命的敬畏他特意穿了一身白衣。胡万城自然配不上清白离开,但是人活一世总要落得个好结局。谢辽亲自送他,总能保他魂魄不被孤魂野鬼带走。 “胡为青希望你活着” 提起胡为青,胡万城眼底的恐慌少了几分,但还是抖得。 谢辽也不顾胡万城反应自顾自的说:“子女和父母说不上来是缘还是债,现在看来,她该是你的缘分。否则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胡万城缓缓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谢辽,眼底还透着些迷惑。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只会让胡为青活得更加艰难?所以为了原本的故事更加清晰,你这个意料之外的人应该离开了” 说着谢辽的手掌伸向胡万城枯瘦的脖子,还没有碰到突然一阵力量冲过来,谢辽手一麻,等他反应过来,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而疯癫的胡万城早已不见踪影。 谢辽早就预料到了般转身,见沈昭仇恨的望着自己笑道:“都说各凭本事,我快一步所以我先下手,只不过没想到你那么快” “谢辽你送走了太多人,这些怨念盘枝错节在你身上驻留会吞噬掉你的” 沈昭话一出,谢辽就知道她那天探灵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哀嚎。他笑笑,“既然你知道,就应该知道你拦不住我” “析易去找了秦先生,庄周去通知了沈重。胡为青会平安出来的” “秦先生还是继续威胁胡为青。你看,故事多了一个干扰还是会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我们不就是要不一样的结局吗?我们推翻一切不就是要胡为青和沈重见面吗?” “沈昭,如果开始不一样,那将会是一个新的故事。但如果过程不一样,那样只会失控”话落,谢辽抬起缠满蛇身的手掌伸向胡万城。 沈昭将胡万城推走,迎面撒下一把药粉。独属于花朵的芬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谢辽闻之皱眉,那种酥麻感又上来了,皱眉看向沈昭,“这是什么?” 沈昭扯了扯嘴角,“等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沈昭话落。谢辽就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下坠感,不止手臂,整个身体僵硬的不能动弹。关于尤族的传说多种多样,其中最骇人听闻的就是尤族巫师贯会医药能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中毒。香味越淡毒性越大。刚刚那个奇异的香味大概就是尤族的药粉。 “药效只有半个小时,等我把胡万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会来解除你身上的毒” 谢辽似不愿多说,“沈昭你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他能老死病死,但是不能死于非命”沈昭上前揪起胡万城的衣领,走了几步,又迟疑的回头,对着直立的谢辽说:“谢辽,如果胡万城不是抛妻弃子的赌徒而是一个清白的老人,你还会对他下手吗?” “会”谢辽回答的毫不犹豫。 听到了预料中的答案沈昭没有欣喜,只有无限的失望。她以为谢辽哪怕没有他们对于生命的敬重至少尊重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没想到他也是被命数二字困住的人。 沈昭转身欲走,远方传来人群走动的响声。沈昭暗觉不好,她将疯癫的胡万城安置在一棵树后嘱咐他不要出声,随后上前走了几步,迎面就被一群身着黑衣五大三粗的男人拦住。 “站住!把姓胡的交出来”男人低声呵住。 “不认识” 男人留意了沈昭几秒,这样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的作风。 “少来。我们的老板是北平的秦先生,劝你识相,无论你老板是谁,别和秦先生作对” 沈昭说:“秦先生如果真的能呼风唤雨,应该就不会拿胡为青作诱饵了” 提起胡为青男人脸色骤变,明白了这女人来历不简单。既然敬酒不吃,那他就上罚酒。 “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递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蜂拥而上。谢辽远离战场静静的看着他们交锋。这些训练有素的手下估计看沈昭一介女子不用多大功夫连家伙都没拿,一个个就这么跪倒在沈昭面前,画面好不壮观。 沈昭站在人群前,欣然的接收着他们的跪拜。扫视一眼人群,轻轻吐出一个词,“废物”随后目光锁定刚刚大放厥词的男人,“你上吗?” 男人踉跄的后退几步,“你是谁的手下?” “我不是大发慈悲的反派,不想让你死得明白”说着一枚银针箭矢般脱指而出穿过男人的太阳穴,男人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胡万城不死,胡为青就要死”话落,顷刻没了命。 在太阳即将升起来之前,黑夜黑的发稠,混着刺骨冷风像是要把人钉在原地。 沈昭找到胡万城就要带他走,走出一步,谢辽冷冷的话传来,“不想毁人性命,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他们只是晕过去了,马上就会醒” 谢辽没说话,不知道信没信。沈昭也不理会,麻醉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事不宜迟。 “一个胡万城这么多人换,沈昭这就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对于胡为青来说,胡万城不止是父亲,浓烈的爱与恨总要寄托些什么。 可是不等沈昭回话,一旁的胡万城突然疯了般挣脱开沈昭的手,跌跌撞撞的向马路对面跑去,一辆疾驰的汽车横冲直撞的驶来。沈昭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阻拦只听砰的一声,胡万城直直的倒下,手里还握着个白馒头。 谢辽手指动了动,起初只是手指,随后他四肢都可以动了。 药效过了。 他向胡万城血肉模糊的身体,小声说下一道咒语。沈昭紧随其后,她挑出胡万城身上完好的皮肤摁了摁,也低声念出一道咒语。 完事后,谢辽问:“这是什么咒语?” “往生咒”在尤族信仰里,作恶多端的恶人要消除罪孽,在诵以往生咒才能入轮回。 天空突然开始落雪。 沈昭抬头,雪花轻轻的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她知道又要结束了。 谢辽站在一旁,看着雪落在胡万城残缺的肢体上,落在不远处的租界高楼,落在晕倒在地的手下身上。这场雪平等的落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要结束了” 沈昭点头。 * 睁开眼,既不是庄周和析易,也不是谢辽。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个小女孩抓着沈昭的手,眨着天真浪漫的眼睛说:“姐姐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沈昭看的愣神,没有做出回答。 小女孩见沈昭不理自己,打算找别人玩去。在小女孩欲走时沈昭立马握住女孩的手,“孩子,你是胡为青?” 说出胡为青几个字的时候,沈昭眼眶有些湿润。 女孩不知道沈昭眼底为何溢出眼泪,乖乖的回答,“我是” 沈昭鼻子发酸,她回到了故事开始的起点,想留给胡为青的话太多千万种交错的情绪也只织成了一句,“你好,我是沈昭” 胡为青皱了皱眉,又看看屋外时间渐晚,“姐姐你到底能不能带我出去?天就要黑了” 沈昭忙应下,“可以” 这个时节是春天,草长莺飞,拂堤杨柳。刚好是放风筝的季节。沈昭带着胡为青出来,老远就见一个男人带着和胡为青差不多高的孩子缓缓走来。越走沈昭心中的笃定就坚定了几分,直到谢辽带着沈重在沈昭面前站定,面带笑意,歪着头看着胡为青说,“好久不见啊,胡为青” 胡为青抬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哥哥。又看了看一直不对劲的沈昭。小声对着沈重说:“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沈重应下,两人嬉笑跑开。 不远处,胡万城带着妻子和沈重父母站在一起。 “他们在说什么?” “有一个产业,胡万城打算做投资,希望沈老爷介绍个门路” 生意?沈昭想,她还不知道胡万城做过什么生意。只是一个想法火石碰撞般在脑子里炸开,沈昭忙抓住谢辽的袖子说:“胡万城赌和沈老爷有关?” 谢辽没说话,沈昭却猜出来大致脉络,这场悲凉不亚于夕阳已落的惆怅。她看了眼这场黄昏打算离开,谢辽抓住沈昭的胳膊,“干什么去?” “别管” 谢辽笑笑,反而握的更紧,轻声劝道:“至少等风筝放完” 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沈昭站定,目光投向玩得正欢的孩子。他们追逐打闹,追赶着夕阳,影子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 第33章 蛊咒破 悠长的隧道终于有了尽头。沈昭眨了眨眼睛,一道刺眼的光束,尽头是白茫茫的一束。她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民国装修的房间。 回来了。 她惆怅的眨眼。 一同醒来的,还有析易、庄周和谢辽。大家做了个梦般,揉了揉头,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猛地站起来。 析易看了看自己,呆呆道:“结束了?” 庄周拧了把自己,真实的痛感让他几乎流出眼泪。 他强忍眼泪,点头,“结束了” 这场似梦非梦的幻境真的如同午后小憩的梦境般,醒来淡淡的不舍,却又稍纵即逝的抓不住。 “胡为青呢?”析易看了看四周问。 谢辽和沈昭立刻锁定屋内几个房间。 话落,屋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咳嗽声。 四人顺着声音走过去,透过门框看清屋内的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那是个年近花甲的女人,她满头白发,皮肤松弛,斑点稀疏。扶着门框苟延残喘着。 那人是谁?是胡为青吗? 女人似有所感,她颤颤巍巍的抬头,冲着面前的人笑了笑,露出一排希松的牙齿,“回来了?” 没人敢应,大抵日落黄昏,夕阳残血的美景此刻平添了几分恐怖。老人枯败风箱般的嗓音摧枯拉朽般唱着最后一支歌。 女人看他们害怕的样子,笑了笑,拢拢头发,“我都没看镜子,很丑吗?” 沈昭探了探头,凝视着她丝丝银发良久,最后喉头发哽,小声说:“不丑” 得到了回应,女人满意的笑了,“我就说呢,我年轻的时候风华绝代,怎么可能丑呢。”女人脸冲着他们,“你们见到我的沈郎了吗?” 众人心一惊,没错,原来这就是那个胡为青。只是明明只是几个幻境而已,她怎么从一个女人变成了耄耋之年的老人? 沈昭回答,“见到了。对不起我们没有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胡为青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摇头,“早就有人说过,我和他纠缠没有结果。我不信命而已” 命,一个出生便如影随形。烙印一般毁了太多人的路。纠缠许久,出不得方圆,反而困了自己。 说完这句话,胡为青枯败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般直直倒下,沈昭眼疾手快接过。焦急的拍打胡为青的脸,“胡为青,醒醒,你还没有见到沈重呢” 胡为青气若游丝,每一句话轻的像梦呓,“这个幻境人一生只能成一个,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早该回去了。留下来贪念一般,好累” 沈昭不信邪,掏出针就打算扎下去。可谢辽拦住了她。 “放开!”沈昭怒吼。 “她不是凡人,你的银针起不了作用” 沈昭怒目圆瞪,“你……” 谢辽站起身,在胡为青手腕上缠了根红线,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弹了弹说:“无论人还是鬼,走时就该一身轻。把怨念嗔痴留在人间在走” 话落,胡为青褪去温度的手掌渐渐红润。稀薄的呼吸长久起来。 庄周知道,谢辽再用弥留术留住胡为青。与尤族不同的是,尤族针对将死之人,而道家针对死人。 胡为青吞吐间,终于能说出一句话,“我…不用死了?” “不可能,你不想见沈重,但沈重想见你” 闻之,众人一惊。 沈重?那个早已入轮回的凡人? 连沈昭都觉得好笑,“你难道要创造一个幻境?” 谢辽摇摇头。随着谢辽的动作,屋内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同样年老的男人,他拄着拐杖,喘着粗气,歉意道:“抱歉,我来晚了” 庄周惊呼一声上前,想去扶男人的胳膊,“许叔,你怎么来了?” 许叔笑笑,拒绝了庄周的搀扶,站在众人面前解释,“我是沈重的后人,来解释这件事情” “后人?”半死不活的胡为青有了生气,她强撑起身子,靠着沈昭的肩膀说:“你是沈重的谁?” “他的曾孙,我也78了。胡小姐,我太爷爷死之前一直念叨您。他说这一世的姻缘过去就过去了,别纠结。忘了吧,向前看” 胡为青年老的眼睛闪着泪光,疑惑的皱眉,不敢相信道:“这是他原话?” 许叔点头,“不贪、不怨、不念” 不贪图没有结局的故事,不怨人生兜转,不念前缘再续。 胡为青心死般闭上了眼睛,没了执念身体果真轻了很多,连说出来的话都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好像梦啊,我竟然等了快一百年。如果我能见到沈重,我想告诉他,我们可能不会在遇到了,就这样吧”随着她一声叹息,她那股未尽悬吊的气也绝了。 沈昭没有流泪,尤族有规定。人死后周围人不能哭,不然亡人黄泉路上会迷路,会被孤魂野鬼带走。 胡为青,这一世,人间负了你。下一世,希望你做一只铮铮昂扬的鸟。别被困在既定的命数。 * 夜晚谢宅。 谢辽迎着月色,站在老宅的院子里。竟然也恍如隔世。 “先生”庄周在身后请示,“沈小姐说,情蛊已经解了,还希望先生遵守约定把秘籍早日给她” 两人之间唯一的羁绊随着胡为青的离开也悄然解开了。 幻境内到了冷的时候,现实也是。尤其带着寒气的夜晚。 谢辽经不住的咳嗽了几声,笑笑,“她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先生”庄周心疼的看着。这段时间谢辽的改变他看在眼里。他看着谢辽身上好不容易多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放松。可如今,一朝打回了解放前。 庄周斟酌道:“您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住沈小姐?” 谢辽听笑话般看过去,“怎么留?谢家家产还是我这破败不堪的身体?前者,尤族可不缺钱,他们族人出了名的视金钱为粪土。而我的身体,说不定那一天没了” “先生!”庄周急忙出声,“不吉利” 谢辽牵强的笑着,敷衍说道:“好,不说了。今天天好,我待会,你回去休息吧” 庄周走后,院墙上的落叶缓缓落下。一片落在了谢辽的肩头,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默默将树叶捡走。 谢辽扭头,欠了欠身,“许叔” 许叔笑笑,“夜晚天凉,在外面站着干什么?” “我怕许叔找不到我” 许叔没有觉得意外,而是反问,“你怎么知道今晚我会找你?” 谢辽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看着这张与记忆中年轻脸庞重叠的面容。 “在幻境里,你离开谢家是因为怕你不死的事情暴露。到我爷爷的时候又重新回来。而这段时间里你的模样会随着时间变换,直到和上一个自己完全脱离你才会回来。可是有些是不会变的” “哦?什么?” “眼睛”谢辽墨黑色的瞳仁凝视着那双浑浊老化的眼睛,肯定的说道,“那里未凉的热血我看的真切” 许叔觉得好笑,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蹒跚学步到如今的挺拔利落的男人。这个面容不在稚嫩透露着男人的英气。他想笑,可是两行眼泪却顺着脸颊留下来,“谢辽,我看你长大,就知道你不是凡人” 他抬手擦了擦眼泪,“我算中了时间,本想把手头的事情交代好就去那里接你们。可是算来算去竟然忘记了每月十五。我匆匆赶过去这样狼狈。可是看她最后一眼又觉得值得了” “你可以告诉她,这样她至少会开心点” “不是每件事都要知道真相。我拖了她那么久,总算放她自由了。我找了她那么多年,竟然还在堂口,傻姑娘。不能在等了,在等就什么错过了” “沈重,你也不能等了” 这个随着往事岁月一同尘封的名字在寻常的今天被人提起。而他没有惊喜,只有遥远的陌生。 沈重捋捋胡子说:“十五也挺不过去?我放心不下你” 谢辽低头,扯了扯嘴角,“我长大了许叔” 剩下的话不必多言。沈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呆了几个轮回的房子,青砖瓦片的褪色翻新,具体到哪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转眼已是深秋,还真是呆了好久。 沈重沉沉的拍了拍谢辽的肩膀说:“好孩子” 谢辽指尖捻出一条红线,穿过沈重的心脏。这具躯壳顷刻间化作齑粉。 风将这处粉末卷起,围着谢辽转了三圈,随后吹响远方。 旋转间,谢辽好像听到了许叔习以为常的叮咛。 “如果十五太难受就去祠堂,那里会庇佑你” 谢辽重重的咳嗽了声,笑这场风又急又凶,就这样一下下吹走了他身边在乎的人,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抬头望向乌黑的天空,眼神恨不得将它戳出一个洞。 天道,好生不公。 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谢辽闷哼一声,一条腿支撑不住,重重的砸向石灰地板。许叔的嘱咐仍在耳畔。 他浑身瘫软,大脑空白,几乎是靠着本能向祠堂爬去。 祠堂常年飘着不断的香火。谢辽狠狠的撞开门,推到了岸边的烛台。台面上摆放的是谢家的列祖列宗。包括谢辽故去的奶奶和父母。 此刻他抬起头看向案台顶面的一个无字碑,那是谢家的祖先。听说得道飞升,所以不知姓什名谁,仅仅是一个无字碑,以示尊敬。 蚀骨的痛苦排山倒海的袭来。耳边是人的哭号,一声声震碎着谢辽的耳膜。他浑身战栗,脊背不受控制的弯曲,倒向地面。匍匐在地。 这场难熬的夜每月十五谢辽都要经历一次,只是这一次格外的长。大概因为许叔的离开刺激了他。 原本虚弱的谢辽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地上的烛台,用尽自己所有力气扔向案台。案台上的牌位被打散,唯独顶上的那个无字碑安然无恙。 “你是神仙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个!”谢辽嗓子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还是用尽全力。 他本无意冒犯,只是今天事情种种,他不想循着命数活了。这声本该石沉大海的叩问本不该有回声。 谁知,空荡的祠堂回荡起一道空幽的声音,“每人都要遵循自己的命数你忘了吗?” 那声音出来,谢辽身上的阵痛缓解了些。他满头大汗,靠在案台边喘着粗气,“如果说命数,该死的是我,不该是我奶奶” 那道声音回应,“你来人世间本就是为了体验,那些情缘你本就留不住” “凭什么?你没有经过我所经历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因为…,我就是你” 第34章 溯前生 谢辽未出生,还在娘胎里时,他的父母曾去寺庙里祈福。只希望求得孩子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当时就有道士预言,“小公子前途无量,功德无量。不是凡人啊” 谢辽的父亲名谢淮安,母亲,林木琴。两人听了虽然欣喜但对于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就好,所以并没有放心上。 回到家后,谢淮安将这件事当作笑话一般说给母亲听,没想到这件事引起了谢老太太的高度关注,连忙问是那位道士,孩子情况怎么样。道士有没有说些其他的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谢淮安问的头大,他有些好笑的说:“您老不是信道吗?怎么对这些事迷信上了?” 谢老太太打了下儿子的头,嘟囔道:“你懂什么” 隔日,谢老太太就将儿子、儿媳一家“请”了出去。 谢淮安看着收拾好的行李一头雾水,“妈,我昨天说的话重了?惹你生气了?” 林木琴扶着腰走过来,正巧听见丈夫的话,走上前生气的拧他胳膊,“说什么惹妈不高兴了?” 谢淮安捂着胳膊,无奈道:“我也不知道” 谢老太太将搬家公司请来,对着谢淮安交代到:“公司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最近这几个月你就安心在家陪着小琴,哪儿也不要去” 看着母亲这样不像是开玩笑,谢淮安神色正经起来,“怎么了妈,家里出什么事了?” 谢老太太嫌弃的看他一眼,“别问了,反正住回你们的房子别回老宅” 看着母亲一举一动不像是开玩笑,谢淮安不得不应下,“行,那我和小琴先回去,过些时间在看你?” 谢老太太郑重强调了一遍,“我再说一遍,孩子出生前,别回来” 谢淮安一家前脚刚走,谢老太太后脚就进了老宅祠堂。 老宅祠堂闪着明亮的烛火。谢老太太点了支香,对着牌位絮絮叨叨:“谢家的列祖列宗,我是后人谢安氏。随着祖上留下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前些天出了那一件事我算是想明白了。百年轮回到了。我本不该有意见,但是我儿谢淮安和儿媳林木琴都是无辜的,还望列祖列宗保佑不要为难他们” 谢老太太虔诚的对着排位拜了拜。 几个月后,谢辽平安降生。 医院里,谢老太太看着孙子爱不释手,抱在怀里不松手。谢淮安出去接个水的功夫,谢老太太又抱上了。 谢淮安知道隔辈亲,但是没想到母亲真跟他们说的一样夸张。他忍不住提醒,“妈,医生说了刚出生的孩子不能一直抱着” 谢老太太笑笑,“这孩子懂事,不黏人。大人不在身边不哭也不闹,小时候这样长大还得了。我还不趁着他小时候稀罕稀罕” 说着,将孩子小心的放回婴儿床。 谢淮安笑着扶着母亲的肩膀,看着婴儿车里睡得安稳的儿子,“这说明咱家孩子懂事。是来报恩的。” 谢老太太听后有一瞬愣神,看着孩子呆呆地说,“但愿吧” “什么?” 谢老太太回神,连忙扯开话题,“对了,孩子名字起了吗?” “没呢。我想了好几个小琴都不满意,小琴又是孤儿,没有长辈可以借鉴。于是我们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您” “我?”谢老太太想了想便接下来,“叫什么好呢” 谢老太太抬头,见窗外开阔的夏季美丽而夺目,一望无际都是好景象。她目光落向婴儿车上酣睡的婴儿,“‘开怀东南望,目远心辽然’就叫谢辽吧,希望他能有一个远大的未来” 谢淮安笑笑,揉着小谢辽的脚丫,“不是说名字太“大”会撑不起来吗?我就“淮安”只求的安稳平安,孙子就是远大前程,现在不讲究了?妈。您对孙子也太偏心了” 谢老太太作势抬手就打算扇过去。 谢淮安巧妙躲过,点头认可,“就用“辽”,‘人生乐长久,百年自言辽’好名字” 谢老太太气哼哼的收了手,听着儿子的解读没有作评价。她原本也只希望孙子平安快乐就好,可是……她不忍心的看着这个孩子走上一条狭窄无人陪的路,那就希望一个伴随他的名字吧。 后来谢辽的生长经过还真的对上了奶奶对他名字的预期。他的人生真的开阔的一望无际,一丝牵挂没有。 谢辽两岁的时候,父母带着他回老宅。当时正巧下雨天路滑。车子刹车失灵,失控撞向了大树。谢淮安夫妇双双身亡。奇怪的是他们年仅两岁的儿子,失控撞上树上之前妻子林木琴将孩子护在怀里。所以谢辽仅仅受了点皮外伤。 一夜之间,谢辽没了父母,谢老太太没了家人。 谢老太太听到消息没有慌乱,她赶忙问:“谢辽呢?” “在医院” 赶到医院,看见病床上的谢辽高烧不退时,她就知道,这场轮回轮到了谢家,轮到了她身上。 她没有沉浸于老年丧子的悲怆,而是迅速振作起来,接过儿子的事业,照顾着他们的遗腹子。 可偏偏天不随人愿,没有父母的庇佑,年幼的谢辽隔三岔五的生病。起初原本还健康红润的孩子一夜之间瘦的苍白无力。 谢老太太急的着急上火,四处求医希望能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于是谢辽两岁后的记忆是关于药草与医院的长灯。 每每谢辽生病的夜晚,无处诉说的谢老太太都会来祠堂,“这个孩子我怕救不活,他命不好,被选中了,还希望少些磨难,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谢辽高烧的昏睡的每一夜,谢老太太都是在祠堂青灯古佛的度过。就这样,谢辽艰难的长到了十岁。 十岁这年,谢辽大病初愈的一天。年纪尚小,总是记不住奶奶说过“卧床休息”这句话的含义,床上待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的跑下床。 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祠堂门前。 他试探的推开门,一眼看清了案台上的无字碑,年幼的孩子对神鬼应该有着本能的害怕。可小谢辽非但没有害怕还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 在距离那块无字碑三步之遥处,一道沉静的声音制止了他,“可以了,不要再往前了” 小谢辽四处看了看,没有人。他不信邪,还向前伸手,突然有一种被点击感。他猛地缩回手,捂着通红的指尖说:“你,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 “这里是谢家,你是谢家人?” 小谢辽大病初愈,说话有气无力的。可那个人就是听见了。 “……准确说,不是” “那你是谁”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是以后呢吗?” “嗯” 小谢辽撇撇嘴,眼眶微微发红,“可是医生叔叔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游走于生死之间的人,脉象本就是不稳的,何况你缺一个本元” “本元?”小谢辽低头重复,急忙问:“我怎样才能找到” “时机未到” 小谢辽耐心耗尽,跺脚,说:“那你说我能长大,我长大能做什么?我长大什么样子啊” 那人似乎被谢辽折磨的没辙,微微叹口气,“真想知道?” “嗯!” 一阵清风从身后吹过,关上了祠堂张开的门。 小谢辽一惊,来不及回头,顿时天旋地转,他进入了一个幻境。 四周白茫茫一片,连流水都是白的,白的没有生命力。 小谢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透明的可以照进地面的绿茵茵草地。小小年纪没见过世面顿时惊叫了出来,蹲下身啜泣。 “孩子,你怎么了?”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拢住了他的肩膀。小谢辽眨了眨眼睛里的泪珠,看着面前仙气飘飘的女子哭着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女子拿出手帕擦去谢辽脸颊上的泪珠,轻声哄到:“你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姐姐帮你好不好?” “阿蓝”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轻轻的制止住她的行为。 沈蓝之回头,就见男人走过来,将他们的手分开,拉着她就打算离开。“去哪儿?” 男人回答的不容置疑,“回家” 沈蓝之笑着挣脱了男人的手,“多大了还和孩子争,我看这孩子不像是装的” 男人嘴唇顺成一条直线,想了想,上前手掌贴在小谢辽额头上,没一会儿收回手掌,“他不是这里的人” 沈蓝之微微诧异,“怎么可能”她还打算对小谢辽说些什么,男人却直接将她拽走,对着小谢辽留下了一句话,“回去” 随着那句话落,小谢辽头晕的发沉,眼前景色又开始模糊,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红。 老宅的人发现谢辽时他躺在祠堂的地板上,不知睡了多久。一摸手都凉的。吓的许叔当即就找了医生。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发烧。 起初,只以为是小小的风寒高热,没想到中西医一起拖沓了小半年都没有治好。谢老太太才疑心其他的事。于是她亲自上山请山鬼下山,山鬼送了本秘籍。又说,谢家不利他。这里风水只会压抑他,若是想平安长大,尽快搬出去才行。 谢老太太看着年仅十多岁的小谢辽,心一狠,在谢辽大病初愈的都二天就将人赶了出去。就像当年赶出去儿子儿媳一样。 山鬼说的话还真起了效果,搬出去的几年,谢辽没在生过病。所有人都将山鬼说的话逐渐淡忘,直到谢辽十六岁,谢老太太八十大寿那年。 第35章 论因果 “奶奶,生日快乐!”谢辽将怀中的鲜花递过去。 谢老太太接过,拍了拍谢辽的胳膊,“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怎么看着瘦了” “怎么可能奶奶,我最近身体可好了,连爬几楼都不会喘,不信我现在跑给你看”说着谢辽就撸起袖子就打算冲出去,谢老太太眼疾手快的拉回来,象征性的拍打几下,“越来越没正形,跟你爸一个样” 提起父亲,谢辽脸上有些伤感,不过转瞬即逝。他揽着谢老太太的肩膀往屋内走,“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今天您是寿星,您最大。” 谢老太太觉得好笑,没拂他的好意,“好哦,我倒要看看我的乖孙子会给奶奶什么惊喜” 谢老太太只是嘴上说着放心,但谢辽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谢家分枝多,这次宴会上来往的人有太多。谢辽这几年一直对外宣称养病。突然高调出现难免被人大做文章。 所以谢老太太让许叔跟着谢辽忙前忙后,遇到谢辽不懂得还能帮衬些。 谢辽那句让奶奶休息的话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做了功课的。宴会上宾客名单还有喜好都提前做了功课。遇到不认识的人还会虚心请教许叔。 “许叔,我看那几个人坐在一起也不和别人说话,那么高傲也是谢家的直系吗?” 许叔抽出空看了一眼,“哦,那几个祖辈和咱们走的比较近。不过近几年不怎么来往了。就其中一两个和你父亲关系比较好” 谢辽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听到父亲那个词立马来了兴趣,端着酒杯说:“我上去喝杯酒” 好久没见谢辽那么高兴了,许叔也没拦着,挥挥手说:“去吧去吧” 谢辽端着酒杯走进。 “你说,淮安开车技术一直没问题,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呢” “你不知道?一切都是他那个儿子克的” 谢辽的脚步蓦地钉住。 男人没注意谢辽的走进,凑近小声说:“听说他儿子不详,早就该死了。那次是老谢夫妻俩替他挡了灾” “那他儿子呢” “十岁那年说的又生了一场大病,就快活不成了,老太太请了高人保他一命。说的不好听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吗?否则她孙子早就该死了” 啪 酒杯掉在原地。 谢辽怔愣的看着飞溅到西装裤子上的深红色液体。那抹鲜红的刺痛了他的眼睛。两岁那年的车祸,惊天砰的一声。毁了他美满的家庭。年幼的他本不该有记忆,可他偏偏记住了那赤目的红。红的头痛欲裂。 “你这个服务员怎么回事?那个酒杯都拿不好” 谢辽生的高大,身材趋近于成年,此刻又是低着头,被人下意识的当成了服务员。 “就是,老许,这个服务员是不是有问题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谢辽统统听不见,他只知道自己双腿发软。刚刚那些话全都钻进了耳朵。车祸不是意外,是父母替他死了。奶奶狠心赶他出去是为了一名换一命,是为了护他安全。所有人的牺牲都是为了让他这个最不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 可是,值得吗?他又什么理由让别人替他去死。 “小少爷?谢辽?!” 许叔见谢辽脸色不对,急忙问:“你们对他干什么了?” 当许叔喊出小少爷时那几个人脸色就不对了,知道了自己闯了祸,连忙找了个措词跑了。 许叔顾不上管他们,连忙将谢辽扶起来,“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 谢辽眼前泛白,用力扣着许叔的掌腕说:“许叔,带我,去祠堂” 许叔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 祠堂地处西位,穿过交叉的竹林,道路尽头就是泛着青烟的古祠堂。 谢辽知道祠堂是谢家重地,关于他十岁那年的秘密一定在这里。进了祠堂,谢辽强撑着晕眩的头说:“许叔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许叔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外面还有宾客呢,你离开一会儿就会出事。今天是我奶奶八十大寿,别让她老人家不开心” 许叔迟疑了会儿,见谢辽语气坚定叹口气,退步道:“好,我去去就回,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喊我” 谢辽点头。许叔走后,谢辽立马露出痛苦的神情,那种难受钻进了四肢百骸。那几个男人轻声的交谈还在耳畔。回忆起来掷地有声的砸向地面,成为了谢辽洗不下去的罪过。 谢辽抬头。看向这个被他幼时视为噩梦的屋子,想起刚刚那些人的话,自嘲的笑笑,“我之所以那么痛苦是不是因为我就不该出生?” 无人回应。 怎么会有回应呢? 谢辽自嘲的想,他目光落在了案台上最靠边的两个牌位上,那两个笔法最轻确实最勾谢辽心弦——那是他父母的牌位。 想起那几个男人唏嘘的谈话,谢辽的眼神坚定了些。他握紧双拳,向内屋走去。那本被传的邪乎的秘籍不过一本薄书。在他人口中几近神话,以至于谢辽拿到手中手还在发抖。 他颤抖的指尖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可是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因为里面是道家修身法术以及法器、术语。仅此而已。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更没有可以交换命数的咒语。他不信邪又翻了翻。 难道不在这里…… “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那到声音再次响起。谢辽高烧过后,祠堂内的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包括这场诡异的对话。可是现在听到这个声音他还是本能的害怕。 谢辽心一颤,颤抖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但是谢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提前翻看了秘籍,毁了既定的命数就要接受惩罚” 谢辽心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惩罚?” 窗外天突然阴了下来,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谢辽盯着窗外,手一抖,秘籍从手上掉落。他一阵心慌,赶顾不得捡起。向屋外跑去。 还未到院子,就听到了一声惊呼,“快来人,老夫人晕过去了!” 天上突然落了雨,周围的人接连离开奔走,唯有谢辽这个落汤鸡,稳稳地站在院子中央,被冰冷的雨水砸的透亮。 明明是浑噩的一天,可是谢辽却觉得天亮的过分,好像看到了奶奶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那么不懂事 ——怎么不听话呢? 以及被第一滴雨浇醒的瞬间,命数几个字闪现进大脑。深植于此。 后来谢辽生了场大病,奶奶的丧事是许叔一手操办的。众人再次见到谢辽是在谢老太太的葬礼上,谢辽病的不成样子。原本就瘦的孩子更瘦了,在小的衣服都修饰不出来一个完美的身形。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就是从奶奶奶奶葬礼上回谢家苑的路上,他碰到了孤儿庄周。 从此谢家苑多了一个修行的人。 谢辽的前半生只记得一件事情,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数,遵循着自己的因果,不小心打破一个都要接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于是他安分守己的过了好几年,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个平衡,用实际行动一遍遍告诉他,生命哪怕既定也有瞬间的绚烂。 一种分裂的念头出现在谢辽脑海,一面想着顺天命,一面想插手哪些不尽人意的人生。 人,不该被命数钉住。 于是,谢辽摇了摇头,让那些早就该枯萎的前尘往事从脑海中消失。他睁眼又回到了这个漫长的夜晚,还在冰冷的祠堂内。 “为什么?犯错的是我,承受错误的却是我奶奶。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为什么要让我父母承担” 他字字泣血,不为自己,只为那些亡魂。即使过了那么久,谢辽还是有勇气发问,还是和那个十六岁的谢辽一样。不甘命运安排。 那个虚空的声音说:“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是么时候开始发病的吗?” 谢辽点头,“奶奶去世后,我第一次发病” “知道为什么吗?” 谢辽没有回答。 那个声音回答,“因为你已经着了道。我以为你可以衡量这些事。没想到你还是被困住了” “只有我吗?你不也在执着?”谢辽平息下情绪说,“你说‘我就是你’那我们不就是一样的吗?我不信你会不执着!” 那道声音静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我以为会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你愿意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谢辽没有回答。 那个声音又说:“或者说,你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经历这些” 谢辽眼皮动了动,他转过头,半信半疑道:“怎么知道?” “你手伸过来” 谢辽依言抬起手,慢慢向前探去。伸向那个牌位。最初,他与案台上的牌位总是有些距离,仿佛无形中有个屏障将他与那个地方隔绝开。 可当他的手一点点向前,触碰到那个屏障的时候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时间都仿佛静止下来。空气中浮动的尘埃肉眼可见停在半空。 一股不知名的气流自手掌流向谢辽,一瞬前排山倒海的记忆纷至沓来。谢辽听到了体内的另一个声音。 “谢辽,你完整了” * 千年前·不知名山 薄雾散去,唯独剩有三两缕盈盈绕绕缠绕在山尖。几抹亮眼的苍青色坐落其中,断续的亭阁放眼望去犹如白纸上的斑斑点点。 谢尘缘坐在山顶中的小亭内,身披白色大氅,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山下是什么季节了?” 无人回应,因为周遭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不停歇的转圈。 茶喝够了,身子暖了。谢尘缘放下茶杯,伸出一只手,那只鸽子极有灵性的落在了谢尘缘的手上,“走,陪我下去看看” 山下的景象与山上截然不同。山下正是初春,驱散冬天的第一缕阳光落在街边茶馆,闹市,就活了过来。 “要说谢家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的名门望族今日也有冷落的一天。古时候受天子庇佑,谢家在京城可谓是呼风唤雨。可没想到祖上积下来的阴德也有耗尽的一天。谢家偏偏生了谢辽这么个逆子。及冠之年非要断下尘缘一心求道。原本的世家大族如今落得个寒门,可谓人生几十载浮沉见怪不怪” 茶楼里的说书人,不厌其烦的讲着谢家公子羽化登仙却不通神性的故事。啪的一声,拍下砚石,立即吸引了茶馆客人所有的目光。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说书人缓缓吐出接下来要说的话,“据说这个谢辽出家信道还不说。他还化名为谢尘缘。明明断了尘缘还偏偏名为尘缘二字。不知这是谢家哪辈子的孽债偏偏今生来讨” 二楼,谢尘缘靠着窗户,坐在了阳光正浓的地方。耀眼的光芒下,只能看见谢尘缘手掌间透明的青色血管。谢尘缘捡了几粒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喂他那只鸽子。听着楼下的怪谈。末了,见没了下文还意犹未尽的叫来了店小二。 “小二!” “来了”店小二毛巾往肩上一搭,小跑过来,“客官要点什么?” “把这个交给楼下说书的”说着,将一钱袋子塞给店小二。 店小二掂量掂量,又多看了谢尘缘一眼。在茶馆久了还没见那家贵公子会对一个破说书的那么豪气。 店小二低头嘟囔了一句“真是奇怪了”走开了。 人走开了,谢尘缘觉得视野开阔了起来。他低头继续剥着瓜子花生。楼下突然有一声响动,谢尘缘停下动作,打开窗寻去。 第36章 第一面 楼下,一个女孩子脖子上挂着“卖身葬父”这四个大字的牌子,跪在了人群密集的闹市门口。 因着女孩子生的好看,周围很快聚集了各色各样的人。一半看热闹,一半不怀好意盯着那孩子。 这种事情前几年还算多见,因着大旱连着饥荒,饿死卖身葬父,卖儿卖女的人不下少数。当时的街上远没有现在热闹。来往的人生怕哪一个不注意被盯上丢钱丢命。 好在这几年治理的当,那几年的闹剧没在发生。而今,所有人对于这个卖身葬父的女孩尤为好奇。 “小姑娘,你卖你自己,出价多少?” 女孩抬头,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哪怕脸上脏兮兮的灰尘也掩盖不了美丽的底色。 “只要足够安葬我父亲,多少都可以” 要知道这个年代随便一口薄棺材只要三两银子。三两银子买断这个女孩的一生,太划算了。 思及此,周围有人蠢蠢欲动。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他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女孩,最终落在女孩精致的小脸上。他笑眯眯的笑:“我给你五两银子跟不跟我走” 话落,人群中立即就有人不满,“孙启意你真是掉钱眼里了,五两银子买走个孩子,生意赚翻了吧” 听罢,孙启意抬眼寻找人群中说话的那个人。那人说完话后立马隐匿,上哪找去。于是孙启意清清嗓子,高声喊道:“她自己写的“卖身葬父”自己说只要能安葬父亲就好,她卖我买,有何不妥” 周围人没了话,就看这孩子愿不愿意。不过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孙启意这个奸商不安好意,这个女孩子不可能羊入虎口。 “我愿意”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女孩抬头,声音不大但是眼神坚定,“我愿意” 有人看不下去,出声,“小姑娘,你可想清楚,过去后可不止洗衣做饭那么简单” 那人点到为止,只等女孩开口反悔了。 谁知,小女孩点头回答道:“嗯,我愿意” 孙启意笑眯眯的说:“看吧,人家都愿意” 是啊,女孩都愿意,他们还说什么。众人没了话,眼睁睁地看着孙启意带走了女孩。没了戏看,刚刚拥挤的人群很快散开了。 二楼,谢尘缘见女孩和那个商人走远,伸手,招来那只鸽子。慢条斯理顺着鸽子的羽毛,说:“跟上那个女孩” 鸽子很快冲出去,消失于蔚蓝的天空。 谢尘缘倒了杯茶,茶水入口发苦,后逐渐回甘。他盯着澄亮的茶汤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小时候便与常人不一样。其他小孩子每天吃喝玩乐的年纪,谢尘缘就能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小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直看着黑漆漆,弯弯绕绕的东西发呆。后来有幸入道,半路飞升,他才知道,那一团团弯弯绕绕的黑线不是别的,而是象征人牵扯了多少条因果的证据。从此,谢尘缘对那几条黑线产生了敬畏心。 想起那个女孩小小年纪但头上缠缠绕绕的一束束黑线,谢尘缘笑了,突然对接下来的故事好奇了些。这可比楼下说书的讲的故事热闹多了。 * 孙宅。 孙启意说是卖奴没别的意思不是说说的,回到府上就把女孩扔给了管家,让带去洗洗,随后安排个住处,之后就没在出现。 只留着女孩,小小年纪,抱着麻衣衣服呆站着。 老管家年逾古稀,孙儿和女孩差不多大。想起刚刚老爷的交代叹了口气,开口的话和蔼了些,“你平时就做一些洗衣服砍柴帮忙做饭的活,都是粗活,能干多少干多少” 本以为女孩会因恐惧哭出来,谁知她只是淡淡点头,“好” 这声好轻的没重量。老管家问:“吃饭了吗?” 女孩头立刻抬起来,咽了下口水,慢慢地摇头,“有吃的吗?” 见女孩终于有了这个年纪的神态,老管家笑笑,带女孩去厨房,“先吃饱,在干活” 桌上一盘咸菜,一个玉米面窝窝头,配上一碗稀饭。这简单的餐食女孩也吃的津津有味。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一个窝头。见女孩意犹未尽,管家开口,“是不是没吃饱?” 女孩犹豫的问:“还有吗?” “有”管家转身又从笼屉里拿出一个热乎的窝头递过去,说:“不够还有” 女孩接过,道了声谢就开始大口吃。连桌子上的渣滓都不放过,不知道饿了多久。管家看了心疼,见一碗饭又见底立马问:“还要不要?还有” 女孩摇头,扬起一个微笑,“不用,饱了” 女孩脏兮兮的脸因为这个笑容变得可爱又俏皮。管家也跟着笑出来,可是想到她是孙启意亲自带回来的,想到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下去。他盯着女孩的脸说:“以后干那些粗活,脸不用洗那么干净,就这样,挺好” 女孩愣愣的,没说话。 看女孩一脸茫然,管家欲言又止,可话点到为此,他无奈叹了叹气,双臂撑着膝盖就打算起身离开,“你先坐着,我让彩云给你找一身衣裳” “最近天凉,您晚上睡觉记得把窗户关严实点” 行至门口,女孩的声音传过来。老管家脚步蓦地一顿,回看,只见女孩平淡无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忍,在一眨眼,竟又恢复了清明。老人只叹老眼昏花,笑自己年纪大了连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看这孩子心眼好,老管家眼中倒闪过一丝于心不忍,好几次欲张口,却又咽了回去,说了一句,“你也是,最近天凉,门窗锁关严实点” * 夜晚,孙府。 一只白鸽低调的盘旋屋檐上方。女孩的房屋的门窗虚掩着,夜深人静,女孩没有躺在床上反而坐在镜前描眉画眼。轻薄的衣衫勾勒出女孩青涩的身材。 桌上的蜡烛悄然接近尾声。女孩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敲门声恰当其实的响起。起初是低声试探,随后见无人回应,门外人逐渐猖狂了起来。一把小刀从门框插进来抵在门锁上,刀刃转动,发出吱扭的怪响。 房间主人不但不害怕,反而一脸兴奋的盯着门口,袖中的利刃逐渐握紧。 一般子时过后谢尘缘就该准备入睡了,今日却一反常态的端坐于桌前煮茶弹琴,随手捻了一只苟延残喘的花骨朵扔进窗户外的花池内,嘴里叹气道:“一生一次的轮回,前人为后人做了嫁衣” 伤感还未到花溅泪的步骤,一只白鸽低速飞进,落在了谢尘缘的木机上。 一落地就叽叽喳喳,吵得人心静不下来。 谢尘缘稳稳的倒了杯茶,又吹了吹,待鸟的声音停住才说:“不急,让故事演一会儿” 鸟似乎听懂了,不叫了,小脚蹦跶几下,跳到谢尘缘的肩头,目光落在了门口即将凋零的花朵上。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谢尘缘放下茶杯,站起来说:“走吧,干活了”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孙家的状况,谢尘缘还是被吓了一跳。孙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地都是不能呼吸的死人。而孙启意,谢尘缘转头看向门口被高高挂起的尸体。衣衫不整,舌头长长的耷拉在胸前,眼皮几近灰白。像个鬼,挂在了人人可见的大门口。这就像是一种变相示威。 谢尘缘随手捻起一根红线,正思索着从哪开始,突然见到人群中一抹倩影。 乌发红唇,雪白的里衣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不觉惊恐唯有邪魅的妖孽感。 女孩站在谢尘缘对面,看见他手中的红线说:“你是来抓我吗?” 谢尘缘视线一路向下,落在她手中紧握的匕首上,迟疑道:“到也可以是” 女孩冷笑一声,“不用你,我就是死也不会成为你们加官进爵的供品”说着,她拿匕首就要向自己的脖子划去。 谢尘缘瞳孔猛地一缩,丢出去一根红线。 叮当一声,匕首在在半空中碎成两瓣。其中一个碎片划破女孩脖子的皮肉,留下几滴血迹。 女孩不敢相信的摸着脖子上温热的鲜血,问:“你是谁?你不是人?” 谢尘缘跨过尸骸,走到女孩面前,手臂一抬,白鸽就落在了上面。 “看你年纪小,童言无忌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纠正一下,我是……” “管你是谁,官兵很快就会来,识相的话快走” “……”谢尘缘拍了拍鸽子的翅膀,鸽子听话的飞出去,落在了离它最近的一个死人身上。 谢尘缘说:“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报官?人不是都死了吗?” 女孩抿着嘴唇,抬头见月亮不见了。时间也该到了。于是开口,“有个老管家,他跑出去了” “哦”谢尘缘挑起眉梢,有些好奇,“为什么放过他?” 女孩却不愿多说,“孙家的事是我一人所为,我不想牵扯无辜,你快走吧” 谢尘缘静静听着,目光却停在了女孩身后缠绕的灵契线上。几十根交错缠绕在一起,勾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女孩拆吞入腹。 谢尘缘轻轻抬手挥了挥,那几根灵契线瞬间掉落消失。他突然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女孩有什么复杂的前世今生,以至于她的爱恨情仇格外复杂。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师傅说过自己经世少,所以少渡冤魂,否则很有可能毁于其中。起初他并不懂经世这个词,只当师傅觉得自己年岁浅承不起渡冤魂的重担。可后来谢尘缘才知道,自己还是年轻,以至于太多无解的爱恨情仇让他无法衡量深陷其中。 找个人当模子,细细研究,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这么想着,谢尘缘对于眼前的女孩燃起了浓厚的兴趣。 “我能救你”谢尘缘打断女孩的话。 女孩有些诧异,“什么?” 晨光熹微,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以及马蹄声盖过了女孩的思考。 官兵来了…… 第37章 泼茶香 “茶要过三遍水,第一遍洗去尘土,第二遍……”谢尘缘目光逐渐发冷,手上的树枝握紧,死死的看着昏昏欲睡的“学生” “醒醒”他拿树枝敲了敲桌子,“沈蓝之,在上课睡觉要挨罚” 沈蓝之揉揉眼睛,闻言一顿,“昨晚你叫我背书,我背了好久” 谢尘缘淡淡的“嗯”了一声,“背几句听听” “……” 谢尘缘睁开眼睛,“没背就没背,撒谎干什么” “我不想学这个” 谢尘缘诧异,“那你想学什么” “总之不是这个” 之前总听山下的人传,十几岁的孩子最不好管教。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思及此,谢尘缘尝试放缓语气,试探道,“今天学累了,要不,歇会儿?” 沈蓝之摇头。谢尘缘没辙,“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你能看到我的命数,我想问你知道我阿爸阿妈怎样了吗?” 谢尘缘:…… 那日,谢尘缘为了能“骗”走沈蓝之,撒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谎话。 他看着准备伏法的沈蓝之说:“你知道你命不绝于今天” “……”沈蓝之抬手在眼前晃了晃,确认不是幻觉后开口,“原来你是个江湖骗子” 谢尘缘:“……” “我告诉你,姓孙的害我全家丧命异乡,我跋山涉水过来只为了报仇。如今大仇的报,也没什么遗憾了” 谢尘缘见沈蓝之心意已决,无奈开口,将沈蓝之从出生到现在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大到生日小到上学没带课本,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 “怎么样,现在相信……” 坚不可摧的少女猛地扔下屠刀,跪在原地 这一跪把谢辽吓得不轻,他猛地后退一步,“做什么?” 沈蓝之双眼通红,肩膀颤抖,“神仙,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爹娘?他们一生清白,那些罪名是姓孙的加害的,我不求别的只求再见他们一面” 谢辽有所动容,“你先起来” “希望您答应我” 孩子就是孩子,还以为承诺是什么天长地久的诺言。 谢辽觉得有趣,蹲下直视着沈蓝之的眼睛,“多大了?” “十三” 还小。 “想见你父母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和我走” …… 屋外阳光和煦,微风轻拂。 沈蓝之看了一眼,又挨了谢尘缘的训斥,她悻悻的收回目光,“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谢尘缘也不知道,或许想她身上灵契线太多,黑漆漆的会压死人。她既然跟着自己那生死就该在身外,无牵挂的人身上的负担多了那就走不远了。 见沈蓝之一直看着屋外,阳光刚好,这碗泡过了时间的茶喝了也没滋味。他起身轻扫下衣袍上的灰尘,“走吧” “去哪?” 谢尘缘伸手招来那只鸽子,闻言回头,“不是说出去?”话落先行走了出去。 沈蓝之大喜过望,急忙跟上。 二人下了山。山上比山下更冷一些。山下正是初秋,街道巷口飘着甜腻的柿香,淡黄色的银杏叶铺了满地像是金灿灿的金子。两人踏上这片土地丰收的气息带着喜悦一点点进入两人耳内。 沈蓝之看着这片土地的丰收,长叹一口气,又像那天孙府里捡的忧郁少女。 听她叹气,谢尘缘问:“怎么,出来不开心?” 沈蓝之有些惆怅的摇摇头,“我和我家人每年丰收也是这样高兴” 说来说去,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应该还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在父母身旁,承欢膝下。 察觉到身旁人心情有点低落,谢尘缘看向摊贩,忽见一个风车顿住,眼前一亮,买了一个回来递给暗自神伤的沈蓝之,“喏” 沈蓝之问:“这是干什么?” “不是不开心?” 所以谢尘缘是看到她不开心所以特地买了个风车上前哄她? 看着随风而动的风车,沈蓝之有些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这是给五六岁的孩子玩的?” “……”谢尘缘刚想开口解释,面前几个互相追逐的孩子互相打闹着,从他们面前经过,手里的风车被他们高高举起,像是个胜利的旗帜。 谢尘缘:“……” “不喜欢……” 话还未说出口,沈蓝之吹了吹那个小巧的风车,风车缓缓转动,笑容在她脸上荡漾开。 “谢谢你,我很喜欢” 谢尘缘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此后的光阴如若都如今天这般温馨而舒缓,那这遥不可及的一生,似乎也不算漫长。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山上落雪不知化了几轮,谢尘缘还在山上。过着最寻常的日子,品茶看景,只不过今年多了一个人。 山下新年,尽管山上只有他们两个,谢尘缘还是希望热闹着过。送完年关上最后一个怨灵,谢尘缘很疲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往山上赶而是安静的找了一家茶馆,点了一杯热茶。等身上的寒气逐渐消散才起身不急不徐的往山上赶。 山里的深冬四处透着沉闷死寂,直通往山的深处才可以见到一处光亮。屋檐上上冒出的袅袅炊烟很快消散于这一片冰天雪地。 沈蓝之穿着石榴红金丝云锦缎扣小袄,乌黑的长发拿谢尘缘前段时间山下买的鎏金的桃花簪子盘好。她摆好碗筷,期待的看向门口,今年是她父母离开后第一个有人陪的新年。她比以往什么节日都看重,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只等谢尘缘那个不靠谱的回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蓝之眼睁睁地看着饭桌上的饭菜逐渐由热变凉,窗外的雪渐停,她期待的那个人也没有回来。 沈蓝之突然想起小时候,她阿娘也是这样期盼阿爹的回来,可是等啊等啊,等到天黑只等来了围堵院子的官兵。那是沈蓝之生命的分割线,至此她的人生一分为二。 那谢尘缘呢?沈蓝之跟着他将近一年。也看过他除邪祟,送怨灵。虽然过程危险但是他每一次都平平安安回来。这次一定…… 窗上传来动静。 沈蓝之猛地抬头,一团白色进入眼内。那团白色动了动。沈蓝之眨了眨眼睛,那不是白色,那是——谢尘缘的鸽子。 “你怎么了?”沈蓝之小跑过去,动作太太,头上的簪子掉落发成沉闷的“咚”一声。 沈蓝之蓦地停住脚步,怔愣的看着那一地的碎片,窗台上鸽子的呜咽唤醒了沈蓝之,她猛地回神,走过去小心的捧起鸽子,“你怎么了?受伤了?谢尘缘呢?他还活着吗?” 她没谢尘缘通灵性,他的鸽子说话她听不懂但她就是不受控制的一股脑的吐出了自己的关心,好像多一个人听到就能把多一分的担忧分出去,谢尘缘平安无事的几率就大几分。 鸽子不知道听没听懂,翅膀微微挣扎,朱红色的喙上下开合,发出轻微的声音很快溺于窗外这场风雪。 谢尘缘的鸽子很大,沈蓝之两只手勉强抱住,但狭小的空间还不够它施展翅膀,沈蓝之跑向桌子,把它放到了离烛台进的地方,“怎么样,这样有没有暖和一些?” 鸽子翅膀动了动,又动了动,幅度渐渐增大。 沈蓝之起身,打算去拿伞出去找谢尘缘,谁知下一秒,奄奄一息的鸽子抖抖翅膀,盘旋飞起,绕着沈蓝之周围不停转,时不时发出轻快雀跃的叫声。 沈蓝之有些懵,“你……” 话未出口就听一道爽朗的笑声,“我就说你吓不了她”谢尘缘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饭菜笑着将手里的酒盅递出去:“无酒不成席,喏” 沈蓝之没有接过酒,她眼眶发红,愤恨的看着谢尘缘。 谢尘缘笑笑,“今晚有些麻烦,回来晚了,您就大人有大量……” “谢尘缘,我以为你死了” 空气突然沉默。 谢尘缘起初没反应过来,后听出沈蓝之似乎没有开玩笑,无奈的捏捏额角。“好巧,我也以为呢” 当时送完一个怨魂,谢尘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累。寒冬腊月他头上布满的汗珠,月牙白锦袍粘上了些尘土他也无心打理,依靠在一根木头上微微喘气。他不想回去。随行的鸽子发现了谢尘缘的不对劲,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肯离开。 谢尘缘拍拍鸽子的翅膀说:“你先回去吧” 见鸽子飞走,他就坐在街上数着亮着灯的人家,数来数去,一声炮响扰乱了他的思维。 几个小孩围在炮竹旁兴奋的跑来跑去。 谢尘缘看着绚烂的烟火,孩子们兴奋的样子像一副永不褪色的画卷,停留在他眼眸深处。 这种自由放松的时刻他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穿越生死之间,他本以为人间温情可以忽略,自认顽石,可人非草木。 该回去了,可是回哪去,回去干什么?他都不知道。 手下突然感到一阵温热,谢尘缘回神,手腕上滴答留下的血液染红了一小片雪地。丝丝缕缕的疼痛也提醒着谢尘缘,该回去了。 行至门口,印象中灰黑的屋子此刻亮着烛火,一个小人穿着鲜艳的衣裳,满脸期待。 他有些意外。他像是游走世外的仙人跌入凡尘,莹亮的灯火,暖烘烘的屋子。都是人间最美好的事物。此刻他回到了人世间,暖意像是此刻飘落的雪花,不急不徐的流入自己体内。 夜空高远,无星也无月。可谢尘缘就是觉得此刻无比的美好,切切实实的感到自己在人间。 谢尘缘笑笑,“可是你忘了,我不会死的” 沈蓝之皱了皱眉,转身准备离开。 见沈蓝之一言不发准备离开,谢尘缘一瞬慌了神,急忙拉住沈蓝之的胳膊,“你去哪儿?” 沈蓝之撇下眼睛,落在谢尘缘手上的手腕上。手腕粗略包扎起来,隐隐有红色血迹渗出。谢尘缘注意到了,忙收回手,有些心虚的咳嗽一声,“那个,不小心而已” 沈蓝之点头,“我知道,我去煎药,否则要恢复一段时间呢” 药草房飘着淡淡的药草香,谢尘缘走进,隐约闻到空气中的香甜,他笑:“做什么这么香?” “煎药” “你是不是放什么了?煎药都和别人不一样” 沈蓝之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谢尘缘哄人技术十分有限,刚刚那句都已经是超常发挥了。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就在谢尘缘准备转身离开时,一碗汤药稳稳的递到了他的面前,“喝了” 中药汤茶汤呈灰褐色,源源不断向屋顶上空飘着苦涩的味道。 谢尘缘有些惊讶,“现在” 沈蓝之反问,“不然?” 谢尘缘接过,迟疑的看了看沈蓝之的脸色,“全部?” “你要是再不喝我就……” 话音未落,谢尘缘就已经干净利落的一碗药下肚。 谢尘缘做好了苦到作呕了,可是药汤经过舌头的时候他竟然品到了一丝清甜。他不可置信的咋么几下,没错,就是清甜。薄荷的清香混合着枣泥的甜味。 他看向沈蓝之,“你是不是加什么了?” 沈蓝之笑笑,“枣泥,免得你每次喝药都视死如归” 喝之前他还以为沈蓝之要偷偷惩罚他,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羞愧的低头,想说些什么,沈蓝之却痴痴的盯着窗外,谢尘缘似有所感,回头。 漆黑的天空飘着一盏又一盏孔明灯,橘黄色的星星点点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谢尘缘”沈蓝之呆呆开口,“新年快乐” 这一章竟然卡了一个星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泼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