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青回头,只见人群密集的地方几个男人哄强着什么,推搡着咒骂的声音不堪入耳。一道道寒光闪过,利刃相见,棍棒交挥。血气染红了男人的眼眶。
游客尖叫着,四下逃窜。场面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胡为青是这场闹剧中唯一镇静的人。任由眼前的人闪过,仍岿然不动。她眼睛一眨不眨,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着沈重的踪迹。她有些惴惴不安,忽然看见人群中沈重拿着刀缓缓向运货的头儿走过去。
胡为青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脚步几乎是下一秒迈出去,她想向前走拦住他,告诉他不必用刀,不必惹上人命,她可以帮他。
可是人群推搡,瘦弱的她来不及迈出孤勇的步伐就被推到在地。在踉跄起身,沈重早已不见踪影。她失去了沈重的踪迹,又怎么去拦他?
绝望之际,她突然想起了腰间的手枪。秦先生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租界的警察一直盯着这里。开枪只会惹上麻烦。
可是顾不得衡量,她只犹豫了一瞬立即拿出手枪,紧紧攥住这颗救命稻草,随后向天开出三枪
砰!砰!砰!
三枪完毕,喧闹终于静下来。争抢的男人们定住想看清楚开枪的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硝烟褪去,站在声源处的不是英勇挺拔的男人而是一个瘦弱单薄的女人。
胡为青手有些抖,不单单是肩膀上未愈合的伤还有手枪后座带来的冲击力。她右手藏在身后,气定神闲的走过去,嫌弃的绕过一滩滩血迹,走向那个头儿。
那个谄媚的头儿立刻放下这边的战争,小跑过去,指着一群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就开始告状,“青姐,他们……”
话音未落,众人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声,男人瞬间没了声音。
胡为青收了手掌,盯着男人厉声道:“租界警察就在附近你们还敢闹出动静?不想活了!”
男人心中有气不服,捂着被打的半张脸没有说话。
胡为青自然知道一个大男人当众被一个女人扇耳光面子上过不去也没有强求男人回话。她走向泾渭分明的人群之间,对着沈重震惊慌乱的眼神粲然笑道,像个大户人家的夫人解释道:“我们货物贵重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的。请见谅,船马上就开了,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旅程了”
胡为青的一番话就是表明沈重一行人没有偷货是他们这群人惊弓之鸟了,误会了好人害他们登不上旅船。
“青姐…”
身后的男人还想说话。胡为青睖了他一眼,男人嘴边的话顿时噎了回去。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说:“青姐这艘客船上有我们的货”
语气十分笃定。
“不搜船不能开船”
身后的小弟都是迎合的声音。
胡为青被架住,她要是在和稀泥为沈重开脱只怕沈重更走不了。
胡为青面上镇定,实则手掌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在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小时候她和沈重闯了祸,沈重总是担下责任。在她心中,天塌下来有沈重顶着。
于是她看向沈重的眼睛,沈重却并没有看她,只是看向她身后,她身后是无数的低矮的厂房和房屋。
胡为青突然觉得后背泛凉,可能是背后的汗珠被风吹干了。也可能是沈重眼底的亮光让她为之战栗。
她懂得了沈重在守护着什么,他仍然是那个挺身而出的人,只不过这一次他顶起来的是千千万万人的天。
在沈重动之前她先动了。她转过身,仍然是堂口那一套,“怎么啦,不信我的判断,秦先生要你负责还是我负责呀?”
她站在沈重身前,状似不经意的撩起头发,露出修长洁白的脖子,粉嫩的指甲轻轻滑过,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线。
“不听话的人我要告诉秦先生……”
几乎是眨眼间,原本在身后的沈重不知何时来到了胡为青身后,手中那柄利刃抵在了胡为青脖子上,“都不许动,否则我就要下手了”
场面转换的太快,以至于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胡为青看向对面被吓傻的人,害怕的哭喊一声:“你们快救我啊,我要是出事秦先生饶不了你们的”
提起秦先生,众人眼底的挣扎才有些松动。为首的头儿动了动,纠结的看向冷风中堆叠的货物,以及被劫持神色慌张的胡为青。
丢了货必死无疑。胡为青是秦先生的新宠,她死了他们也活不成。左右夹击间好像没有一条两全其美的方法。
“所有人…”男人咬咬牙,“撤”字还没有从齿缝中挤出,只听身后一阵兵荒马乱。
头儿只当是秦先生料事如神提前安排好了退路谁知下一秒,耳边是中气十足的怒斥:“都别动,市警察局!”
*
黑夜,市警察局。
这几年时局动荡,象征着公平正义的警察局此刻也破败不堪。警察局长背对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货物截下来没有”
“截下来了局长,您真是没猜错,满满三十箱,可都是枪,好多咱们所都没有呢”
局长皮笑肉不笑,“姓秦的那个狗东西,要是我们合作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非要我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穿警服的小警察问:“那接下来……”
“把那几个人关着,上点手段。听说有一个人还是秦观复的情人呢。这次我必须让那个姓秦的出点血”
夜晚的大牢阴暗透风,相连的牢房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胡为青被单独的关在了一间牢房。听着惨绝人寰的叫声害怕的令她作呕,一个个可怕的刑具都像索命的鬼神。只等长官一声令下送她上路。
在这等死吗?胡为青想,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不能就这么死了……
胡为青自己都不知道,当下的生活并未比过去舒服半分,可自己就是有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她太渴望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胡为青走上前,用力拍打着栏杆,“有没有人!来人啊!”
作为警局的重点观察对象,大牢外自然是重兵把守,胡为青喊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骂骂咧咧的走过来,说:“喊什么,在喊把你舌头割了”
“我要见你们局长”胡为青声音不自觉降低。
小警察觉得新鲜,嗤笑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见我们局长?”
“我是秦先生的人”
“你抬眼看看这是哪?秦先生?天王老子来都不管用”
胡为青低头,从手上拿下来几个金镯子递过去,“麻烦您带个话,就说秦先生的人在这里,麻烦局长赏脸,见一面”
见到金镯,小警察眼底闪过贪婪的笑意,伸手接过掂量掂量,敷衍道:“等着”
两个警察走后约么半烛香的时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缓缓走过,来到胡为青的牢房前,精明的眼睛反复上下打量着胡为青。
“你认识秦先生?”
忍住反胃的恶心,胡为青回答道:“是”
“手下人没眼力见,误绑了胡小姐,请见谅”
“那还不放我出去”
“莫急”局长伸出手,“那批货是什么,胡小姐应该很清楚吧”
胡为青后被一僵,装傻道:“什么货?”
见胡为青不打算说,局长笑笑,走进附在胡为青耳边,“你要是作证那一箱子是军火,我保你性命无忧,还能逃脱秦观复的掌控”
胡为青眼皮颤了颤,咽了下口水,“那个男人呢?”
局长有些懵,“什么男人?”
“和我一起抓进来的男人”
“哦”局长无所谓的挥挥手,“那就是几个无理取闹的学生,家长交了保释金就可以出去。我都吩咐过,他们出去什么都不会说”
听到沈重没事,胡为青暗自松了口气。她手掌悄然握紧,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批货是什么”
局长笑容一僵,满脸横肉就那么僵硬雕的堆叠在脸上莫名一脸凶相。他似乎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胡为青竟然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那批货是什么,我替秦先生办事向来不多问”
局长眼睛微眯,打量着胡为青,“这可是脱离秦观复掌控最好的方法”
胡为青眼神茫然的摇头,“局长你在说什么?我和秦先生那点事整个北平都知道,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掌控呢?”
烛台燃了半截。局长不欲多说,他瞥了眼那窜火苗,不咸不淡的吩咐,“明天开始好好‘伺候’下胡小姐”
说完大步离开。
没了人的牢房只剩下阴冷。胡为青双腿直打颤,人走后她不堪受重的蹲下,哆哆嗦嗦的想靠近那一簇火苗可来不及靠近一阵过堂风吹灭了。
她即将靠近的手僵在原地,珠宝银钗在身上也消减不掉她的狼狈。胡为青怔愣的盯着那半截蜡烛,恍惚响起五六岁还是孩童时,父亲曾将自己高举肩头,笑说:“我家青青当如皓月星辰”
那时年幼,不懂其意,只顺着父亲的话笑着。如今还真剩下一束可以照亮的弯月。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夜晚·沈家。
沈家大门,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慵懒的依靠着门框,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终于在第五下的时候起身。可长腿才迈出一步,一阵冷冽的冷风扑面而来,谢辽慧心躲过,回头站定只见沈昭手握银针站在月光下。
“谢先生大晚上要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