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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恐惧如影

作者:姜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梁銮没话找话似的说:“你从小在这儿长大?”


    已经走到上山的路了,修好的水泥路已经不见了,地面不甚平整,有嶙峋的碎石块,有些膈脚底。邵定仪全心全意都注意着路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銮在问什么,说:“是。”


    “你话这么少?”梁銮说。


    “我从小在这儿长大。”邵定仪把句子扩充了一下,这难道就算话多吗?


    梁銮似乎不怎么能理解,问:“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吗?”


    “去过其他地方。”邵定仪回答的淡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也不愿意对这个话题过多展开。


    路面开始变窄了,上山的路虽然被人踩出来各种痕迹,即便是久经踩踏,可是植物又长得太茂密,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新的的绿藤缠绕着树木和路。邵定仪寻了一根直挺挺的木棍儿握在手中,打在植物上,发出呼啸的穿过风的声音,空气中逐渐弥漫着青色汁液的味道,一下一下动作十分流畅熟练。


    梁銮没有再不识趣地问下去,实际上他对于邵定仪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感兴趣。


    山上的树长得茂密,参天一般,枝叶连着枝叶,并不给新生出来的小树生存的空间,阳光挤过枝叶穿进林间,细细的一条线,竹子也开始随处可见,粗壮的,节节生长的,还有刚刚生长出来的,颜色并不是深绿色,嫩绿色的,是新生,刚从春天的泥土里破土不久,竹节与竹节之间的界线像是灰棕色的疤痕,竹子外面裹着一层白霜。


    邵定仪走在梁銮前面,木棍染上了汁液,好像枯死的枯枝又重新注入了绿液复生了一般,即便是邵定仪打碎着叶子和藤蔓,可是梁銮还是会被没有清除干净的带着隐秘武器的藤蔓攻击,一会儿腿上和胳膊上的皮肤难以避免的漫出红色的痕迹,有一部分皮肉像被蚊虫叮咬了一样,起了挺大的疙瘩。


    梁銮终于知道邵定仪为什么要穿着长袖长裤。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让我换一身衣服呢?”梁銮不觉得是自己没有经验,也没有觉得需要责怪自己,只是要倒打一耙,“就像你样穿着长裤长袖来。”


    “我不敢多说话。”邵定仪回头,拿着木棍看他一眼,木棍握在她手中,并没有动作,可是梁銮总有一种邵定仪准备要把木棍甩在他身上的感觉,他抱着胳膊,略微做了防御的姿态,“我怕你到时候再怨我,就像你把我的头发剪了一样。”


    她主动提起来了这回事,眼睛无波澜地看着他,两个人在这片林木中,只能闻到晨雾和没有蒸发干净的水汽以及植物汁液的味道,梁銮看着她那双圆眼睛,竟然有些别扭。


    他很快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以往只有他不愿意直视,觉得不需要直视,因为他所有的一切就注定了他可以无视一些他觉得不必要的存在。可是现在这种情绪是畏怯,他清楚得很,甚至于不能直视,或许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剪掉邵定仪的头发?


    她那长长的黑色的浓郁的头发,像是海草一样一样的柔顺和垂荡。


    “接着往上走吧。”梁銮没有再说讨人嫌的话。


    已经隐约听见了电锯的声音,响彻这片山林,土地也变得平坦,藤蔓变少了,更多的是杂草。


    梁銮忽然反悔了,他说:“我不想上去了。”


    说完之后就站在原地,耳边是不属于这篇竹海的机械声,邵定仪又不得不回过头看他,问:“不是你说要来看吗?”


    梁銮说:“我现在不想看了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想看了。”邵定仪固执地要问出个答案。说是要去看砍竹子的是梁銮,说是要邵定仪去叫他起床的也是梁銮,要邵定仪放下自己的作业和家里的活计出来陪着他做这件没头脑的事情又是梁銮,梁銮好像一场大雨,把她原来平静干燥散发着太阳味道的生活搅得湿润,可是大雨是没有意识的。


    梁銮扭头就走,说:“我只是不想去了。”


    邵定仪说:“那你不要反悔。”


    千万别等下山下了半截又要往山上赶,她没办法摸清楚梁銮变来变去的想法,她现在只能配合梁銮。


    但是梁銮又偏偏问她:“你还想上去吗?”


    邵定仪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地方,说:“快到了,上去吧。”


    即使是下山也要和梁銮呆着,等会儿上了山,碰见了邻居就不用和梁銮单独待着了,这对邵定仪来说完全和从天而降的奖励没有区别,而且如果等会儿梁銮又想上来了那又该怎么办,不如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事情给做完。


    梁銮少见的没有反驳,而是顺从地跟着邵定仪,邵定仪在山上留下的脚印又被他的脚印覆盖。


    终于看到了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影,都穿着长裤长袖,还有帽子,装备齐全,电锯的声音响彻这附近,邵定仪没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梁銮的身形紧绷着,他的双手好似随时准备着堵住他的耳朵,眼睛看向地面,那么高的身形,绷紧了之后显得格外局促。


    邵定仪好像能有点理解梁銮为什么要中途反悔了,这儿应该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他唯一可能害怕的东西估计就是这个电锯声,他竟然怕这个?邵定仪一时半会儿有些无法理解,可她没空关心梁銮的身体健康,她走上前去和一群人打招呼,一边打招呼一边指了指梁銮,讲明了来意。


    一群人里面没有一个不认识梁銮的,无论是梁銮的爸妈还是梁銮的外婆,即便是他本人的出场都是这个村子所知晓的事情,即便是没有见过梁銮本人,可是梁銮就是这么活在口口相传里。


    对于梁銮要看砍竹子这件事儿,一群人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看而已,又能碍他们什么事儿,砍竹子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和安身立命的本钱,这片竹子海供养着许许多多的村,他们从这里汲取养分,竹子的倒下成了他们的向上。电锯挥向竹子,像是穿过绵软的豆腐,不需要用力,穿过空空的竹心,一棵竹子的倒下时那么的轻易。


    梁銮走到邵定仪身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看吗?”


    邵定仪看他,却不做任何言语,等着他说下文:“那是因为我妈从小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她告诉过我这里一切的一切,我一件都没有经历过。”


    他的言语里不能算哀伤,只能算一种追忆,邵定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袒露心扉,两个人没有良好的关系作基础,才认识了这么几天。


    邵定仪知道这种追忆的感受,她也陷在过这种追忆之中,可是她无从安慰梁銮,因为邵定仪看到了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嘴巴里面叼着一支烟,吐出的烟圈罩着他的脸,但是邵定仪知道那是谁,她完全知道,梦里知道,醒时知道。


    紧绷的人除了梁銮之外又加入了她,现在是两个人在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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