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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瓮中捉鳖

作者:桃枝漫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季七将线索引向鬼神之说,既能解释她为何关注翠珠,又能显得自己胆小无知。


    裴忠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他摆摆手,语气带着嘲弄:“行了,少听那些闲言碎语,好生伺候殿下便是。下去吧。”


    “是。”季七恭敬退下,转身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裴忠没有否认翠珠死得冤,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看来他也心知肚明。


    当夜轮到季七负责值夜,长乐宫内寂静无声,只有宋泊简偶尔压抑的咳嗽声从内殿传来。


    她守在殿外廊下,寒风刺骨。心中却反复思量着白日里听到的迁宫之事。宋泊简若被迁往南苑,等同于彻底出局,她留在冷宫也就失去了意义。


    而且,直觉告诉她。


    这位四皇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留在他在身边,或许能接触到更深层的秘密。


    可是,该如何帮他?又如何不引起裴忠的怀疑?


    正思索间,内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是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季七心下一惊,连忙推门而入。只见宋泊简伏在榻边,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地上是摔碎的茶盏和水渍。


    “殿下!”她快步上前,伸手欲扶。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宋泊简却猛地抬起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久病之人。


    季七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如墨、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病弱浑浊?


    “小季公公,”他声音低哑,带着咳嗽后的喘息,却字字清晰,“孤这病,何时才能到头?”


    他掌心滚烫,紧紧箍着她的手腕,季七强忍住甩开他的冲动。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语速快而清晰:“殿下这病,若是心药到了,自然药到病除。若心药迟迟不至,就算华佗再世,只怕也难。”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窗外,“只是这宫里,盼着殿下好的人少,等着殿下病重不治的人多,南苑风大,只怕比这冷宫,更不养人。”


    宋泊简瞳孔微缩,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眸中翻涌着季七看不懂的深沉。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他缓缓松开手,身体向后靠回引枕,又变回了那个虚弱不堪的四皇子,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小季公公,”他声音恢复了些许气弱,却带着一丝玩味,“你很好。”


    他没问她是如何知道南苑之事,也没追究她言语间的冒犯和大逆不道,只说了这三个字。


    季七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后退一步,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精光,语气恢复恭敬,甚至带着点被冒犯后的硬邦邦:“殿下若无碍,奴才收拾一下便退下。”


    宋泊简摆了摆手,闭上眼,不再说话。


    季七蹲下身,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指尖被碎瓷划破,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裴忠安插在宋泊简身边的棋子,也不再是孤独追查真相的季闻璟。


    他最后那句“你很好”,绝非夸赞,而是确认,确认她并非裴忠手中那枚懵懂的棋子。


    也好,与其在多方夹缝中艰难求生,不若择一方暂且倚靠,借四殿下的身份继续追查季府灭门的真相。


    宋泊简需要她在裴忠眼皮底下周旋,她需要借宋泊简之手触及更深层的秘密。各取所需。


    翌日送药,两人心照不宣,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季七依旧低眉顺眼,宋泊简依旧病弱咳喘。


    只是当季七将药碗递上时,状似无意地低语了一句:“奴才愚见,殿下这病根,或许不在体,而在外邪入侵,听闻南苑湿气重,恐更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宋泊简接过药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眼皮微抬,掠过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声音虚弱却清晰:“小季公公还懂岐黄之术?”


    “略知皮毛,”季七垂眸,“病榻之前,汤药固然重要,但若能寻到病源并除之,方能痊愈。”


    宋泊简低头喝药,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神色。


    半晌,他放下空碗,用绢帕拭了拭嘴角,淡淡道:“孤卧病已久,耳目闭塞。不知小季公公,可曾听闻宫外有何良医,或是对症的奇药?”


    他这是在变相向她索要破局的药引,或者说,考验她的价值。


    季七心领神会,她想起怀中那枚烫手的玉佩和那撮诡异的泥土。


    单凭她一人,难以查证,但若借宋泊简之力,若能与鬼魂们取得信任共同合作,并非难事。


    “奴才入宫前,曾听闻民间有游医,擅治疑难杂症,尤精于辨别金石土性,以作药引,”她语气平稳,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宋泊简,“或许,殿下之疾,需得以金石为引,佐以边陲之地的尘土,方能逼出体内沉疴。”


    宋泊简眸光骤然一凝,他看向季七,眼底深处透着审视的意味。


    季七不退不避,衡量再三后谨慎说道:“只是此方凶险,需得找到真正的病因,否则恐引火烧身,奴才听闻,前几日浣衣局殁了的那个宫女,似乎就与这金石有关。”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宋泊简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评估她手中筹码的分量,以及她此举背后的目的。


    “哦?”许久,宋泊简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竟有此事?那宫女可说过那金石的用意?”


    “殿下说笑了,死人是开不了口的,”季七随即话锋一转,“但活人未必不知,只是有人不想讓旁人知曉,試圖煙滅證據罷了。”


    她在暗示,需要清除掉知道内情、且可能构成威胁的人。


    比如,裴忠那位持有虎头令牌的最大嫌疑人,李德海。


    此举既能替枉死的翠珠和受惊的素云讨个公道,也能斩断三皇子一条臂膀,更能取信于宋泊简,一石三鸟。


    宋泊简凝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小宦官。


    “小季公公,”他忽然轻笑一声,带着点玩味,“你这张嘴,倒是比太医院的银针还尖利。”


    这便是同意了。


    季七心下稍松,知道初步的同盟已然达成。“奴才只是尽本分,盼着殿下早日康复。”


    计划既定,便需周密安排。季七利用通灵之能,几次偶然路过素云干活的地方,


    宋泊简则邀请自己认识的“狐朋狗党”们入宫畅谈,开始暗中收集李德海近年来经手的事务,尤其是与边关军备、物资调配相关的记录,试图找到与那玉佩和泥土可能存在的关联。


    三日后,宫中传闻,张贵妃因思念家乡,向皇上求了恩典,欲在宫中设一小宴,用些许家乡风味以慰乡愁。


    而筹备宴席所需的某些特殊器皿,正由李德海负责采办查验。


    当夜,月黑风高。


    李德海如常溜至御花园东南角假山后,等待与他交接消息的小太监。他腰间那枚虎头令牌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小太监,而是几个蒙面黑影,他甚至来不及呼救,便被堵了嘴,套上麻袋,迅速拖离了现场。


    同一时间,季七奉裴忠之命,去内府库房核对一批新到的贡品清单。


    在库房角落一个标记着待处置的箱笼里,发现了几件明显是边关风格的鎏金酒具,上面甚至还沾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干涸泥点。


    她佯装惊慌,按照惯例将此事上报给值守的内官。


    消息很快传到裴忠耳中,他急匆匆赶来,看着那几件酒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私运宫外之物,尤其是可能涉及边关的物品入宫,乃是重罪,就在这时,刚刚挣脱束缚的李德海,失魂落魄地跑回来求救,正好撞上了闻讯赶来的宫中侍卫。


    人赃并获。


    李德海气恼之余百口莫辩,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深夜出现在御花园僻静处,更无法解释那些明显带有边关痕迹的酒具为何会出现在他负责的库房里。


    在李德海住处搜出与三皇子母家张家往来密切的一些银钱凭证,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忠当机立断,亲自下令将李德海打入诏狱,严加审讯,并第一时间向皇帝请罪,言明自己御下不严。


    季七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知道,李德海不过是弃子。裴忠断尾求生,三皇子那边也会迅速撇清关系。那枚关键的玉佩,她并未交出,这是她留存的底牌。


    案件似乎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告一段落,翠珠被害一案得以昭雪。


    素云终能放下被威胁的恐惧,三皇子一党暂时受挫,宋泊简安然留在冷宫,裴忠虽失了亲信,却也展现了忠心和果断。


    看似圆满,但季七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李德海不过是个执行者,真正的幕后黑手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那枚玉佩指向的三皇子,与八年前的季家灭门案,到底有何关联?


    夜深人静,她再次抚摸着那枚冰冷的玉佩。


    通灵之术赋予她的,不仅是看到枉死之怨的能力,似乎还让她渐渐能与那些无法安息的魂灵,产生更深联系。


    这几日她隐约感觉到,宮中那些鬼影比以往更清晰了些。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单靠她一人,加上一个心思难测的宋泊简。


    想要扳倒盘根错节的势力、查明陈年旧案,太难了。


    但如果她能建立起一张网,一张由这深宫无数冤魂构筑的情报网呢?


    他们生前目睹了太多秘密,死后徘徊不去,若能与之交易,获取那些被活人遗忘或掩盖的信息……


    如今,或许该是时候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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