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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真伪难辨

作者:桃枝漫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季七寻了个由头,再次来到浣衣局。


    从另一宫女口中得知素云被调至别处后,她借口查验一批送往长乐宫的布料是否洗净,她顺利进入了那间堆放旧物的库房。


    凭着通灵时看到的模糊景象,她艰难地在一堆扬起的灰尘中仔细辨认着,最终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找到了那个眼熟的箱笼。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一个硬物。


    她迅速将其掏出,果然是一个油布包,来不及细看,她将其塞入怀中,正准备离开,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和管事嬷嬷谄媚的声音。


    “李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儿脏乱,小心污了您的鞋呐。“


    李公公?季七记得,此人也是持有虎头令牌的亲信之一。


    季七浑身一冷,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无处可藏。


    情急之下,她瞥见侧后方有一扇虚掩的、通往后面晾晒院落的小窗,她不再犹豫,踮起脚,动作轻盈地翻了出去,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


    她不敢回头,沿着宫墙阴影疾步行走,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直到拐过几个弯,确认无人跟踪,她才敢躲进一处假山石后,微微喘息。


    从怀中掏出那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书信或密件,而是一块质地极佳、雕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下方,还压着一小撮已经干枯、颜色暗沉的泥土。


    这玉佩绝非一个二等宫女能拥有的东西。而那泥土似乎闻著有些熟悉。


    季七凑近细闻,隐隐有一股极淡的、不同于宫中花圃土壤的腥气。


    她将玉佩翻来覆去地查看,在玉佩的背面,看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刻痕。


    那是一个“叁”字。


    三?三皇子?张贵妃之子?


    季七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翠珠是因为发现了这枚可能与三皇子有关的玉佩,才招致杀身之祸?


    可这玉佩为何会在她手里?那撮泥土又来自何处?


    她将玉佩和泥土重新用油布包好,贴身藏匿。


    直觉告诉她,这东西牵扯极大,甚至可能与她一直在追查的季家旧案有关联。


    八年前,构陷父亲通敌的密信,据说就是由当时的张贵妃之父,如今的吏部尚书张启贤偶然发现的,若贸然调查,只会让自己被迫陷入危险中。


    回到冷宫住处,待她点亮油灯,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


    季七迅速开门一看,仍是昨日那个传话的小太监:“小七,干爹让你立刻过去。”


    裴忠这次在司礼监的一间值房内处理公务,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股子阴冷气息。


    裴忠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儿子给干爹请安。”季七照常行礼,心中却警铃大作。


    裴忠没叫她起身,沉默地捻着佛珠,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浣衣局那边,可查出什么了?”


    季七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平稳:“回干爹,儿子今日去查问过,那翠珠死前确实与素云说过话,但素云吓得厉害,只说是翠珠抱怨活计太重,并未提及其他。”


    她顿了顿,补充道:“儿子离开时,恰巧碰到李公公也去了浣衣局,似乎也是为此事而去。”


    她主动提起李公公,既是撇清自己,也是一种试探。


    裴忠捻佛珠的手停了一瞬,眼眸微开,精光乍现:“哦?李德海也去了?贵妃娘娘宫里的事,他倒是上心。”


    这话听着像是抱怨李德海越界,但季七却听出了别的意味。


    裴忠与张贵妃一党合作,李德海作为他的亲信,去处理翠珠的后续事宜合情合理。裴忠此刻的反应,倒像是并不完全知情。


    “儿子不知。”季七把头埋得更低。


    裴忠重新捻动佛珠,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一个宫女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季七身上:“在长乐宫当差,可还适应,四殿下没为难你吧?”


    又来了,又是这种有意无意的试探。


    “四殿下待人温和,只是病体缠身,多数时间都在静养。”季七谨慎地回答。


    “泊简那孩子,性子是好的,就是这病根啊,恐怕药石难医了,”裴忠叹了口气,像是惋惜,“你多留心着,若殿下那边有什么特别的需要,或是见了什么特别的人,记得来回我。”


    “儿子明白。”季七低声应道,拱手一揖连忙退去。


    从值房出来,季七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裴忠对宋泊简的关注,似乎超出了对一个无势皇子的正常范围。


    而他今日的每一句问话,都像是在她周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网。


    夜色再次降临,季七毫无睡意。她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玉佩,思绪纷乱。


    翠珠的死,三皇子的玉佩,裴忠的试探,还有那个看似病弱、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四皇子宋泊简。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巨大的阴谋,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行了,只要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正凝神间,窗外忽然响了一声,季七瞬间警觉,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清冷,庭院中空无一人。


    但在她窗下的青石板上,多了一个用普通石块压着的纸团。


    她心中疑窦丛生,等了片刻,确认四周再无动静,才迅速开窗将纸团取了进来。


    重新点亮灯,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小字:“井底之物,可曾寻得?”


    没有署名。


    季七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有人知道她在查翠珠的事,甚至可能知道她拿到了玉佩!


    是裴忠的试探?还是宋泊简的警告?


    她迅速将纸条凑到灯焰上点燃,看它化为灰烬,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被人窥破行踪的痕迹。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面上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对方递纸条而非直接揭发,说明目的不明,尚有转圜余地。


    井底之物指的是翠珠的尸体,还是她怀里的玉佩?若是后者,对方是在提醒,还是在索要?


    这一夜,季七几乎未曾合眼。


    次日去长乐宫送药,她格外留意宋泊简的神情。


    他依旧病恹恹地倚在榻上,咳嗽声断断续续,脸色苍白,接过药碗时,手指不停颤抖,险些捧不住落在地上。


    “殿下今日气色似是好些了。”季七垂着眼,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泊简抬眸,淡淡瞥她一眼,慢悠悠地搅动着药勺:“是吗?孤怎么觉得仍是提不起力气,许是这药还不够对症。”


    季七心头微动。这话听着寻常,却像藏着机锋,她面上不显,只恭敬道:“太医开的方子,自是极好的。殿下按时服用,定能康复。”


    “借小季公公吉言。”宋泊简笑了笑,不再多言,安静喝药。


    季七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思却转得飞快。


    宋泊简太镇定了,镇定得不似一个被困冷宫、朝不保夕的病弱皇子。


    若纸条是他所投,他此刻不该如此平静。


    若不是他,那他在这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从长乐宫出来,她并未直接回去,而是绕道去了靠近浣衣局的那口废井附近。


    井口已被石块封了大半,周围寂寥无人。她装作系鞋带,快速扫视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找到第二张纸条。


    线索似乎断了。


    回到住处,她关紧房门,再次拿出那枚缠枝莲纹玉佩和那撮干枯的泥土。玉佩质地温润,雕刻精美,绝非俗物,那个“叁”字更是昭示着它与三皇子脱不开的干系。


    可这泥土……


    她捻起一点在指间搓磨,那股极淡的腥气再次钻入鼻腔。


    这不是宫里的土。


    宫中的土壤,即便在偏僻角落,也多少带着花木或脂粉气,而这土,腥气中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边关!父亲曾镇守的北境边关,沙土带着风化的矿物质气息,有时雨后便会泛起类似的腥锈气!


    难道这玉佩与八年前的季府灭门旧案有关?


    她心跳骤然加速,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


    不能急,单凭一块玉佩和一撮土,证明不了什么,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几日,季七照常当差,伺候汤药,暗中观察宋泊简和裴忠的动向,同时利用通灵之能,在接触一些低等宫人时,小心探查与玉佩、泥土,或是与当年季家案可能相关的蛛丝马迹,却收获甚微。


    这日午后,她奉命去司礼监给裴忠送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


    刚走到值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裴忠略显阴沉的声音:“……泊简殿下近来倒是安分,只是这病总不见好,陛下问起,咱家也不好交代。”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赔笑着:“干爹说的是,奴才听说前几日张贵妃跟前提了句,说三殿下仁厚,惦念兄长,想请旨让四殿下迁去南苑休养呢。”


    南苑?那里虽比冷宫稍好,却也偏远,等同彻底放逐,远离权力中心。


    季七脚步一顿,垂首立在门外,心中冷笑。


    张贵妃这手关怀可真是滴水不漏,既全了贤名,又能将潜在的威胁推得更远。看来,三皇子一党,是连宋泊简这点微不足道的存在都容不下了。


    她通报后进去,将文书呈上。裴忠接过,扫了一眼便搁在一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小七,在长乐宫这些时日,可觉得泊简殿下与传闻中有何不同?”


    季七心中警惕,面上却适时露出一丝属于少年人的刻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弃,仿佛在抱怨跟了个没前途的主子:“回干爹,殿下病得厉害,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醒来也是咳个不停,药喝得比饭还多。儿子瞧着,与传闻中并无不同,就是个药罐子。”


    裴忠眯着眼看她,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真伪。


    季七趁势抱怨:“而且殿下性子闷得很,不爱说话,儿子当差也无趣得紧。还不如之前在浣衣局,虽累些,好歹能听见些新鲜事。”


    她故意提及浣衣局,看似无心,实则想看看裴忠的反应。


    裴忠果然眉头微动:“哦?浣衣局能有什么新鲜事?”


    “无非是些宫女间的嚼舌,”季七撇撇嘴,“前两日还听她们偷偷议论,说翠珠死得冤,怕是撞见了什么脏东西。”


    她说到这里,适时地露出一点害怕的神情,缩了缩脖子:“干爹,您说这宫里,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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