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簪子送出去晏时安就有些后悔了。
实在是太廉价了些,见惯了金玉的三公主怎能看的上这种路边的小玩意儿。
“在下唐突……”他下意识要收回手,却被云韶一下子抓住了腕子,另只手极快的把簪子抢了过来。
“送都送了,你怎么还能拿回去呢!”
东西好坏无所谓,可这是晏时安送的啊!
她笑开了花儿,又忍不住逗他:“既是送我的礼物,那就过来替我簪上吧!”
说完,她朝前迈了一步,探着头往他怀里扎。
把这俊秀的白衣书生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身子都贴在了墙上。
云韶被逗得哈哈大笑,拿过他手里的簪子,利落的绾在了自己的发髻之间,又晃了晃脑袋,粗糙的小蝴蝶在她的发丝间振翅欲飞。
云韶美滋滋地问他:“好看吗?”
晏时安眼神越过她的脸,落在发顶:“嗯,好看的。”
她又得意洋洋:“是吧,我都说了,本宫是全京城最适合你娶回家的女子啦,本宫长得又美,对你又好,晏时安你可真是占了大便宜啦。”
“殿下,不得无礼!”他别扭的恨不得原地变成鸟儿飞走算了。
心里又忍不住叱骂这三公主实在不知礼数,竟然当街与男子调情。
好在云韶着急回宫,也并没有怎么难为他,只又说道:“对了,还有你那个妹妹,叫仙草的,她得同我一起回宫,不然赶明儿袁友行与我阿爹通气儿以后,可就要露馅啦。”
晏时安想听的也是这么一句。
普天之下,哪里能比皇宫更安全。
干爹正在着人四处搜寻睦月的下落,可他的手再长,总也伸不到公主身边去。
若能放到宋云韶身边,那真是再安全不过。
他将睦月叫来,将此事一说,睦月当即跪地给云韶行了大礼。
云韶赶紧把人扶起来,看看她身上穿的,又看看自己,笑道:“行啦,在外头就别跪了,咱俩看着都挺像丫鬟的,还有,既跟了我,你就真得改名叫仙草啦,行吗?”
这是睦月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三公主。
却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圆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肥,笑起来眉毛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布星辰。
说话尾音上扬,虽出落得已是个美貌的少女,却仍是一团孩气。
“睦月”并不是她的真名,是晏秋林给她起的。
这个名字代表着山庄里唯一的女毒师,代表着她一辈子都不能脱离晏秋林的管束。
可是现在,有人给了她一个崭新的名字。
她叫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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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新收的婢女仙草,云韶喜滋滋往福海楼与宋冀会和。
一路,沈辞都期期艾艾,好像有话要说。
云韶一边晃着脑袋上的银簪子,一边问他:“有话就说,别再把你憋坏了。”
沈辞皱了下鼻子,下意识的朝她身边瞥了一眼。
仙草会意,说自己坐不惯马车,要到外面透透气。
“行了,现在就剩咱俩了,有话你就说吧。”
沈辞警惕的看了眼车下:“我觉得那个女的不是那么简单,你收到身边,可得小心着点,听见了没有。”
云韶笑他大惊小怪:“她是晏时安的邻居妹妹,是家里遭了难才躲到山上去的,不是坏人。”
晏时安说那姑娘是为了逃避家中逼婚,她不愿意嫁,所以才不远万里逃到了京城。
又是为着晏时安,沈辞这下彻底无语了。
他站起来,气的脸都红了:“行,算我白说,那个臭书生说什么都对,跟他有关的人都是好人!送你个破簪子你也当宝似的!小爷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说罢,他喊停了马车,气哼哼的跳下去跑了。
任凭云韶在身后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回头。
……
与宋冀会合,换回了衣服,云韶赶回皇宫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彻底的黑下来。
宋冀叫人提出一个食盒递到云韶眼前:“这是我今日在福海楼尝过的菜式,都是味道好的,你拿去给父皇和皇祖母交差吧。”
“啊,大兄你真是太好啦!”云韶乐的不行。
虽说出宫的理由是信口胡编的,但要是能拿回去点东西,阿爹祖母看着也开心不是。
她叫仙草上前接了食盒,又对宋冀再三表示了感谢。
正要走,宋冀又说道:“里面还有一碗杏仁佛手,是我特地叫人给皇祖母做的,上次一起用晚膳,我见她很是喜甜。”
他眼里似有落寞,联想到他在祖母面前的冷遇,云韶于心不忍,立即应下:“大兄你放心吧,我会叫祖母知道你的孝心的!”
宋冀苦涩的摇了摇头:“不必了,能尝到味道就是好了,不拘是谁送的。”
话虽这么说,云韶却不是个爱贪功的人,她当晚就亲自把那盘点心端到了寿康宫,送到了太后的榻前。
“大兄特地给祖母买的,您尝尝!”
“宋冀?”太后脸上慈爱的笑容一滞,指尖一松,把刚拿起来的点心又放回了碟子里。
云韶不懂,为什么同样是阿爹的孩子,自己和大兄在祖母这儿的待遇怎会有那么大的区别。
况且,短短几日的相处,她觉得大兄也不像是个讨人厌的人啊。
“祖母……”她替宋冀打抱不平:“大兄不就是身子差了些嘛,可那也不是他愿意的啊,他也想讨您欢喜的。”
太后摇摇头,并没对她解释个中缘由。
可等到云韶走后,太后看着小几上那盘喷香的杏仁佛手,嘴里喃喃道:是啊,……也不是他愿意的。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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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收的仙草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姑娘,才来没几天,就在华音殿内收获了一众小丫鬟小太监们的喜爱。
她会的东西很多,不但会一些好玩的民间戏法,甚至还会一些医理。
宫里有个小丫鬟吃得多长得胖,脸上也长了许多酒刺,难看得紧,怕碍了贵人的眼,被人撵到了院外做洒扫的活儿。
仙草知道以后,教给她湿热蒸敷之法,没几天丫鬟的脸蛋就又光洁如初了。
因为这事儿,她在后宫名声大噪,经常有一些丫鬟姑姑女官嬷嬷之类的,来找她,都是想变得更美一些。
云韶来的时候,她刚送走一位想要变白的姑姑,叫人用珍珠粉涂脸,坚持一段时间便会有奇效。
“仙草,你看本宫需要用点什么方子再变美一下啊?”云韶推门进来。
华音殿大,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有自己的屋子的,仙草的这间不大,但离正殿很近,方便她叫人。
“奴婢虽浅通医理,却也没办法让殿下更美了。”
云韶歪着头:“这是为何?她们你都能帮。”
仙草叹道:“因为您已经是普天下最美的女子了。”
云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夸她说话实在是中听。
虽说从亲疏远近来看,仙草觉得自己应该与晏时安更亲近。
毕竟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兄难妹。
但跟着云韶进了宫一段时日以后,她却突然有点想倒戈了。
像三公主这样小太阳一样的妙人儿,为什么会喜欢上晏时安那个冰块儿呢?
“殿下,您是真的心悦兄长吗?”
云韶不懂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晏时安多好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是个女子都会喜欢他吧。”
仙草叹了口气,再看她漂亮的脸蛋,眼里多了几分心疼。
晏时安身上背着那么大的责任,注定了他这一世都难以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只盼三公主能早日参悟真相,别陷得太深吧。
正说着话,院外传来茯苓的声音:“主子,质子来瞧您来了,还给您带了好多东西。”
“小十三来啦?”云韶激动的蹦起来。
小十三就是东胡质子阿如汗,云韶嫌他名字太绕口,知道他在家里排行十三以后,便顺口改了这么一个名字,已经叫了快十年。
他俩确实也已经很久没见了。
自打上次被阿兄提醒以后,她就再没见过阿如汗。
不是因为她真的怕了什么,而是质子府那边也被下了禁令,她跑去了好几次,都被二皇子的人原封不动给送回来了。
今天他怎么就能出来了?
云韶蹦蹦跶跶跑回正殿,阿如汗正站在门口等她。
对襟的玄色锦袍将这位初露锋芒的小少年衬的挺拔健硕,他眉目浓黑,五官看着与中原人不同,是东胡那种轮廓分明的样貌,不笑的时候有些凶。
可见了云韶,他粗黑的眉眼立马都弯下来,笑的极是灿烂。
“小十三,你是不是又长个儿啦,我记得上回见的时候我还能够到你脑袋呢!”
“还能够到!”阿如汗忙弓起身子,将头递到她的眼前,眼神里盛着盼望,仿佛一只等待被摸头的大狼狗。
云韶笑起来,伸手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撸了几下,心满意足进了正殿。
阿如汗也跟着进去,将自己带来的“好东西”展示给云韶。
一头已经抹好了调料,只待上火炙烤的小羊羔。
这还是上次宋鄞看见的那只,阿如汗一心想带给云韶尝尝,但苦于不能出府,只好一直放着。也好在是冬日天冷,这羊放了小半个月倒也还新鲜如昨。
云韶惊讶的围着整只的小羊左转右转,颇感惊奇。
中原重礼法,不光是待人接物,就连吃的上面也讲究精细,不许太过粗莽,所以云韶还没有吃过整羊烤起来是什么味道。
见她有兴趣,阿如汗忙将自己带来的碳炉用具等一一支开,当着云韶的面儿烤起羊来。
花厅开着窗,云韶叫人去温些酒送过来,自己则坐在旁边老老实实的等着吃肉。
虽然一直在京城生活,但阿如汗好像很擅长这个,没一会儿,羊肉炙烤出的香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
云韶急的咕噜咕噜直咽口水。
阿如汗见状,叫人拿了个盘子过来,用匕首削了薄薄的几片装进碟子里奉到她跟前。
配上些蘸料,肉一入口,汁水四溢,云韶好吃的直缩脖子。
她高兴了,阿如汗也高兴。
又吃了一些,她进食的速度放慢,开始空出嘴与他分享最近的一些好玩的事儿。
阿如汗不能出宫,自打八岁进京以后,再没看到过宫外的景色,每次都是云韶说给他听的。
他很喜欢听。
也很喜欢云韶说话时候的样子。
手舞足蹈的,甚是可爱。
此刻便是如此。
云韶端着盘子,边吃着肉边叽叽喳喳:“对了,我最近瞧上了一个书生,生的可俊,不过他只是个商贾家庭出身的举子,也不知道阿爹能不能同意我下嫁于他。”
嫁?嫁谁?
他的云儿要嫁给别人?
阿如汗整个人都呆住,手上的动作也不受控制,原是准备拿调料的手竟然径直的朝着炭火里面伸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