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揍比格后他成了我对象》 第1章 闪亮登场 梁銮从一出生开始他爸梁朔就告诉他,你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你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他坚定的践行他爸给出的这句断言,世界上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暂时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梁銮第一次发现他爸这句话错误是在他十二岁那年,谷辛女士,也就是他妈,去世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选择范围,他不想要的和暂时得不到的,谷辛成了那个永远无法再次得到的。 他没办法理解,歌里不是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橡根草,他不理解橡根草的自己怎么就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了。 他的痛苦经历了三个阶段,先是撕心裂肺不能接受,接下来是疯狂破坏攻击所有试图让他接受的人和物,比如说新闻报道说著名慈善家谷辛女士近日因乳腺癌病逝,年仅37岁,他的方式是砸掉电视。 再比如说他在灵堂有人要他节哀,他的回应方式是举起来一边的花圈砸过去。 第三个阶段是接受,他不是弱智,智商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强,能够理解逝世的含义,之后大睡了三天,继续自己的享福人生,因为古女士生前告诉他,妈妈会一直爱你,无论在哪里。 谷辛女士是不愿意他吃苦的,如果她能够看到的话。 第二次发现这段话的不周延是在他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因为梁朔找了新的女朋友,他疯狂骂着梁朔以及梁朔的十八辈祖宗,哪怕那也是他的祖宗。 梁朔甚至被他揍了一拳,鼻血瞬间流了出来,他也被梁朔揍了一拳,差点击中自己还在发育中的那根东西,梁銮怀疑梁朔准备从物理上把他变成女儿。 他开始哭天喊地,痛斥梁朔的不忠诚,梁朔只能和自己的新女朋友分了手,最终的结果是谷辛女士的亲妈也就是他的外婆打电话要求他停止一切造次,暑假去她身边接受回炉重造。 梁銮认为,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说不定有了后妈还会有后妹妹后弟弟,他为了捍卫谷辛留下的一切财产不流到外人手里,要求梁朔把所有东西都提前给他。 但是梁朔以他还未成年拒绝了,只给了钱敷衍了事,并且发下毒誓,家里的一切只会属于梁銮,否则谷辛会化作厉鬼回来找他。 这个誓言是梁朔在谷辛逝世前就复述过的,现在只不过是再次强调。 梁朔甚至于感到无奈,除了梁銮所拥有的家族信托,谷辛也给梁銮留下来足够挥霍的财产,银行利息再加上股息,梁銮的一辈子,即使是日日挥金如土也无妨。 他能够在自由、压力的真空中成长,苦难被他的人生排除在外,无论他需不需要探索人生的可能性,他都有无数的选择。 可梁朔还是再次作出了保证,因为这是他和谷辛唯一的孩子,他视如珍宝。 梁銮得到钱以及梁朔的誓言之后,感到满意,私人飞机加急申请了航道,他准备好了飞向他的外婆。 关希尔作为他做好的朋友,临别之前给他举办了一个送别派对。 他对于这种场合意兴阑珊,关希尔是喜欢热闹的,他不喜欢,他更喜欢一个人拿着Switch给游戏打通关,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边上喝着果汁。 关希尔给他递了一杯酒,说:“尝尝这酒怎么样?” 梁銮没拒绝,几乎是一饮而尽。 关希尔说:“你还真不客气。” 梁銮评价道:“挺好喝的,就是我酒精过敏。” 关希尔吓得赶紧要给他叫救护车,说怪不得没见他喝过酒,他得逞的笑了起来,关希尔这才反应过来被骗。 但是山的深处没有停机坪,他最多只能飞到市区,之后换乘火车,又从火车转乘大巴到了县区,在县区租了车子。 几经辗转,梁銮差点儿吐出来,幸好劳累感比反胃感更明显,睡眠的**战胜了呕吐的**,他陷入了昏睡,中间颠簸弯曲的山路在他的昏睡中走完,梁銮被颠的一撅一撅的,脑袋从玻璃窗上磕到靠背上,最后还是送他前往川西的秘书替他把座椅给调成了适合睡眠的角度。 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租的商务车防窥和挡光做得不是很好,太阳射进车里面,光打在梁銮的脸上,显得他的容貌过于秾丽,睫毛下生成一片阴影,鼻梁高耸,睡姿也很优雅,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从小被富养长大的小孩儿。 秘书心想,如果梁銮一直这么睡觉的话,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乖小孩的,毕竟光凭他的相貌就足够唬人,但是醒过来的话就要另说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谷庆敏家的院门口,门口有不少人,这些人大多是古辛的堂亲表亲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已经脱离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还有村里的受过古辛资助的村民,来这儿大多是给古辛面子,虽然古辛已经没了。 剩下的不是为着谷辛面子来的多是小孩儿,为了看看这个坐着七座商务车出场的梁銮到底是何许人也,看看梁銮除了有钱是不是还比别人多两个鼻子三个眼。 他对自己的出场感到满意,虽然没有能够凭借私人飞机彰显自己的实力和气质,但是还算令他满意的是,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于他,他果然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戴上墨镜,司机给他按下电动按钮。 他下车站定,等到谷庆敏对他呼喊乖孙孙。 但是谷庆敏在他下车之后就一个蒲扇抽了上来,大骂梁朔,谷辛死了之后就这么带孩子,梁銮已经走上了弯路,偏离了新时代接班人的轨道。 秘书在一旁拎着梁銮的行李默默走开,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梁銮要住的那间房间,将行李箱放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梁銮还是对什么都不屑对什么都看不惯似的站在一边,双手插在卫衣的口袋里。 他保持着应有的微笑和谷庆敏问好,接着告别,动作行云流水,他怕接下来谷庆敏教训梁銮再把他也带上,毕竟梁朔作为他的老板已经被谷庆敏教训过了,即使梁朔不在场。 谷庆敏作为多年的老党员,在第一时间制定了梁銮拯救计划,首先是要他剃掉那一头卷毛,推成平头,从面貌上开始改变,梁銮奋力抵抗,说是誓死不从。 不幸的是梁銮在谷庆敏手里从来没有讨到过好,两军之间对垒他从来都是败方,只有败没有胜,这是常事。 谷庆敏不听从梁銮闹腾又粗哑的叫唤,她简单给出了评价,就像是狗被踢了一脚,叫个不停,很难听。 之后她又利落的给一个女孩儿布置了任务,说:“定仪,你带着他去剪头,回来之后工资给你开双份。” 梁銮这才发现在场的还有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人,他摘下墨镜,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叫“定姨”的贴身照顾谷庆敏的阿姨。 直到邵定仪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不雅观的感慨,又换来谷庆敏的一记蒲扇。 梁銮自辩:“我以为是照顾您的叫定姨的阿姨,谁知道是个丫头片子啊。” 寒酸,这是梁銮给邵定仪的第一个评价,短袖领口已经卷边变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穿了挺长时间。 头发挺长挺黑,这是第二个评价。 他第三个评价还没在内心形成,邵定仪说道:“你好,我叫邵定仪,是仪表的仪。” 梁銮并不在乎她是那个仪,哪怕她是谁的姨也不管他的事。 他现在的心思只在自己头发的生死存亡之上。 梁銮审时度势的明白了眼下他和谷庆敏实力悬殊,于是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准备出了门再阳奉阴违,他不能和谷庆敏对抗,但是一个小小的女生,他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对付? 谷庆敏一眼就识破了梁銮的诡计,说:“你不要想着骗我,我会让定仪盯着你的。” 说完谷庆敏就出发去居委会,她兼任妇女主任,有的是事情要忙活,于是把等待梁銮到来的人全部遣散了,梁銮着急地说:“我还没和这些欢迎我到来的人打招呼呢。 招呼都没打,怎么能够显示他的大度从容体面帅气平易近人。 谷庆敏一记眼刀甩过来,没有一点儿笑意,道:“快去剃头。” 梁銮后退两步,问:“走着去吗?” “难不成还开着飞机带你去?”谷庆敏反问,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场的人也随着谷庆敏离开,离开之前一步三回头,小声议论,谷主任的外孙是不是不太聪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啊,多多机灵一小孩啊。 梁銮想,今天的我果然帅气逼人,令人印象深刻,没有白白打扮。 “其实我可以骑车带你。”那个叫什么仪的女生开口了。 梁銮看了看她麻杆一样瘦弱身材,故意使坏,说:“行啊,只要你能带得动我。”他今年又长了4厘米的个子,将近189,骑车带他?这个定仪不得累死。 他摩拳擦掌准备好了等会儿暗暗使力给邵定仪来个下马威,甚至从自己随身背的包里面掏出来了一瓶水往肚子灌,想要临时加点儿重量。 他喝的那口水还没有咽下去,就看见邵定仪转头从拐角退出来了一辆电动车,非常喜庆的红色,车座虽然经过磋磨,但是被照顾的很好,车座上套着的布套看起来是邵定仪自己赶工做出来的手工品,除了该生锈的地方有些锈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干净。 梁銮静默了,这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你不是说骑车带我去?” 新文 高武力值内核稳定少女X比格拆家托举型男主 我会尽量写得很有意思的(鞠躬) [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闪亮登场 第2章 接触泥土 邵定仪说:“对啊,骑车带你去。” “但是这是电动车。”梁銮指着车子说道,说好的骑车,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骑自行车,为什么不按照他设想的来,为什么要骑电动车? “我知道啊,这是电动车。”邵定仪看看梁銮又看看她骑着的那辆电动车,除了破点儿其他的跟电动车也没有区别啊,是个人都能认出来这是辆电动车,梁銮干嘛一直提醒她,她不需要梁銮给她科普,“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呢。” 梁銮有他的骄傲,不屑地说了一句:“你当我是傻子,这都不认识?” 邵定仪没有敢顺着他的话表示赞同,虽然她内心真的这么想,可是她不能说,便轻轻摇摇头,说:“我没有这种意思。” 现下的状况和梁銮的心里预期全然不相符,他的计划可以说是泡汤了,但是他本人给邵定仪下了指示,皱着眉头很是挑剔地说:“你最好把后座给我擦一下。” 邵定仪从自己身上斜跨着的一个布包里面掏出来了一张手帕,从电车上下来,将自行车后座上上下下边边角角劝都擦了一遍,她直起身来,认真询问梁銮的意见,等待他验收:“这样可以吗?” 梁銮这才纡尊降贵的像是给了邵定仪什么恩赐似的,说道:“马马虎虎还算可以。” 邵定仪于是又坐上车子,等待梁銮的登车以便前往镇上的理发店,从这儿到镇上,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她需要在吃晚饭前赶回家,毕竟还得回家给家里面的牲畜喂饭。 梁銮绕着这辆车转了一圈儿,又下达了一个指令,“你坐后座,我带你。” 据他观察,这个电动车的后座过于窄小,完全无法承担他这么一个身高为189的人,让他两条长腿蜷缩起来岂不是太过于猥琐,说不定背也要驼成一团,这太不雅观,但是邵定仪就不一样了,后座像是为邵定仪量身打造。 邵定仪没有怀疑的把钥匙交给了梁銮,谁骑车谁坐后座对她而言都没差别。 但是她显然是想当然了,梁銮根本不会骑电动车,他唯一需要自己亲自操控的交通工具,是马匹和山地车,以及在国外十六岁就能够拿到驾照后开的车,简而言之就是,他没有骑过电动车。 梁銮控制好把手,又试了试车闸,之后双腿稳住车身,豪爽地对邵定仪说:“你可以上来了。” 邵定仪没有和他客气,她坐上后座,但是自觉地和梁銮拉开了距离,可是即使离得远也能闻见梁銮身上的香味,应该是某种香水的味道,邵定仪听别人讲过,有点儿像柑橘的味道,很淡,再闻起来又有点苦涩,她又往后坐了坐,自觉的双手靠后,没有触碰到梁銮的一丝一毫。 梁銮自信地拧动把手,车子歪歪扭扭的出了院子门,像是蛇行的轨迹,邵定仪开始怀疑自己把钥匙交给梁銮的正确性。 大概又蛇行了几十米,车子毫无预兆的向路边倾倒,后座没有任何遮挡,邵定仪灵敏且迅捷的从车上跳下来,在车子倒下的前一秒安全落地。 梁銮也落地了,但是不是站着落地的,是躺着落地的,脸朝上,后脑勺朝下,身下还压着被他压倒的草群,他的半条腿在大路上,上半身在坡下,他的视线能看见瓦蓝蓝的天和远处的山。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电动车虽然压到了他的脚踝,但是他的脚踝没什么事儿,另一点儿值得庆幸的是,长了刺的荆棘丛没生长在这一侧,生长在了靠近山体的那一侧,他不用被刺扎。 好似冥冥之中有神明庇护。 梁銮躺在那儿呆了几秒,也没有见邵定仪要扶他,瞬间就像是被点燃的焰火一样,炸开了,“你准备让我在这儿一直躺着吗?” 天地良心,邵定仪只是看他呆愣着不动以为被吓傻了,想着等他回神了再把他扶起来,但是既然梁銮这么说了,邵定仪先把电动车扶了起来再去搀扶他,这一举动好似又惹到他了,他道:“电动车比我还重要是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但是邵定仪是不会说实话的,她有点儿看明白梁銮了,自大且狂妄,应该是是被所有人宠着长大的,以自我为中心,以他自我之外为半径划开的所以人都是需要照顾他情绪的。 邵定仪拿着谷阿婆给出的工资,平日里帮着谷庆敏跑跑腿教教花草,打理一下她的菜园,活儿没有很重,但是给出的钱足够她日常开销,她对谷庆敏心存感激,也因此,她对梁銮的让容忍度出其意料的高。 如果要是她妹在家这么任性,邵定仪可能刚刚就动手了,邵叮叮不会有开口的机会,只会有哭泣的声音。 邵定仪敛着神色,不让自己的真实想法透露出来,伸出手将梁銮从土坡上扶起来,几棵草扎在他的脖子上,脖子都红了,有些发痒,梁銮有些害怕,可是他不愿意露怯,强装镇定:“草里面不会有虫子吧,不会进我衣服里面吧?” 邵定仪说:“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也有可能有毒蚂蚁。” 梁銮顾不上要找邵定仪的麻烦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看看他衣服里面有没有虫子,他当即就要脱下短袖,邵定仪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着上身,把短袖翻过来仔细翻找着可能存在的虫蚁。 邵定仪不自在的别过去视线,用脑袋对着他。 村子里面不是没有**着上身的人,可是她至今也不能习惯,总是令她想起恐惧。 被太阳晒得像酱油一样的颜色的上半身,肚子挺着,也有浑身嶙峋的,那是令她最不安的存在。 梁銮查找了一番,确定没有一个地方有遗漏,才重新把衣服穿上,按理说,这件衣服沾上了泥土,泥土的颜色混在白色的短袖上,分外显眼,说不定他刚刚躺过的那块地方还会有虫子。 这件衣服他是不会再穿了的,可是来之前他带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如果扔掉,他就少了一件,再加上邵定仪还在他跟前,他总不能做流氓,即使他要整治邵定仪,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整治她,实在过于不文明,不绅士,不是他所应该做的。 他情急之下脱下上衣也是下意识的没把邵定仪当做女生,平时他身边和他一起玩的都是和他同龄的男孩儿,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实在是没习惯邵定仪作为一个女生形影不离的跟着他。 他把衣服穿上之后看到了邵定仪转过去的脑袋,后脑勺圆圆的,弧度很流畅,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猫,黑色的被逗趣之后逃走的猫。 梁銮看出来了邵定仪的窘迫,想要为自己的不文明不礼貌道歉,可是转念一想,凭什么要道歉。 邵定仪要是早早的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不就没这回事儿了吗? 他起了坏心思,笑得不怀好意,问邵定仪:“你是不是看见我那精壮的上半身了,怎么样,评价一下,白给你看,不收费。” 邵定仪问他:“你穿上衣服了吗?” 梁銮卖关子,“你猜猜啊。” “你要是没穿上我就走了。”邵定仪又低下了头,语气有些慌乱,“你自己可以在这儿慢慢穿。” 梁銮没想到她脸皮能这么薄,拿准了这件事儿可以拿捏他,自然是不肯放过,又要去捉邵定仪的手,还真的给他捉到了。 邵定仪的手太小了,可是修长秀气,有些粗糙,但是不影响整体的感觉,梁銮说:“我可以让你感受一下。” 他还没说完,刚要假意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邵定仪一使劲儿就离开了他的手掌,脸色涨红的看着他,表情中有愤怒和一些惊恐,可是眼神又不敢落在他身上,只是警告他,很是认真的语气:“你不要这样,你如果想要被人评价的话可以等你剪完头我带你去村头的榕树下,那里有很多人,肯定有人愿意点评的。” 梁銮没想到邵定仪反应力和力量都比他想象中的强得多,嘴巴也毒。 梁銮低头看她无处安放的眼神,和使劲儿揉搓的双手,看起来要把刚刚被他触碰过的那片儿搓掉皮,终于自讨没趣地说道:“算了,走吧,不逗你了,真没意思。” 邵定仪这才正眼瞧他,可是不似初见的时候那般客气的神色,浑身架起来刺了一般,就像梁銮如果再开玩笑,邵定仪就要把她身上的刺给拔下来射死他。 邵定仪从自己的挎包里面掏出来了手帕,仔细擦拭了一下车身,又认真检查了一遍车子,确认没有损伤才松了口气,问:“你骑车还是我骑车?” 她的话看似是给梁銮做选择,可是包含了一种威胁,如果梁銮骑车的话很有可能旧事重现,逼得梁銮只能选择第二种选项。 梁銮生平没有这么憋闷过,他觉得他今天可是太好脾气了,被一个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跑的麻杆瘦的女孩压一头,明明看起来没有一点儿攻击力,性格软绵绵的,可是又像四处不透风的钢铁般强硬。 梁銮也来了脾气,冷着脸,说:“你骑,我在后边坐着,你要是敢摔了我你自己试试。” 他面色冷起来显得格外矜贵,不近人情的冷漠,跟料峭的山雪似的,抬腿坐上后座,一言不发,将小小电动车的后座当做豪车坐,丝毫不受环境的影响。 第3章 漂亮女孩 邵定仪平稳的将车开到了镇上的理发店,相比较梁銮的不协调,邵定仪在骑电动车这方面几乎是发挥了极致的稳定,中途没有再出任何岔子。 镇上理发店的门面很小,小小的一间屋子,长长的户型,布局着六七张理发椅和镜子,还有三两个烫染的机器,用红漆在墙上写着谷镇理发店,也有一个立牌,但是这歌理发店是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广告牌的,这间房子存在了太久,久到十里八乡都拿这里当做路标。 屋子里坐了不少人,大人小孩全都有,梁銮在门口就看见了拥挤的店内。 梁銮下了车,邵定仪感觉轮胎缓缓地抬了起来,这个车子从来没有载过梁銮这个身高的人,她庆幸车子还是比较牢靠的,轮胎的气也充足。 理发店里面人不少,但是真正剪头发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凑在这儿聊天,这里算是镇上的汇集点,汇集了镇里和附近村子里的最能闲聊的一批人。 邵定仪先推开玻璃门进去了,她自觉地给梁銮撑着门,梁銮也不客气,踏入了这个理发店。 放眼过去就能看全室内的全部面貌,理发的席位都没有几个,一旁的沙发上挤满了不少人,都停下来交谈,看着梁銮,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和谷镇格格不入,虽然衣着看起来不太干净,可是皮肤太过于干净。 没有斑点,没有晒得褪不掉的红色,没有脖子与脸部不均匀的肤色。 梁銮感觉到了众人审视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没有恶意,可是他并不是很舒服。 老板见邵定仪来了,停下来手中给小孩儿理发的手,问她:“要给谷主任买染发膏吗?” 邵定仪微微笑着,摇摇头,看了一圈屋子,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位子,轻轻拉着梁銮走过去,说:“我带谷主任的外孙剪头发。” 一句话给屋子里的所有人解释了梁銮的来历,众人又都好奇地看着谷主任的外孙。 于是说是好奇梁銮,不如说是好奇梁銮的妈,虽然她已经去世了。 老板说:“先坐着等一会儿,我给这个小孩儿剪好了就去给他洗头。”说话间,手起剪刀落,又是一撮头发落地。 屋子里弥漫着洗发膏、护发素还有染发烫发的药膏的味道,梁銮的鼻子有点儿痒,他甚至于没有奇怪邵定仪拽着他的衣角。 他刚想对邵定仪说要出去透透风,邵定仪就把凳子转了方向,朝着他:“你先坐会儿吧。” 梁銮不知道该不该说邵定仪有眼力见儿以及适应能力强,这才见面没多会儿,就习惯了事事都做在他前头。 他这个时候对邵定仪彻底来了兴趣,看起来好似完全没有脾气的一个泥人似的,任人搓圆弄扁,完全不反抗,他坐下后,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女生。 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大,梁銮第一次注意到邵定仪的面貌,也不算是第一次,他见邵定仪第一面就发现邵定仪的漂亮了,这个时候额上微微出了点儿汗,像是水珠似的,有种芙蓉泣露的美感。 梁銮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女孩儿,可是他也不欣赏,也不好奇,也不觉得有趣,也从不会参与男生团体中对于女生容貌的评判,他只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对于审美的感知而觉得一个人漂亮。 邵定仪的漂亮不一样,这是一种没有冲击力的漂亮,很缓很慢的漂亮,一点都不扎眼,你甚至能感觉到她像是藏拙,他并不是被邵定仪的漂亮吸引,也不是因为邵定仪的容貌而觉得她有趣,他单纯地察觉邵定仪这个人本身很有趣。 梁銮微微勾起来嘴角,眼睛里都透出来笑,这个暑假,说不定真的超乎他想象得好玩。 很快便轮到梁銮了,梁銮也挺配合,就是他个子太高,躺在洗头床上总有些别扭,邵定仪看着他那别扭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又怕梁銮看见,生生给憋回去了。 老板要和梁銮来上两句话聊天:“来看你外婆啊。” 梁銮头上糊了一头的洗发膏,香味过于刺鼻,弄得他又觉得鼻子痒,还是出于礼貌回话了:“是。” “好孝顺的外孙。”坐在沙发上的人见老板和梁銮搭上话了,也开始把聊天的话题转到了梁銮身上。 梁銮闭上眼睛,听他们问东问西,一开始还有兴趣回答一两句,后来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了,敷衍的应付着,只希望赶紧剪完头赶紧走。 邵定仪比一旁的人要紧张,她和梁銮即使只接触了这一会儿,可是也能摸到他的脾气,她生怕等会儿梁銮毫无预兆的暴走了,她可没办法控制他,到时候还得连累谷阿婆的声誉受损。 吹头的时候梁銮的脸色明显的冷下来了,在剪刀挨到他头发的那一刻,梁銮从椅子上坐起来,邵定仪眼睛睁大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理发店老板“诶”了一声,抬起头看着站起来的梁銮,说:“多危险啊,剪刀差点儿划你脸上。” 梁銮觉得自己简直有病似的,千里迢迢来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前面是山,后面还是山,中途的颠簸自不必多说,又得配合谷庆敏剪掉自己的头发。 中途冒出来了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女孩儿,非得监督着他,去理发店的路上又摔到了地上,衣服弄得一团糟。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这么好脾气了,可是深究起来这谁也不能怨,他越想越气,又不知道能怪谁。 理发围布围在身上,他抬手就要拽开,准备离开这儿,可是邵定仪眼疾手快,按住了他,又把他按到了理发凳上。 他的肩膀上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梁銮一时惊讶的都忘记了反抗,被按着坐下还不行,邵定仪又按着他的两只肩膀,站在他背后,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脸,一个比一个要严肃,只是梁銮的严肃中掺杂了惊讶和狼狈。 他竟然被一个没有自己高没有自己重的女生给制服在这儿了,不想反抗是假的,可是反抗不动是真,肩上的骨头被邵定仪的手掌按着,反复她的手是铁做似的。 太痛了,他生怕邵定仪一个使劲儿就给他按折了。 老板也惊讶于邵定仪的力气,讪讪笑:“嚯,力气挺大的啊。” 邵定仪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耳根有点儿红,说:“老板,你快给他剪了吧,谷主任还等着呢。” 老板怕梁銮再动,又叮嘱他:“那你可不能再动了啊,到时候万一我没注意到,剪刀伤到你,我可不负责的啊。” 梁銮试图要再站起来,浑身力气都集中了起来,邵定仪都快要压不住他,跟五指山镇压孙悟空似的,场面一时之间都有些滑稽。 邵定仪小声说:“你别再动了,边上都看着呢,那么多人,你明天就出名了,你不怕别人知道到时候你长这么高的个子但是力气还没一个女生大啊。” 该说不说,邵定仪算是误打误撞撞到了梁銮要面子的禁区,无论怎么样,他这个面子得保住,于是为了自己最后的体面,梁銮说道:“我不屑于跟你计较,我要是用起劲儿来,能掀翻你。” “我知道,你是保留实力了。”梁銮急着结束,她比梁銮还着急,谷主任是个大好人,但是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外孙,她现在期盼着以后去谷主任家做事儿的时候少跟梁銮接触。 不然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到时候能忍得了梁銮,跟梁銮处事比跟别人处事要复杂,虽然梁銮看起来没什么脑子,可是没脑子是一回事,谷主任是他的外婆又是一回事。 梁銮终于不再挣扎,坐在椅子上,观察着一直抿着嘴的邵定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看起来满脸都不高兴。 可是邵定仪不高兴,梁銮就高兴,头发这笔账梁銮彻底记在了邵定仪的身上,如果不是她拦着他,说不定他刚刚就成功跑掉了。 哪还需要像壮士断腕似的在这儿亲眼看着头发一茬一茬的往下掉。 有几根碎发落在他睫毛上,刺着他的眼皮,他眨巴半天,怎么都弄不掉,邵定仪轻声提醒:“你的手可以伸出来的。” 梁銮被她这么一提醒,呆愣住了,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干脆下嘴唇一上扬给自己睫毛处猛吹气,幸好这次没丢脸,碎发成功被吹飞了。 头发剪得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完事儿了,梁銮的头发成功变短,卷发也不见了,整个人的五官更加立体,就连眼睛也比刚刚亮了些似的。 老板用海绵给他清理了一下碎发茬,又用吹风机给他吹了一遍,端着他的头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满意,说:“小伙子真帅啊。” 梁銮被夸了却没有太开心,他自有自己的一套审美,虽然觉得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丑,毕竟完美集合了谷辛和梁睿的一切优点,可是刚设计好的发型就这么毁于一旦,说不惋惜是假的。 最终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 邵定仪从她包里面掏出来了纸币给梁銮付钱,梁銮问她:“你这么好心?” 邵定仪沉稳地说:“我可以找谷主任报销。” 他就知道邵定仪不可能这么好心。 邵定仪低头从包里面找钱的时候扎起来的马尾从背后偏向了一边儿,长长的,又黑又滑,好似在挑衅梁銮似的,梁銮恶向胆边生,坏主意瞬间就来。 男主不是傻子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漂亮女孩 第4章 剪头发剪头发 他顺从地跟着邵定仪一块儿出了门,屋子里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拐到他们身上,对他们行着注目礼送别,状似无意,实则太有意了。 出了门儿,暑气已经快消散了,就连被晒得蔫吧的草都有重新抬头之势,邵定仪想,总算没有来时那么热了,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天还没黑,正好还来得及去喂鸡喂鸭和猪,顺便再给邵叮叮洗个澡,之后就可以做饭了,一天就这么结束。 她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梁銮又拐了回去,等到要骑车走的时候才发现一直没人上车,她奇怪的往自己身后看,没看见梁銮的人,她吓了一跳,不会是见鬼了吧,刚刚人还在身后呢。 冷不丁的,梁銮从理发店里面推开玻璃门迈着长腿出来了,他刚刚剪完头发之后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眉目冷峻,有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威严,现在看着平添了几分邪恶。 邵定仪不觉得这是她的错觉,反正梁銮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梁銮也不向她解释他出来了之后又进去是做什么去了,只是跨开腿坐上后座,车子又是一沉,邵定仪右腿使劲儿稳住才不至于让车子往一边倾倒。 梁銮说:“走吧。” 既然他不说他又进理发店干嘛,邵定仪也不问,问了梁銮也不一定会说,况且邵定仪对他的事情也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她现在只想赶紧下班回家。 邵定仪好心提醒梁銮:“你脸上有碎发,不痒吗?” 梁銮在后座坐定,问:“哪儿?” 邵定仪扭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处,说:“这个位置。” 梁銮豪迈地用一只手掌往脸上随意擦去,丝毫不在意他的皮肤,眼尾那根碎发像是被胶水黏了上去一般,眼尾都被他擦红也没弄掉,他还问:“掉了吗?” “没有。”邵定仪实话实说。 “你帮我弄下来。”梁銮闭上眼,一点儿都不见外,等着邵定仪帮他捡拾干净他自己的发茬。 邵定仪恨自己多嘴,怎么就她自己长嘴长眼睛观察到了是吧,人家梁銮自己都不知道。她只好用指尖给梁銮擦去那细细的没有几根的从梁銮头上掉落的发茬。 指尖难以避免的碰到他的脸颊,邵定仪把梁銮当做邵叮叮,安慰自己,没事儿的,她有坏心眼儿,故意用自己的那修剪整齐干净的指甲去捏那几根发茬。 “你干什么掐我?”梁銮睁开眼睛,生气地直视着邵定仪,要求邵定仪给他个说法。 邵定仪能给他什么说法,难道要她说,她是故意的?这是不可能的,狡辩**上场:“太细太碎了,我不用指尖掐不住,但是我指甲又太短,只能用点劲儿,所以才不小心掐到了你的肉。”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是谎话,还伸出来手给梁銮看看,以此打消自己的嫌疑。 梁銮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但是没有接着追究他被指甲掐疼这回事儿。 电动车终于发车,驶回村子里面。 路边的狗尾草疯长,旺盛得势不可挡,傍晚时分,暑气已经微微退下去了,经过山间略过几丝凉风,远山看上去一片青黑色,犹如鬼魅躲藏在里面。 邵定仪享受着难得的凉气,风吹在脸上,略过头发,她没有刘海儿,可是额前有细碎的绒毛,还没有长长,绒毛也迎着风往后扬。 夕阳的金光打在地上,草上和她身上,黑色的顺滑的头发也闪着浮光。 她开始觉得身后不对劲,发尾被人扯拽着,有什么东西才一口一口的吞吃她的头发,风声把东西吞吃头发的声音给掩盖了,可是脑后的重量明显减轻。 她猛地往后一摸自己的头发,却摸到了一个冰冷冷的器具,那是梁銮还没有来得及撤回谋杀邵定仪头发的凶器,是在理发店的时候咔嚓咔嚓的裁碎他头发的利器。 即使被邵定仪给发现了那只剪刀,他也不怕,做坏事的时候他就没想着要藏,不管邵定仪发现还是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他的阴谋已然得逞。 马尾被剪得参差不齐,一块高一块儿低,有点儿像是被使用过久的锯,坑坑洼洼的,像是错落的山,有高有低连在一块儿,蜿蜒起伏,剪刀有点小,并不是很有力道,因此才会剪得这么不平整,可是他要求的就不是美观,他能剪完就是胜利,剪成这个丑样子,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是从梁銮视角看到的,邵定仪只能摸到自己头发的长度明显见短,有点儿不平整,可是跟前没有镜子,她完全没办法看清楚自己的头发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邵定仪利落地刹车,梁銮没坐好,没攥好的剪刀都被甩出去,落在泥土地上,斜楞着插进泥土里面,像把奇形怪状的剑刃。 她要求梁銮下车,梁銮同意。 边上是条小河,河边的芦苇长得格外茂密,跟着风摇摆不定,时不时的还有芦苇莺略过水面,芦苇又被略起来的气流给带着飘摇,金色的光线打在水面上,是一层涌动着金色的浮光,不平整的水面泛起来褶皱。 她拽着梁銮的衣角,走到河边,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被拉长拉远,芦苇还有流动的水把两个人的影子不断地分割。 梁銮的衣角也被邵定仪拽出来褶皱,跟因风而乱的水面有了相似之处,他用舌头舔了舔犬牙,牙尖磨着舌头,他不耐烦地说:“松开。” 邵定仪被威慑似的,果断松开,后退一步,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銮等着他开口,但是梁銮没有等到邵定仪开口,他等来了邵定仪一记猛冲,速度和力量都超乎他的想象,超出他以往的认知,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邵定仪给冲倒,背后着地,去理发店路上沾到泥土和杂草的那一片布料再次遭受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命运。 他感到背后一阵湿润,那是没有被晾晒干水分的泥土的湿度。 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想,邵定仪有点儿像只小牛犊,但是没有哞的一声才发动冲击,而是沉默着冲上来了,他这个完全没有防备的被冲击对象,仰面望天甚至半张脸还在水里面。 邵定仪跨坐到他身上,拽着他短短的头发,将他的脸浸到水里面,他的眼睛在水中睁不开,于是选择闭紧,并且在浸入水中的前一秒深吸一口气,以防自己憋死。 河流不深,可是水下面还是有被水流冲击着的磨平棱角的石块和一些游鱼,游鱼被突然闯进水中的一张人类的脸给吓得四散,即使这张脸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看起来仍然不逊色。 邵定仪并没有让梁銮在水中待很久,又拽着他的头发出来了,他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自己的头发干嘛不剃光,这样邵定仪根本拽不住。 梁銮对于邵定仪的判断,在被她冲倒的,被她泡入水中的那一刻全盘崩塌,邵定仪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也并不有趣,她野蛮,她暴力,她粗鄙,她力大如牛。 邵定仪死死盯着梁銮,像是要用眼睛剜梁銮的肉,她松开拽着梁銮头发的手,好像还残存一丝理性:“你道歉。” 梁銮嗤笑一声,甩了甩自己头上和脸上的水,水珠四溅,溅到邵定仪的手上和脸上:“我凭什么道歉?” “你剪了我的头发你就该道歉。”邵定仪说,她的拳头握在身侧,蓄势待发。 邵定仪的要求并不符合梁銮世界中的运行规则,并不是他做错了他就要道歉,从来只有别人向他道歉,没有他向别人道歉的份儿,他继续冷笑,说:“是你先剪了我的头发,我才会剪掉你的头发,一报还一报而已,我不会向你道歉的。” “剪你头发的不是我,是理发店的杨青仔,让你剪头发的也不是我,是你的外婆,我只是个监工,你凭什么说我剪掉你的头发。”邵定仪怒火中烧,她的拳头快要握不住,下一秒会不会落到梁銮的脸上,她不敢保证。 跨坐在梁銮胸前的姿势很不雅观,可是她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只有这样才能凭借自己不够有优势的身高将梁銮制服,她的两只脚紧紧地扒着地。 梁銮被她紧紧地压倒在地,可是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儿愧疚和恐惧,好似即使上下位颠倒,躺在地下被人按在水中,他也是那个主宰者,“我不管那么多。” 梁銮不讲一点儿道理。 她快要哭出来了,哭自己的头发命途多舛,忍着泪,胸口呼哧呼哧地起伏:“你确定不道歉?” 可是她不愿意在梁銮面前哭,这是示弱软弱懦弱,她不愿意向一个不讲一点道理的、高高在上的人展示自己的眼泪。 他高傲,睚眦必报,心眼比针笔还要小,这种人不值得她在他面前掉眼泪。 邵定仪想,今天揍了梁銮之后,她在谷庆敏那里的工作一定会丢掉,可是无所谓了,工作丢了她也要揍他,她可以容忍梁銮,但是并不是能够无限度地容忍他,她看在谷庆敏的面子上决定给梁銮最后一个机会。 梁銮看不上这个机会,他说:“我确定。” 眼神里面满是不屑和嘲弄。 于是她的拳头蓄力,从身侧离开,划过空气,落在梁銮的胸前。 梁銮闷哼一声,身子些许蜷缩。 并不是她保留了最后一丝怜悯良善,才没有打到梁銮的脸上,而是因为打到脸上梁銮更容易抓住她的把柄,到时候梁銮告状岂不是更容易了吗? 第5章 那就试试看吧 邵定仪骑在电动车上,圆眼里面还含着泪,鼻子一抽一抽的,鼻头变红,她固执地不让泪落下来。 她开始回忆起这简直堪称跌宕起伏的一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这并不能怪她迷信,前面发生的几次厄运总是会以眼皮跳为开端,她用红绳在眼皮上按了几下,眼皮才止住不跳了。 之后给邵叮叮还有奶奶做饭,把奶奶要吃的药按照医嘱配好,吃过早饭后到谷庆敏家浇花浇菜翻地除草,中午的时候谷庆敏留她吃饭,说是下午还要拜托她,她的外孙要来,麻烦她带着她的外孙熟悉一下环境。 谷庆敏说她的外孙叫梁銮。 邵定仪问哪个銮,谷庆敏嘴角明显抽了抽,用着蒲扇挡着嘴角掩饰尴尬,说:“金銮殿的銮。” 邵定仪能感受到解释这个字的时候谷庆敏的尴尬,作为一个党员和妇女主任,清王朝早已不复存在,可是梁銮的名字却是那么的富有封建色彩。 邵定仪自然不能推脱,谷庆敏算是她半个衣食父母,甚至可以说对她恩情无边,就连她家里的五保户还有奶奶的残疾证都是谷庆敏帮忙办下来的。 早上她出门之前做的饭没有吃完,她并不担心邵叮叮和奶奶在家没饭吃,只要稍微热一下就行。反后她简单休息了一会儿,给谷庆敏收拾了一下家里面的卫生,从桌椅板凳到犄角旮旯。 下午三点五十一分,她等到了谷庆敏的外孙。 很高的一个男生,像是她家里面当做房梁的柱子一样高,长得很白很俊秀,只要是个人,有双眼睛,无论审美能力高还是低,都无可否认他的俊秀,下车的时候即使戴着墨镜也能看出来头颅高高扬起,背部挺直,对于一切都毫不畏惧。 脾气不是很好,能和谷庆敏对着干,看似屈服于谷庆敏,实际上肚子里憋着坏心思,等着打一个翻身仗。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本来领着谷庆敏外孙熟悉环境的任务变成了带着他剪头,她成了监工。直觉告诉她这个任务一点都不好,可是不好她也得去。 邵定仪没有和此种有钱人的子弟接触过,但是凭借她从书本里以及从别人口中习得的印象,做一个透明人不引起他的不满才是一等一要紧的,只期盼谷庆敏交给她的任务能够圆满完成不留遗憾。 下午四点十一分,梁銮带着她从谷庆敏家出发,没走出多远,车子倒下。 梁銮把短袖脱掉,裸露上半身,她胃里泛酸,恶心感直接涌上喉咙,脸部涨红,不是害羞,而是被恐惧支配,脑海里涌现出能够挡住看脚步视线的肚腩和松软的皮肉,那肉皮和过年的时候要宰杀的猪一样走起路来会晃动。 这是一个小插曲,她能够接受,中间耽搁了一点儿时间。 五点二十分,两个人从理发店离开,她沉浸在完成任务即将下班的喜悦中。 在这之后,她丧失了时间概念,手上戴着的电子表她没有再看一眼,她的头发离开她于下午不知道几点钟,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她连完整的残骸都没有办法保留,因为她的头发随着风散在的了地上,沾上了泥土,黑色的头发滚着褐色的泥土,看起来那么脏乱不堪。 邵定仪终于恼怒,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好脾性的人,与其说是终于恼怒,不如说是一直卡在喉咙间胸膛里面的怒火彻底喷涌。 她将一个纨绔、高傲、死不认错的梁銮按在水里,梁銮没有挣扎,他刚刚在理发店修剪过的头发被水浸湿,黑色的头发显得颜色愈发深重,由于剪得过短,显出了青色的头皮。 邵定仪决定给梁銮最后一个机会,她甚至愿意忍气吞声,为了谷庆敏的恩情,只要梁銮道歉,她就可以原谅他,但是梁銮不愿意。 他的眼中有些迷茫,懵懂似的,好像在思考为什么会被邵定仪骑着打。 最后的机会失去,她出拳揍了梁銮,接下来骑车离开,留下梁銮一个人在原地。 她所面临的结果大概率是失去谷庆敏给予她的这一份临时工作,失去除了补助之外的唯一一份收入来源,这对她来说堪比灭顶之灾,可是她还是出手揍了梁銮,为了她这长了八年的头发,这是她和父母最后的连接。 骑着电动车走到半路,电动车的后轮胎变瘪了,这下连骑车都没得骑了。 下午夕阳西下之时,邵定仪得出一个结论,或者说又肯定了一个结论,右眼皮跳,准没好事儿。 这一天都回忆结束了,可是她的泪还是没止住,她像个三岁孩子似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悲痛和哀伤,只能靠眼泪来抒发情绪,她无法嚎叫无法痛哭,她也很少默默的地流泪,不哭泣是她给自己的标准,是她给邵叮叮做出的表率。 邵定仪心想,幸好邵叮叮不在旁边,不然她的榜样作用彻底失效了。 梁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他跟在邵定仪后面,看着推着车子的邵定仪,轮胎瘪瘪的,一走一噗嗤,有点像水中的鱼,吐着大小不一不均匀的气泡。 梁銮忍不住出口嘲讽,以语言回击邵定仪对他出击的拳头。 邵定仪的拳头打在身上不能算疼,他练拳击练惯了,邵定仪的拳头是软的热的,和平时对打落在身上的声音和触感都不一样,拳头落在他身上的一瞬,他腰腹部的肌肉往下塌陷,随着邵定仪拳头的离开而恢复形状。 梁銮觉得他今天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物理意义方面的,才会面对邵定仪的武力不选择还击,而是任由她动手,就连被掀翻在地都是他的满不在乎所导致的,他当时真的没想到邵定仪能够有那么大的力气,要是他当时有预料,提前做出了应对,难道邵定仪真的能那么轻易将他撂倒吗? 他现在心里面简直是百感交集,刚刚邵定仪留他一个人在河边的时候,他茫然地看看天看看地,半天才回神,惊讶于自己竟然落到这种田地。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又用舌尖摩挲了一下犬牙,心想,他一定得让邵定仪付出点儿代价。 梁銮看着邵定仪像竹子一样挺着的背,明明已经很伤心了,却还是要硬挺着不让泪落下来。 逞强,梁銮想,这么逞强做什么。他又觉得邵定仪太过火,简直是小题大做,他被人剪了头发都没这么伤心,邵定仪表现的好似心被剜开了一样。 她圆圆的后脑勺就在他视线内,本来长长的马尾如同一条乌黑的云,飘逸又流动,现在只剩下半残不残的长度,没办法活泼的锁着她的步伐而一跃一跃了。 梁銮短暂地升起了愧疚的心理,可是这不叫后悔,这只是他的道德品德没有完全败坏的情况下所拥有的正常人的同理心。他不会因为邵定仪的哭泣而心软或者是觉得负罪。 他的报复心就是这么强烈,在面对邵定仪的时候。 梁銮甚至诡异地升起了一种满足感,他没办法具体描述这种满足感的由来,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邵定仪的眼泪。 于是在两个人即将分道扬镳之前,梁銮再次不怕死地说:“你是不是害怕我。” 邵定仪回头,后脑勺随着她的转头变换了个方向,她忍不住出口讽刺:“你是不是有病?” 梁銮双手一摊,并不是很在意邵定仪的出口辱骂,反而是逼近了邵定仪,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邵定仪又闻到了梁銮身上的类似于柑橘的味道,这提醒着两个人的距离过界了。 梁銮屈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起了风,风把他的衣摆鼓起来,他说:“我有病也是被你打出来的,你就等着被我讹上吧,邵定仪,你可别害怕啊。” 他说她名字的时候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在喉头和舌尖滚动,笑得阴测测。 “那就试试看吧。”邵定仪扶着车子,她泛红的鼻尖还有一张白净的脸被梁銮看得真切,橘黄色的霞辉落在她的头顶,对于他的威胁并不畏怯,自尊心驱使着她不肯低头,面对梁銮的挑战直面迎上。 邵定仪又把梁銮留在身后,推着车子走开,两个人的影子被分开。 邵定仪到家的时候,西边的落日颜色正浓郁,霞色铺盖四野,她把车推到院子里,并没有心情去检查后车胎到底是没气还是已经阵亡。 她不能不怨恨梁銮,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本来可以更早的更体面的到家,家里的牲畜她也来得及喂,还来得及烧水洗澡做饭,还有空把自己的作业给做了,之后美美的睡一觉。 厨房的灯亮着,但是并不足以照亮整间厨房,有一种昏黄色的晕眩感。这是为了奶奶的眼睛能够适应,白桂枝的眼睛无法直视白炽灯,会落泪不止,这是泪水流多了之后落下的病根,她的眼睛变得浑浊和模糊,仿佛泪水洗净了她的视力和清澈的健康的眼球。这直接导致她不能接触烟气,做饭的活计只能由她和邵叮叮承包。 邵叮叮已经在煮饭了,柴火在灶膛里燃得旺,她的一张小脸都被照得发亮。 “姐,你怎么才回来,我回到家你还没回来。”邵叮叮的汗落在太阳穴处,可是也不喊热。 第6章 请邵定仪 邵定仪让邵叮叮从灶台前让开,她准备炒菜了,她从一边的木头制作的菜架子上拿出来了洋芋,搁在水龙头变清洗。 邵叮叮一眼看见了她的头发,问:“姐,你头发怎么没了。” 邵叮叮从灶台边站起来,灶台上的锅盖盖的紧实,里面的热气从锅盖往外蒸腾,邵定仪的泪在这个烟气氤氲、不甚明亮的屋子里,猝不及防地哭了。 邵叮叮很少见她姐哭,自从爸妈没了之后,邵定仪几乎没有哭过了,她知道,是因为邵定仪哭了她也会哭,邵定仪害怕她哭泣,邵叮叮小时候的哭泣跟小猫儿似的,哭起来哼哼唧唧没个完,哭得又那么伤心,也不说要爸或者要妈,就说想爸和妈。 她没办法让一个没了爸妈的刚刚上小学的邵叮叮止住哭泣,因为邵叮叮的痛她深有体会,那个痛苦不是说能停止就能停止的,一只在蔓延,像是潮湿的雾气,布满清晨。 于是她学会了不哭,只要她不哭,邵叮叮就不会跟着她哭。 哭得跟小猫儿似的邵叮叮,长成了一个小孩似的大孩子,跟着邵定仪一块牵手走过这么多年。 邵叮叮慌了神,她左看右看,顺势拿起菜刀,问:“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邵定仪没有否认,但是她的泪水落得少了,没有像是刚刚那样一汪水一样的成串不断的往下掉。邵定仪不是想哭,哭不是本意,她只是需要发泄,但是不需要长久地发泄,她用手背狠狠擦了把自己的泪,说:“对,村子里来了个神经病。” “我要砍了他。”邵叮叮刚刚上六年级,头发剪得短短的,有点儿像个男孩儿。 “你别砍。”邵定仪从她手上接过刀,笃定地说:“我到时候一定会收拾他的。” “那你还好吧。”邵叮叮看着邵定仪的脸色,怕她再哭泣,邵定仪的泪落在她的心上,跟火烧似的,被烫出来一个窟窿,她舍不得姐哭。 “我现在挺好的,等我收拾完他我就会更好。”邵定仪的话里面有安慰的成分在,但是也有要迎战的决心在,她把梁銮的话当作宣战书,梁銮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怕得罪个彻彻底底的,人在失去一切之后总是不顾一切的。 她垂下眸子,睫毛长的像是纷飞的羽毛,上睫和下睫都是密集的,将她的圆眼睛圈在羽睫里,眼珠像是未被切割雕饰的的水晶,闪亮着光泽。 邵叮叮用她的手圈着邵定仪,说:“姐,那你要是收拾不了你告诉我,我到时候叫着我们班同学一起去,我在我们班可是一呼百应的。” 邵定仪点点头,泪水彻底止住了,她对邵叮叮说:“等会儿吃完饭,你帮我用剪刀把头发剪齐,行吗,你不要告诉奶奶是为什么,就说我是因为头发太长了洗头不方便才想着剪头发的。” 邵叮叮颇有义气:“姐,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邵定仪刚想跟邵叮叮击掌,就又听她说:“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交换。” 邵定仪一口气梗在胸间,全然顾不上伤心了,一巴掌抽到邵叮叮肩膀上,她叉着腰,用身高压制邵叮叮,说:“你还敢跟我谈条件?你简直是不知道大小王了。” 邵叮叮委屈地抱着头就要跑,说:“我也是担心你啊。” 晚饭很快就上桌,一份炒洋芋,一份儿炒嫩南瓜,还有一份儿白桂枝带着邵叮叮昨天吃席打包回来的肘子,白桂枝的同龄人火化完埋葬了,肘子太腻了,昨天没吃完,今天又热了热。 邵定仪把肘子往邵叮叮和白桂枝边上推了推。 邵叮叮夹一筷子肉就往邵定仪桌子里放,说:“姐,你就快上高三了,你得多吃点儿,补充点营养,咱们老邵家能不能出来大学生就全指望你了。” 白桂枝也夹肉给邵叮叮,说:“那咱们老邵家能不能出来第二个大学生就全指望你了,你也得多吃点儿长个,好撵上你姐的身高。” 吃饭的桌子被摆到了院子中央,大门开着,迎着穿堂风,比开风扇要凉快,月色正朦胧,挂在枝头上,从太阳那里反射出来的光芒实在是有限。 邵定仪庆幸天色黑,她又把头发用夹子夹起来了,白桂枝没有看出来她头发的丝毫异样。 吃完饭照例还是白桂枝刷洗锅碗瓢盆,邵定仪给鸡鸭鹅全部喂了饭,一些院子里种的吃不完的菜,还有一些剩饭,这是牲畜全部的伙食。 邵叮叮坐在院子里,打着蒲扇防备着蚊子,给洗着澡的邵定仪望风,风从门口吹来,吹得她舒服的眯眯眼。 她不小心把蒲扇掉在了地上,蒲扇打在她脚底的铁盆上,邵定仪抬高了声音,问:“谁?” 邵叮叮懊恼地把蒲扇从地上捡起来,赶忙答话:“姐,是我,没事儿。” 洗完澡之后邵叮叮就从抽屉里把家用的剪刀拿出来了,邵定仪拿着镜子,能看见她后边不齐整的头发。 邵叮叮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地一剪子一剪子地剪掉了她那狗啃似的头发,在月光下,在夏天里。碎发茬子落在她白净的脖子里,她用手抹掉了,青色的血管动脉和黑色的发茬,是那么的相称。 饭后邵定仪把今天欠着的英语卷子给做了,又复习了一个单元的单词,眼睛已经瞌睡得上下打架了,邵叮叮躺在她自己的小床上,白色的蚊帐被风吹得张开,外面夹着夹子,以防止蚊子钻进去,蚊香还在燃着,白色的香屑燃尽之后掉到地上,堆成一个小堆,像一座祭祀的坟墓。 后半截的香紧赶着点燃没有燃着火星的部分,亮起的红色部分,像是过亮的星星。 邵定仪在那天的日记本里是这么写的:那就试试吧,试试看我会不会怕你。 梁銮躺在床上,还在反复品味着今天。在这儿比他想象得有趣多了,来的第一天就碰到了硬茬子,还是个女孩儿,这种感知让他兴奋,像是找到了一个猎物一般,他不拿自己当作猎人,他也把自己当作猎物,两个猎物在这个如同隔世的偏远地方,到底谁能够取胜,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在他这17年的人生中,除了上一次和梁朔的互殴之外,第一次被人揍过没有还手。实际上他的人生太过于顺遂,导致于殴打和暴力被完全隔绝在他生活的世界之外,无虞的世界并没有使他成长为一个格调高尚的人,他迷恋于拳击的血腥,可是从一般都是他单方面去打击别人。 但是在今天,他被邵定仪单方面击打,他没有还手。 邵定仪给他的那一拳,像是伤疤或者是胶带被撕掉之后留下的痕迹,粘附在他的皮肤上,他撩起自己的短袖,凝视着那一片,痕迹已经消失,邵定仪没有下死手,她收着力气,即使不收着力气,也很难将梁銮打出重伤。 他的卑劣、顽劣之心,他的报复之心被点燃。 他拿出来手机轰炸关希尔,又一条条撤回,告诉关希尔这件事情之后关希尔不会理解他的心理,只会理解成他被一个没有他高还没有他壮的女生打了,这听着很不体面,会成为他这辈子的奇耻大辱。 关希尔的信息回得很快:你撤回了什么? 梁銮长指按在手机屏上,房间的灯已经关了,亮着的只有他的眼睛和手机屏幕,白色的机械光打在他的脸上,配着洗过之后没有擦干的头发,像是淋湿的水鬼。 他回复:发错人了^ ^ 关希尔:感觉怎么样? 梁銮:很好,简直太有趣了^ ^ 关希尔以为梁銮说反话。 谷庆敏对于他今天的发型十分满意,对邵定仪赞不绝口,满意于她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任务,将一个不像样的梁銮变得看着人模狗样。 至于梁銮背后的泥土她没有追问,梁銮像个狗崽子似的上蹿下跳,说不定又跑到哪儿去玩了。 梁銮也没有向谷庆敏告状,今天发生的一切谷庆敏都不知道。 他微微眯起眼睛,关闭手机屏幕,满足地躺下,甚至开始期待明天,这儿比他想得有趣多了,他期待和邵定仪下次再见。 但是第二天邵定仪并没来,他从天亮等到中午,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谷庆敏的花儿和菜被太阳晒得蔫巴,都低垂着头,他也垂着头,开始思考邵定仪为什么没来。 显然他没思考出来,谷庆敏还开始质问他,危险的语调:“你昨天和定仪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惹她了,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根本不需要审理案子,罪状也不清楚,但是审判结果基本无误,这是她的直觉,她太过于了解梁銮,即使梁銮都不是长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清楚谷辛,也清楚梁朔,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是一个生来就在罗马的人物,轻易得到太多之后,就会追寻更刺激的东西,来满足于平淡无聊的生活。 他伪装和善,伪装礼貌,伪装乖巧,甚至伪装愚笨以换取和周遭人一样的观看世界的角度,实则和谷辛和梁朔一般心黑,他们总是乐意于愚弄的。 梁銮一个长条占了一整张沙发看电视,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回答:“我哪儿知道,我没惹她。” “你去给我把她请过来。”谷庆敏给梁銮的罪行宣布了最终判决。 梁銮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不去。” 谷庆敏微微笑,笑得没有一点儿善意,拿起蒲扇,缓缓地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不是一个作为外婆的人该说出的话:“你不去我打死你。” 梁銮屈服于蒲扇的威力,顶着大太阳出了门儿。 太阳晒得他也像谷庆敏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树木青菜一样蔫巴了,可是他的内心明明那么激动。 第7章 没被开除 出了门儿梁銮才反应过来,谷庆敏只给他分配了去找邵定仪的任务——他把谷庆敏的请称之为找——却没有给他具体的执行路线啊。 他都顶着太阳走了一段路了,现在再回去,未免显得有点儿太傻了。 中午的时候气压过于低,即便是山区,热气都蒸腾到路面了,一点流动的风都没有,就连树叶子都不动,中午这会儿这个天气竟然还有一群小孩儿在墙上坐着不知道在干嘛,手里面拿着弹弓,正对着树瞄准,唰的一声弹弓上的子弹飞翔,穿过透明的空气,穿进树叶中,翠绿的叶子流着汁水,那是它们的血液。 梁銮走过去,一群人停下来盯着他这个陌生人看,长得太高了,跟这个残败破旧的墙都要齐平了,一群孩子,十几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梁銮,谁也不先开口,看着这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邵叮叮作为孩子王,自觉有义务和责任来询问这个陌生人,她尽量不露怯,装作很成熟的样子,问:“你是谁?” 一旁有人扯扯邵叮叮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一只眼睛还斜楞着梁銮,说:“他昨天坐着大汽车来的。” 邵叮叮扭头,拧着眉毛问:“你怎么知道?” 两个人继续耳语:“我昨天看见了,跟着别人一块儿去的。” 既然确定了他是坐着大汽车来的,那就排除了拐卖小孩儿的可能性,邵叮叮问:“你是哪家的?” 梁銮颇有兴致地问:“你是哪家的?” 邵叮叮的跟班先不乐意了:“你连我们班长都不认识?” 邵叮叮安抚身边人不满的情绪,说:“毕竟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 梁銮都要被这一群孩子逗笑,他抬抬下巴,说:“你手里面的弹弓能不能让我玩一下?” 邵叮叮警惕地说:“凭什么,你要是给我抢走了怎么办?” 梁銮不屑地笑,他往墙边靠靠,这群孩子警惕地就要爬下墙逃跑,他又站在原地,说:“有什么好抢的?我给你们看看我瞄得准不准,给你们单纯表演一下,这都不想看?”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邵叮叮手里面的弹弓交还是不交给这个陌生人成了个问题,还是邵叮叮有魄力,说:“你要是表演不好你得给我弄一个新的。” 梁銮伸出手,等着邵叮叮把弹弓放他手里面,没同意也没有拒绝。 弹弓是用去过皮的树杈做成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树,形状修得很漂亮,可能是用得时间比较长了,弹弓表面很是光滑,弹弓上的皮筋也很有韧劲,梁銮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四下逡巡着。 路边黄色的花成了他的目标,他背对着邵叮叮,说:“那朵花我能从花梗处打断。” 邵叮叮有点不信,不止他不信,在墙上的几个人都不怎么信,撇着嘴,说:“吹牛吧你就。” “打赌吗?”梁銮转过头,弹弓在他手里面已经蓄势待发,他站在墙边和树下,光掠过树叶,斑驳的光偶尔落在他身上。 邵叮叮问:“赌什么?” “等会儿你得帮我一个忙。”梁銮说。 “可以。”邵叮叮响亮地答应了,即便她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她姐一样大的人的技术保持着怀疑技术,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就很不会玩这种游戏,看起来太过于城市化,也就是说太像城里人了。 梁銮笑了笑,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可是也没有完全集中注意力,看起来游刃有余,很是胸有成竹,他的胳膊因为使出力气而绷起来肌肉,挨近肩膀侧的大拇指顶着脸颊处,他歪着头看皮筋的重合,瞄点被他确定下来,后手开弓。 石子射出的速度很快,他甚至没有再看目标有没有被瞄准,直接回头,将弹弓放在墙上,说:“接下来该你们履行诺言了。” 一群孩子从墙垣上站起来,那朵黄色的快开败的花,花蕊都有些变黑,在一瞬间被击打,花冠处和花梗分离,花完整地落在地上的青草上,还弹了两弹,转了个圈停下来了。 “哇!”吹捧声响起,一群孩子彻底相信了梁銮的技术,接连从墙上跳下来,梁銮都怕他们折断腿,但是他门看起来习惯了,扒着墙头,踩着砖块,身手很是敏捷。 “能不能教教我?”邵叮叮仰着头问梁銮。 梁銮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群比他低了不少的孩子,仍旧是不拒绝但是也不同意,说:“你得先帮我个忙才行,刚刚我们的赌注,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班长。” 邵叮叮挠挠头,说:“只要不是偷东西还有欺凌弱小的事儿、我们都帮你。” 她身边的孩子跟着附和。 梁銮没想到这群孩子还挺有原则,说:“不难为你们,带着我去邵定仪家就行。” 邵叮叮像猫儿似的敏捷地后退一步,和梁銮拉开距离,问:“你找她做什么?” 梁銮说:“找她有事儿。” 邵叮叮追问:“什么事儿?” 梁銮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孩子,分不清男女,眉毛很浓,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他啧了一声,道:“关你什么事儿?” 身边的一个头发剃得都能看见青色头皮的孩子开口了,说:“当然关我们班长的事儿,那是她姐。” 邵叮叮跺脚,回头警告他,道:“杨凯乐,就你话多。” 杨凯乐伸伸舌头缩缩脑袋自觉惹了祸也不吭声了。 梁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随便碰见个孩子竟然还是邵定仪的妹妹还是弟弟,实在是不好说,不知道到底是村子小还是他和邵定仪冤家路窄啊。 他半弯下腰,双手抵着膝盖,说:“那正好,你肯定知道你家在哪,带我去找她吧。” 邵叮叮没回答,而是对着身后的孩子比了个手势,一群孩子火速散开,向不同的方向奔去,梁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个男孩儿,揪着他的衣领子。 杨凯乐没想到自己没跑掉,大喊着:“邵叮叮,救命啊。” 梁銮把他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他,忍着他的嚎叫,皱着眉,耐着性子说:“别嚎了,人都跑光了,叫破喉咙都没有用,带着我去找邵定仪,前方开路,不然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威胁似的比了比拳头,揪着杨凯乐的衣领子不放,杨凯乐像小鸡崽似的被他拎着,认命地说:“那你可不能说是我泄漏的消息,不然邵叮叮会收拾我的。” 梁銮挑眉,不置可否,道:“看你表现。” 两个人走在村子里的路上,村口的大树下面都没人,梁銮给自己用手掌遮着太阳。杨凯乐领着他没走多久就到了,门是木头做的,没上锁,半掩着,院子看起来也很小,只有三间房,梁銮问杨凯乐:“就是这儿?” 杨凯乐试图从梁銮的魔爪中挣扎出来,但是失败了,只好丧气地说:“就是这儿,我没骗你,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吧,我不能让邵叮叮看见我,不然我就是叛徒了。” 梁銮猝不及防地松开手,杨凯乐庆幸自己没有再挣扎,不然说不好就直接冲到前面栽倒再摔个狗吃屎,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走了吧?” 梁銮笑得不怀好意,“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杨凯乐不愿意,叉起来腰,指着梁銮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和你说了,我不能让邵叮叮看见我。” 两个人在外面说话的动静不小,还真的引出来人了,门还没打开,梁銮就听见了一个虽然只听了一天但是却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邵叮叮,大中午的你不回来吃饭你去哪儿玩了?” 门开的一瞬,邵定仪愣了一秒,仅仅就一秒,反应迅速地准备把门关上,很是敏捷,梁銮不给她这个机会,跨步向前,挤在门缝里面,邵定仪使劲儿推门,又怕把梁銮的手给挤住,颇有些进退维谷的。 邵定仪试图一种很凶的姿态询问看起来来者不善的人:“你来干嘛?” 梁銮不答反问:“你今天为什么没去我外婆家?” 邵定仪脸上少见的有了几分疑惑和不解,问:“你没告我状?” 梁銮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告你状,你就这么看我?” 邵定仪撇撇嘴,心想,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要对她宣战,说:“没告状那我也不去。” 实际上说的是气话,要是他没告诉谷庆敏那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她仍然能够给谷庆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用费心再找其他的活计来存钱。 梁銮并不被她的骨气打动,说:“你要是不去我就真告你状了。” 要找邵定仪的麻烦,见不到邵定仪怎么找,人都不在身边,对着空气找麻烦吗? 邵定仪借坡下驴,说:“我等会儿吃完饭就去。” 梁銮觉得满意,半拉身子挤在两扇门之间,眼睛往院子里面看,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杨凯乐早跑了,跑得远远的,去找邵叮叮了,他边跑边回头看,越看越觉得梁銮像是在找事儿,他得赶紧去通知邵叮叮,好将功赎罪。 第8章 拿捏命脉 邵定仪看着卡在两扇门之间的梁銮,问:“我家太热了,没空调,你还是别进来了。” 梁銮接着兀自使力气,不允许邵定仪把门给合上,说道:“我一不怕苦二不怕热,你不让我进去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邵定仪根本不中他的激将法,趁着梁銮不注意卸了力气,梁銮的身子向前倾倒,直接从门口冲进了院子里面,邵定仪家里的门槛差点儿给他绊倒,他个子高,身子猛然失去了平衡,差点又用脸和地面亲密接触了一次,勉力才保持了身子和地面的垂直,装作无事发生的站定,扫视着一整个院子。 院子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空落落的,一眼就能看完,有两棵枇杷树,已经抽夏梢了,枝繁叶茂,枝叶伸到墙外头,梁銮实际上并不认识这种果树,于是他问邵定仪:“这是什么树?” 邵定仪说:“是枣树。” 梁銮明显不信,“你骗傻子呢?” “爱信不信。”邵定仪转身往屋里面走去,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在邵定仪看来得不得罪梁銮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已经得罪了,再得罪也不过是罪上加罪,既然梁銮一开始没有告她的状,那接下来估计也不会告她的状,并非是她简单无脑的自信,而是明白了梁銮为什么不告状,只是因为告状了之后她要是被开除了就没办法整治她。 她很容易想明白了这个逻辑,心里也更加坦然,这份工作得来的钱是她该得到的,毕竟要应付梁銮这样一个人,既然她该得到,那就继续做,梁銮总是要走的,梁銮不可能针对她一辈子,即使梁銮针对她的原因在邵定仪看起来是如此的离谱和不可思议。 邵定仪不想再给梁銮身上贴标签或者下定义了,梁銮本人就是所有标签最好的展示。 梁銮好似才看到邵定仪的头发,他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只是问:“你头发剪了?” “你眼瞎看不见啊?”邵定仪语气并不好。 梁銮微微皱眉,指责邵定仪:“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邵定仪对于梁銮这种逼疯别人之后又装作理中客的作态实在是难以承受,她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要给梁銮一拳头的冲动,说道:“我天生就是这么冲。” 梁銮故作不解:“昨天怎么没见你这么冲呢,昨天你是装的吗?” 邵定仪没再答话,剪过的头发还能扎起来一些,这是邵定仪还算庆幸的点儿,不然到时候做什么都不方便,头发黏腻腻的粘在脖子上,汗水濡湿之后只会觉得烦躁。 院门忽得打开了,是用脚踹开的,邵定仪和梁銮一起往门口看,杨凯乐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邵叮叮站在杨凯乐身后出场,拿着弹弓瞄准梁銮,怒气冲冲的像头小兽:“不准你欺负我姐。” 梁銮看看邵叮叮再看看邵定仪,“呦呵,这是你弟?” 杨凯乐先替邵叮叮正名了,不满地说:“邵叮叮是女生。” 梁銮坦然道:“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他并不觉得这得罪了邵叮叮或者邵定仪,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是有话直说,不管是赞美还是鄙夷,因为他不需要考量他的话是对还是错,他是对的,因为他是梁銮,他接着按着他的想法说:“你弟挺逗啊。” 邵定仪冷笑着说:“没你逗。” 她最讨厌别人拿邵叮叮的性别开玩笑,邵叮叮是短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并不影响她的性别和身份,梁銮的嘴真的挺臭的,邵定仪现在想拿线把他的嘴巴给缝起来,说出来的话邵定仪一点儿都不爱听。 邵叮叮跑到邵定仪身边,警惕地看着梁銮,张开双臂,一只手紧紧攥着弹弓,说:“姐,昨天是不是他欺负你。” 邵定仪否认了,说:“不是他。” 梁銮不明白邵定仪为什么要否认,觉得惊奇。 邵叮叮并不是很信,“真的吗?” 邵定仪一拳锤在了邵叮叮头上,说:“爱信不信,快去吃饭,都几点了。” 邵叮叮捂住自己的头,也不觉得委屈,威胁梁銮道:“别让我抓到你。” 杨凯乐狗腿子似的,擦着梁銮身边就过去了,跟着邵叮叮进了屋里面。 梁銮又有了别的兴致,心血来潮一般说:“你们这儿是不是有很多竹子?” 这儿的确有很多竹子,甚至是茂密的竹子海,长在陡峭的山和平缓的山上,像是绿色的,天然该长在土地上的海。 “我想看看砍竹子什么样,你到时候跟我一起。”梁銮说出来了他的需求,“你们这儿应该很多人以此为生吧。” “我凭什么跟你一起?”邵定仪被压下去的脾气又起来了,说,”我不是给你干活儿的。” “不然就试试看。”梁銮像下最后通牒一般,虽然语气很随和,可是说出来的话一点儿都不随和,仿佛邵定仪不来就犯了死罪,“我到时候会让谷主任通知你的——你们是这样叫我外婆的吧,你这段时间就跟着我,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然你知道后果的,邵定仪,你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吧?” 梁銮通透且聪明的通过邵定仪的家庭环境拿捏了她的命脉。 破旧的房屋,木制的院门,不甚大的院子,长满青苔的房顶,还有黑洞洞的室内,即使一切是那么的干净,院内有晾晒的被单和短袖,可是这是寒酸的干净。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证着邵定仪需要这份工作,而他是能够掌握邵定仪是否拥有这份工作的话事人。 或许他不该将头发被剪归功于邵定仪,可是他就是这么做了,没有觉得不妥,邵定仪是他在这儿最大的乐趣,像是上天十分熨贴的为他打造了这一关卡,他要通过邵定仪这一关,在邵定仪身上找回来失去过的面子。 邵定仪终于承认,她没办法失去这份工作,即使一开始做好了失去的准备,可是峰回路转,她不能再失去这一次机会。 她终于回答,声音很轻,“我答应你。” 梁銮没再要往屋内进,他对这个屋内不是很感兴趣,留下一句话告别:“明天早上八点来喊我起床。” 我没有存稿了^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拿捏命脉 第9章 不许发生 邵定仪站在谷庆敏院子门口,盯着这幢二层楼的房子,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赶鸭子上架架到这儿的。早上略微有些潮热,感觉还很湿润,水汽缠绕在捉不住的空气里,她骑着车过来的路上,有稀薄的将要消散的雾气沾在她的刘海儿上,远处的青山因为水的滋润更青了,甚至有点儿蔓延着黑色的意味。 她盯着手上的表,现在是七点四十分,距离梁銮要求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并不着急,只是气恨自己要受到梁銮的掣肘。 这是梁銮来到这儿的第三天,即使是第三天,梁銮好像就已经完全把这儿当作他的封地了,邵定仪合时宜的想起来谷庆敏那难为情的话,“金銮殿的銮”,真的有种封建余孽的味道了。 邵定仪把车子放下,门没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谷庆敏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面伸展筋骨,双臂伸直上下晃荡,脖子也左摇右摆的,一看见邵定仪便打招呼,但是也没停下来伸展筋骨的动作,说:“定仪,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邵定仪习惯性地拿起来扫帚要扫院子,院子里面落了几片枯死的青黄不接的叶子:“我今天起得早,就来得早了。” 她并不急着去叫梁銮,或许也不是不着急,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证明自己有反抗的勇气而已。 谷庆敏在她扫地的这会儿完成了她的舒展活动,扶着腰走到邵定仪身边,仔细看着她的不同:“你头发怎么见了?” “太长了,有点儿热,而且洗了之后很难干,就剪了。”她没选择说实话。 可这不归功于她的恐惧和仁慈,她只是觉得这是她和梁銮之间的事情,不干谷庆敏的事情,虽然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是因为谷庆敏,可是她清楚得很,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和谷庆敏无关,只和梁銮有关,和梁銮的难搞、恶劣、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有关,如果要谷庆敏掺和进来的话,谷庆敏会完全偏向她吗? 这是个疑问句,即使谷庆敏是那么的负责和良善宽和的一个人,可是梁銮是她的亲外孙,而且,即便谷庆敏真的给她撑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以后可以完全避开梁銮吗?可能性应该也不大,梁銮在这儿待一天,只要她不愿意失去这个经济来源,她就得在这儿干一天,在这儿干一天她就得在这儿碰上梁銮一天。 谷庆敏一愣,说:“他让你叫他起床?” 邵定仪稳稳地站在院子里,太阳已经出来了,光线射进院子里,但是还没有移到廊檐下。 谷庆敏声音陡然提升:“他神经病吧,你一个小姑娘他让你去叫他起床,他知道这种行为是什么吗?” 邵定仪等着她说出来那个她一时之间不觉得该喜还是该忧的词。 “那不就是性骚扰?” 邵定仪表示赞同,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她还得有些迷茫的看着谷庆敏,装作不太明白,也装作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像是沾着清晨的水汽,一双眸子是那么黑又那么亮,如同黑漆漆的夜水中掉进了碎星。 这是今天邵定仪针对梁銮的第一个反抗,看起来已经成功了。因为谷庆敏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上楼了,她猛敲着梁銮的门,“你给我起来。” 在敲了十几声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谷庆敏的耐心快到极限,这个时候梁銮揉着眼睛从屋里面出来了,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问:“外婆,这么早叫我干嘛?” 谷庆敏说:“你自己不知道?” 梁銮不解地问:“我怎么会知道?” “你让定仪叫你起床的?”谷庆敏声音比刚刚小了点儿,可是邵定仪还是听得清楚。 “对啊。”梁銮承认得直接,“她人呢?难道她没来?” “人在楼下。”谷庆敏被他的大言不惭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可是还是认真地警告梁銮:“你下次再这么搞,我就打死你,我说到做到,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梁銮不明白谷庆敏为什么上纲上线到这种地步,他想到一种可能性说:“她找你告状了?” 谷庆敏抓到梁銮的小辫子,说:“你要是不欺负人家人家就不会找我告状,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梁銮当然不承认,既然谷庆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就有抵赖的份儿,这个时候承认才是傻子:“我欺负她干嘛,我没事找事儿?“ 谷庆敏只是再次叮嘱他,“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再有下一次,我把你扭送派出所。” 谷庆敏实在是太严肃了,严肃到梁銮产生了窥探欲,她话语中不知道在隐藏着什么东西,却不准备告诉梁銮。 谷庆敏实在是太严肃了,严肃到梁銮产生了窥探欲,她话语中不知道在隐藏着什么东西,却不准备告诉梁銮,梁銮不准备要从谷庆敏这里得到答案,他想知道的自然会想办法知道。 他越过谷庆敏,双臂撑着二楼的围栏,对邵定仪说:“现在就出发吧。” 梁銮逆着阳光,太阳慢慢快要移到廊檐下面了,他的头发被光影包围着,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和。 谷庆敏跟在他身后问:“你们俩去哪儿?” 梁銮回头一笑,笑得浅薄,笑得假意,他在关上门的一瞬说:“和她一块儿出去玩儿啊。” 邵定仪这次长记性了,她没再提要用车子载着梁銮,梁銮好似也没准备再骑她的那辆车。 两个人沿着村道一只往山上走,梁銮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主要是为了耐脏,邵定仪看着他穿着的那条短裤,没有吃力不讨好的出自于善心提醒他山上有很多虫蚁,还有各种蚊子,除此之外还有会割伤皮肤的丛生的杂草,长着粗糙的外表,缠绕在树上,趴伏在地上,到时候无论被什么咬了都不能怪罪到邵定仪的身上。 邵定仪穿着长袖长裤,和穿着短袖短裤的梁銮并排走在一起。 第10章 恐惧如影 梁銮没话找话似的说:“你从小在这儿长大?” 已经走到上山的路了,修好的水泥路已经不见了,地面不甚平整,有嶙峋的碎石块,有些膈脚底。邵定仪全心全意都注意着路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銮在问什么,说:“是。” “你话这么少?”梁銮说。 “我从小在这儿长大。”邵定仪把句子扩充了一下,这难道就算话多吗? 梁銮似乎不怎么能理解,问:“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吗?” “去过其他地方。”邵定仪回答的淡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也不愿意对这个话题过多展开。 路面开始变窄了,上山的路虽然被人踩出来各种痕迹,即便是久经踩踏,可是植物又长得太茂密,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新的的绿藤缠绕着树木和路。邵定仪寻了一根直挺挺的木棍儿握在手中,打在植物上,发出呼啸的穿过风的声音,空气中逐渐弥漫着青色汁液的味道,一下一下动作十分流畅熟练。 梁銮没有再不识趣地问下去,实际上他对于邵定仪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感兴趣。 山上的树长得茂密,参天一般,枝叶连着枝叶,并不给新生出来的小树生存的空间,阳光挤过枝叶穿进林间,细细的一条线,竹子也开始随处可见,粗壮的,节节生长的,还有刚刚生长出来的,颜色并不是深绿色,嫩绿色的,是新生,刚从春天的泥土里破土不久,竹节与竹节之间的界线像是灰棕色的疤痕,竹子外面裹着一层白霜。 邵定仪走在梁銮前面,木棍染上了汁液,好像枯死的枯枝又重新注入了绿液复生了一般,即便是邵定仪打碎着叶子和藤蔓,可是梁銮还是会被没有清除干净的带着隐秘武器的藤蔓攻击,一会儿腿上和胳膊上的皮肤难以避免的漫出红色的痕迹,有一部分皮肉像被蚊虫叮咬了一样,起了挺大的疙瘩。 梁銮终于知道邵定仪为什么要穿着长袖长裤。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让我换一身衣服呢?”梁銮不觉得是自己没有经验,也没有觉得需要责怪自己,只是要倒打一耙,“就像你样穿着长裤长袖来。” “我不敢多说话。”邵定仪回头,拿着木棍看他一眼,木棍握在她手中,并没有动作,可是梁銮总有一种邵定仪准备要把木棍甩在他身上的感觉,他抱着胳膊,略微做了防御的姿态,“我怕你到时候再怨我,就像你把我的头发剪了一样。” 她主动提起来了这回事,眼睛无波澜地看着他,两个人在这片林木中,只能闻到晨雾和没有蒸发干净的水汽以及植物汁液的味道,梁銮看着她那双圆眼睛,竟然有些别扭。 他很快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以往只有他不愿意直视,觉得不需要直视,因为他所有的一切就注定了他可以无视一些他觉得不必要的存在。可是现在这种情绪是畏怯,他清楚得很,甚至于不能直视,或许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剪掉邵定仪的头发? 她那长长的黑色的浓郁的头发,像是海草一样一样的柔顺和垂荡。 “接着往上走吧。”梁銮没有再说讨人嫌的话。 已经隐约听见了电锯的声音,响彻这片山林,土地也变得平坦,藤蔓变少了,更多的是杂草。 梁銮忽然反悔了,他说:“我不想上去了。” 说完之后就站在原地,耳边是不属于这篇竹海的机械声,邵定仪又不得不回过头看他,问:“不是你说要来看吗?” 梁銮说:“我现在不想看了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想看了。”邵定仪固执地要问出个答案。说是要去看砍竹子的是梁銮,说是要邵定仪去叫他起床的也是梁銮,要邵定仪放下自己的作业和家里的活计出来陪着他做这件没头脑的事情又是梁銮,梁銮好像一场大雨,把她原来平静干燥散发着太阳味道的生活搅得湿润,可是大雨是没有意识的。 梁銮扭头就走,说:“我只是不想去了。” 邵定仪说:“那你不要反悔。” 千万别等下山下了半截又要往山上赶,她没办法摸清楚梁銮变来变去的想法,她现在只能配合梁銮。 但是梁銮又偏偏问她:“你还想上去吗?” 邵定仪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地方,说:“快到了,上去吧。” 即使是下山也要和梁銮呆着,等会儿上了山,碰见了邻居就不用和梁銮单独待着了,这对邵定仪来说完全和从天而降的奖励没有区别,而且如果等会儿梁銮又想上来了那又该怎么办,不如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事情给做完。 梁銮少见的没有反驳,而是顺从地跟着邵定仪,邵定仪在山上留下的脚印又被他的脚印覆盖。 终于看到了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影,都穿着长裤长袖,还有帽子,装备齐全,电锯的声音响彻这附近,邵定仪没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梁銮的身形紧绷着,他的双手好似随时准备着堵住他的耳朵,眼睛看向地面,那么高的身形,绷紧了之后显得格外局促。 邵定仪好像能有点理解梁銮为什么要中途反悔了,这儿应该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他唯一可能害怕的东西估计就是这个电锯声,他竟然怕这个?邵定仪一时半会儿有些无法理解,可她没空关心梁銮的身体健康,她走上前去和一群人打招呼,一边打招呼一边指了指梁銮,讲明了来意。 一群人里面没有一个不认识梁銮的,无论是梁銮的爸妈还是梁銮的外婆,即便是他本人的出场都是这个村子所知晓的事情,即便是没有见过梁銮本人,可是梁銮就是这么活在口口相传里。 对于梁銮要看砍竹子这件事儿,一群人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看而已,又能碍他们什么事儿,砍竹子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和安身立命的本钱,这片竹子海供养着许许多多的村,他们从这里汲取养分,竹子的倒下成了他们的向上。电锯挥向竹子,像是穿过绵软的豆腐,不需要用力,穿过空空的竹心,一棵竹子的倒下时那么的轻易。 梁銮走到邵定仪身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看吗?” 邵定仪看他,却不做任何言语,等着他说下文:“那是因为我妈从小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她告诉过我这里一切的一切,我一件都没有经历过。” 他的言语里不能算哀伤,只能算一种追忆,邵定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袒露心扉,两个人没有良好的关系作基础,才认识了这么几天。 邵定仪知道这种追忆的感受,她也陷在过这种追忆之中,可是她无从安慰梁銮,因为邵定仪看到了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嘴巴里面叼着一支烟,吐出的烟圈罩着他的脸,但是邵定仪知道那是谁,她完全知道,梦里知道,醒时知道。 紧绷的人除了梁銮之外又加入了她,现在是两个人在紧绷。 第11章 二揍梁銮 “老彭,你怎么才来啊,再等会儿就可以直接下工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一行人开着彭山仁的玩笑,“怎么昨天晚上累狠了,爬不起来是吧?”随后便是哄堂大笑,笑到半截儿才想起来还有梁銮在,于是对着他并不十分愧疚地说:“我们平时说这些话都说习惯了,你别介意啊。” 彭山仁的烟圈终于消散了,他把烟按在一根竹子上,火星熄灭了,脸露了出来。嘴唇上边留着胡子,看起来有特意打理过,眼睛狭小,有些睁不开似的,露着凶光。眼皮压着眼睛,显得眼睛在他那张脸上的占比更不宽裕,他把烟把儿扔在地上,咳了咳才开口,说:“这孩子谁啊,长这么高个?” “谷主任的孙子你都不知道?”有人回答了彭山仁。 “哎呀,长得真高真俊,你长得真像你妈啊。”彭山仁搓着手走近了梁銮,苍蝇似的,就要和梁銮握手。 梁銮并不给面子,直说道:“我受不了烟味。” 彭山仁不觉得被下面子,回头对着身后的那群人笑了笑,打哈哈似的说:“明白,明白。” 他的眼睛又看向邵定仪:“怎么定仪也跟着来了?我可是好久没见你了啊。” 邵定仪半拉身子躲在梁銮的身后,捏着他的衣角,不答话也不愿意看彭山仁。 彭山仁也不期待她回话似的,自顾自地说:“有空到我家多串门啊,那么久不见了。”说罢便转身拿起了电斧,电斧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他看了邵定仪一眼,可是没在她身上逗留过久。 梁銮紧绷的身子已经放轻松,像适应了这个状态似的,可是邵定仪捏着他的衣角不松手,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发白,邵定仪空洞地开口:“咱们走吧。” 可是声音里面又夹杂了点儿哀求,怕梁銮不同意,又重复了一遍,说:“咱们走吧,好吗?” 这是邵定仪第一次讨饶般的向他说话,在两个人明显敌对的情况下,毫无预兆的讨饶。 梁銮敏锐地察觉到她一系列情绪转换的时间点,从刚刚那个老彭上山开始,邵定仪的状态就不对了。那个人走向梁銮的时候,视线并不在梁銮身上,梁銮能看出来他的身子微微偏向邵定仪那边儿,用眼角往邵定仪身上偏斜,与其说他是来找梁銮握手的,不如说是他来邵定仪面前露脸的,梁銮只是那个桥梁。 梁銮想说不,他觉得这种情况挺有意思的,鲜少见邵定仪有什么怕的东西,她总是像刺猬一样凭着刺来自卫,可是这次她的刺硬度不够,成了软绵绵的,不用掰,自己就没有了力气。 可是开了口又说成:“那就走呗,看着也挺没意思的,我也不想待了。”说出来的话和想法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邵定仪还是捏着他的衣角,梁銮不知道邵定仪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下山这段路有点陡坡,两个人一前一后。 邵定仪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一句话,梁銮学着邵定仪的样子捡起了一根木棍,打着长得过高过长的杂草藤蔓,蚊虫又咬上来了,可是他的感知只在邵定仪攥着的那一块衣角。 那块衣角被邵定仪攥得太紧了,梁銮想,到时候肯定会皱巴巴的,像是核桃皮似的。舒展不开,一道一道的印记。 “你怕他?”梁銮主动问邵定仪,“为什么?” 邵定仪迟了一会儿才回答,像才反应过来她还在这个山上,像魂魄才会到这具身体里面,迅速否认;“我为什么要怕他?” 她嘴硬得不肯承认,梁銮非要她承认:”不怕他你干嘛躲我后边儿,不怕他你攥着我衣角不松手?” 邵定仪火速松开了那块衣角,衣角起了褶皱,像被揉碎的黑色的花,凌乱非常,花瓣散开,她说:“不需要你管。” “他打你了?”梁銮说:“但是我觉得他可能打不过你,我还打不过你呢。” 他把那天的旧事重提,控诉邵定仪的野蛮,“而且,不需要我管,你还躲在我身后,你还让我下山,那我们两个干脆山上去好了,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他说罢就要作势越过邵定仪往山上走,但是邵定仪根本不管他,接着往山下走,梁銮捏住她的衣领,就要拎着邵定仪上山。 邵定仪一个肘击击中了梁銮的腹部,骨头打在肉上,他的腹部的肌肉没有绷紧,有些软绵绵的,骨头击打上来有点像石头主动打鸡蛋。 又被打了,估计肯定会疼几天,梁銮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可是没有松开邵定仪的衣领,他凭着地理优势和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邵定仪,教育邵定仪说:“你怎么这么凶残,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动手,不能好好说话吗?” 邵定仪今天像是完全不讲道理了,“能动手为什么要和你好好说话,和你讲话你听不懂动手不是更快的解决方式吗?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凶残,但是你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梁銮被她问的一噎,又要没话说了,邵定仪到底哪儿惹到他了呢,他开始自问,邵定仪真的惹到他了吗?他非要针对邵定仪吗,他暂时想不出来答案。 可是他不承认自己的反省,他拿邵定仪的恐惧对象来恐吓邵定仪,讽刺她:“那你怎么不去肘击刚刚那个人,你明明就是怕他,你是不是欺软怕硬邵定仪?你不就是觉得我好说话,我的威胁你是不是觉得不会成真?你是觉得我外强中干还是觉得我色厉内荏?” 他弯下身,直视邵定仪的眼睛,他的双眼在邵定仪的脸上逡巡,打量着她的恐惧,打量着她的不知所措,他不会对邵定仪的拳头进行反击,可是他要对邵定仪的言语进行反击。 她的嘴巴太硬了,硬得撬不开,硬得不服软,核桃皮都没她硬气。如果她早早的服软,梁銮可能早早的就丧失了兴趣,可是她偏偏不愿意,但是刚刚又完全出人意料的服软了,对梁銮服软了,梁銮那一瞬能感觉的自己指间有些发麻,连着心口,手上的青筋和心脏都在跳着,他控制不住,像烧着一团火。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这是完全新奇的邵定仪,矛盾,坚韧又脆弱,看起来无从攻打这具目标,可是他马上就能找到了爆破点。 邵定仪抬着眼睛,杏子一样的圆眼睛,水润润的,像杏子初黄时候挂上了早晨的露水,是香甜的和带着些许青涩味道的,介于成熟和不成熟之间的眼睛,“我不觉得你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也没办法,我只是觉得你自大傲慢,仅此而已。” 邵定仪说出了心里话,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冲动。说出来了之后又觉得有点儿后悔。不说又憋屈得慌,梁銮好奇心太强,边界感太差,他好似完全不知道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想知道就要知道,像个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孩子。 可是他本身就不需要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吧? 她转着一双眼睛,说完之后心虚似的,又觉得不该这么说梁銮,要是梁銮被惹急了怎么办?他会在这儿揍她吗?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打赢梁銮,甚至说对于有防备的梁銮简直算没有把握。 “你说出来真心话了邵定仪。”梁銮嘴角上扬着笑,没有讥讽,像是诡计得逞,有些得意洋洋:“你对我的评价还是挺准确的,我接受,但是我不改。” 梁銮又越过邵定仪往山下走了,草丛上和树木上的水汽开始蒸发,空气中湿润得很,甚至沾到了衣服上,衣服载着水汽后都变得厚重沉闷,他越过邵定仪的那一瞬间盖住了穿过层层林木传进来的阳光,只有一瞬。 到了山下,山下停着准备运竹子的货车了,两个人上山的时候车还没开来。 梁銮问邵定仪:“还去谷主任家吗?” 邵定仪摇摇头,说:“不去了。” “不告你状你也不去?”梁銮说。 “不告状也不去。”邵定仪无法理解,她说的话梁銮很难理解吗?她还要一直反复强调。 梁銮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掀起来自己短袖,露出来刚刚被邵定仪打过的那一部分,有些泛红,白色的皮肉染上了颜色,像涂上的花朵汁液,由内向外扩散开。 “你有病吗梁銮?”邵定仪赶忙转过身去,可是即使是闭上眼他那块儿皮肤也在她眼前晃过来晃过去,但是邵定仪不觉得恐惧,“我要走了。” 梁銮在后面把衣服放下来,声音追着邵定仪说:“你明天等着给我拿药过来吧,千万别忘记了,明天见。” 邵定仪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跑去。 家里面没人,邵叮叮和白桂枝都出去了,碗筷都已经洗涮干净了,邵定仪打开房门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把大门给从里面闩上,门口过了一辆车,邵定仪身子有点儿抖,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她听到了彭山仁的声音。 第12章 彭山仁不是人 可是这是她的错觉,她分明知道,彭山仁在山上,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山的,他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能够追上她。 邵定仪的心在砰砰跳,像是要从她这具皮肉里面抽出来。 邵定仪进了屋子,桌子上有邵叮叮留的字条,写着:姐,我和奶奶去姨婆家,今天不回来了,你记得自己好好吃饭,早点睡觉。 邵叮叮的字儿和她的人一样不修边幅,字与字之间挤得挤松得松,有的笔画都不怎么连贯,邵定仪觉得她老师让邵叮叮练字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暑假都过了三分之一,邵叮叮竟然一个字儿都没动。 她把邵叮叮留的字条平铺开来夹到日记本里面,里面有不少张邵叮叮留的字条,都整齐摆放着。 邵定仪进了屋子才觉得心里面安定了下来,完全不像刚才那么心慌。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场景,被子上带着刚刚晒过的太阳的温度和气味,邵叮叮从野地里采回来的花朵插在洗干净的罐头瓶子里,还没全开,黄色的小花,叶子被邵叮叮剥干净了,只剩下绿色的花梗。 她不能闲下来,闲下来的时候脑海中仍然频闪着彭山仁的掐断烟的手指,食指和中指的指间是土黄色,那双手恰掐在她的脖颈上,她不能呼吸,她甚至能闻到彭山仁身上的味道,头发也带着烟味和油味,像是枯木的燃烧味道,味道的记忆总是那么绵长,邵定仪生理性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今天碰到彭山仁完全是出乎她意料的,邵定仪的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彭山仁的踪迹了,她甚至以为彭山仁不会再出现,所以才会领着梁銮上山。 梁銮像是一个天降霉星似的,就这么降临在他身边,给她带来坏运气,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头脑就要爆炸,她会忍不住把继续责怪梁銮,可是这种事情是偶然发生的不是吗?梁銮也不应该负责不是吗? 邵定仪只能写作业,写完作业又背书,中午和下午都只是对付着吃了点儿,但是给鸡鹅喂食又全然不能凑合,她认真地拌了饲料和一些剩菜给鸡鹅喂食。 她把蚊香点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外面天色都那么暗了,蚊香燃烧出来的烟弯弯绕绕,七拐八拐的布满一个屋子,点燃的那一截缓慢的燃烧着,像点燃的烟刚烧出来的那一部分,猩红的火星。 门响的时候邵定仪一开始没有听出来,可是院子里面的鸡鹅叫了起来,叫得声音太凄厉和尖锐,邵定仪以为家里来了黄鼠狼,刚推开门要去看,就定在了原地。 化成灰邵定仪都认识的身影。 “好久不见啊。”彭山仁还是叼着烟,烧出红色的一截,烟灰迅速掉落。 邵定仪闪身就要退回屋内,可是她有着以往的经验,彭山仁能够撬开这扇门,两只手掐住她的脖颈,要她窒息,要她濒临死亡,要她恐惧,如此周而复始,她不准备退回屋内了,这个院子已经不安全了,即使她能够打架,有有力的拳头,可是彭山仁那粗短的身材有着大于她的力气,她面对彭山仁有着小时候的恐惧,这吞食着她的勇气。 邵定仪不回答他,从门边摸到了今天下午打扫院子用过的扫帚握在手里面,她这个时候真的有点儿像一只牛犊了,猎人好似拿着屠刀站在牛栏里面,屠刀明明很脆弱,可是他利用着牛犊的恐惧,认定了牛犊反抗不动,准备好了对他看中的那只牛犊挥刀,扒皮脱骨。 “你别这么害怕。”彭山仁仍然抽着他的那支烟,“我只是来找你叙叙旧,好久不见了。你家里今天没人吗?” 他说话带着口音和吸烟吸久了之后的嗓音:“有没有人都不重要,我本来就是来见你的。” 门是敞开着的,他好似根本不觉得邵定仪能逃脱这个斗兽场,四方墙院是坚硬的,邵定仪**凡胎,不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滚出去。”邵定仪说,没有想象中的颤抖,只有意料之中的愤怒,是她积攒已久的面对彭仁山的怒火,“不然我会打死你。” 彭山仁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他的眼睛眯起来,显得更小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快要粘到一起,甚至连眼瞳都看不见:“等会儿再走,这么不欢迎我?我可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他的话厚颜无耻,院子里面昏黄的灯下能够显出来他肿胀的脖子因为激动而变成动物肝脏的颜色,正在喘着粗气,在灯光下是那么的狰狞。 “凭你拿着一把扫帚吗?”他走上前了一步,烟灰随着他的走动往地上掉着,在掉落的过程中烟灰四散开来,随着风盘旋着掉落,“你这么瘦,能打得着我吗?” 他走到邵定仪身边了:“你长高了,都比我高了,我现在都得抬着头看你,还是小时候可爱,你小时候我都不用仰视你,你爸妈没死那会儿那时候你还叫我叔呢。” 邵定仪一句话都不要和他多说,扫帚是用竹子捆扎的,枝条硬挺,邵定仪没有往其他地方挥打,她直接朝着彭山仁的眼睛击打。 动作迅敏,甚至连彭山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即使他的眼睛在脸上的占比是如此之少,可是那双眼睛如同常人一般脆弱,他为了保护这双长着红血丝的浑浊的眼睛而闭上眼。 邵定仪在这个瞬间冲了出去,她真的像一支离弦的箭,风声打在耳边,呼啸着,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哼哧哼哧的,双腿在恐惧中是那么的沉重,她心有余悸,如果刚刚没有跑出来又该怎么办,如果彭山仁拦下了那个扫帚又该怎么办,她不敢多想。 跑出来了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身后好像没有人追出来,可是她一刻都不敢停歇。 谷主任,只能往谷主任家里面去,那里是最安全的,她只剩下这一个目的地要前往了。 谷庆敏家里还亮着灯,邵定仪不顾一点儿礼貌地猛拍着门,铁门砰砰响,在阗寂的夜里是这么的响亮。 谷庆敏没多久就来开门了,她身上披着一件衣服,看见是她,并没有多问是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只是搂着邵定仪的肩膀让她进了屋子,她的身高只到邵定仪的耳朵旁,可是还是搂着邵定仪,轻抚着她的肩膀,邵定仪没有颤抖。 她又大声喊着梁銮,要梁銮从楼上下来。 梁銮看起来像是正在洗澡,便匆匆忙忙地下来了,头发还湿着,滴着一滴一滴的水珠,水珠往地板上面掉,身子没擦干,套着的短袖都被沾湿,露出来皮肉,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谷庆敏:“吓死我了,我以为怎么了呢。” 邵定仪没有抬头,也没有说发生了什么,可是谷庆敏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对梁銮多解释些什么,只是说:“你去定仪家看看,她家还有没有人,没人的话就把门给锁上。” 梁銮有些奇怪地看着夜间出现的邵定仪,看起来好像负重过了一般,还在均匀着呼吸:眼睛没有边际,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大大的眼睛好似失去了目标,“她怎么来了?” 梁銮皱着眉,要问出个原由才愿意执行谷庆敏的命令,谷庆敏从沙发上抄起来蒲扇,指着梁銮说:“叫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还是小孩儿?你听不懂人话吗?” 梁銮为了躲开谷庆敏的蒲扇,后退了一步,颇有些委屈的说:“不问就不问,干什么这么说我?” 他四处寻觅毛巾:“至少要我擦个头再出去。” “不擦头也不会感冒,外面温度高,出去一会儿就干了。”谷庆敏丝毫不心疼梁銮。 梁銮看看邵定仪,又看看谷庆敏,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门上有锁吗?锁上了之后你怎么开门回去,拿钥匙了吗?” 邵定仪看似神游天外,可是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门上有锁,可能被撬开了,钥匙在进屋的那张饭桌上,上面绑着一条红绳。” 谷庆敏给邵定仪到了一杯茶,茶还冒着热气,香气氤氲。 梁銮湿着头发湿着身子出门了,夜风已经转凉,可是毕竟有夏日的暑气,果然如谷庆敏说的,头发上的水珠干得挺快,他觉得也可能是头发短的缘故,不用吹风机也能自然风干,这时候他甚至要感谢邵定仪了,觉得短发也不赖。 邵定仪家里的大门大开着,对着路边自然形成的水沟,水沟里面的水缓慢地淌着,梁銮一进院子就看见邵定仪家正屋里面坐着一个人,手指敲打着桌面,正屋的门前放着一把扫帚,被拦腰截断,枝条四散。 梁銮凭着一个侧影记起来他是谁了,今天早上刚见过,邵定仪本能性畏惧的那个人。 他倚在门框上,双臂抱起来,俯视着彭山仁,眼神很冷漠,没有什么感情:“你半夜在别人家干什么呢?” 彭山仁看见梁銮有些惊讶的站起来,说:“定仪让我来她家帮她修修东西,我来了,她不在家,就在这儿等会儿,看她回不回来。” 对于她拙劣的话梁銮讥讽地问:“你这种身形,动起来都觉得累吧,能帮她修什么东西?而且,她自己没手吗,非要你帮她。” 第13章 杏仁清苦 “非得你半夜跑到一个未成年女孩儿家里面帮她修东西。”梁銮微微低头踏进了屋里面,进正屋的门有点儿低,不低头就只能被撞到脑袋。 屋内的灯也不是特别亮,昏黄的像是傍晚的太阳,没有橙色,更像是罩着一层纱的黄色,梁銮站在彭山仁跟前,暗影打在彭山仁的脸上,他就站在彭山仁身边,巍然不动,像座小山似的,灯泡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遮住了彭山仁的视线。 “你觉得正常吗?”梁銮讥讽的话说完了,照着邵定仪说过的话开始找钥匙,红色的钥匙绳完全没找见,他眼神凌厉地转向彭山仁,说:“钥匙呢?” 彭山仁装傻:“什么钥匙?” 说完起身就要走,好脾气得像刚刚梁銮的阴阳怪气全然没惹着他,憨厚又踏实地笑:“也不早了,我得走了,等明天我再来吧。” “站住。”梁銮话说得简洁,手上的动作却不简洁,手撂在了彭山仁的肩膀上,硬得像铁块似的,可是温度却比铁块高得多,一张宽大的手就攥住了他的肩膀,彭山仁试着动了动,却没挣脱,他扭过头,豆大的眼珠咕噜咕噜地转,回过头去,看梁銮:“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梁銮说:“钥匙。”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彭山仁继续否认。 梁銮手上又用了劲儿,捏得他肩胛骨疼痛,像是被揉碎了一样,彭山仁没想到梁銮有这么大的力道:“想打架是吧?” 梁銮那双眼睛即使是在灯下也并未被昏黄的灯光衬托出黄昏时的暖意:“打呗,打死你我不用负责,你动我一只手指头我就送你去坐牢,信吗?”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手上的力道却一点儿都不减:“要不要试试?” 彭山仁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呵住了,梁銮看起来是那么不把除他之外人的性命当回事儿,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当回事儿,他那双眸子特别像谷辛,谷辛还没有走出这片山区之前,就对她看不上眼的人施以冷漠和不屑,眼睛里是看不到她看不上眼的人的,她永远高傲,永远头颅高昂,梁銮将她的姿态继承了九成九。 彭山仁用另一边的没有被控制住的胳膊从裤子口袋里面拿出来了钥匙,红色的绳子上挂着一串儿钥匙,刚掏出来的时候丁零当啷的响,梁銮从他手里面接过来钥匙,又折断了他一根手指,鄙夷的神情,好似再多看彭山仁一秒就要吐出来:“滚。” 彭山仁一只手扶着那根被折断的手指,退着往门外走去,出正屋的时候下台阶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勉强稳住身形,手指断裂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脸面,汗珠开始在额头上露面,他生怕梁銮再给他来一下,刚出了院门就撒腿奔跑,粗短的身子跑起来是那么的费力气。 梁銮把邵定仪家里面所有的灯都给熄灭,正屋和厨房的门都给锁上了,路过厨房门口又在自来水管前用摆放在洗手台前的香皂狠狠搓了几遍手,彭山仁的身上带着汗渍,还有一股常年的烟臭味与他为伴,用清水洗了好几遍才觉得没有味道了。 他拿着钥匙回到谷庆敏家里面的时候谷庆敏正和邵定仪说着话,看到他又瞬间不语了,他把钥匙递给邵定仪,手指触到了她的关节处,邵定仪的手的关节处有些肿胀,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他快速收回自己的手,眼神不知道飘向哪里,漫无边际的。 梁銮觉得自己被排挤,颇为不满地说:“不用瞒着我,我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谷庆敏看了眼邵定仪,询问邵定仪的意思。 邵定仪左手攥着右手,往谷庆敏身边挪动了一下,没有要梁銮离开这里的意向。 梁銮把钥匙递给邵定仪,坐在沙发上,他的头发已经全干了,清清爽爽的,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眼睛在灯下显得亮晶晶的,“为什么不报警,外婆,你不是妇女主任?这种事情你都不管,还算得上是妇女主任吗?” 谷庆敏叹口气,给梁銮解释:“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有监控,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周围邻里没有证人,上一次他这么做是三年前了,就那一次,还没抓到人,怎么报警?而且,报了警,定仪还要不要生活?” 梁銮皱着眉听完谷庆敏说的最后一句话:“报了警怎么不能生活?不报警才不能生活吧。” “你不生活在这里,你当然不知道。”谷庆敏此时把梁銮当作异乡人看待:“十七岁的孩子,周围是那么多张嘴,她要怎么应对,那么多张嘴里面有没有她同学的亲人,会不会传到她同学那里,那她在同学那里怎么做人?” 梁銮显然没想到这层,却不服气地说:“那那人多恶心啊,邵定仪今天要是没跑出来呢?这不就是犯罪?” 他的话像尖刺一样刺到了邵定仪,邵定仪没想过吗,邵定仪在逃跑的路上就在想,要是今天没有跑出来呢,那该怎么办? 梁銮问邵定仪:“你爸妈呢?” 邵定仪没回答,这没回答代替了邵定仪的回答,梁銮自觉的不再说话了,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谷庆敏打破了这沉默,对邵定仪说:“今晚你还睡客房,等明天再说,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明天我跟你奶奶商量。” 邵定仪拒绝了谷庆敏的提议:“不能和我奶奶说。” 谷庆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梁銮,领着邵定仪上楼去了,邵定仪在走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缓缓回头看了梁銮一眼,脆弱的苍白的脖颈,在灯光下露出一层莹白色,梁銮这时候有种摧毁的欲念,好似邵定仪的脖子他一手就能够折断。 这种摧毁欲是以往从不存在的,或许是邵定仪回头看他的那一眼显得太过于怜弱,长长的直直的脖子,像是一棵不弯折的杏树,杏仁的味道是清苦的。 梁銮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邵定仪,给关希尔发信息:怎么转移别人注意力? 关希尔仍然秒回,像眼睛长在了手机上似的。 第14章 天旋地转 关希尔:什么意思? 关希尔:别人是谁? 梁銮:别人是别人 梁銮:就是字面意思 关希尔:那就帮别人转移注意力啊 梁銮:我问的是怎么帮别人转移注意力^ ^,不会审题就滚 关希尔:男的女的?你这么快就在那儿找到好伙伴了? 梁銮问了半天没有问出来一句有用的话,又后悔给关希尔发信息了,问关希尔不如问AI,给AI投喂指令之后至少不会七问八问的瞎说。 梁銮:到底有没有主意? 关希尔:那我也没经验,转移我妹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给她花钱带她出去玩,一会儿就被转移注意力了 梁銮回了一个OK的手势就要结束今天的聊天,但是关希尔还想聊,他接着发:什么时候回来? 梁銮:过一段呗 关希尔都震惊了,问:真乐不思蜀了,那那么好玩儿,我也想去找你玩了,上一次你说那儿那么有趣我还以为是你说反话,以为你在那被折磨死了 梁銮:没那么折磨 邵定仪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月亮,月亮清亮,是青白色,没有一点儿云遮挡,全然是清凉的意味,弯钩似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悬挂,她侧躺着,双手垫着脸,头发垂在她脖子上,有些痒,但是邵定仪没有力气动了。 谷庆敏说梁銮能帮她,梁銮真的能帮她吗?梁銮凭什么帮她呢,可是谷庆敏笃定得紧,她说,梁銮肯定会帮你。 她相信谷庆敏说的话,谷庆敏让她什么都不要说,她来说,梁銮自己会想办法的,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多久能够结束呢,萦绕了三年的噩梦轻易能够消散吗?那双精明尖利的眼睛,从门缝中露出,小小的两只眼睛,两只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贪婪的,卑鄙的神情从眼神中折射出来,刺痛她的皮肤,她无数次在梦中尖叫。 她不愿意为了世俗的眼光忍耐,可是不忍耐能怎么办,她没有逮到彭山仁,他只是偷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警笛声如果响起,这座沉寂的村庄将会变得再次沸腾,邵定仪、邵叮叮、白桂枝将会再次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她对谷庆敏说她不需要天降骑士。 谷庆敏抚着她的头,说,别傻了孩子。 邵叮叮的头发被她剪短,她对白桂枝将事情隐瞒,让邵叮叮做她洗澡时候的门神,做完这一切都还觉得不够,只有彭山仁的那双眼睛被剜碎她才觉得安全。 遇到彭山仁的时候,他肆无忌惮地打量,裸露着上半身,肚皮随着走动而颤动,赘肉下垂着,焦黄的牙齿随着嘴角的上扬而显露无疑。 邵定仪泛出生理性的恶心。 谷庆敏是唯一一个知道全部情况的,可是她也没办法,宗族关系在村落里如同蛀虫侵蚀木材一般侵蚀着每个人,她无法控制每一个人的思想,没有证据,就连谷庆敏也拿彭山仁无可奈何。 月娘从窗边移走了,清晖仍洒在地上,却不洒在窗台上。邵定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梦里面梦见邵松洋和王茜,两个人的面色惨败,一个流着血,一个浑身是水,她想要两个人安慰她,可是求安慰的话一点儿都说不口了,她说:“爸妈,我挺好的,邵叮叮也挺好的,奶奶也是。” 邵定仪早上是被梁銮敲门的声音弄醒的,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也传得清晰:“快点起床。”伴随着手掌敲击在门上沉重的声音。 邵定仪没有换衣服,仍然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头发散乱的给他开了门,一开口声音哑得竟然像昨晚被针划伤过一般:“怎么了?” 梁銮好似永远都要皱着眉,两只眉毛之间鼓起小山峦,除了他那个鼻子之外,皱着眉的弧度如此引人注目:“起床吃饭了,等会儿咱俩一块去露营。” 邵定仪好似听到天方夜谭:“露营?去哪儿?” 梁銮说:“山上啊。” 邵定仪跟在他身后,转进了餐厅,“山上有蛇。” 梁銮端起盛着牛奶的杯子,看见邵定仪还站着:“你怎么不坐,真拿自己当佣人?” 谷庆敏适时出现,又是一巴掌打在梁銮头上,梁銮的头发剪了之后,谷庆敏的手掌和他的头皮之间少了些许遮挡,打起来的声音格外清脆:“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用针给你缝上。” 梁銮缩了缩脖子,和谷庆敏拉开了距离:“打成脑震荡了,到时候傻了怎么办?”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谷庆敏把一杯牛奶递到邵定仪手里面,让她坐下:“跟他一块儿去吧。,没事儿。” 邵定仪福至心灵似的,对着谷庆敏点了点头,她看了眼喝牛奶的梁銮,一派天真,好似永远没有烦恼。 说是露营,但是条件实在是不怎么具备,谷庆敏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了帐篷,这些东西还是谷辛以前留下来的,虽然年份久远,但是质量的确没得说。 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梁銮双手恰着腰,问:“去哪儿露营?” 邵定仪抬着头说:“你提的,你问我?” “但是我对这儿的地形地势一点儿都不熟悉啊。”梁銮把背包背起来,身上套着不合时宜的冲锋衣,邵定仪悄悄看了眼渐渐升起来的太阳,觉得他这么穿跟疯了没差别,为了防止再次被倒打一耙,说:“要不你先穿着短袖呢?外面实在是挺热的。” 梁銮这次听从了邵定仪的建议,将冲锋衣又塞进了背包里面,最后是邵定仪拍板定了一个地方,远离水源,地势平坦,邵定仪经常带着邵叮叮在雨后去采蘑菇和草药,树木不算茂密,里面很阴凉,是个纳凉祛暑的好去处。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野兔野鸡,梁銮作为一个异乡人,自然没有什么需要反对的,他只是一味地遵从。 邵定仪反复确认了他真的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梁銮表示肯定,这个时候的梁銮又是这么好说话了,好说话到不像他,好似世界上存在着两个梁銮。 一个梁銮负责惹祸冲撞,一个梁銮负责乖巧懂事,他静静地站直,听着邵定仪说完了那个地方的地形地势,还有生态环境,眸子有点儿像昨晚的月亮,清晖洒了一地。 邵定仪要回家一趟,告知白桂枝和邵叮叮她的去向,梁銮自告奋勇,说:“我和你一起吧。” 邵定仪点点头,同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背着包走在村子里。 她到家的时候白桂枝和邵叮叮还没有到家,门还锁着,一推开门就能看家那把身首异处的扫帚,摆在庭院里,邵定仪说:“我需要收拾一下。” 白桂枝和邵叮叮回来绝对会担心,她得把现场给弄干净。 梁銮从院子里面搬了把竹椅,坐在枇杷树下,太阳把枇杷叶打成金色,他看着眼前的邵定仪,好似眼睛也被太阳照射了一般,竟然有些晕眩,天旋地转的,重力仿佛颠倒,又仿佛不存在,他被邵定仪的引力吸引。 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现象,梁銮很清楚,他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他移开视线,重力又恢复如常,他感觉到了脚底下土地的存在,头顶上叶子的存在,以及透过叶子的金辉。 邵定仪的动作很快,又给白桂枝和邵叮叮写了一张纸条。 梁銮和邵定仪一人背着一个包,行走在村子里,看起来两个人都是远行客和异乡人似的,和这里格格不入。 邵定仪挑选的地方果然很适合露营,实际上邵定仪不知道露营要做什么,她只是凭着以往学的高中地理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还靠谱的地方,至于搭帐篷,邵定仪一窍不通。 梁銮没有说她笨,只是让邵定仪仿照着他的方式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在下午的时候,帐篷被搭好。 邵定仪能够察觉出来梁銮在刻意收敛他的脾气:“你不用可怜我。” 梁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什么叫可怜你?” 邵定仪坐在铺好的野餐垫上,双手圈着腿,说:“就是字面意思。” 梁銮呵了一声,带着很轻蔑的讽刺:“我可怜你干什么?” “可怜你被人性骚扰,还是可怜你被人偷窥,还是可怜别人夜闯你家你只能逃跑?”他话说得尖锐,不留一点情面,脾气像焰火一样被点燃,“你自己觉得你自己可怜,你当然觉得别人在可怜你。” 邵定仪一字一顿地说,她不被梁銮的话刺伤:“我没觉得我可怜,我只是在纠正你对我的态度,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我没那么脆弱,我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我早晚能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不脆弱你昨天不打死他。”梁銮说:“你对我下狠手的时候一点情面都不留,怎么对着畜生这么心慈手软?你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你为什么不解决?” 邵定仪固执地像颗出土的蘑菇,沉默又圆润,被拍打才肯发出声音:“我只是不需要可怜。” 她真的不需要可怜,她现在脆弱并不代表一直脆弱,成年距离她咫尺之遥,她只需要成长为大人,这需要时间和耐心,在这之前,她需要忍耐。天降骑士是童话,不适合邵定仪现实主义的命运, 梁銮走到邵定仪跟前,偏偏要直视邵定仪的眼睛,他不让邵定仪躲闪,好似要透过邵定仪的眼神看邵定仪的内心:“那你真的猜错了,我没觉得你可怜,我只是觉得你太笨了,笨到不愿意打死他。” 邵定仪忽然叫梁銮,说:“梁銮,你别动。” 梁銮被她的脑回路弄得迷糊了:“什么意思?” “有蛇。”邵定仪说。 点点收藏好吗,love love kiss kiss[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天旋地转 第15章 救命谈判 邵定仪的声量小得不能再小,梁銮甚至对着她的嘴形判断了她到底在说什么,他复述了一遍,很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蛇?” 邵定仪不再出声,她点点头,脑袋上下晃动,盯着梁銮的脚边,邵定仪认识这种蛇,邵松洋以前没有出村子打工的时候会捕蛇卖钱,一条蛇在邵松洋手里面七扭八扭,蜷曲起来,之后被扔进密封的背篓里面,梁銮有够倒霉的,一上山就能碰到蛇,它爬行在草地上,贴着地面,压倒青草。 梁銮不敢看脚下了,他现在有种生理性天旋地转的感觉,是因为恐惧,他抖着嗓子问邵定仪:“怎么办?” 邵定仪用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她的视线跟着那条蛇,希望它能够自觉地离开。可是那条蛇显然没有那么通人性,它听不懂邵定仪的内心想法,没办法读懂邵定仪的心声。 蛇渐渐迫近了梁銮,咬伤他腿的那一刻,邵定仪扑上去抓住蛇的七寸,蛇在她的手里扭动着,伸出尖牙,准备用它的利齿攻击袭击者,邵定仪没有选择杀死这条蛇,她捏着那条蛇跑起来,手臂使出力气扔得远远的,蛇在空中飞翔,划出一条弧线,很快落入草丛里面不见了。 梁銮在她身后喊:“你干嘛去?你不管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嗓子能听出来明显的颤抖,邵定仪有点儿想笑,梁銮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故作严肃:“你别动,千万不能动,一步都不能走。” 梁銮面色都变了:“咬我的是五步蛇?” 他试图让邵定仪给他点儿希望,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还能活下去吗?我还没成年呢,我不能就死在这儿了,早知道不来露营了,我为什么要听关希尔的话,关希尔的话一点儿都不可靠,还不如骂你一顿,这也能转移你注意力,干嘛跑到着鸟不拉屎的地方露营,我真的脑子抽风了。” 他话说得颠倒,但是还记得邵定仪的定语,一动不动:“你现在下山叫人去来得及吗,我能活到有人来救我吗,这儿离医院那么远,医院里面有血清能救我吗?” 邵定仪不知道关希尔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关希尔跟他说了什么,只是听明白了梁銮今天露营主要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样看来梁銮这个人也不是十分的坏。 可她还是忍不住逗梁銮,于是她十分严谨的将梁銮的裤腿挽了上去,梁銮的小腿上有细细的一排齿痕,邵定仪抬起头悲悯地看着他:“我估计悬,你有什么遗言吗?” 梁銮听到这话眼前一黑,但是还是忍不住挣扎:“还有什么办法吗?” 他感觉自己现在都要走马灯了,开始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也没有什么遗言值得留念,看了眼邵定仪说:“记得给我外婆说让她别伤心,还有我爸,但是我爸估计也不会特别伤心,他到时候还能再生。” 说完这话之后他停顿了一下,好似鼓起勇气似的:“等我成了鬼替你去找彭山仁去,我吓死他。” 邵定仪从下往上看着梁銮,两个人的眼睛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可是邵定仪能够看出梁銮眼里的情绪,很坦然,没有什么遗憾似的,“有一种草药能救你,你要不要?” 梁銮那坦然赴死的神情瞬间变了:“你不早说,快点啊。”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16章 草药救命 邵定仪抬着头,和梁銮讲着条件。她一点都不怕梁銮不答应,梁銮被吓得面色惨白,看起来已经有点儿发晕了,虽然还在强撑着,可是果然没有人不惜命,即使是高傲的梁銮也得低头。 梁銮眯着眼,有点危险地说:“你现在在和我讲条件?” 邵定仪故作一派天真,“不然呢?” 不然她为什么明明可以告诉梁銮他死不了,只是被一条无毒的菜蛇咬了而已,却非得在这儿恐吓梁銮,还说自己知道一种救命的草药,好让自己能成为梁銮的救命恩人是为了什么? 梁銮颇有些无力,似乎屈从于命运了,好似看到了鬼门关就在眼前似的,有点儿焦急,语速都加快了,说:“谈就谈吧,那也没办法,还是命比较重要,你快别回答我了,你快点找药救命吧,这毒什么时候发作啊?” 邵定仪伸出尾指,微微弯曲,向梁銮伸出来手,说:“拉钩起誓哈,骗人的话走霉运。” 梁銮此时觉得邵定仪挺幼稚的,用这种方法来让对方保证承诺的有效性,完全没有保障,完全没有效力,梁銮根本不是唯心主义者,走霉运这种诅咒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也只有邵定仪这种没什么见识的人才会这样做。 但是梁銮没有把心理话说出口,说出来只能讨打,梁銮被邵定仪打了两次已经长记性了,在招惹邵定仪之前他得思量一下邵定仪的铁拳会不会落到他身上,他伸出尾指,也微微弯出了一个弧度,和邵定仪的手指勾扯到一起,两个人的肌肤相切,邵定仪的手比梁銮的手小了许多,梁銮如果想的话,完全能够用手掌包住邵定仪的手掌。 两根尾指的骨节微微弯曲,好像交颈一般。 邵定仪没想到梁銮答应得如此之快,简直说得上是豪爽,邵定仪不知道怎么有些心虚了,这样子骗梁銮,邵定仪的道德感受到了一定的挑战。梁銮能原谅她的对吧,如果梁銮也处在她这个处境中?梁銮能够理解她想要快速逃离那样一个令人恐惧的梦魇的吧? 邵定仪不确定。 梁銮和她勾了手指却不松手,尾指缠着她的尾指,邵定仪用了点力气才成功脱逃:“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去给你采草药,难道我还会跑了吗?” 梁銮心虚地看向天空,心虚地催促她:“你快点去找草药好吗,找不到我就会死,我死掉就没办法答应你的条件。” 他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邵定仪觉得梁銮也不是那么怕死,果然像梁銮这样的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不会放弃说刻薄话的权利的。 邵定仪站起来,她的身量从梁銮腿边到了梁銮肩膀附近,叮嘱道:“你站在这别动,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邵定仪做戏做全套,梁銮本身就没被毒蛇咬,她的话从根本上就不成立,要是再随便应付一下,梁銮肯定会怀疑的。 邵定仪的速度很快,跑着去,又跑着回来,手上拿着一棵草,不知道是什么草,看起来平平无奇:“真能有用吗?”梁銮开始怀疑了。 第17章 像打架鱼 邵定仪对于梁銮的怀疑肯定地回答:“绝对有用,没有用我替你中毒。” 梁銮的疑心看起来被邵定仪这么有把握的回答给打消了点儿,邵定仪只从草上简单捋了几根叶子下来,用手指搓了搓,汁水很快渗出来,渗透到她的指纹里面,沿着纹路渗开,叶子被碾得糜烂,邵定仪对梁銮说:“你把裤子撩上去,敷一会儿就好了。” 梁銮顺从地把裤腿掀了上去,伤口很小,邵定仪在心里腹诽,再不涂上去就结痂了。 邵定仪将碾得糜烂的叶子敷上去,盖到伤口上,伤口细小,甚至没有渗出来血珠:“一会儿就好了,但是你还是不能动,不然血液流动了就该毒发了。” 梁銮摸着下巴,说:“邵定仪,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邵定仪心里一跳,强装镇定,无所谓道:“我糊弄你干嘛,你不相信我?我骗你干什么,我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肯定得知道点儿什么的吧,肯定知道的比你多。” 梁銮勾着嘴角一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你是不是一说谎就会话很多?” 邵定仪眨巴眨吧眼睛,看像远处的一棵树,淡然地说:“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梁銮没有坏心眼地追问下去,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使是猜出来的也不妨碍他知道答案这件事情:“听不懂就算了,也没指望你听懂。” 邵定仪怀疑他下一秒就要说出邵定仪是弱智这种话。 “那么,我救了你的命……”邵定仪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说:“你是不是要履行你的诺言?” 梁銮无所谓地道:“当然,我言出必行,你说吧,什么条件。” 邵定仪说出她想要的条件的时候反而很淡然了:“我想彭山仁不再出现。” 梁銮歪着脑袋,好似早就猜到一般,没有问邵定仪为什么是这个条件,只是说:“就这么简单?” 邵定仪点头,说:“就是这么简单?” “他不出现在你面前你并没有报仇,不提点儿更狠的要求?”梁銮说:“怎么也得让他受点伤之类的吧,你现在说的这个也太简单了吧,你知不知道,被伤害了之后是要加倍奉还才公平的。” 梁銮的声音带着蛊惑性,好像要诱使邵定仪咬下毒果似的,邵定仪却出乎他意料地问:“可以吗?” 梁銮有些意外,反问道:“我还以为你会拒绝,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道貌岸然令人作呕的伪君子说的话。” 邵定仪面色很是平静,说:“可是不就是向你说的那样吗,我受到伤害了,他不应该付出点代价吗?这才算是公平不是吗?而且,我没你想的那么好,要是可以的话,我早就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的语气有几分无力,可是无力中还有几分决绝和凌厉,和那个看起来蔫巴敦厚的邵定仪实在是不怎么相像,这个时候邵定仪不像牛犊了,梁銮忽然想起来关希尔曾经带他看过的斗鱼比赛。 那种鱼叫什么来着,对了,打架鱼,艳丽绚烂的尾巴,像是蝉翼般轻薄飘摇,在阳光下折射,是七彩的,在水中轻轻浮动,像是透明的水母,明丽到刺激视觉的色彩,色彩斑斓,被咬伤的尾鳍、鳞片和皮肤,在透明的水中,一览无遗,直至战斗到死亡,即使看起来是那么和驯的种类。 邵定仪是一只打架鱼,这个想法在梁銮脑子里面成形,他对她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邵定仪根本不会任人宰割,被咬了之后只会出击,躲避只是因为暂时的战力不足,她不是害怕和恐惧,她只是保存自己的力量,等待下一次出击。 梁銮轻轻地说:“好。” 林中忽然下起了细雨,牛毛一样,丝丝缕缕,连不成线,穿过林间落下来,邵定仪说:“进帐篷里面吧。” 两个人搭了两个帐篷,梁銮指了指自己的腿,戏谑地说:“我现在不会毒发了?” 邵定仪犹如神棍一般,说:“不会了,这个草药很灵,药到毒除。” 梁銮追问:“功效这么强悍,被毒蛇咬了都能治好,那这叫什么草药,我到时候得出去宣传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怎么也得算为医学做出贡献了,不知道能够积累多少功德。” 邵定仪听到两乱这么问猛地顿了下,有点懊悔自己的遗漏,早知道提前想了,于是脑子飞速运转,可是根本想不出来什么靠谱的名字,只好胡诌一个,不管听起来是真还是假,说:“凉凉草。” “听起来用了这个草才会没命吧。”梁銮被邵定仪这个听起来就没有什么可信度的名字弄得差点笑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 “那你用过之后才这么说,你没用之前看起来也挺怕死的,当时你是不是觉得挺管用的,当时觉得管用就是管用。”邵定仪留下这句话就钻进了帐篷里面,直接拉上了拉链,明显是拒绝再交谈下去,将梁銮一个人留在风雨中。 帐篷里面空间狭小,没有点灯,手电筒在梁銮那儿,林间本来就有些昏暗,现在显得更加昏暗了,邵定仪躺在帐篷里面,听着外面的雨声,仔细听却不怎么能听得见,太小了,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是小时候,这种雨天,邵定仪根本不会打伞,她现在竟然觉得很困了,脑袋昏昏沉的,好似现在很安心,困意迷路了那么久终于找上门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邵定仪出了帐篷,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草上有留下的雨水,像是泪珠似的那么晶莹剔透。 梁銮仍旧铺了个垫子坐在地上,听到有声音才回头,问L:你醒了?” 邵定仪坐在垫子的角落里,两个人的位置如同对角线一般,“你坐在这儿干嘛?” 梁銮说:“准备看星星来着。” 邵定仪被噎了一下:“但是今天有雨啊,无论如何你这点常识还是要有的吧?” 第18章 夜间闲聊 梁銮身子后仰,双手撑在垫子上,很轻松地姿态说:“你在这儿经常看到星星吗?” 邵定仪思考了一下:“没有注意过,应该是经常见吧,见得多了所以才觉得没有注意到过。” “我妈是在这儿长大的,她给我说她小时候经常看星星星,漫天都是,夜幕里一眨一眨的,她走夜路都不害怕。”梁銮说。 邵定仪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对于谷辛邵定仪几乎是没有接触过的,只知道她从小学习就好,是山窝里面飞出去的金凤凰,自己创业,后来又嫁了很有钱的人,自己也变得很有钱,这话村里面的人说出来总是酸溜溜的,好似谷辛作为山里的一员,就该永远待在山里面才不是对于大山的背叛,或者说是对于同村同龄人的背叛。 但是她又的确回馈了很多钱给村里面,这是谁都没办法否定的。 人们在说谷辛的时候总是只说谷辛,邵定仪也只听过别人谈论谷辛,梁銮作为谷辛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这样和邵定仪说出一番追忆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是要安慰吗? 梁銮扭过头来,问:“你怎么不说话?” “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邵定仪如实回答。 梁銮说:“那你不知道说什么就听我说就行了,我还是第一次真正在我妈生活过的地方生活,我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虽然回来的时候表现得很不情愿,可是我知道我是想来这儿的,我总感觉到我妈还在我身边。” “你呢,你会有这样的感受吗?”梁銮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合适,说:“你不会觉得冒犯吧?” 邵定仪没觉得有什么,因为这个时候的梁銮像一个同龄人了,不高高在上,不咄咄逼人,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邵定仪会疑惑梁銮怎么会长这么亮闪闪的眼睛,如果今天真的有星星,邵定仪真的会从星星联想到梁銮的眼睛:“我没觉得冒犯。” 可能是两个人待的地方太过于安静,也可能是梁銮刚刚答应了邵定仪的条件,邵定仪对他有一点点微妙的感激在,总之邵定仪回答:“有时候会有吧,有时再次经历一些过去和我爸妈一起做的事情,就会觉得我爸妈还在,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你爸妈……”梁銮用了一个很委婉的词:“你爸妈走得很早吗?” 邵定仪说:“那时候邵叮叮还小着呢。” 梁銮说:“你呢,你多大了。” “刚上初中。”邵定仪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年,包括那一年的年龄,那一年的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那一年的那一天的一切都还在历历在目。 梁銮没再问下去,两个人也没再说了,很默契似的,夜色渐渐浓缊了,两个人在黑夜的林间,像是两只无处可去的小兽,没有光亮,可是谁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怜。 邵定仪过了一会儿幽幽开口:“我有点饿了,你饿不饿?” 梁銮说:“饿了。” “吃什么?”邵定仪问出了核心的问题,梁銮这时候发现两个人什么都带了,就是一口吃的都没带。 第19章 下雨发烧 梁銮问:“怎么办?” 这个地方有水但是是河水,梁銮是不可能喝的,但是食物的话几乎没有,有的话梁銮也得考虑一下能不能吃,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即使把帐篷全收了,然后回家,也得折腾一会儿。 邵定仪仰天叹息了一下说:“还是饿着吧。” “你行吗?别再饿晕过去?”梁銮实际上想说点关心的话,但是说话直来直去或者是没心没肺的时间长了,梁銮一时之间还真的改不过来。 邵定仪回呛他,说:“要饿晕过去应该也是你先饿晕过去,你体格比我大,需要的食物比我多,而且你看起来娇生惯养的……” 邵定仪话没有说完,反而是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梁銮,看得梁銮发毛,他真的后悔用反问句和邵定仪说话了,明知道邵定仪不是个好惹的人,还偏偏招惹,那不是贱是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饿了一夜,到了后半夜下雨了,雨水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大,邵定仪的在帐篷里面听着雨打叶子的声音,眼睛睁着,帐篷里面没有一丝光,听觉反而更加灵敏,邵定仪听见有拍打帐篷的声音。 她坐起来问:“谁?” 是梁銮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听得不是很真切,邵定仪伸出头去,问:“怎么了?” 梁銮递过来一把手电筒,他的手湿漉漉的,但是手电筒确是干燥的:“手电筒全在我那儿,给你一个。” 邵定仪接过来,说:“你身上全湿了。” “没事儿,等会捂捂就干了。”梁銮不在乎地说。 “你别感冒了。”邵定仪有点儿担心。 一语成谶,梁銮还真感冒了。 第二天邵定仪一醒过来就听见梁銮哼哼唧唧,叫着邵定仪的名字,她差点鸡皮疙瘩都起来,邵定仪隔着帐篷问:“你有病吗?“ 梁銮说:“我真有病了。” 邵定仪进他帐篷里面一看,额头和脸全是红的,看起来温度不低,邵定仪这次为了预防梁銮乱扣帽子,先出招了,说:“你感冒可不能怪我啊,我昨天只是随口一说,你可不能把罪过怪到我头上。” 梁銮烧的眼睛更亮了似的,眼睛里面有一层雾气和水气混杂着,一夜没吃饭没喝水,又加上发烧,嘴唇都有点起皮,虚弱地说:“我都烧成这样了,你还得给你自己澄清,你是黑心鬼吧邵定仪?” 邵定仪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仁义,于是讪讪地笑:“前车之鉴,前车之鉴。” 梁銮烧得没力气和她斗嘴,邵定仪为了保证梁銮不会烧出什么问题,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全部东西,她让梁銮坐在一边儿,别耽误她,梁銮看着头都没有力气抬起来了,半垂着头,靠着树,下过雨之后树皮又潮又软,梁銮的后背又湿了大半。 雨后有点儿凉,还起了风,邵定仪担心梁銮背部的衣服湿了之后风一吹再感冒了,只好给梁銮又裹了个毯子,梁銮就静静地坐着,任邵定仪摆布。 邵定仪顺手用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忍不住说:“你现在这样不说话挺好的,适合做个哑巴。” 梁銮烧得都不能大声说话:“我做个哑巴谁来批判这个世界?” “你说话了别人就要批判你了。”邵定仪终于把全部东西都收拾好,她替梁銮把所有东西都背着,实在是照顾梁銮,梁銮走着路脚步都有些虚浮。 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那么虚弱,梁銮非要帮邵定仪拿着点儿东西:“你给我个包。” 邵定仪没跟他客气,她自己背俩包简直要累死了,梁銮既然想背那肯定没有不给他的道理。 梁銮反而不高兴了:“你真给我啊?” 邵定仪一脸讶异,说:“不然呢?我还和你客气客气啊,很沉的好吧。” 虽然梁銮的发烧和邵定仪毫无关系,甚至起因还是因为梁銮他自己,如果不是梁銮要去露营,那怎么会被蛇咬,怎么会淋雨发烧——虽然梁銮是出于好心要邵定仪转移注意力,可是这对于邵定仪而言的确是无谓的负担——但是邵定仪还是尽心尽力地把梁銮给送回了家,毕竟梁銮现在的确是个有用之人。 谷庆敏果然已经起来了,梁銮直接瘫倒在沙发上,病怏怏的,说:“我不行了。” 谷庆敏根本不管梁銮是不是个病人,又是一个蒲扇上去,打在梁銮头上,梁銮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大清早说什么丧气话,不就是发烧了,等会吃点药再盖个被子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搞得跟什么大病似的。”谷庆敏话说得不好听,但是还是翻箱倒柜的给梁銮找药,邵定仪顺便给梁銮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里面,她看着两乱吃完药,也准备走了,谷庆敏却叫住她。 “你有没有和他说,没有的话我去说。” 邵定仪眼睛朝上抬了抬,不自然的用手指挠了挠脸颊,说:“反正他答应了。” “你怎么说的?”谷庆敏好奇。 邵定仪总不能说是她用了阴招骗诈非常之惜命的梁銮,只好夸赞梁銮,说:“我一说他还挺愤慨的,直接就答应了。” 想了想又补充说:“梁銮是个好人。” 这句话倒是真心话,即使他看起来浅薄,看起来不屑,看起来傲慢,可是这样一个人梁銮被她诓骗着答应条件之后也没有药出尔反尔,就这点看来梁銮简直是个好人。 谷庆敏对她说的好人这句话倒是没否认:“看着不是很聪明,但是至少不是个特别坏心眼的孩子,他妈走的早,跟着他爸不学好,教一教总是能往好的方向转变的。” 谷庆敏能看穿一切似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头发剪了是因为梁銮,我先替他给你道歉,等到时候逮到机会你可以使劲儿收拾他。” 邵定仪腼腆地笑了笑,说:“好。” 邵定仪到家的时候邵叮叮坐在院子门口,拿着弹弓,也不说话,就静静坐着,这会儿还下着雨呢,邵定仪把谷庆敏借给她的伞收起来,走上前去问她:“怎么坐在这儿啊,等会儿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邵叮叮说话嘟嘟囔囔的,好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似的,邵定仪蹲下来,才发现她哭了,说话不清楚是因为哽咽,她心里一紧,赶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奶奶怎么了?” 邵叮叮摇摇头,说:“不是。” 第20章 叮叮打架 邵定仪少见邵叮叮如此之不开心的模样,嘴巴瘪着,有点像鸭子,再撅长一点儿就更像鸭子了,但是这话邵定仪可不能说,不然等会儿邵叮叮跳起来打她都有可能,一般情况下的邵叮叮活力十足,跟谁都能玩,跟谁都能唠,没有邵叮叮不感兴趣的事情和怕的人,邵叮叮永远像一团小火焰。 邵定仪拉起来她,一只手牵着她,用用另一只手掌给她挡着雨,拉着她进了屋子,说:“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下雨了不开心?” 邵叮叮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和她无话不谈,好的不好的都一股脑的告诉她,只是轻叹口气,又摇摇头装深沉地说:“你不懂。” “我不懂就不懂吧。”邵定仪没有逼邵叮叮,邵叮叮开学就要上六年级了,有自己的烦恼很正常,不愿意诉说烦恼也正常,青春期的小孩儿应该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阶段吧。 邵定仪拿了条干毛巾给邵叮叮被雨打湿的头发仔细地擦着,把她的头都给裹起来了,“但是有一点,你要是解决不了你要告诉我,你不能逞能知道吗?” 邵叮叮重重点头,对邵定仪说:“你放心吧。” 白桂枝正坐着给邵叮叮补裤子,裤子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线,见邵定仪回来了,问:“跟那孩子相处的还行吧?” 邵定仪坐到白桂枝身边,偎着她的腿,头在她腿上蹭了蹭,她在白桂枝身上闻到了一股令她安心的味道:“当然没问题,您怎么知道的?” “没问题就好,还我怎么知道的,村里面的人都知道吧 ,那孩子还是挺有名的,我跟你姨婆还谈了谈他呢。”白桂枝摸着邵定仪的头发,邵定仪的头发又厚又顺,和王茜以前的发质一样,邵定仪最爱护的就是她这头头发,这算是王茜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但是邵定仪这次却因为一个连白桂枝都不能信服的理由剪短了,可是白桂枝又不能多问,因为问了邵定仪也不会多说。她是最坚强的孩子,什么苦什么痛都要自己吞自己咽,估计心里苦得黄连似的。 邵叮叮等到雨停了就撒欢似的跑出去了,都不带停的,邵定仪对着她的背影喊:“邵叮叮你还回来吃饭吗?” 邵叮叮的声音顺着风传回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邵定仪总觉得邵叮叮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只能敛住心神做自己的作业,等到了饭点儿的时候邵定仪做好饭却迟迟不见邵叮叮回来。 白桂枝给邵叮叮的饭放回锅里保温着,也有点儿担心:“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邵定仪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说:“我去找找她。” 邵定仪去了邵叮叮最爱聚集的围墙处,围墙那儿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儿都见不着,又去来邵叮叮学校里面,她平时总是跟班里孩子在学校的乒乓球台那儿打乒乓球,学校的门儿也锁着呢,暑假期间学校里也没开灯,黑乎乎的。 邵定仪又想到了杨凯乐家里,说不定邵叮叮在杨凯乐家玩儿呢,她加快步子往杨凯乐家赶过去,杨凯乐家挨着村委会还有村诊所,这会儿一群人都在村委会前面的空地上闲聊呢。 邵定仪没看见杨凯乐,倒是看见了杨凯乐的妈:“姨,邵叮叮和杨凯乐在一块儿玩吗?” 郑燕红不忿地瞪着邵定仪,一句话都没多说,从鼻孔里重重地出了气,弄得邵定仪莫名其妙的。等郑燕红走了之后,一群人才开始七嘴八舌的和邵定仪讲起来前因后果。 邵叮叮和杨凯乐打架了,杨凯乐的牙都被邵叮叮打掉了。 邵定仪问是因为什么打架。一群人都吞吞吐吐的,最后还是个小孩儿开口了,这小孩儿邵定仪认识,也是经常和邵叮叮凑一堆玩:“不是邵叮叮打的杨凯乐,是别人打的,杨凯乐是为了帮邵叮叮才会被打,他们说邵叮叮没爸妈。” 那小孩的家长赶紧捂住他的嘴,不好意思地冲着邵定仪笑:“说,小孩儿说话直来直去的,你别放心上啊。” 邵定仪不放心上才会见鬼,没有什么话能够比这句话更戳她心窝子了。以前小时候她被别人说没爸妈,现在邵叮叮又被别人说没爸妈,今天邵叮叮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已经很明了了。 邵定仪问:“你知道邵叮叮在哪儿吗?” 小孩儿摇摇头:“她和杨凯乐一块儿,杨凯乐没回家,不知道去哪儿了。” 邵定仪又在众人脸上看到了很熟悉的神情,归结为两个字叫做可怜。邵定仪以前经常见到这种神色,在邵松洋的葬礼上,在王茜的葬礼上,在上学的时候填写家庭成员和家庭状况的时候。 她总是努力忽视这种被可怜感,但是这种感觉今日重新被她捡拾起来了,许多只眼睛看着她,仿佛都在说,没爸妈的孩子多可怜啊,邵定仪知道,这是人最基本的悲悯,旁人有这种情感特别正常,她不也因为这种可怜感而受到过宽待吗,那她根本不需要抨击带着这种神情的人,他们给出什么样的情感是他们的自由,邵定仪会怎么应对那种神情是她的自由。 这种可怜感吞灭不了邵定仪,如果可怜能够将她吞噬,那么邵定仪可能长不到这么大,邵叮叮也没必要体验这种隐隐约约的怜悯,因为邵叮叮虽然没爸妈,但是有姐姐和奶奶。 郑燕红对她没有好脸色当然情有可原,毕竟杨凯乐连牙都被打掉了。 她忽然想到了邵叮叮能去的地方。 邵定仪后悔没有打个手电出来了,夜色渐渐浓郁,她又经过了谷庆敏家门口,想了想还是敲门进去了。 梁銮抱着个枕头躺在沙发上,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双手捧着手机,手指动得飞快,不知道在做什么呢,邵定仪打断他:“我想借个手电筒。” 梁銮这才发现屋里进人了,手一松,手机直接砸到了鼻梁上,这下好了,不止脑子疼,鼻子也疼了。 “你怎么来了。”梁銮自觉丢人,飞快捡起鼻子上的手机,强撑着不去揉自己的鼻子,安慰自己没事儿,就是不知道塌没塌,那么高的鼻梁要是塌了多可惜。 邵定仪心里急得不行了,语气也有些焦躁,不回应梁銮的问题,只是说:“我想借个手电筒。” 梁銮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是不是彭山仁又去你家了,你带着我去找他,我非得揍他一顿不行。” 邵定仪直接否认了,说:“没有,根本不是,现在你能借给我手电筒了吗?” 梁銮将信将疑邵定仪的话,从沙发上坐起来去给邵定仪找了手电筒,实际上梁銮也不知道手电筒在哪儿,他一通瞎摸,在梁銮扒拉了两个抽屉之后,邵定仪说:“还是我来找吧。” 邵定仪给谷庆敏收拾东西的次数多了,什么东西放在哪儿她知道的很清楚,至少比梁銮清楚。 梁銮转身给她让了位置,邵定仪精准地摸到了存放手电筒的抽屉,没有多停留一秒,说:“谢了。” 梁銮觉得邵定仪简直是奇怪得要命,大半夜跑他家里来借手电筒,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灵光又是一闪,邵定仪不会是关心他,想来看看他的病好了没,才找个借口说来找他借手电筒的吧。 没想到邵定仪这么好心,果然还是有点儿良心的,梁銮当即给关希尔没头没尾地发了个信息:^ ^ 关希尔像是时刻不离手机似的,回道:何事 梁銮又回:说了你也不懂 关希尔很是无语: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关希尔:你最近怎么像是神经病似的,说话含含糊糊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才走几天啊,你就有秘密了。 关希尔用力敲着手机键盘,觉得自己跟梁銮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厮似的。 梁銮:瞒着你的事儿多了去了,秘密也多了去了 说完就给手机设成了勿扰模式,越想越觉得邵定仪就是为了来看看他病好了没,被砸疼的鼻梁又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他只好去扒拉冰箱里面的冰块,鼻子上又多加了冰袋,和脑袋上的退烧贴一块儿把脑子给填满了。 邵定仪离开谷庆敏家就沿大路一直走,过了分岔口走上了条小路,手电筒很亮,可以照很远,邵定仪没怎么看就远远看见了远处坐着的俩小孩儿。 俩小孩儿坐在坟头前,大半夜的怪瘆人的,手电筒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被刺得双双闭上眼睛。 邵定仪站在两个人面前,叉着腰说:“邵叮叮,你真是长本事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 邵叮叮垂着头,说话听起来像是哭过似的:“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邵定仪哼哼了两声,说:“我不仅知道你在这儿,我还知道你和杨凯乐和别人打架了。” 邵叮叮自辨道:“不是我挑的头。” 邵定仪叹口气说:“我当然知道不是你起的头,我又没说怪你,你一受委屈就往爸妈坟前跑的毛病怎么时候改掉。” 第21章 上门声讨 杨凯乐勇敢地挡在邵叮叮面前,生怕邵定仪会打邵叮叮:“姐,根本不怪邵叮叮,是程峰先挑衅的,我们一块儿玩的时候没带他,他还非要凑过来捣乱,叮叮拦住他之后他就骂叮叮,说……反正就是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当时邵叮叮没理他,我们就换了个地方玩,到了下午越想越气才去找程峰了。” 杨凯乐欲言又止,话没说满,他回过头去看邵叮叮,怕那句话说出口再次伤害到邵叮叮。 邵定仪像逗小狗似的摸了摸杨凯乐的头发,说:“我不会骂叮叮,也不打她,你放心,姐姐非常感谢你帮助邵叮叮打架,但是现在天已经很晚了,你爸妈会担心你的,你先回家,可以吗?” 杨凯乐被邵定仪摸了头之后有点害羞,咧着嘴巴,邵定仪一眼就看到杨凯乐缺了一颗牙齿的地方黑乎乎的,她又说:“真的是不好意思啊凯乐。” 杨凯乐挠挠后脑勺,又觉得这样的动作不够大方,抬起头潇洒又侠气地说:“我的牙本来就快掉了,而且还是掉在帮助邵叮叮的过程中,我觉得掉得很值得。” 邵叮叮闻言还有点儿感动,对于这个和她一起对外打架的朋友的情谊更深了:“杨凯乐,以后我不打你了。” 杨凯乐兴奋地问:“真的假的?” 邵叮叮刚要回答又被邵定仪一记眼刀给吓得缩了脖子,推着杨凯乐说:“你快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杨凯乐一步三回头地挥手告别,说:“邵叮叮,那我们明天见。” 杨凯乐走了之后邵定仪坐到了杨凯乐的位置,刚刚下过雨的泥土湿漉漉的,邵定仪不知道两个小孩坐这儿是怎么想的,估计裤子都湿透了:“你坐这儿多久了?” 邵叮叮说:“没多久。” “你下午出去就是和程峰去打架了?”邵定仪问:“打架了之后就来这儿了?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你被人骂了你不能回来找我吗,你要是打不过他怎么办?我不能去找他家长吗,你姐就这么没用啊。” “我不想让你和奶奶担心,你也是小孩啊,你也没多大啊,我不能老是让你为我担心,你已经够辛苦了。”邵叮叮一句话让邵定仪积攒起来的一些火气瞬间灭了。 邵叮叮的头偎在邵定仪的肩膀上,信赖十足,头发毛茸茸的,让邵定仪心里也发软,邵叮叮又没做错什么:“下一次再有人骂你,你就回来找我,行吗?谁再说你没爸妈,你别打回去,你要是打不过了,你还得受伤,你先忍一忍,你等我去骂。” 邵叮叮跟没抓住重点似的,说:“姐,你也会骂人啊?” 邵定仪搂着她肩膀,说:“你别打岔行吗?” 她没跟邵叮叮说,她不止会骂人,还会打架呢,眉尾上那块淡淡的疤痕,就是小时候因为打架留下来的,像月牙。 “我知道了。”邵叮叮乖巧答。 “你今天打架的时候受伤了吗?”邵定仪这才想起来检查邵叮叮身上有没有伤,实际上问这话有些多余,邵叮叮和别人打架一般只有别人受伤的份儿,没有邵叮叮受伤的份儿,更何况还有杨凯乐跟着。 邵叮叮颇为自豪地说:“我完全没问题,没有受伤,程峰想要用拳头揍我,但是杨凯乐替我挡住了。” 说完她又有些亏欠似的,换了个语气,拳头在空气中挥动着:“程峰那一拳头把杨凯乐的牙给打掉了,真的是太可恶了。” 邵定仪也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邵叮叮的头:“明天去给杨凯乐好好道个谢,然后对杨凯乐的妈妈说声对不起,可以吗?” 邵叮叮说:“可以。” “你现在还难过吗?”邵定仪牵起来邵叮叮的手,她没给邵叮叮讲什么没有爸妈也没事儿,没有爸妈还有她和奶奶,这没什么意义,即使邵叮叮没多大的时候爸妈就已经去世了,但是这不代表邵叮叮就不需要爸妈,尤其是每个人都有爸妈,所以她干脆不谈什么大道理,邵叮叮自己会想明白的,她是一个很想得开的小孩儿。 邵叮叮站起来,跟着邵定仪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打得很远,邵叮叮被光吸引了,一脚一脚地踩上去,语气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难过了,说:“我现在已经好了。” “好了就行,好了回家吃饭,今天我还买了包辣条,本来想等着吃晚饭的时候和你一起吃的,但是你一直不回来,我就吃完了。” 邵叮叮不相信:“真的假的,你又在骗我吧?” 邵定仪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你怎么不等我?” “其实我实在骗你。”邵定仪见邵叮叮真的上当,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后跑了起来,邵叮叮在后面追,说:“等等我。” 第二天邵定仪是陪着邵叮叮去找郑燕红道歉的,即使小孩之间再讲义气,可是在大人眼里总归是有点儿瞎胡闹的性质在的,因为胡闹导致了杨凯乐的牙齿掉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以后邵叮叮要是还想和杨凯乐做好朋友,那郑燕红不能对邵叮叮有偏见,不然即使两个人关系再好,时间长了,也会生出龃龉。 冤家路窄似的,还没到杨凯乐家,在岔路口又遇到了程峰。 邵叮叮怒气冲冲地看着程峰,好似随时准备着去和程峰战斗,要不是邵定仪牵着她的手,估计邵叮叮已经大步向前了。 程峰和他妈一起,看见邵叮叮有些怕似的往他妈身后躲,邵定仪说:“怎么躲着叮叮啊。” 程峰不答话,倒是他妈答话了,说:“刚要去找你们呢,你看,你妹妹连程峰打成什么样儿了。” 实际上打得也没有很严重,甚至都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邵叮叮打的时候是收着力气的,打坏了是要赔钱并且犯法的,她谨记着这点儿,所以都是往程峰身上不容易留伤的地方去打,至于具体是哪儿不容易留伤,邵叮叮也不太确定,只是遵循着往身上比较软的地方去打,比如说肚子和屁股。 第22章 程峰道歉 于是程峰被打了之后只觉得浑身疼痛,但是身上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相比较起来他做的倒是更过分一点儿,毕竟杨凯乐的牙齿都被他打掉了,即使一开始已经松动了,早掉晚掉都是掉,可是那毕竟是一颗牙齿。 郝椿作为程峰的妈妈,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打掉别人牙齿的事情,只知道自己儿子被揍了的事情,于是便怒火中烧,气势汹汹地前来找邵叮叮算账,至于打架的前因后果,她更是问都没问,直接带着程峰准备上门算账。 邵定仪松开牵着邵叮叮的手,说:“你先去找杨凯乐玩儿,等会儿我去找你。” 邵叮叮不愿意,头都要摇断了,拽着邵定仪的衣角:“我不想去。” 邵定仪没逼迫邵叮叮,说:“你要是不想去那你就在这儿吧。” 既然邵叮叮选择在这儿,接下里的话不管她爱听还是不爱听,都得听着了。 “邵叮叮打程峰是因为程峰说了一些显得很没有教养的话。”邵定仪说,“邵叮叮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早早就去世了,郝姨,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和邵叮叮,只是觉得,即使邵叮叮没有爸妈,也不是程峰可以攻击她的理由,她没爸妈不代表她没有教养,她都知道不拿别人的痛处戳伤别人,可是程峰不是没爸也不是没妈,您说是不是?” 她话说得隐晦,话里有话,可是即使是猪脑袋也能听出来邵定仪的意思,郝椿的脸涨红了,问程峰:“你说叮叮什么了?” 程峰嗫嚅着不敢承认,郝椿一巴掌打到他屁股上,本来就隐隐作痛的地方被郝椿实打实地打了一下,变得更疼了,眼泪差点蹦出来,只好实话实说:“我说邵叮叮没爸也没妈。” 郝椿的脸更红了,是被程峰给臊的,她怒气冲冲上门要给自己儿子讨个公道,本来还觉得邵定仪一个小辈对着她慷慨激昂的说这么多话很不尊重她,好歹她也是长辈,现在反而觉得邵定仪够客气的了,换做是她,早就踏平邵定仪家门口的门槛了,她想着措辞,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真是不好意思啊定仪。” 称呼都已经变了,郝椿按着程峰的头,非要他给邵叮叮来个三鞠躬,程峰挣扎不得,只好垮着脸,一副以后都不可能再在邵叮叮面前立威的表情,很是后悔和邵叮叮打这一场架。 邵定仪也是才知道原来郝椿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也颇有些过意不去,可是她不能替邵叮叮原谅,邵叮叮受了程峰的三鞠躬之后,邵定仪让她自己决定:“你要不要和他和谈?” 邵叮叮果断摇头:“不要。” 程峰一脸震惊,说:“我都道歉了。” “可是道歉也不能解决一切啊。”邵叮叮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不理解竟然有人不明白。 郝椿没有逼着邵定仪劝邵叮叮表示原谅,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理亏,她再没脸没皮,也不能要邵叮叮和邵定仪对说出那样话的程峰表示原谅,她对程峰说:“你等着我回家收拾你。” “郝姨。”邵叮叮把她叫住。 程峰以为峰回路转,邵叮叮转念要原谅他,可是只听邵叮叮又来了一句:“他还把杨凯乐的牙给打掉了。” 这下郝椿更是臊得无处躲藏了,以为今天是讨回公道的,实际上今天是来揭露程峰做的恶事的真相的,她对着邵叮叮说:“我下午带着程峰去找杨凯乐道歉啊。” 邵叮叮说:“郝姨再见。” “再见哈,再见。”郝椿脚底下的速度比来的时候还要快,程峰有点儿跟不上,还是被郝椿拽着走,边走边骂:“你就知道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你自己先骂别人的,你还怪别人打你,我看邵叮叮也是好脾气……” 两个人走远了,话也听不清楚了,邵定仪问邵叮叮:“现在感觉好受点没有?” 邵叮叮说:“虽然好受点了,但是不代表我没受过伤害啊。” 邵定仪被她逗笑了,说:“你说话有时候很有哲理啊。” “我说的话不对吗难道?”邵叮叮又牵上了邵定仪的手,接下来还得去杨凯乐家给杨凯乐道歉,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被风声还有蝉声给截断,又被梁銮的声音给截断。 “我觉得你妹说得挺对的。”他冷不丁地出现了。 邵定仪和邵叮叮两个人同时停下来,梁銮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生龙活虎的,面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显然已经退烧了,不知道他听了多久,邵定仪和邵叮叮根本就没发现这儿多了个人,刚刚四个人待的地方是个别人院子的角落处,呈九十度角的围墙,足以把另外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藏得密不透风的,连影子都没有往刚刚四人站的位置倾斜。 梁銮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听完了全程,邵定仪觉得梁銮整天不声不响地到处跑,实在是很奇怪,在家歇着不好吗? 但是梁銮显然没有邵定仪的这种自觉。 他今天就是专门去找邵定仪的,没想到走了半截儿还有意外收获,实际上对于找不找邵定仪这件事情梁銮一开始挣扎了半天,但是后来给自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手电筒还在邵定仪那儿呢,他得找邵定仪去把手电筒给要回来。 说走就走,梁銮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之后一点儿都不犹豫,他丝毫不思考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找邵定仪,他自己也知道根本不是因为手电筒,只是要去找邵定仪。 还没走到邵定仪家就听见有人和邵定仪吵起来了似的,声音尖锐,邵定仪一看就不是她的对手,梁銮幻想着要英雄救美,但是邵定仪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幻想注定只能是幻想。 邵定仪说话像是连珠炮似的,梁銮都觉得这话打在自己脸上了一般,有点儿生疼,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躲了起来,他看不见邵定仪,邵定仪也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第23章 治得住你 邵定仪在这个时刻是不需要梁銮来拯救的,梁銮的幻想如同游鱼吐出来的泡泡,相继噗噗的被戳破,没有一点声响。 梁銮又想到了邵定仪也并非完全不需要他拯救,邵定仪还得他帮忙整治彭山仁,思及此,梁銮那幻想的泡泡转为七彩色,他也并非一无是处。 梁銮又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对于邵定仪而言成为一个有用之人,只是单单这么想了。 邵定仪对着梁銮还算是好声好气地问:“你在这儿躲着干什么?” 梁銮是万万不能说自己在偷听的,只好说:“我是找你拿手电筒的路上,顺便听见了你在吵架。”却丝毫不提起来自己为什么躲起来这件事儿。 邵定仪点点头,表示了然:“我本来想等会儿给你送过去的,我现在得领着邵叮叮去找杨凯乐。” 梁銮问:“谁是杨凯乐?” 邵定仪回答道:“就是那天的带着你去我家的那个男孩儿。” 梁銮记得那个被他揪着领子胁迫着的孩子,但是对于杨凯乐到底长什么样子已经不记得了,又为了表示自己还是记得的,只好说:“哦,原来是他。” 又问:“找他干嘛?” 邵定仪糊弄地说:“找他有事儿。”具体是什么事儿,也是一句话不肯多说点的。 邵叮叮早在梁銮出现的第一秒就等不耐烦了,说:“姐,我们赶紧走吧。” 她对于梁銮的印象没有好,只有不好,在她看来,梁銮和她是天生不对付的,梁銮对她姐有敌意,邵叮叮就对梁銮有敌意。 梁銮无所谓地说:“不说就不说吧,当我稀罕听吗?”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语气颇为生硬地说道:“记得还我手电筒。” 邵定仪保证:“我等会儿一回来就还给你,可以吗?” 梁銮觉得邵定仪说的这句话令他较为满意,点点头,不知道怎么想的,手又插在裤子口袋里面——一开始还没插好,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口袋在哪儿——慢慢离开了。 邵叮叮仰着头问:“姐,他干嘛来找你?” 邵定仪想了想,说:“可能不舍得手电筒。” “那也太小气了吧。”邵叮叮有些看不上梁銮似的说:“你昨天拿的那个手电筒是他的啊,那得赶紧还给他,别再到时候让咱们赔。” 给杨凯乐道歉倒是很顺利,因为杨凯乐根本不生气,杨凯乐都不生气,郑燕红也没有理由生气,又不是邵叮叮打掉的杨凯乐的牙齿,也不是邵叮叮非要杨凯乐去打架,更不是邵叮叮用杨凯乐当肉盾,是她儿子杨凯乐自己愿意凑上去替邵叮叮挡下的这一拳头,归根结底都得怨杨凯乐太讲义气了。 郑燕红心里半是高兴半是觉得恨铁不成钢,怎么就非得上赶着替别的小孩儿挡下那一拳头,要是没有打在牙齿上,打在了其他地方那该怎么办? 邵定仪能看出来郑燕红心疼杨凯乐,哪有妈妈不心疼孩子的,于是又对郑燕红说了半天的好话,夸郑燕红人好,夸杨凯乐有担当,没一会儿给郑燕红夸得五迷三道的,心里再有气也气不出来了,满心满眼都是对杨凯乐的骄傲,自己竟然培养出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走的时候还对邵叮叮说:“没事儿的时候就来找杨凯乐玩儿哈。” 邵叮叮这两天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孩儿,她心疼邵定仪为她做出的一切,邵定仪为她低头,邵定仪为她陪笑,邵定仪为她说一些场面话,这本都是邵定仪不应该承受的,她对邵定仪说:“姐,对不起啊,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邵定仪揉揉她的头,说:“那么乖干什么,吓死我吗,而且你现在就挺乖的啊,又不是说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再说了,这件事情你一点儿错都没有,干嘛要给我道歉。” “但是我让你给好多人道歉了。”邵叮叮反省自己。 “这没有什么啊,我甚至都没有做到让别人不伤害你啊。”邵定仪不觉得为邵叮叮这样做有什么值得邵叮叮愧疚的,邵叮叮是小孩儿,她虽然也是个未成年人,但是承担起来了邵叮叮家长的身份,家长就该有家长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是她爸妈在的话,也会这么做的,她只是做了一些原本她爸妈如果还在世的时候会做的事情。 更何况,如果她真的做得很好的话,作为一个姐姐很称职的话,那么邵叮叮就不应该被别的孩子骂没有爸妈,也不应该为自己打了别人而愧疚。 邵定仪回到家之后就又出了趟门,今天上午一直在奔波,她都快走不动了,只好骑上了电动车,从谷庆敏家里借来的手电筒被她放到了车篮里面。 谷庆敏今天在家,她一进门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做主任时间长了,谷庆敏训起人来一点儿都不含糊,而且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本领也很足,听着轻声细语的,实际上细细品起来都是割人刀,比如现在就在说梁銮:“你的确很有本事啊梁銮,不然我对你就是日思夜想也见不到你,还得是你把你爸给打了我才能见到你,你是不知道,我见到你多开心。” 邵定仪得知了一件事情,梁銮把他爸给打了,看起来像是被驱逐到谷庆敏这儿了,那么,梁銮他爸在谷辛去世之后对梁銮不好是吗?因为过得不好,所以才会被赶到乡下?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梁銮实际上也并不是什么都顺风顺水。 邵定仪准备等着谷庆敏训完梁銮再进去,现在这样贸贸然地进去,实在是有几分尴尬,但是没想到她又在谷庆敏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你等着吧,我现在这段时间不忙,我给你制定的改造计划已经很完整了,到时候我就是给定仪多加点儿钱,我也得把你改头换面。” 梁銮问出了和邵定仪同样的疑问:“关邵定仪什么事儿。” 谷庆敏说:“当然是她能治得住你。” 梁銮回呛道:“谁说她能治得我?” 国庆节你不要离开我? 终于写到这个态度转折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治得住你 第24章 大小三人 谷庆敏说:“你别管谁说的,就是鬼说的你也得给我受着,知道吗?” 梁銮开始了撒泼打滚,谷庆敏制止他,说:“你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不把你教育好,我还真不愿意再当你外婆了,多丢份儿啊,你别在沙发上滚了行吗?沙发套都掉下来了。” 邵定仪实在无法想象梁銮这么高的一个人是如何在沙发上滚过来滚过去的,怕是只有上半身在沙发上,下半身全部在地下蜷着吧,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画面,邵定仪又赶紧摇了两下头,感觉脑浆都有点儿摇匀了,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面给撇出去。 里面安静了下来,可能是谷庆敏看不下去了但是也拿梁銮无可奈何只好自己走开,邵定仪还是略微等了一会儿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进去了。 梁銮正瘫坐在地上,头仰着看天花板,天花板上除了个吊灯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邵定仪还顺着梁銮的视线往上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儿被梁銮同化了。 邵定仪说话的时候梁銮有点儿被惊乍了一下,说:“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邵定仪把手电筒放桌上,说:“是你太认真了,手电筒还你了,谢谢你和谷主任。” 梁銮却不让她走,从地上站起来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盯着她看了会儿说:“你坐下。” 邵定仪疑惑地问:“我回去还有事儿。” 她这话一点儿都不假,今天的作业还没有写,家里的卫生还没有收拾,梁銮并不管邵定仪是真有事儿还是假有事儿,只说:“你先别走,我也有事找你。” 邵定仪只好坐下,洗耳恭听般等梁銮说话。 梁銮忽地凑近了,一张脸就在邵定仪眼前放大,又是那双眼睛,什么都不含带,只含着亮晶晶的神色,好似很赤诚一般,邵定仪愣了一瞬又赶紧弹开,有些手忙脚乱的。 这下换梁銮奇怪了,阴阳怪气地问:“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我身上是有传染病吗?还是你觉得我身上有汗臭味?” 这两样梁銮身上都没有,邵定仪百分百的确定,梁銮身上总是浸着一种柑橘香,好像被橘子腌入味了一样,邵定仪否认说:“当然不是。” 梁銮甚为不满,道:“那是为什么?” 邵定仪觉得自己掉到梁銮的问句陷阱里面了,梁銮怎么那么多为什么,问问问,一直问,不想挨着他坐就是不想挨着,有那么多为什么吗?好似邵定仪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得收到梁銮的谴责,受到谴责之后还要照顾这个情绪不稳定的梁銮的情绪。 邵定仪干脆利落打断他:“你别问为什么了,我真的有事儿,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吧。” 梁銮好似还要追问,但是邵定仪满脸的不感兴趣,他只好忍气吞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外婆暗中给你安排了任务。” 邵定仪故作震惊,问:“什么任务。” 实际上她已经在门口偷听的**不离十了,对于这个任务邵定仪是不会拒绝的,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容易拒绝的事情,更何况,梁銮她也并非真的对付不来,梁銮从下战书到现在,实际上没有做成过一件让邵定仪拿他当真正的对手看的事情。 梁銮故作高深,说:“你就猜吧。” “好的。”邵定仪表现得如同天生情绪不甚外露一般,淡淡的应和,又征询梁銮的意见说:“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梁銮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就不再问问我。” 邵定仪心想,她全都知道了,还要问什么,但是看着梁銮有些气急得样子,她倒显得非常的满足和舒适,梁銮这种被惹毛了的表情才是邵定仪喜欢看的,于是又淡然地说:“早晚会知道的。” 说完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越过梁銮离开了。 谷庆敏到了下午的时候来找了邵定仪一趟,天都擦黑了,黑魆魆的,院子里面亮着微弱的灯,邵定仪和邵叮叮坐在院子里下象棋玩儿。 谷庆敏不让她俩忙活,让她俩接着玩儿,只说进去去找白桂枝说会儿话,却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邵定仪把象棋给收了起来,让邵叮叮放回屋里面去。 谷庆敏坐在竹椅上,靠着背,摇着蒲扇,月光还是清凉凉的,把夜里都变得清凉。 谷庆敏果然找邵定仪说了她的梁銮改造计划,还有些着急地说梁銮的改造迫在眉睫,又因为他早早没了妈妈的缘故,导致梁朔太娇惯他,不舍得下狠心管他,才让他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唯我独尊惯了。 他不是被梁朔赶出来的吗?但是邵定仪忍住没问。 虽然没问,但是谷庆敏主动解答了她的疑问,说梁銮是因为和他爸打了一架才被谷庆敏下了命令来到这儿的,梁朔教不好的孩子谷庆敏自己来教,不然到时候她死了到地底下也对不起谷辛。 邵定仪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谷庆敏问她:“你能答应我吗?” 本来就下定了决心,现在也不需要思考,邵定仪从善如流地说:“可以。” 谷庆敏说:“那这段日子还真的得多多辛苦你了,定仪。” 邵定仪问:“那什么时候开始呢?” 谷庆敏看看月亮,说:“早就开始了,从梁銮来见到你的那一刻实际上就开始了。” 邵定仪并没有发现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是从梁銮来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也不知道谷庆敏到底制造了一个怎么样的改造计划,要她参与进去,她抬着头看谷庆敏,谷庆敏用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我先回去了,记得把门给闩好。” 邵定仪把谷庆敏送出了远门,把门给牢牢地闩上了。 逢三逢八是赶场的日子,周边村庄的人家都会聚集到镇上去,从清早热闹到下午,买需要的东西,衣食和日用品能有的基本上全都有,梁銮这两天在家里面闲得实在是没事儿干,好似思考人生似的,实际上是在思考拿什么借口对付彭山仁。 即使是平白无故动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肯定毫发无损,只是找个缘由给彭山仁送进去才显得更加正当,不然他梁銮成什么人了? 他还在思考的时候,谷庆敏主动邀请他,问他要不要去赶场。 梁銮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谷庆敏却像是早早就料到他这个反应似的,说:“邵定仪肯定也去,你说不定还能和她碰面呢。” 梁銮闻言才有了点儿兴趣,可是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兴趣,嘴硬道:“她去管我什么事情。” 谷庆敏说:“既然不关你的事情那就别去了,我自己去。”转身就要离开。 没出三秒,梁銮的声音在后面追:“你等着我换个衣服啊。” 赶场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的,太阳还在当空照,一点儿都不怜惜地散发热意,梁銮来了之后看见这么多人又有点儿发晕,有种被谷庆敏骗了的感觉,即使邵定仪来了,他还能正好和邵定仪打个照面不成,这么多人呢,他的眼力即使是再好,也枉费。 谷庆敏有想买的东西,她本来也就是想把梁銮叫出来晒晒太阳,再不出来她都能在他身上闻见霉味了,整天窝在房间里面,像是鬼一样,现在见梁銮没有兴趣,她也不逼迫,问梁銮:“你有钱吧?” 梁銮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谷庆敏了然,说:“那你自己玩儿去吧,我去买点儿东西。” 梁銮买了块儿雪糕,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在石阶上,也不怕有虫或者裤子被弄脏了,一只手撑着石阶,一只手拿着雪糕,悠哉悠哉的。 眼前过了一盒熟悉的人,是邵叮叮,梁銮把她给叫住:“绍……叮叮。” 他想了一下叫邵叮叮的本名还是叫邵叮叮为邵定仪的妹妹。 邵叮叮闻言看向他,又是一脸防备:“干什么叫我。” 梁銮站起来,把最后一口雪糕吃进嘴里面,从口袋里拿出纸擦了擦嘴角,说:“就你一个人?” 邵叮叮摇摇头,指着身后追上来的杨凯乐说道:“我和杨凯乐我们两个。” “你姐呢?”梁銮问,又伸着脖子往杨凯乐奔来的方向看,好似邵定仪会突然出现一样。 邵叮叮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我姐没来。” 一句话直接戳破了梁銮的幻想,他不想在小孩面前丢了面子,说:“你什么意思?你姐来不来管我什么事情。” 杨凯乐适时补刀说:“那你为什么问定仪姐来没来?” 梁銮弯下腰对着杨凯乐说道:“小孩子怎么话这么多。” 邵叮叮催促杨凯乐:“你快点儿。” 杨凯乐这才跟邵叮叮又往前跑,梁銮也不知道是好奇心驱使还是觉得一个人无聊,总之也跟了上去。 邵叮叮是中途才发现梁銮跟过来的,有些急躁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梁銮说:“难道你们要做坏事儿所以才不让我跟来?” 邵叮叮好像被戳中了心思一样,说:“那你躲着点儿,你太高了,很容易被发现的。” 梁銮闻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问邵叮叮:“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杨凯乐替邵叮叮回答:“邵叮叮要把彭叔车胎的气给放了。” 邵叮叮扭头斥责杨凯乐:“早就对你说了,不要叫他叔。” 杨凯乐缩缩脖子,说:“我老是忘记。” 第25章 梁銮打架 邵叮叮只好再次叮嘱说:“那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忘记了,我跟他有仇。” “好的。”杨凯乐再次答应。 梁銮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儿往墙角躲着,墙角不常接触太阳光,还有几户人家往这儿泼水,久而久之都长出来了青苔,三个人一人踩了一块儿青苔,说是梁銮带着两个小孩儿,更像两个小孩儿带着梁銮,梁銮被两个人要求着使劲儿缩着身子,都快绻成球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邵叮叮用拇指压着嘴唇,比了个闭嘴的手势道:“你先别说话。” 梁銮才不管:“你怎么不闭嘴?” 邵叮叮甚至对他翻了个白眼,无法理解梁銮的脾气,遂不再理他。 彭山仁正在吸烟,一根烟吸到烟把都快烧没了才扔掉,随手扔到脚底下又用脚掌碾碎,从鼻孔里把烟气散了出来,满意的挤到了了人流中。 邵叮叮好容易等到了彭山仁从他的摩托车边离开,摩拳擦掌就要上前,不料彭山仁又拐回来了,差点发现邵叮叮,梁銮反应比邵叮叮快了点儿,直接挡在了邵叮叮前头,甚至是大摇大摆的直接露脸。 邵叮叮眼看梁銮不受控制似的,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双手插兜,腿一伸,直接踹了彭山仁的车,摩托车倒地的一瞬发出重物击打地面的声音,彭山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子倒地,就要发火,又看见梁銮的脸,怒气被缓缓压下去,转为一种不甚服气的谄笑,问道:“外甥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彭山仁和谷辛的排辈,彭山仁和谷辛的确属于同辈,叫梁銮一声外甥也是应该的,但是不管谷辛和盆山仁怎么排辈分,梁銮是根本不管的,他和彭山仁又没有什么好交情,更何况梁銮还答应了邵定仪的条件。 杨凯乐嘴巴都长大了,眼睛圆铮铮,问邵叮叮:“他怎么这样?咱俩是不是应该跑?” 邵叮叮捂住他的嘴,躲在墙角不露面,脚底下的青苔都被踩烂了,说:“看看什么情况。” 梁銮这时候的表情不似刚刚对着邵叮叮和杨凯乐那般了,着实冷着脸,邵叮叮很快就想到了蔑视这个词,梁銮明显瞧不起瞧不上眼前的这个人,甚至于彭山仁在他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是的,东西,即使他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梁銮脑袋歪着,看起来很疑惑彭山仁的问句:“你看不明白吗?” 彭山仁还在忍耐着,梁銮不是他说能惹就能惹的人,他做地痞做惯了不假,但是却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忍耐,比如眼前就是他应该忍耐的时刻,以前发生冲突,以他的性子早就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上一架再说,反正就这么大一点的镇子,再惹又能惹上什么人呢? 可是两乱不一样,梁銮根本不属于这里,彭山仁并不知道谷辛到底有钱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梁銮的亲爸有钱到什么地步,可是他知道的一点就是梁銮他暂时还惹不起。 梁銮用一种看渣滓的眼神看着他,看得彭山仁只发毛,又令他恨得牙痒,恨梁銮这么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恨这么小的孩子对他这么一个大人用如此不尊重的态度和语气说话,但是一方面他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梁銮,惹得梁銮要针对他。 梁銮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一拳揍了上去,梁銮的拳头到他脸上的时候,彭山仁直觉感到骨头错位了,疼痛是一瞬间袭来的,不需要后知后觉,梁銮下了死劲,打完他梁銮揉了揉拳头,握着拳甩了甩,说:“怂货。” 彭山仁情绪的上头只在一瞬间,如果一个成年人被一个看起来还是小孩儿的人这么羞辱和殴打还能忍下来,那这个人的确不包括彭山仁,彭山仁这辈子小偷小摸干过,年轻的时候拿刀子群殴的事情也干过,欺男霸女的事儿也做过不少,后来法治社会了,他收敛了许多,可是流氓性子没改,年龄上来了之后尚有几分余威,不说在自己村子里面,就是范围扩大到镇上,许多人见了也得叫他一声哥。 今天这么被对待实在可以堪称屈辱,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彭山仁暴怒之前还知道找一个武器,他的摩托上有铁棍随身带着,三步并作两步,很顺手的拎了起来,就要朝梁銮脸上挥,梁銮躲了一下,是能躲开的,但是梁銮还是侧着身子用背部挡了一下,不然到时候送彭山仁进去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受点儿伤就受点伤了。 这一棍子受了之后,梁銮揉了揉被打疼的肩膀,因为中间躲开了一下,铁棍第一下挥到了空气上,梁銮棍子挥出来的力道缓冲了之后才挺背而上,所以也不觉得有几分疼,揉完之后,梁銮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打完了?” 彭山仁并没有打完,可是梁銮不给他再挥出棍子的机会了,他说:“那就该我了。” 人群很快围了过来,梁銮和彭山仁成了圈中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空气都不怎么流通了,邵叮叮和杨凯乐的视线被遮挡,邵叮叮有些着急地跺着脚,甚至于有些目瞪口呆,说道:“他是不是傻啊,明明能躲开,为什么要迎上去。” 彭山仁实际上是收着力气挥上去的,棍子打上去的时候他就有点儿后悔,梁銮可不是那种轻易就能甩得脱的人,所以彭山仁很快就后悔了,在看到梁銮躲开的那一刻,彭山仁甚至有些松口气,谁知道梁銮又主动迎来上来,彭山仁那一刻的想法和邵叮叮雷同,梁銮有病吧? 梁銮话刚落,就一脚踹到了彭山仁的肚子上,他肚子挺大,所以弹性也足,可以说他倒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肚子太大太软而被弹开。 人群中终于开始有人窃窃私语问倒地发生什么了,梁銮恶人先告状:“他要用棍子打我。” 说完了还指了指被打的区域说:“我是正当防卫。” 梁銮真的不是仗势欺人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梁銮打架 第26章 初进警局 彭山仁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呸了两口吐沫,手指头颤巍巍地指着睁眼说瞎话的梁銮,说道:“你放屁你。” 梁銮垂眼看他,说:“那你报警吧。” 如果单论这次彭山仁当然没什么怕的,只是他身上可不止今天这点儿事儿,万一以前做的事情也被查出来了,他眼睛四处骨碌碌地转着,飞快地想着利弊,但是没等他想出来利弊,梁銮就快他一步,说道:“你不报警我报警。” 报警电话通得很快,彭山仁忍着肚子上的疼痛就要扑上去抢过来梁銮的手机把电话给挂断,但是梁銮这时候身手比刚刚还敏捷,一个侧身就闪到了一边儿,反而是彭山仁扑了个空,像是被逗弄的猫狗。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先笑了出来,一个人笑了便有一群人笑了,彭山仁恼怒着又羞愤着,脸涨得红紫,怒目圆睁,那双小眼睛愣是被撑大了,看着瞳仁都要从眼睛里面飞出来。 梁銮打完电话之后就又给梁朔去了电话,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只简单说自己惩恶扬善了,具体是惩的什么恶扬的什么善等到时候再给他说,梁朔在那边听得是一头雾水,幸好很好地抓住了核心思想那就是梁銮惹事了,又赶紧给自己秘书打电话开始上下打点周转。 做完之后又给谷庆敏去了个电话,他都有点儿后悔要把梁銮送到谷庆敏那儿了,不说别的,梁銮自出生以来虽然犯小错,但是大错没犯过,至少是没有闹到要违法犯罪进派出所的程度,即便是真的进了警局,梁朔也能让梁銮毫发无损的出来,可是梁銮在谷辛去世之前只能算得上精力旺盛而已,到了谷辛去世之后虽然变得性情暴躁,但也只是暴躁而已。 直接进派出所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梁朔开始怀疑自己把梁銮送到乡下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面对谷庆敏,梁朔是不敢说出什么责怪的话的,只能以一种卑微的语气告知脸谷庆敏这个消息,并且卑微地询问了一下原因。 很可惜,谷庆敏也不知道,她甚至也惊讶于梁銮就离开了她一会儿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谷庆敏没一会儿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她连案发现场都没有来得及去,就出发去了派出所,还路过了案发现场,然后被邵叮叮和杨凯乐叫住了:“谷奶奶。” 谷庆敏四下找了找,才看到缩到墙角的邵叮叮和杨凯乐,两个小孩儿很愧疚,又有点儿害怕,绞着衣角,邵叮叮说:“谷奶奶,他被警察带走了。” 他是谁根本不用解释,谷庆敏宽慰着两个小孩儿,说:“我知道。” 看见邵叮叮的时候谷庆敏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点儿什么,便直接问了:“是不是碰见彭山仁了?” 邵叮叮不知道谷庆敏是怎么猜出来的,道:“是的。” “你姐姐呢?没事儿吧?”谷庆敏小心翼翼地问,她生怕邵定仪再受到什么伤害,梁銮肯定不会有事儿,再怎么着个子也在那儿放着呢。 邵叮叮困惑地答:“我姐跟我奶奶一块儿卖菜呢。” 家里有一个小菜园,白桂枝闲不住,会自己种些合乎时令的蔬菜,一包菜籽能长出几分地的菜,三口人根本吃不完,要么只能等老了坏了喂家里的鸡鸭鹅,最好的办法就是到赶场的日子拿去卖,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是也是个收入。 谷庆敏也疑惑了,邵定仪没来,梁銮是怎么起的冲突?谷庆敏安抚两个小孩儿,说道:“没事儿,你们两个先回家吧,我去看看。” 邵叮叮不好意思地承认:“都怪我。” 谷庆敏听她说完了全程,感觉天灵盖都被堵住了似的,脑子一瞬间都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她都没想到梁銮这么鲁莽,根本不能怪小孩,于是便轻拍她的肩膀,说:“根本不关你的事,不用担心,我去看看,你们两个先回家好吗,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谷庆敏对于两个小孩而言现在就是主心骨,毕竟只在电视里面看到过和在传闻中听到过警察,实际上并没有接触过警察,警车也是第一次见,看到警察把梁銮带走的时候天都感觉差不多要塌了。 邵叮叮要蹿出去抓住梁銮,梁銮却隔着那么多人对着她摇摇头,要她别动。 那一瞬间,梁銮在邵叮叮的眼中完全高大了起来,本来就高大的个头,在邵叮叮的眼中甚至可以是伟岸,邵叮叮只觉得梁銮竟然这么讲义气,一个人就把所有的责任都给承担了。 却完全忘记了梁銮全然没有一点儿规划也不愿意偷偷摸摸地冲出去,没有一点筹谋,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踢到了别人的车子并且揍了别人一顿,还顺带着倒打一耙。 梁朔那边的电话到达派出所的速度比谷庆敏达到派出所的速度还快,梁銮已经毫发无损地从派出所里面出来了,拿着手机看起来像是在和梁朔打电话,看见谷庆敏还招了招手,随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梁朔在那边嚎叫着却怎么都没办法把声音穿过千山万水穿过上千公里传到他儿子待的那座山里面,手机的通话页面已经关闭,梁銮根本不知道他的怒吼。 谷庆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梁銮给检查了一遍儿,看到背后有道痕迹,就问:“受伤了?” 梁銮还颇有些得意地说:“我故意的。” 谷庆敏冷笑道:“就你还是故意的?” 梁銮说道:“我当然是故意的,不然你以为他能打得着我,我可是练过散打的。” “你跟你爸说了什么?”谷庆敏给他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拍着的时候,梁銮有些呲牙咧嘴的,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故意作怪状,于是谷庆敏又有些心疼,问道:“疼不疼啊?你是傻子啊?” “不然怎么把他送进去。”梁銮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天衣无缝的一个计划,“彭山仁身上不止一点儿事,查一查的话,估计能扯出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桩桩件件累加起来,应该够送他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快?”谷庆敏换了副神情对梁銮,甚至于开始正视梁銮。 梁銮晃了晃手机,说:“自然有人帮我查,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外婆,我不是小孩儿,也不是真正的莽夫,更不是傻子。”他再次为自己正名。 第27章 解决一切 他还颇有些无奈,说:“你们老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似的。“ 梁銮做事实在不能算得上莽撞,或许和梁朔比起来,梁銮不及梁朔那么精明,但是的确是生活环境到知道了梁朔的精明,他自己从家族争斗中厮杀出来,成为话事人,解决掉他爸留下来的一个个碍眼的私生子,不精明的话早就被吞食殆尽了,可是梁銮不一样,他是梁朔和谷辛爱情的见证,是带着两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出生的,他不需要和任何人争斗就拥有一切。 可是这不代表梁銮什么都不懂,他生活的环境总归是能够见识到形形色色的人的,关希尔表面上是家里的独生子,实际上不还是有杂七杂八的弟弟妹妹,只不过都不放在明面上了,即便梁朔已经自认对梁銮保护的挺好了,但是对于一些阴暗面见久了,也着实是没办法不耳濡目染。 更何况他生下来便有人愿意帮他做成一切他想做成的事情,他所做的只是表述他的想法,这是不需要去学习的,这是他生来就能有的资源。 谷庆敏说:“从今往后不会觉得你什么都不懂了。” 梁銮对这句话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说:“邵定仪以后不用担心了。” 谷庆敏第一次直面梁朔的所拥有的能量,问:“这样能行吗?” 梁銮说:“如果单论他偷鸡摸狗偷窥打架这些事情估计不行,但是他身上还真有命案。” 谷庆敏欣慰地拍拍梁銮的肩膀,认真说:“现在我开始觉得你实际上并不需要改造。” 梁銮颇为得意道:“本来就不需要改造好吗?” 谷庆敏双手一摊,说:“既然你觉得不需要改造的话,那么改造计划就可以终止了。” 梁銮没预料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强撑着问:“为什么终止?” 谷庆敏目光变得锐利,好像在审视梁銮的内心,她说道:“为什么不终止,你在想什么呢梁銮?” 梁銮的心脏有一瞬间骤停,好似热烈的烟花,忽然冷却,变得萧索,前段时间好像是热闹过头了,他的心思也热络过头了,他从一个环境中换到另一个新的环境,温水般的心忽然沸腾了,整个人的行事也变得很是张扬。 他自问,对啊,梁銮,你在想什么呢? 陷入了沉默,梁銮不知道说什么,谷庆敏没希望梁銮给她答案,只是说:“你去跟定仪说一声吧,告诉她一声事情都解决了,让她也好放心。” 两个人还没有离开警局门口,彭山仁的家里人来得也快,来的是彭山仁结婚没几天的妻子,眼角上挑,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头发和牙齿都有点儿稀疏,虽然牙齿稀疏但是说起话做起事来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她一上来就直冲谷庆敏,说:“谷主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我家那口子就被逮进派出所了呢,不是说你家外孙和他两个人打起来了吗?” 她指着梁銮气愤地说:“怎么你们家这个没有被逮进去啊?不能是因为年纪小就没事吧。” 说着还着派出所里面的警察喊叫:“怎么就抓了一个,怎么就抓了我家那口子,怎么不抓这个小的?” 谷庆敏能够一本正经的说瞎话,她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说道:“梁銮正当防卫,所以才没事儿,彭山仁以前做过的事儿被查出来了,才留下他了。” 她故意说的含糊,不说具体什么事儿,就是要看看对面的人什么反应,果不其然,她先是面色一滞,眼珠上下左右地转动着,磕磕巴巴地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嘴上说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却说得很心虚,声调都比刚才小了不少,谷庆敏一开始也只是稍微诈她一下,却没想到她是真的知道点儿什么,就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呢:“能有什么误会啊?警察自己查出来的,难道我还能给你瞎说不成?要不有什么误会咱们再进派出所一趟,行吗?咱们好好查查,你要是觉得梁銮被放出来不公平,那让警察再把梁銮抓进去嘛,我没有意见的。” 谷庆敏语气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谷庆敏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偏私的,而且就是我偏私,我能有什么本事偏私啊,谁能听我的啊?” 像是被谷庆敏的话安抚了一般,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谷主任。”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小刘。”谷庆敏皱着眉,又认真看了她一番,疑问道:“诶,你是小刘吧,当时你和你家那口子结婚也没办婚礼,我也是听说的你姓刘。” 她点点头,说:“是姓刘。” 话题已经全被谷庆敏给带跑了,刘晴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谷庆敏却还在说:“现在事情都出来了,你得想想他到底做过什么事儿让警察这么盯上他了啊,都不放出来了,是不是很严重的事儿啊。” 语气半是疑惑又半是敲打,敲打得刘晴亚的心开始活泛起来,彭山仁的事儿她知道的一知半解的,都不全乎,但是即使不全乎,也知道他桩桩件件加起来又必然得坐上不少年的牢,可是这么多年都没事儿,怎么偏偏今天撞上了枪口,她和彭山仁属于搭伙过日子的类型,离了谁都能过,如果彭山仁真的不行了,那她也没有必要非得在他身上耗。 但是她还是想争取一下,说:“谷主任,我叫您一声姨,彭山仁跟我说过,他小时候跟您女儿玩得还挺好的,您看……能不能看在您女儿的面子上,帮帮他,而且都是一个村的,我家那口子跟您七拐八拐的还能沾亲带故呢……出了这种事到时候咱们村里面的人也丢人啊,还丢您的人啊。” “我能怎么帮,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妇女主任。”谷庆敏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自嘲道:“你求我还不如求彭山仁把事情主动交代了,之后还能减刑呢。” 梁銮做出的事情几乎可以算是谷庆敏的默许,虽然她没想到梁銮会做得这么过火,但是好歹目的达到了,她不怕得罪谁,已经六十多的人了,没什么她需要维护的人脉和亲情,所谓的宗族关系相比较法律伦理而言不值一提,她不可能看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陷入泥潭,面子对她来说没有一个十七岁孩子的未来更加重要,更何况,丢的也不是她的脸,即使是梁銮进了一趟派出所,这样就能丢她的脸吗? 如果梁銮不动手,她也要想办法,现下动手的是梁銮,她丝毫不用担心,梁朔会为他的儿子解决一切。 这篇数据太凉了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解决一切 第28章 坚强还是柔弱 刘晴亚还想说什么,再争取一下,可是谷庆敏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不在乎的神色,即便是她现在把梁銮给扭送进派出所她也能大公无私坦然地表示赞同,并且询问刘晴亚需不需要帮助。 邵叮叮带着邵定仪赶过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快要平息了,刘晴亚默不作声站在一边在心里面斟酌着到底值不值得为彭山仁争一争,即便她再不会审时度势也能知道彭山仁以前的事儿要是被查出来那彭山仁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得提前给自己做好打算找下家。 邵定仪站在一旁,梁銮跟刚被惊醒似的看着邵定仪,邵定仪晒了太阳,脸上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在太阳下,连几颗浅淡的褐色的雀斑都能看得清楚,梁銮又觉得心里炸开了烟花,那熄灭的艳火,再次升腾。 邵定仪走上去问梁銮:“你受伤了吗?” 梁銮不再像刚才那样坚强,柔弱不堪,指着背部主动被打的地方给邵定仪说:“我不太清楚,但是很疼。” 邵定仪看清楚梁銮白色短袖上面明显的一条印子,据邵叮叮描述是被铁棍打的,邵定仪很过意不去,说道:“是不是很疼?” 说着伸手触了触,又觉得不合适,迅速把手给缩回来了,梁銮自然是注意到了邵定仪收回手的动作,颇有几分得意,认为邵定仪也是在乎他的,可是又不好表示出来自己的欣喜,更不知道自己是该表示出来不疼,以示自己强壮,还是表示出来自己疼,以博取邵定仪的可怜。 邵定仪见他迟迟不答话,以为他很疼,就说:“回去涂点儿药吧,我真的欠你一个特别大的人情。” 邵叮叮也给一边儿为梁銮的英英勇事迹表示欣赏,又想再给邵定仪添油加醋说上一说,可是迟迟没有插上话。 刘晴亚看到邵定仪之后脑子转得更快了,为什么邵定仪和梁銮走这么近?为什么谷主任非得一步都不肯让,话里话外还都是非得把彭山仁给处理了的意思。 不会是彭山仁那狗日的被人发现了吧?刘晴亚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自己龌龊心思动到小女孩儿身上了,这还不是彭山仁主动对刘晴亚讲的,还是他自己喝多了之后七讲八讲的给说出来的,不然她刘晴亚这辈子也不知道彭山仁能那么变态。 谷庆敏看起来不像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那个外孙听说是真的不好惹,要是真的因为这事儿东窗事发把彭山仁送进去了,刘晴亚完全不能多说什么,能说什么,说彭山仁只是个偷窥未成年孩子的变态?其余没有做什么事情,放他一马吧,到时候她还要不要脸了,就是她不要脸,又能帮得上彭山仁什么呢? 她现在是想开了,反正两个人也是搭伙过日子,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不过,离了谁不是活下去?于是她装作暗自垂泪,私下里偷偷摸摸地看了眼邵定仪和梁銮,越看越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刘晴亚在心里兀自猜测着,猜测完了也没得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向谷庆敏说自己得了警察的消息,得亲自进到派出所办手续。 谷庆敏随身带着纸张看见她泪花盈在眼眶里面,也没有完全狠心什么都不做,暂且不论她这几滴泪是真的伤心还是假的伤心。 梁銮还在对邵定仪讲他自己的英勇事迹,说道:“反正最后我一脚把他给踹翻了。” 他觉得这样比较能够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邵定仪认真听完了他讲的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虽然没有亲历,但是梁銮讲得实在是声色并茂,她也不能佩服梁銮打架的能力。 她又忽然想起来刚认识梁銮那天她把梁銮按在地上打,梁銮好像也根本没有反抗,到底是没有反抗还是没想着反抗,如果梁銮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的都是真话,那么那天梁銮要是真的想要还击也不是没有可能。 邵定仪看着梁銮,心里默默在问:为什么没还手? 等梁銮终于讲完了,邵定仪也从自己的困惑中绕了出来,管他为什么没还手,没还手不是更好吗,她都不用再想着按捺不住梁銮。 梁銮又说道:“我估计他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邵定仪追问道:“短时间是多久?”她是真的好奇。 梁銮也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只能说道:“怎么着也得等你大学毕业了。” 邵定仪在心里面算了算时间,不算很长的时间,但是也的确是一个特别长的能够令她放轻松的期限,她没办法不对梁銮表示感激,不管她之前对梁銮的印象如何,梁銮这次确确实实做到了她不能做到的事情,虽然不能把之前的事情掩盖过去,但是足以让邵定仪凭着这个感激对梁銮忍耐忍耐再忍耐了。 她还得感激谷庆敏,如果不是谷庆敏给她提供了这个思路,她是万万想不到要去借助于梁銮的手段来解决自己的窘困的。 梁銮又嘶了一声,好像后背的伤口作痛了一般,邵定仪担心地问;“不会伤到骨头吧?” 梁銮说道:“我的骨头应该也没这么脆弱。” 谷庆敏对梁銮的了解程度还是比邵定仪要高,她走到两个人的跟前说:“不出一周绝对就好了。”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因为根本没怎么受伤,但是还是给梁銮留了面子,什么都没有说。 邵定仪还要赶着去帮白桂枝卖菜,邵叮叮找她的时候她也是找了借口才跑过来的,白桂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间长了也不行,她还得回去。 邵定仪对谷庆敏说了实情,谷庆敏干脆摆摆手对她说:“你先去吧。” 邵定仪只能给梁銮和谷庆敏一人鞠了一躬,带着邵叮叮走了。 梁銮被邵定仪鞠躬鞠得有点儿懵,说:“她干嘛这样?” 还兼杂着对邵定仪提前离开的不满。 应该还有几个情节走完就回城了 今天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坚强还是柔弱 第29章 看着不坏 梁銮都想追上去问邵定仪为什么提前离开了。 邵定仪回到摊位上的时候白桂枝正和隔壁摊位的阿婆讲话,看见邵定仪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赶紧给她掏出来手绢让她擦擦汗,问她:“跑这么慌干什么啊?你看出了多少汗。” 邵定仪接过来给自己脸上的汗揩干净,说:“不是怕你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吗?” 白桂枝被她逗乐了说:“我自己一个人多大的生意啊,还忙不过来。” “那是定仪孝顺你,舍不得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隔壁摊上的阿婆打趣祖孙两人。 邵叮叮也要加入这个话题,说:“卢奶奶,难道我就不孝顺吗?” “当然孝顺,你和你姐姐都孝顺。”邵叮叮的话使得她更乐了。 白桂枝给邵定仪捋顺了她跑乱的头发,把水杯递给她,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邵定仪喝完了水又自然而然地递给邵叮叮,然后整理了一下摊位上摆着的菜,说:“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啊。” 白桂枝按住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面,白桂枝的手粗糙又嶙峋,像是老去的枯木,树皮上带有黑黑褐色的斑点,摸上去是像是磨砂纸一样,可是这双手养大了邵定仪和邵叮叮,邵定仪握着这双手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天不怕地也不怕,可是又是无比害怕,她好似哪里都不愿意去,走出这座大山是最愿意达成也不愿意达成的期望。 “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呀,不要自己一直藏在心里面,藏得多了,心就会堵住,就像水从水龙头里面流不出来了一样。”白桂枝还是不追问。 她知道邵定仪心事多,看着坚强,实际上最是艰辛。 邵定仪又是说出白桂枝听惯了的那句话:“我知道的呀,我有事回会告诉你的,这不是没事儿嘛。” 恰逢来人问菜的价格,邵定仪把批发来的塑料袋提前抓在手上,一样一样地耐心回答着,又顺着她挑了看着成色好的,在电子秤上称好。 白桂枝自然不能再接着往下追问什么了。 下午三点不到就收摊了,天热,带来的菜也快不新鲜了,好在已经卖的差不多了,也已经到了该散场的时间点,邵定仪和邵叮叮一样一样的把菜给装进麻袋里面,用绳子扎好口放到了三轮车上。 邵定骑着电动车带着邵叮叮,白桂枝骑惯了三轮车,虽然眼睛不是很好使,但是腿脚没有什么不灵便的,邵定仪带着邵叮叮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从集市上走了出来,回村。 邵叮叮抓着邵定仪的衣角,问道:“姐,我们要怎么谢谢他呢?” 邵定仪明知故问道:“他是谁?” “就是谷奶奶的外孙啊。”邵叮叮声音放大了,说出来之后自己才发觉,怕白桂枝察觉到什么,说:“奶奶没有听见吧。” 邵定仪笑着逗她说道:“你要是再大点声音,奶奶就能听见了。” “那我们要怎么谢谢他呢?”邵叮叮若有所思地说:“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大坏人呢,但是他看起来也不是很坏。” “你怎么就觉得他是坏人了?”邵定仪问邵叮叮。 邵叮叮说:“他看着不像是好人,那不就是坏人嘛,而且他把你头发都给剪了。” 邵定仪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把我头发给剪了。” “不是你说的嘛,村里来了个神经病的嘛?”邵叮叮反问她。 邵定仪才想起自己当时被气急了说的话,她也没觉得内疚,毕竟自己当时也没说错,到了转角处,车子该拐弯了,邵定仪提前放慢了速度,别家墙头处垂下的牵牛花叶子掠过她的头顶,叶片扬起来又落下去,弹了两三下又静止住,一片一片的顺着牵牛藤排好队,她对邵叮叮说,好像也是对自己说道:“实际上人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吧。” 邵叮叮点点头,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回家的时候又路过谷庆敏家门口了,邵叮叮又说:“姐,要不要给他送点菜,我们今天还剩下来点儿呢。” 邵定仪没有否决邵叮叮的提议,说道:“那我叫住奶奶,给她说一声。” 邵定仪叫了白桂枝两声白桂枝才听清,她的身体机能正在日益衰退,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三个人谁都能感受得到,却谁都什么都不说。 白桂枝当然不会拒绝,从车上下来,仔仔细细地翻找着菜,准备给谷庆敏挑出来好的,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挑头,他们带出来的菜都挺新鲜的,卖的时候就把长了虫眼的还有烂叶子的提前给挑出来了,西红柿和黄瓜也尽可能挑鲜嫩的。邵定仪没说不让白桂枝去挑,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心意。 白桂枝装了好几袋子装好,然后领着邵定仪和邵叮叮进了院子,院子里面有个葡萄藤,葡萄长出来了,还青着,谷庆敏当时专门找人搭了架子,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阳篷,梁銮正坐在藤蔓下面,不知道从哪儿翻找出来的画板,放在他对面,他本人用一顶帽子盖在脸上,仰着脖颈,藤蔓下面是一道一道的光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似的。 邵定仪没有打扰他,把菜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动作很轻,白桂枝问她:“不打个招呼吗?” 邵定仪摇头,指指睡着的梁銮,轻声说道:“等有空了再来吧。” 葡萄藤下面挂着一串年久的风铃,风一过丁零当啷,梁銮从梦中醒来,掀了盖在脸上的帽子,他恍惚间听见邵定仪在说话,醒过来却了无痕迹,桌子上却多了几袋新鲜的蔬菜,透明的塑料袋子,带着褶皱和抓痕,和这静谧的一瞬是极其不符合。 梁銮想,邵定仪是真的来了,不是他在做梦。 邵定仪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看见了个她不是特别愿意看见的人,邵叮叮也明显紧张起来了,说道:“姐,是二婶。” 邵定仪拍拍她的手,就像白桂枝拍她的手一样,说:“别怕,没事儿。” 邵定仪把车子交给邵叮叮扶着,上前去搀着白桂枝,提前给她打预防针说道:“奶奶,您先进屋。” 白桂枝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胸口起伏着,喘息着,还在安慰邵定仪说道:“我没事儿。” 黄洁抱着胳膊,语气不是很好,道:“你们这又是去哪儿了,一个人都不在家。” 邵定仪拿出钥匙开了远门,说道:“去赶场了,二婶儿。” “能挣几个钱?”黄洁不屑地说:“在家歇着不行吗?” 邵定仪没搭腔,黄洁说的也不算事嘲讽的话,的确挣不了几个钱,一天下来一百块钱可能都赚不到,可是白桂枝前几年的确是靠着这样的办法拉扯着她和邵叮叮,不干活就是没饭吃。 “二婶,有什么事儿吗?”邵定仪开了门,却没打算让黄洁进门。 黄洁这才说道:“过两天是中元节,你是不是得给你爸妈烧纸?” 邵定仪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黄洁说道:“你烧纸的时候记得注意点儿好吗?到时候记得收拾干净,咱们两家的地邻着地边,你要是收拾干净,等到时候风一吹全刮我们地里面了,多不干净啊。” 邵定仪抬眼看黄洁,说道:“二婶,你说话也注意点儿,好吗?” 她鹦鹉学舌似的学着黄洁的话,对着她说出来客气话对邵定仪而言着实不易。 黄洁不客气地笑,说道:“我说话还不够注意吗?你也不想想,你爸前脚在工地上摔死,你妈后脚又被电死了,我能容许你爸妈的坟挨着我家的地块建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还是看在你是我亲侄女的份上,看在你爸妈是你二叔亲大哥亲大嫂的份上,你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吧,到时候纸烧完了,灰烬一飘到我们地里面了,多晦气啊。” 邵定仪走到她跟前,她的个子比黄洁要高出来不少,她垂着头看黄洁,说:“二婶,不是你允许我爸妈的坟挨着你们家的地块,是我爸妈的坟应该在那儿。” 她指着她自己眉尾的那一块儿疤痕,淡淡的,像是天生断眉,实际上是后天长出的痕迹,手有些微微抖动,说道;“我是被您推了一把,推到了旁边的草堆里面,眼睛差点戳瞎,您为了不赔偿,才同意的,不是吗?这不是我们说好的条件吗?现在怎么反而显得像是您这么大度呢?” 邵定仪话只说到这儿,就停下来了,邵叮叮眼眶都有点红了,叫道:“姐。” 她不想让邵叮叮也跟着伤心,搂着邵叮叮的头在怀里,邵叮叮看着黄洁,眼眶红着,褐色的瞳孔里满是水波和怒意。 黄洁的嗓子很尖锐,像是利器划到了铁块,刺啦一声就响了起来,她明显被邵定仪的态度刺激到了,说道:“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说话呢?” “我就是这么说话,怎么着吧。”邵定仪不管不顾起来什么都不怕,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吵架这种事情她没经历过多少但是的确看过不少,这个时候谁的气势弱谁就输了:“您当时为什么推我,因为当时给我爸妈建坟的时候,您不愿意不是吗?我求您,您不答应,一直不答应,还记得吗?之后就把我推到了,我还记得呢。” 她回忆起来这件事反而很平淡,好似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邵定仪继续说说:“还要我说其他事情吗?当时奶奶让我找二叔借几个鸡蛋,你拦着二叔不让给,还记得吗二婶?二叔偷偷塞给我,被您给发现了,您给了我一巴掌,说我是犟种。” 邵定仪尽可能客观地回忆那天,她不想虚化也不想恶意篡改那天,好似那天是天塌下来的一天。 她以为记忆已经被剥夺了,实际上没有,记忆就在那儿,在她的脑海里面,时间根本没有剥夺。 那是邵定仪长这么大挨的第一个巴掌,她爸妈还活着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在她爸妈死之后,得到了。 黄洁嘴里面骂的是什么,哦,想起来了,骂的是她没爸妈,命硬,把她爸妈克死了,嘴还这么馋,非要吃鸡蛋。 当时为什么邵定仪一定要要到那几个鸡蛋呢?想起来了,当时邵叮叮发烧,烧退了之后说想吃鸡蛋羹,所以白桂枝才让邵定仪去她家要几个鸡蛋。 那是白桂枝的亲儿子,也是她的亲儿媳,白桂枝没想着他们不会给。 邵定仪没有告诉白桂枝的事情是,那个夏天她一直耳鸣。 被打到耳鸣的那个夏天邵定仪的耳边一直有类似于蝉鸣的声响,可是比蝉鸣低弱很多,太过于闷重,又太过于靠近她的身体,声波延长变短反反复复,等到蝉已经消失在那个夏天的时候,她才发觉,蝉鸣竟然一直存在。 她有一天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头皱起,浓重的黑发是散下来的黑色的树叶,眉头蹙起又缓缓松开,她睁开眼睛,仿佛接受了这个现实,眼中竟然没有泪,只有接受了一切的坦然和心中质问命运的那句,怎么会这样呢? 随后她捂着耳朵,眨眨眼,把耳鸣当作胜利的勋章,这是她自己的心理战胜武力的勋章,镜子中的她是那么倔强,好像二婶儿说的犟种。 圆眼睛里,怎么就那么平静呢? 那是平静还是心如死灰呢?眼睛有过燃烧的火焰吗?火焰灭了留下的就是灰烬吗? 初雪那天,蝉鸣停了。 她的耳鸣,没有花一分钱,折磨了一个夏天和秋天,痊愈了。这个结果昭示着她能和那个夏天对抗,自此没再怕过什么。 第30章 中元节前 白桂枝抚着胸口,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她猛地吸了几口气之后,说道:“你给我滚。” “快点滚。”白桂枝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她基本上从来不会回忆那些苦难,她坦然接受所有,可是这些苦难加到了她相依为命的孙女身上,那一巴掌如同打在她的脸上,这么多年仍然有余震,邵定仪红肿的脸庞好似她被烫红的心脏,一直在滴血和烤灼,儿子死了白桂枝接受了,儿媳妇死了白桂枝同样也接受了,她一个人甘愿带大两个孩子,无论要受多少苦难,她都能够接受。 这是命运馈赠给她的最后慰藉,可是这慰藉也被伤害,她甚至于没办法去做什么,那是她的二儿子和二儿媳,即便是断亲,邵定仪仍旧受到了伤害,小小的一个人,红肿着的脸颊,对她说:“我不疼,奶奶。” 白桂枝是那天哭泣的,邵定仪也是那天为她抚去泪水,自那以后邵定仪很少对她诉说她自己的苦闷的幼年和青春时期,好似她永远不该对她倾诉。 白桂枝还在深深惭愧她为什么非要邵定仪去要那几个鸡蛋,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仍旧在惭愧。 邵定仪转头看见白桂枝的嘴唇已经白了,责备她自己干什么要说那么多,说的多了只是逞嘴上功夫不是吗?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作用,黄洁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就愧疚,可是白桂枝会。 邵定仪扶着白桂枝,泪水就要出来了,说道:“奶奶,我不该说那么多的。” 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勉强能对邵叮叮说:“叮叮,去屋子里面拿降压药,快。” 邵叮叮迅捷地越过门前的门槛一身风带过就钻进了屋子里面,很快就找到了降压药的瓶子,邵定仪手抖地都有些抠不开盖子,还是邵叮叮帮着她给弄开了。 黄洁害怕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赶紧指摘道:“不管我的事儿啊,我可没有要气她的意思,你那么多话,看把你奶奶气的。” 邵定仪目光如炬如剑一般,如果她看到的话她自己都会怀疑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眼神,太过于狠辣了,还带着恨意,她对黄洁说道:“你走,可以吗?不然我不保证我会做出来什么事儿。” 黄洁被她的眼神刺地退后了好几步,嘴硬强撑着,不肯在嘴上吃一点儿亏,道:“你奶奶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不还得我和你叔叔照料,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好心没好报。” 说罢转身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如何,撂下一句,“你可千万别讹人啊”,脚步加快走了,鞋底踩在地上啪啪地响。 邵定仪没有力气再跟她逞口舌之快,她给白桂枝顺着胸口,等着她脸色转好才说道:“奶奶,你没事儿吧?” 白桂枝想要摇头,却有些发晕,终归只是说了一句:“我没事儿,咱们进屋吧。” 邵定仪和邵叮叮一左一右搀着白桂枝,日头逐渐偏西了,阳光打进屋内,把屋子里面照得透亮。 白桂枝躺在床上,说道:“你们俩去玩会儿吧,我歇一会儿。” 邵定仪蹲在床边,攥着白桂枝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说道:“奶奶,对不起,你别生气。” 白桂枝侧着身子,背对着邵定仪,说道:“我没有生气,我歇一会儿,奶奶歇一会儿。” 邵定仪和邵叮叮坐在枇杷树下的竹椅上面,邵定仪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也搭在上面,整个人动也不动,眼睛机械地眨着。 邵定仪想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话赶话似的全都说出来了,非要和黄洁争一争高低对错是吗? 本来今天不应该是快乐的一天吗,彭山仁被梁銮送进监狱了,这算是乐极生悲吗?也不算吧,这个悲不是由于邵定仪自己吗?她开始陷入了怪圈,任凭自己把一切过错都包揽。 邵叮叮有点儿胆怯地叫道:“姐。” 说完又拽拽她的袖子,要把她从神游天外中拉回来。 邵定仪过了会儿才回神,说:“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就是问你你怎么了。”邵叮叮说道:“你别哭。” 邵叮叮就要拽着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这是邵定仪近期以来哭的第二次了,哭得静寂,哭得忘我,在哭的时候她只专注自己了,邵叮叮以为她要一直哭下去,可是她的泪流得多,停得快。 邵定仪已经吸吸鼻子,自己把眼泪擦干净了,说:“我现在不哭了。” 她从竹椅上站起来,深吸口气,太阳西斜,即便如此,今天也是好天气。 邵定仪和白桂枝在吃饭的时候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今天的事情,好似今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大家用沉默来掩盖伤心,饭后邵定仪和邵叮叮一起收拾完碗筷,白桂枝把两个人叫住,说道:“快到中元节了,明天记得去给你们爸妈多买点纸钱,贡品也要好好准备。” 邵叮叮仰着脸,很稚嫩地问:“奶奶,你今年还不去吗?” 白桂枝说道:“我不去,你们两个去就好了,我不去,我不去。” 离中元节没有几天了,邵定仪也到了该去谷庆敏家打扫卫生做家务的工作时间,她打算给谷庆敏做好这一切之后就顺便把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都买好。 梁銮不知道抽什么风,在她打扫的时候要么笑着看她,要么面色凝重地看她,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邵定仪觉得梁銮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隐晦地表示他是需要感谢的,需要邵定仪对他不说感恩戴德,但是最起码的态度是要有的,邵定仪想了想,自己做的实在是不好,昨天只是那么浅显又不真诚地表示了感谢,对于梁銮受的伤即便是关心了也没有多真心实意,看起来甚是敷衍。 就连送的谢礼也不贵重,即便邵定仪并不觉得寒酸,毕竟这算是她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东西,她只能等到之后再报答梁銮,希望到时候能够送梁銮的东西也会更好,邵定仪又给自己定了个小小的目标。 她在擦完桌子之后又把抹布归位之后,站在梁銮面前,说道:“真的很谢谢你。” 说罢又是鞠躬,给梁銮整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什么意思?” 邵定仪说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感谢你啊。” 梁銮说道:“你这样感谢我显得我像是死人,你见过给哪个活人感谢用这么正式的啊。” 邵定仪眨眨眼睛,赞同了梁銮的话,并且虚心求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梁銮想了想,没想好,说道:“你先欠着吧。” 邵定仪说道:“确定我先欠着?” 梁銮睁大眼睛,说道:“你不会到时候反悔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邵定仪见梁銮完全曲解了她的人品,她说道:“那你记得走之前说一下,不然到时候即便是我不反悔,也兑现不了了。” 梁銮被她一句话给提醒了,他在这儿不会久留,过段时间就会离开。可是邵定仪说的好像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似的,又好似两个人是那么的陌生,即便两个人的确不怎么相熟,他说:“难道我就很差你的感谢吗?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他说得倨傲,好似要消解邵定仪话里话外都是两人不会再见面的疏离感,给自己挣出一份面子,证明自己不在意,不在乎。 邵定仪却认真地回应:“即便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也是巨大的幸运了。” 她的眼睛里面还是平淡无波,可是梁銮总觉得她的圆眼睛里面有漩涡,要把他给吞噬掉。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句,邵定仪把他的帮助当作是巨大的幸运,他的唇部肌肉不自觉地要提起来,发觉了之后又放下。 邵定仪又关心地问梁銮:“你背上涂药了吗?” 梁銮摸了摸自己的背,又很不在乎地要把衣服掀开给她看看,邵定仪先他一步,挡住了他的手,有些无奈地说:“你别老是掀衣服行吗?” 梁銮被火烧了似的有些用力地推开邵定仪的手,说道:“你干嘛抓我手?我的手是能随便抓的吗?” 邵定仪恳切又真诚地说道:“不好意思,下一次不会了,但是你能别掀衣服吗,看起来特别不雅观,而且很不合适。” 梁銮哼了一声,可是也没反驳,算是赞成了邵定仪的说法,转而不再给她展示,而是给她口述自己的伤痕:“昨天涂了药,虽然伤得又点儿重,但是我的恢复能力很强,所以现在没有很疼。”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夸赞自己,觉得自己这招儿颇为高明,既表明自己受了伤,又夸赞了自己不一般的体质。 邵定仪配合地说:“那你的身体素质真好。” 又没话说了,邵定仪准备告辞,她忙完了上午的工作还要去镇上专营白事生意的店里。 梁銮非要问她去哪儿,邵定仪实话实话,梁銮说:“那我也去。” 邵定仪说道:“我不是去玩儿。” 梁銮走在她前头,罕见的情绪不高,说道:“我也不是去玩儿。” 他也要去给谷辛买点东西。 第31章 檐下躲雨(10.8新增1000) 这一次邵定仪仍旧骑上了她的电动车,梁銮还是坐在后头,天色又点儿阴,看着要下雨了,风也来了,树叶、草、还有水都飘荡起来。 梁銮的头发又长长了点儿,邵定仪的也是,他回忆起邵定仪被他剪掉的那又粗又黑的发,脸撇到了一边,有些后悔地说:“我不该剪你的头发。” 邵定仪并没有如同梁銮想象中宽宏大量对他的所做作为表示谅解,反而是说道:“你的确不该剪我的头发,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当时只是迁怒我。” 梁銮被她的话惊到了,死死盯着她的后脑勺,责问道:“你难道不应该接受我的道歉吗?” 邵定仪的声音裹在风里面,笑着说道:“那我也太好欺负了吧,如果你道歉我就要原谅,或者是别人道歉我就要原谅,那我可能已经吃过很多亏了。” 梁銮没有应声,他不得不承认邵定仪的话是正确的,邵定仪的确没有必要因为他的一句道歉就原谅他,不得不说,他现在心情有些低落,可是邵定仪又说:“但是你现在让我觉得你不是个特别坏的人。” 梁銮半喜半忧地问:“意思是我还是个坏人?” 邵定仪说道:“当然不是,你是个仗义的人。” 梁銮的心情从山巅悬坠平安落地了,至少他知道他自己在邵定仪那里也不是很差劲。 邵定仪主动问梁銮道:“你想好买点儿什么了吗?” 梁銮想了一下,说:“纸钱是不是买的越多越好,还有金元宝,听说还有各种纸扎的东西,房子车子之类的,到时候统统给我妈烧下去。” “你烧这么多啊?”邵定仪惊讶于梁銮的大手笔。 “我以前没烧过,每年扫墓都是我爸和我,买点花和酒,烧纸钱这事儿,我还真的没有干过。”梁銮解释说:“希望我妈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以前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习俗。” 邵定仪认同道:“那你妈妈应该能够理解你。” 梁銮灵光一闪,着急地说:“我这么多年没有给我妈烧过纸钱,我妈不会在下面过得特别穷吧?这可怎么办!” 他当即掏出来手机给梁朔打电话,梁朔刚开完会,气都没有喘匀,就又接到了梁銮劈头盖脸的怒问:“你这么多年有没有给我妈烧过纸?” 梁朔不知道他怎么心血来潮问这件事情,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当然有,我每年都烧很多好吗?你妈在下面不说是首富,我也得让她跟生前的生活水平差不多。” 梁銮满意了,隔着电话遥遥称赞:“想不到你还很负责。” 梁朔松了松领带,气好容易喘匀了又被梁銮这句看似夸赞实则根本不了解他良苦用心的话给弄得不舒服了:“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很不负责任吗?” 梁銮在他即将和梁朔争吵起来挂了电话,说道:“爱你老爸,等我回家再见。” 干白丧事店的营业范围的确很广泛,从棺材懂啊纸钱,从纸扎的汽车到别墅,店里面挂着五彩的彩灯,铺在墙面上,一闪一闪的,有的灯快要寿终正寝,明灭的时长频率不一,因为天气阴沉的原因,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梁銮有一种到了异世界的感觉。 手工的纪念盒摆了一整张柜子,甚至还有照片拼贴墙,上面是一些过世的老人的照片,店里一时显得格外拥挤。 老板正在一旁和人商量棺材时候时候送货上门,梁銮左看看右看看,对什么都是好奇的神色:“比我想的潮流多了。” 邵定仪因为他的用词轻笑了一下,说:“既然你都说潮流了,那应该挺赶潮流的。” 邵定仪很快挑好了自己要的东西,满满装了一个塑料袋,梁銮还在挑挑拣拣,看见什么都想要,指着一个纸扎的别墅问:“这个能多做几个吗?” 老板送走了上一个顾客,带着生意上门的笑,说道:“当然可以,要几个都有。” 邵定仪戳戳梁銮的胳膊,问他:“你要那么多别墅干嘛?” “让我妈在下面住啊,说不定还可以低价买高价卖,毕竟现在房地产市场还是很景气的。”梁銮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理财能力了。 邵定仪不忍心直看他了,觉得实在是脑子不太好使,于是说道:“你多给你妈烧点纸钱不就行了吗?” 梁銮说道:“不止是纸钱,还有金元宝,金子也很值钱。” 邵定仪说不出来任何讽刺的话,她甚至觉得梁銮实在是称得上孝顺,只能象征性地拦着他,道:“那你记得适度消费。” 最终梁銮定了许多纸扎的各种东西,衣食住行全部囊括了,老板这儿竟然还有奢牌最新一季的衣服能做,梁銮觉得这个简直甚好,大手笔地给谷辛定了一个季度的,老板高兴地把梁銮给送走,并且承诺送货上门。 回去的时候终归是免不了下雨了,两个人都没带伞,邵定仪想起来上一次梁銮因为淋雨而感冒的事情了,随便找了个廊檐把车给停下来了,梁銮问道:“干什么?” 邵定仪说:“躲雨啊。” “我觉得淋着雨挺爽的。”梁銮实话实说,雨丝并不是很大,牛毛一样,轻轻柔柔地扑在脸上,还可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凉气都灌在肺里面了。 邵定仪怀疑地看着他,说道:“你上一次淋了一点雨就发烧了啊,这一次再发烧怎么办?” 梁銮有话直说:“你关心我?” 邵定仪已经先梁銮一步到廊檐下了,廊檐上还没有积聚起来雨柱,梁銮还呆楞着不知道干什么呢,动也不动。 邵定从廊檐下跨出去,雨打在两个人的脸上,邵定仪伸手把梁銮拉到廊檐下。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邵定仪的脸都要贴到梁銮的肩膀上,两个人好像在共享着体温,邵定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动了一下,剩梁銮一个人面壁,邵定仪把视线放远,去看外面的雨丝,雨丝连绵不绝。 梁銮也调转了方向,和她肩膀贴着肩膀,邵定仪忘记避开,梁銮有意没有避开。 邵定仪忽然想起来还没有回答梁銮的问题,于是说道:“算是关心你吧,毕竟发烧了挺难受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没再讲话,任外面的雨飘下,随着风倾斜,倾斜到两人的心脏处。 雨停得很快,夏季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没有一点儿预兆的来临又离开。 邵定仪和梁銮又骑着车回家,路上遇到了一大片芒草,芒草在雨后湿漉漉的,随着风摇,绿叶粉花,秸秆太过细瘦,花絮便在风里边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给折断,可是并不会。 梁銮用腿做刹车,把腿放下来说:“我想去那儿看看。” 那对邵定仪来说是太过于熟悉的地方和躲藏的地点,换言之,对邵定仪而言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新意,但是梁銮显然对于这个地方是好奇的,这里太过于原始,没有加过修饰,芒草是杂乱的,没有界定边际的,没有修剪过长度和形状的。 邵定仪把车子开到了芒草地边上,一片片的芒草,隔绝了人的视线,看不到远处,梁銮走到了芒草地里面,他拨开芒草,邵定仪跟着梁銮一起走。 梁銮忽地停住了脚步,对邵定仪做了个手势,要求邵定仪从他身后走到他身边,邵定仪看到了一群的红蜻蜓,四处翩跹,透明的翅膀越过芒草,越过刚刚下完雨的地面,在濛濛的湿气中飞舞,没有节奏,只是飞舞,颜色太艳丽了,粉色的芒草都显得暗淡。 邵定仪和梁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红蜻蜓,邵定仪承认,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她对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司空见惯,唯有此刻,唯有当下,是唯一的一刻。 邵定仪看了梁銮一眼,却发现梁銮也在看她,梁銮对她说:“蜻蜓在你肩膀上。” 他的话音落下,有蜻蜓落在他的左胸处。 邵定仪于是也对梁銮说:“也有蜻蜓落在你们身上。” 蜻蜓落在两个人身上,毫无预兆地。 芒草被风掀动,蜻蜓在风中舞动,邵定仪觉得心脏在鼓动,声音被隔绝开来了,她忽地意识到,在这片芒草地里,或许只有她和他一同看过这群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此的红蜻蜓,芒草的种子扎根在邵定仪的胸口处,由蜻蜓衔来,芒草在生长,邵定仪努力地忽略这种陌生的感觉,她将这一切归因于这一刻的不同寻常,普通的芒草和不普通的红蜻蜓构成的不同寻常。 她没再看梁銮了,伸手掀起风,带走了肩膀上的红蜻蜓,又折断了一根芒草掐在手里面,对梁銮说:“回去吧,太晚了。” 邵定仪的梦里出现了一群的红蜻蜓,她从梦中醒来,捂着要在心脏中发芽的芒草种子。 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那天下午的芒草丛里会躲藏着那么多的红蜻蜓,好似它们只为他们到来的那一刻存在,邵定仪没有对梁銮讲,她又去了那里,她在芒草里寻觅,在芒草里等待,但是寻不见,也等不来一只红蜻蜓。 红蜻蜓来了又去,来得无预兆,走得也无预兆,好似一场幻梦,出现在那个很寻常的下午。 中元节当天白事店老板送货上门,载了一整个卡车的物件,谷庆敏在看到纸扎的白马之后终于忍不住对梁銮发出怒吼:“你要这东西干嘛?” 梁銮无辜地说:“我妈以前就喜欢骑马啊。” 谷庆敏不敢想象这辆车在途中有多少人注目,并且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东西是送到这儿的,梁銮的孝心她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她不能理解梁銮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她说道:“你妈小时候都没骑过马,我怎么不知道你妈还喜欢骑马?到地底下了还要搞这种东西,开车不行啊?” 梁銮有理有据:“不能让我妈过苦日子。” 邵定仪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邵叮叮带来的消息,但是也只是笑笑,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如果她也有足够的金钱支撑的话,邵定仪想她会和梁銮做出一样的选择,她爸妈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到的,死了之后为什么不能享受,不然如此这般,也太不公平和悲伤了。 虽然知道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念想,可是她需要这些念想支撑她不去悲伤。 谷辛的墓并没有建在这儿,梁朔一定要给谷辛买一个巨大无比的单人墓,并且给自己预留好了位置,谷庆敏不愿意也没办法要谷辛落叶归根,于是梁銮想了半天要去哪儿烧纸,最后对谷庆敏说:“我能去跟邵定仪一块儿吗?” 谷辛敏没打击他,只是隐晦地提醒:“你不觉得很你问的话很奇怪吗?” 梁銮接收到了谷辛敏隐晦的提醒,说道:“的确有点儿怪。” 这时候反而显得谷庆敏的提醒有点多余了,她又退了一步,说道:“你在她们隔壁的空地上烧纸就行。” “那你呢?”梁銮问谷庆敏:“你不去跟我一块儿吗?” 谷庆敏说道:“我习惯了每年在院子里面烧纸,你妈小时候最熟悉的就是这个院子和定仪她们家地块,她小时候和定仪爸妈一块偷瓜挖红薯,坏事儿没少干。” 谷庆敏嘴角带着笑,回忆着她早逝的女儿。 邵定仪领着邵叮叮到的时候梁銮已经在烧纸了,这天的天气和往年的中元节没有什么区别,仍旧是阴沉沉的,黑云低垂着,像是要垂到地上,挤压得天与地之间的空隙是那么的狭小。 烟气在升腾又落下,之后散开,好像天与地靠着烟气在连接,连接的是活人的思念、追忆与已逝之人的疼惜。 邵定仪默默在心中说出每年都要重复的话语:我很好,叮叮很好,奶奶也很好,不要挂念我们,在那边不要再疼痛。 麦秸做的纸钱被燃烧殆尽,还带着谷物的气味,气味就氤氲在这两块坟墓上,两个土堆,相互依偎。 第32章 吓唬黄洁 灰云之下,两块土堆显得孤零零,灰烬之下,是另一个世界的魂灵在食香。 梁銮的那一堆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庞杂,他没有全带来,只是挑挑拣拣了一些他认为重要的带了过来,剩下的全给留在了家里面,让谷庆敏自行处理。 他烧完了之后学着邵定仪的样子跪拜,没有许什么愿望,只说了点儿心里话,他真心实意的想要谷辛在那边过得好,过得比以前更好。 祭拜完之后梁銮又有了一个崭新的念头,邵定仪和他都是经历过同样伤痛的人,但是邵定仪经历的伤痛是他的两倍,一次爸爸,一次妈妈,他没问过邵定仪她爸妈因何而逝世,却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勉强拼凑出来了情节。 她爸在工地上从施工架上跌落,当场死亡,她妈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南下打工,雨天深深的积水,踩到了电,也是当场死亡。 即使两个人经历过同样的伤痛,可这伤痛并不是一个量级,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邵定仪比他坚强多了,他可能真的没有资格永远沉湎于过去,好似小时候的伤痛能够绵延一辈子,实际上只是他不愿意坦然面对的懦夫表现而已。 他和邵定仪的痛苦不能比较,他也不应该拿邵定仪的痛苦和他的痛苦相比较,比较是没意义的,唯有邵定仪的勇气值得他去比较,梁銮忽然想明白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谷辛的去世是他没办法用人力对抗的,即使再痛苦也无法回溯到那日之前,唯有谷辛留给他的爱能够接续未来的几万天。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梁銮几乎通体舒畅,连空气都觉得新鲜,空气中参杂着水汽,随着呼吸灌进肺里面。 邵定仪和邵叮叮还是手牵着手,邵定仪主动问梁銮:“你回家吗?” 梁銮说道:“回家,你呢?” “我也回家。”邵定仪说,“你烧完了之后把火灭干净了吗?” 即使天气湿潮,但是不把火扑灭还是有放火烧山的危险在,邵定仪便这样提醒梁銮。 梁銮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一丁点儿的火星,才和邵定仪说:“灭干净了。” 邵定仪点点头,两个人就在岔口处分别,分别朝着家的方向走过去。 被黄洁找上门来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邵定仪怀疑黄洁一大早起来就去了田地里面检查情况,黄洁受伤还攥着一团余烬,呈到邵定仪的眼前,说道:“我那天怎么跟你说的,我说的话你完全不记得是不是?” 邵定仪起得早,不至于说反应不过来,看到黄洁拿的东西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你还放在手里面攥着,不嫌晦气?” 黄洁被她话说的一愣,瞬间甩手丢了攥着的灰烬,还得把手在自己身上擦几擦才觉得满意。 邵定仪看了她的动作很想笑,于是趁着白桂枝还没醒过来接着吓唬她:“二婶,你摸在身上你不怕到时候鬼闻到你身上的味道跟着你回家吗?我听说鬼魂对于祭祀品的香气可是很敏锐的。” 好喜欢写两个人没有营养的对话,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实际上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只知道说些没有意义的话增加两个人的沟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吓唬黄洁 第33章 梁銮闯祸 “到时候全跟着你回家了,不是更晦气吗?”邵定仪看着面色微变的黄洁,有些想笑,以前她是真的没有觉得黄洁这么迷信,现在发现她可能不是真的找茬,是真迷信,迷信的同时又找茬。 如果只是因为中元节烧纸留下灰烬就将过错归到她身上,那实在是太奇怪了,中元节烧纸的可不止有她一个人,起风之后灰烬四处飘散,难保不会飘散到田间地头,上面没有写着邵定仪的名字打着邵定仪的的烙印,却被黄洁认定是邵定仪弄的。 黄洁用手在自己身上猛拍了几下,确保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后说:“你别给我伶牙俐齿的,我也不要求你赔偿我什么,你今天记得把我地里面的灰烬给我清理干净,不然你等着看我会怎么收拾你。” “那你来收拾我吧。”邵定仪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台阶上,微微俯视黄洁,“二婶,等今天收拾我之后你看我爸妈会不会进你梦里。” 她笑得阴恻恻的,无故领黄洁头皮发麻,好想真的会有鬼魂缠着她似的,黄洁只能撂下一句:“你不用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邵定仪装无辜,说:“我只是在说实话,二婶,小时候你打我那一次之后不是说半个月都没有休息好吗?那时候还说自己撞鬼了,这次你要是还收拾我,说不定真的还会撞鬼呢。” 黄洁光天化日之下被吓得起了鸡皮疙瘩,不是因为胆小,主要还是觉得邵定仪命硬克人,爸妈都被她克死了之后还活得好好的,现在经她这么一说,黄洁不能不觉得邵定仪有些阴气缠着,她也不敢和邵定仪多纠缠了,放下狠话:“你等我今天下午要是还在地里面看见灰烬,你就等着吧。” 她人往前走着,身子侧着回头看,边说话边用手指着邵定仪,恶狠狠的。、 邵定仪笑着目送她离开,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现在是白桂枝还没起床她才敢和黄洁争上一争,等到时候白桂枝醒了,黄洁钥匙再来,白桂枝肯定还得生气,邵定仪不能再像那天那样一时冲动就不顾白桂枝的身体了。 她颇有些认命地从家里拿了个塑料袋出来,准备趁着这会儿天还凉快着去地里收拾所谓的烂摊子。 梁銮今天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起得很早,总觉得心里慌张,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把这归结于昨天和关希尔聊天聊得太晚了的缘故,醒来了他就洗了把脸准备出门跑一圈,实在是睡不着了。 梁銮的脚步又是不自觉的要往邵定仪家去,好似他的脚和邵定仪的家是相吸的两极,他这一极非要往那一极去靠,即使遥远也要前往。 梁銮又旁观了一整件事情的经过,邵定仪还是没看见他,只是默默把门关了又默默从院子里面拿了个塑料袋出来了。 梁銮心里面固有的所谓的英雄主义犯了,他想,既然他在邵定仪这儿已经做过一次仗义的人了,这次可能能够成为邵定仪的英雄。 这是一个很恶俗的想法,如果他告诉关希尔,关希尔可能会觉得他脑子有病,但是他当时没有告诉关希尔,他当时只是一个还没有未成年的,身高长得比脑子快的未成年人,未成年人会做出一些冲动的行为,这甚至在他看来可以称之为浪漫。 他追上黄洁,主动对黄洁说她门家田间地头留下来的灰烬是他点的,因为要给谷辛烧纸。 黄洁一开始看见梁銮愣了一下,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谁,可是不用梁銮进行自我介绍黄洁就明白了,她视线里面忽然多了探究的意味,说道:“你是梁銮吗?” 梁銮点点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问的。 黄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蛮好蛮好。” 梁銮完全被她的反应弄迷糊了,但是还是回应道:“你不应该这么对邵定仪。” 在梁銮看来邵定仪刚刚的确是被为难,他现在挺身而出,做一个不张扬的救邵定仪于水火的骑士,这是他在发扬他的良好品格。 黄洁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的频闪都要快上些许,又笑着说:“你说说我怎么对她了?” 梁銮最不怕别人和他耍无赖,他本人虽称不上无赖,但是却能够称得上天不怕地不怕,于是他说道:“我管你怎么对她,问问问问,怎么那么多话要问,就按我说的做不就好了,怎么那么多话要问。” 黄洁摆摆手,还是那副笑意:“那我当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说罢还拍拍梁銮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早说不就好了,我肯定不得麻烦定仪。” 梁銮还是没能弄明白黄洁的意思,但是她笑得实在是太过于让梁銮发毛,于是他说道:“能别笑了吗?” 黄洁正了神色,道:“要是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舅妈,虽然离了好远的亲戚,但是辈分排就是这么排的。” 梁銮没有和她攀亲戚的心情,于是说道:“我没心思和你扯别的。” 黄洁话里有话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心思扯别的,你的心思当然不在这儿上头。” 梁銮即使再无法无天,再不知道天高地厚,却没办法应对这样的胡搅蛮缠,全然是他不熟悉的行为方式,最后还是黄洁以长辈的姿态拍拍他的背,说:“我现在可是知道了,而且我已经谨记在心。” 梁銮思考了一会儿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无果,就放弃了,心想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他得想办法到邵定仪面前邀功,可是直接去挑明又显得格外低下,他暂时没有想到可靠的方式,只能先行返回家中,等到谷庆敏回到家,梁銮才算是懂了黄洁的话里有话。 村里面三五成群聚堆讲话,最不缺的话题就是张家长李家短,其中又有黄洁这般会添油加醋以及捕风捉影的人物,讲事绘声绘色,犹如身临其境,风言风语经她传播经常像风一样无声息却有痕迹的漫过整个村庄,寂静的村庄会选择适时沸腾,只需要有人或者事情足够有分量,成为共同的话题。 梁銮的确算是有分量的人物,可是他本人已经被讨论过一轮,有关于他的话题都不甚是新鲜,但是加上邵定仪,一个早早死了爸妈家里只有奶奶和妹妹的女孩,这也算不得有什么分量,因为村子里众所周知她的情况,倘若再加上一点煽风点火无中生有的编造,事情就变得格外的出彩,人物也在这件事情中变得重新富有话题度和讨论度。 谷庆敏指着梁銮的脑门骂:“你知道今天别人怎么问我的吗?问是不是你像古代那样回来选媳妇的,要是真的这样,也不要只局限于一家嘛,多多相看相看。”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谁会说这种话?”梁銮不解,不解就要问,他甚至没有搞清楚谷庆敏生气的点在哪里。 可是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得到这个问题的回答,谷庆敏被他打断了话却没有断掉思路,接着她的思路走:“你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定仪怎么办?她到时候被多少人说闲话你管过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爱多管闲事呢梁銮?” 梁銮这下终于了解了,说道:“有人议论我和邵定仪了?说的什么?” “说的什么我自己不想说。”谷庆敏坐下来喝了杯水,顺了顺滞闷的胸口,说道:“你自己猜一猜也能猜到。” 谷庆敏做了那么多年的妇女工作,干了那么多年的妇女主任,对于有些事情和有些言论是能劝就劝,可是她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影响到每一个人的思维方式,谷庆敏一般也就把那些话过一下耳朵就给过滤掉了。 但是今天谷庆敏还真的没有办法直接过滤掉,话题的风暴圈一个是她的亲外孙,一个是她几乎算得上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梁銮姑且不论,邵定仪的品行她是最清楚最了解的,说什么勾搭,说什么故意接触,说什么邵定仪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自己家里穷得叮当响,看见梁銮就两眼放光,比之更甚的话谷庆敏不愿意想,也不准备说。 梁銮直接终于理会了谷庆敏的意思说道:“她们说邵定仪的坏话了?” 他说这就要起身:“我去找她们去。” 谷庆敏说:“你赶紧给我回来,你去哪儿找,人都回家了,你找了能说什么,那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再厉害你也不能不让别人说话啊。” 梁銮颇有些担心地问:“那邵定仪呢,她听见那些了吗?” 他有些懊恼,当时的梁銮完全不会意识到什么叫做风言风语,即便他生活的世界里也不会有比这少的风言风语,他一度是话题的中心,可是离了那个世界之后,梁銮一直有种脚步没有办法踏实的感觉,他有些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时的梁銮不管邵定仪是否需要,他只是要做,一向如此,他仅仅凭着他自己的行事风格去做,凭着他自己的主观心意去做。 ok,梁銮即将闯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梁銮闯祸 第34章 梁銮离开 梁銮几乎是即刻去见了邵定仪,到她家的时候,邵定仪还在吃饭,拿着一双筷子,端着碗,回头看跑着过来气还没有喘匀的梁銮,把嘴里的饭咽下才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邵定仪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现在看见梁銮既不生气也不愤怒,既不羞赧也不无措,她现在的模样,好像是完全置身之外的模样,也有些像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梁銮不确定邵定仪现在处于他猜测的哪个范围。 如果是完全不在乎,如果是这样的话,梁銮会做出什么反应,该哭还是该笑?他也想不出答案。 梁銮又想邵定仪为什么要在乎,她本来就不应该在乎啊,难道一定要得到邵定仪的在乎吗?梁銮不知道在和谁较劲,脑海中的想法在打架。 邵定仪没有体会到梁銮的任何心理活动,她不知道在她短短的回头的那一个瞬间梁銮到底想了多少事情,有了几多疑问。 她放下碗筷,从椅子上站起来,屋里灯泡已经亮起来了,还是很昏暗的光,没有改变。 他不忘和白桂枝以及邵叮叮问好,这是他和白桂枝第一次见面,他对着白桂枝鞠了一躬,表现出足够的礼貌和大方,倒是给白桂枝弄得拘谨了,她询问梁銮说:“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 梁銮礼貌地道:“不用了奶奶。”他跟着邵定仪一块儿叫奶奶。 白桂枝没有再和梁銮客套,她活了几十年了,梁銮的心思在哪儿她看的清楚,所以她不做无谓的客套。 果然下一秒梁銮就转向邵定仪问道:“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邵定仪看看白桂枝,得到白桂枝应允,梁銮又对着白桂枝点点头,才掀了屋子里面的帘子跟着邵定仪出去了。 邵定仪背靠着墙,院子里面的也是带着雾气般的黄色的灯,灯光柔柔的,邵定仪也柔柔的,因着昏暗的光问他:“怎么了?” 梁銮思量着措辞,问道:“你听说了吗?” 邵定仪说道:“听说什么?” “你和我的事。”梁銮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邵定仪点点头,说道:“听说了。” 村子就这么大点儿,除非足不出户,否则大大小小的事情传播比之台风过境的速度,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登岸造访。 邵定仪这时候如此淡然的情绪让梁銮想起来他刚刚见到邵定仪的时候邵定仪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场景了,那时候在邵定仪的眼中,梁銮和她日常生活的所见所感所知没有什么区别,梁銮固执地要和她的周遭不一样,要在她的世界中鲜亮起来,不要成为她眼中的一般,要做那个特殊,于是他表现的特立独行,在邵定仪看起来甚至会是莽撞无知。 梁銮别扭地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邵定仪还真的想了想,说:“所以是因为什么?” 邵定仪在两个人之间比划了一下说:“就是为什么会穿出来你和我之间的这种闲话?” 梁銮问:“你不生气?” 邵定仪说道:“不生气是假的,但是我要是天天生气我能气死,过几天又有别的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好了,到时候大家都会当这事儿不存在的,而且也没有人会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不过你最好要帮我澄清一下,这还得麻烦你帮我一下了。” 梁銮问:“你不怪我。” 他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邵定仪对待他和对待一花一叶一草一木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是邵定仪生活中出现的一个变奏,只是邵定仪生活中的一个照常出现的音调,可是他本来就没有资格生气,于是他只能气他自己,说出的话都气势汹汹的。 邵定仪看向他:“你又要找我麻烦?” 梁銮被她的脑回路给震撼到了,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邵定仪指了指他的眼睛,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凶。” 于是看起来很凶的梁銮敛了自己的气焰,说道:“现在呢?” 邵定仪说:“现在看起来还好。” 梁銮完全被邵定仪带着走了,他说道:“你别转移话题行吗?” 邵定仪顺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怪你干什么?谣言是你传出去的,那你是神经病吗?” 邵定仪两手一摊:“又不是你传的,我为什么要怪你。” 梁銮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于是颇为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他甚至主动承诺并且认错:“我会帮你澄清的,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 邵定仪却不需要了,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怎么去澄清,挨家挨户的去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本来大家的好奇心马上就消散了,经你这么一说估计就有被勾起来了,所以还是不要去最好,等着就行,过段时间就没有了,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情。” 梁銮发现了不对劲,说道:“你很有经验吗?” 邵定仪一点都不伤心地说道:“以前小时候我爸妈刚死那会儿就是这样,但是等到后来时间长了大家就不指着我议论了,也不会逢人就介绍说,这就是那个谁家的,爸妈都死了,前后脚死的,所以也算是习惯吧。” 风轻云淡的神态和对往事面色不改的回忆,柔柔的邵定仪就在梁銮面前站着,半拉影子藏在墙角,半拉影子探出头,好似她的一颗心,半颗袒露,半颗埋藏。 梁銮却替她伤心,犹如替小时候的他自己伤心一般,他不自觉地触了一下邵定仪的眼睛,干燥的,没有一颗眼泪的眼睛。 邵定仪并不和灯光一样柔,梁銮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邵定仪是一只打架鱼,她对敌人勇猛,对伤口平淡。 初见时他认为邵定仪无趣,实际上邵定仪只是对他的花招不感兴趣。 所以梁銮是没办法在那个时刻作为一个挺身而出的骑士接到属于所谓的弱者邵定仪的一颗珍珠的,梁銮这时候也不是邵定仪的世界中最突出的一个,他的出现与不出现,都不会让邵定仪生活得更糟糕或者更好,如果他出现,那么邵定仪以平常心对待他,如果他不出现,那么邵定仪仍然以平常心对待平常。 他不是邵定仪平常中的特殊,只是平常中的平常。 换言之,邵定仪不在乎他,再进一步的代入,邵定仪不喜欢他,那他的喜欢不要掏出来就好了,这样比较不掉价,他只需要把他那份露头的喜欢给藏到怀里,把这段经历和记忆藏到脑海里,等到过段时间他就会忘怀。 那么这里就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了,邵定仪不喜欢他,他也可以试着不去喜欢邵定仪,而且,他能有多喜欢邵定仪呢?他和邵定仪认识的时间是那么短,河边的芦苇和路边的黄花都见证过他的喜欢,当时他自己不知晓。 后来自己知晓了,现在又自己隐藏,并且决心自己淡忘与斩断。 于是他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邵定仪无从知晓梁銮知道了什么,梁銮说出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就如同梁銮的出现。 现在已经到了八月份了,夜里偶尔起凉风,不会再似七月流火,邵定仪的发丝被封吹得微微拂动,梁銮在收回手的时候用手把发丝给拨正。 在梁銮的手触到邵定仪之前,她是完全意识到了的,可是邵定仪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躲避,任由梁銮的手指出触到的她的上眼皮,她的眼睛在上下开合,眼瞳也感知到了梁銮的手,梁銮的手并没有停留很久就收回,好似蜻蜓点水,发丝被拨正的那一刻,梁銮的手也收回。 梁銮攥紧了拳头,又松开,罕见的平静,说道:“那再见吧。” 邵定仪又是听到他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点点头,说道:“再见。” 没有缘由的,邵定仪觉得这次是真的再见了,所谓的再见,也可能是再也不见,邵定仪没有觉得这是一次短暂的告别,所以她的再见二字说得格外认真。 梁銮真的再见了,他走的时候并不像他来的时候那般声势浩大,商务车把他接走,送到了机场,他在机场候机,回到了北方,走的时候给邵定仪留了一句话,谷庆敏说:“他对你说对不起。” 邵定仪没有明白是什么对不起,谷庆敏解释说:“他说对不起剪了你的头发。” 邵定仪想,梁銮的对不起真的说了很多遍,但是这一次她的没关系,很久都没有送出去,或许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邵定仪一如既往地生活,写作业,做饭,和邵叮叮一起玩,陪白桂枝说话,去谷庆敏家打工,等着开学升上高三,她的生活中有太多拥挤的事情要料理,留不得她喘息。 也因此,邵定仪很少会想起梁銮,她的头发也在慢慢变长,风暴过境的梁銮带来的杂乱被修复。 前半部分快结束了,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状态,两个人都不会戳破的,甚至于对于邵定仪而言这只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接触了。梁銮倒是想着有以后,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有以后,这个时候很像没有成熟的青苹果,咬一口是会酸掉牙的,过早摘下是会没有成熟的机会的。 这章明天会补一点,补到300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梁銮离开 第35章 打架鱼和猫吃鱼 邵叮叮在暑假结束之后成了一个六年级的学生,小学生涯进入了倒计时阶段,今年比较有进步的地方是她已经能够自己非常规整地戴上自己的红领巾,不再需要邵定仪帮她再次整理一遍,因为邵定仪开学升了高三,到了高三学年,学校要求每个人住校,邵定仪只能每周回家一次,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她自己学着自力更生。 夏秋交接地很迅速,流言比邵定仪想象中结束地还要快,主人公走了一个,再留下一个也没有什么谈论的意义,邵定仪是个好孩子,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吗?说这样一个孩子的闲话,她们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又开始谴责黄洁作为孩子的二婶竟然还在外人面前这么编排自己家的孩子。 白桂枝唾弃这群人说:“一群人天天编排这个编排那个,跟墙头草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受不了。” 她是心疼邵定仪的。 在邵定仪还没有放学的一个下午,谷庆敏来了,邵叮叮赶在邵定仪之前回家,她几乎是从外面飞奔着回家的。 谷庆敏扶住差点儿没刹住脚步邵叮叮,问她:“跑这么快干嘛呢?” 邵叮叮很有礼貌,说道:“谷奶奶我在外面玩的时间太久了,得趁我姐没回来的时候到家,不然被她抓到我就被揍的。” “你姐对你这么凶啊?”谷庆敏边逗她边帮她把红领巾给扶正。 “偶尔吧。”邵叮叮还是以维护邵定仪为要旨,说道:“我姐大部分时间都很好。” 谷庆敏手里面提溜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举给邵叮叮看,说:“这是给你姐的。” 里面是一只鱼,色彩绚丽,在狭窄的袋子里面游动着,由一面游向另一面,转身的时候尤其困难,因为袋子内部实在是逼仄。 邵叮叮好奇的贴近塑料袋,仔细观察,好似要钻进塑料袋里,说道:“这是什么鱼啊?” 谷庆敏说道:“打架鱼。” “好奇怪的名字。”邵叮叮说。 谷庆敏说道:“我也觉得奇怪。” 她把塑料袋递给邵叮叮,又从电动车篮里掏出来了一个鱼缸,说:“这个鱼缸也拿着,等会儿换换水,把它放进去。” 邵叮叮接过来,道谢了之后问:“这是你买的吗谷奶奶?” 谷庆敏摇摇头说道:“我买这新奇玩意干什么,不是我买的,是梁銮买的。” 邵叮叮对于短暂出现的梁銮有记忆,但是对于这个名字没有多少记忆,她略微回忆了一下,说道:“是很高的那个,还帮我姐揍了彭山仁的那个人,是不是?” 谷庆敏对于邵叮叮的描述觉得好笑,说道:“是他。” 她把东西全部递给邵叮叮,叮嘱道:“既然你姐还没有回来,那么东西就交给你了,你能保证完好无损地交给你姐吗?” 邵叮叮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邵定仪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秋天了,太阳下山早,屋子里面已经亮起灯,今天最后一节课讲评模拟考的卷子,老师拖堂了许久。 邵定仪收拾收拾就准备去厨房做饭,白桂枝正给两个人找秋天要穿的厚衣服,邵叮叮和邵定仪身上穿的那两件再过两天就不能抵挡这个温度了,一边找一边往邵叮叮身上比划,看看她又长个儿了没。 邵定仪要往厨房去,却被邵叮叮拦住了,说道:“姐,你先别去。” 邵定仪问:“怎么了?” 邵叮叮拉着她,往她的书桌前走,一个透明的鱼缸,和一只粉色的、尾巴摇曳像层层叠起的裙边的鱼。 邵定仪问邵叮叮:“这是哪来的?” 邵叮叮说:“谷奶奶送的。” “她送这个干什么?”邵定仪问。 “谷奶奶说是梁銮买的。”邵叮叮说。 邵定仪只是简单的地“哦” 了一声,没有别的反应了,她的视线随着那只鱼而来回,透明的缸,清澈的水,和一只粉色的鱼。 邵定仪想,等到了冬天应该会被冻死吧,在被冻死之前还是好好活着吧。 她去谷庆敏家干活儿的时候谷庆敏提到过那条鱼,说是梁銮买的,费了好大的劲送过来,邵定仪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讷讷地说:“谢谢他。” “你要不要和他通个电话呢?”谷庆敏主动询问邵定仪的想法,邵定仪笑笑,随之又摆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 谷庆敏没有强求,她选择尊重邵定仪的决定。 邵定仪对那条鱼说不上上心也说不上不上心,邵叮叮倒是对这条鱼很感兴趣,前几天呼朋引伴的招人来家里看。 鱼最后却不是被冻死的,是被猫给吃了,邵叮叮放学回家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鱼的尸体,她泪眼婆娑地问杨凯乐:“怎么办?” 杨凯乐掏出来手帕给她擦干净眼泪,说:“要不再买一条?” 买是买不到的,他们只在镇上见过橘色和红色掺杂的金鱼,于是邵叮叮只能等到邵定仪周五回来告诉她这个噩耗。 邵定仪没有特别大的反应,邵叮叮担心从她脸上看到惊讶伤心难过的表情,可是统统没有出现,邵定仪还问了一句:“尸体臭了吗?” 邵叮叮摇摇头,说道:“还没有。” 邵定仪拿着铲子走到了枇杷树下,枇杷树的花儿早就谢了,叶子倒还绿着,泥土上还沾着落下的花儿,邵定仪用铲子刨了个土坑,把落下的花也一并和泥土混在一块了,土坑能够容纳那只鱼的尸体,邵定仪把土给盖上,又用脚踩了几踩,确认把土给压实了才拍拍手上沾的泥土,说:“走吧,回屋吧,等会该起风了。” 邵叮叮说:“姐,你不难过?” 邵定仪笑着说;“难过有什么用?” 邵叮叮想,邵定仪说的是没错的,可是邵定仪又不全对,即便是没用,也有难过的权利吧。 这条鱼死亡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梁銮,邵定仪在第二年的夏天考到了首都,成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考上985的大学生,为此村子里奖励了邵定仪一些钱作为她四年的学费。 第36章 定仪离家 开学之前谷庆敏也给邵定仪包了个红包,邵定仪没全收,谷庆敏却要硬塞给她,说穷家富路,在家节俭是在家的事儿,出门在外怎么都得有点傍身的钱,邵定仪认真对谷庆敏说:“我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 谷庆敏把钱塞到她口袋里,说道:“以后的时候以后再说,你把现在过好就行。” 邵定仪在开学之前几乎是料理好了家里面的一切,院子和屋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鸡鸭鹅的饲料放置好了,只等邵叮叮和白桂枝喂现成的。 白桂枝对她说:“我又不是干不了。” 邵定仪笑着说:“我当然知道您能干,但是能少干点就少干点。” 她想要白桂枝把家里的地给承包出去,就收一个租金,白桂枝却不舍得把地给承包出去,说是种了一辈子的地,靠着种地养大了两个孩子,又靠着种地养活大了两个孙女,如果要她闲下来,浑身都不舒服,最后邵定仪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她开学并不准备带太多行李,准备后期做兼职了之后再一点点的添置,因为路途太远,东西太重,她实在是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带完,白桂枝年纪大了,舟车劳顿,身体是扛不住的,谷庆敏知道了之后主动提出来送她。 邵定仪推脱不得,因为谷庆敏给出的理由很合理:“我要去看梁銮,我很久没见他了,可以顺道送你,你到时候和我一起,两个人相互照应着,岂不是很方便,你自己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先到镇上坐大巴,再转火车,到了首都之后你到学校还是个问题,说不准你就把东西忘到哪里,到时候找都找不到,再说了,要是有人偷你东西呢?” 谷庆敏给出的理由实在是让邵定仪没法拒绝,而且,白桂枝显然被谷庆敏给说动了,在她看来,邵定仪作为一个刚成年的孩子,只身一人千里迢迢赶去外地,她恐怕睡觉都睡不着的,但是跟着谷庆敏就不一样了,虽然谷庆敏说的是两个人彼此有个照应但是主要还是谷庆敏照顾邵定仪。 邵定仪距离开学的日子愈发近了,邵叮叮最近也很少出去玩了,整天围着邵定仪转,不说一句舍不得邵定仪的话,但是眼睛里都是要分别的难过。邵定仪也走哪儿都把邵叮叮带着,她和邵叮叮在一起十二年,从来没有长时间的分别过,这是人生第一次。 她走的那一天,邵叮叮一开始没哭,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几乎是放声大哭,哭得整个车站进站口几户所有人都注目,把邵叮叮的哭泣听的清清楚楚,邵叮叮今年又长个子了,到邵定仪的下巴处,她揪着邵定仪衣领不愿撒手,但是又很懂事的和她告别,说道:“姐,等你寒假的时候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好吗,我会想你的,我真的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我现在已经想你了。” 她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过来说过去,说了一句又一句,邵定仪也句句有回应地说过来说过去,说她一定会想邵叮叮的。 邵叮叮最后把眼泪擦干,看着邵定仪和谷庆敏坐上开往市区里面的大巴车,挥起手和她告别。 就这样,邵定仪带着衣领上邵叮叮留下的褶皱,这是邵叮叮留下的思念和白桂枝蒸煮的十个柴鸡蛋远离家乡。 邵定仪说不伤心是假的,她想念关于家里的一切,家里是安全的,避风的,可以阻挡一切伤害的地方,可是她不能也没办法永远待在这里,在发车之后她还是哭了出来,谷庆敏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默默流泪,说道:“以前谷辛刚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后来习惯了就好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到了市里面两个人又坐上了火车,上车之后谷庆敏自掏腰包给邵定仪的硬座换成了硬卧,两个人的床挨着,都在下铺,一场长达三十个小时的行程,邵定仪百感交集,邵定仪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她对什么都是新奇的,也是需要依靠谷庆敏的,上厕所,接热水,洗脸,邵定仪重新成了个做什么都需要询问请教的孩子。 谷庆敏对她说,等以后有了钱去坐高铁和飞机,比绿皮火车速度快得多,邵定仪却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想象,窗外的山慢慢远去,邵定仪望着那片黑绿色和数不清的小房子,她爸妈在以前也是这般离开家乡,现在换成了她,她将邵叮叮和白桂枝抛在身后,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她在想,这些景象是不是她爸妈以前也见过呢,是不是也算千里共同途呢? 这好似邵定仪真正的成人礼,十八岁的那一夜不是一个分水岭,她的成人礼,在这一刻才毫无预兆地到来。 她抱好自己的包,里面是录取通知书,银行卡还有她的身份证以及开具的贫困证明,这是她身上最重要也是最值钱的东西,夜里听到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邵定仪的人也在晃动,随着火车在轨道上摇摆,车子里面的气味很杂,邵定仪闻着自己的衣服陷入梦中。 等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窗外几乎看不到隧道和山脉,一片又一片连接着的平原,开阔无垠,有些坟墓矗立在平原上,小小的,和她那里的没有什么区别,人死了之后的住所,都会变成小小的,邵定仪想,等到她回去了,要一一向白桂枝和邵叮叮告知她所看到的这一切,她仍旧坐在卧铺边上的小桌子上写日记,写下来她见到的一切。 吃饭的时候谷庆敏才告诉邵定仪,说到地方了梁銮来接她们,顺便把邵定仪送到学校去。 这是谷庆敏再一次提起梁銮的名字,邵定仪点点头,想,原来那个再见竟然不是再也不见。 火车接着前进,在某一站点停靠,又在这个站点向前。 到了晚上,她们终于到达了首都,乌泱泱的一群人都要下车,大多形容疲倦,白桂枝替邵定仪拎着装着被子的行李包,行李包和首都的氛围格格不入,不够新潮,不够边便捷,不够优雅,却足够能装东西,谷庆敏却走得坦荡,邵定仪也学着她的坦荡。 谷庆敏不是第一次来首都,来之前也和梁銮商量好了要在那个站口碰头,于是一出门就很顺利地遇到了等着接站的梁銮,不知道是装酷还是扮帅,梁銮在夜里也要戴个墨镜,站得身板立正,发型又换了,只是留长了却没烫没染,谷庆敏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梁銮张开胳膊就要和谷庆敏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谷庆敏没有这种城里人的习惯,反手就把拎着的行李包递给梁銮,梁銮一时之间没有足够的力道来支撑,被砸了个结实,抱着行李包差点把墨镜都给甩掉,他说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谷庆敏说道:“是定仪的行李包。” 梁銮用中指勾下墨镜,挂在鼻梁上,抬眼看着邵定仪,看完了之后又把眼镜给推上去,单手拎着行李包,说道:“差点没看到。” 邵定仪主动替梁銮找借口说道:“可能是我站得离谷主任太远了,你才没看见。” 实际上邵定仪想说的是,半夜还戴墨镜,能看见个鬼啊。 梁銮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一般挑起邵定仪的火气,邵定仪又是无悲无喜的出家人模样,好似一切都和她无关,一切都看淡,梁銮觉得更确切地说是她根本不把他梁銮放在眼里面,这让他觉得失落和无措。 本来邵定仪还能因为他的言行被挑起来悲欢离合,现在直接眼神都不给他了,他算什么特别的人,更何况他还是那个帮了邵定仪的仗义的人,她就这么对他? 他已经为这次接站准备了好几天,一开始不准备来的,可是他又想,那可是谷庆敏,他的亲外婆,他不去接谁去接,势必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谷庆敏看,于是乎便有了现在的打扮,在她们到站之前他已经翘首以盼了那么久,姿势都换了好几个,好以最佳状态迎接谷庆敏,但是这两个人出现得猝不及防,他都没呈现出来最好的状态和最帅的姿势。 梁銮内心再怎么翻涌,邵定仪都没办法窥探到他脑海里的东西,她只能本能地凭借自己为人处事的经验来判断出来梁銮现在的表现不够开心,或者说不欢迎邵定仪。 邵定仪想,被一个陌生人打扰应该是要不开心的。 于是邵定仪体贴地说:“我自己直接去学校就行了,谢谢谷奶奶。” 梁銮的脸显得更黑了。 谷庆敏指指她手腕上的表,说道:“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等明天我和梁銮去送你。” 梁銮拎着行李包要往前走,也不搭理邵定仪,只和谷庆敏说话,邵定仪不被注意到便悄然打量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大屏,都是她所不熟悉的地方。 到了地下停车场之后司机下来替梁銮把东西放到了车后面,车门自动打开,邵定仪在继梁銮乘着商务车出场之后再次见到了商务车,她不太认识牌子,但是凭感官上也能判断出来这辆车的确比梁銮之前登场的时候乘坐的那辆车要高档。 车子很快出了地下停车场,这座城市的全貌在邵定仪面前展开,仍然运行的公共交通和灯火通明的高楼,这都是邵定仪从未体会过的,村子里在这个时间已经归于阒寂,只有狗吠声和猫打架的声音、蟋蟀在墙砖缝里鸣叫的声音,没有喇叭的鸣笛声,没有施工声,没有仍旧明亮的照明。 她的鼻子不知不觉地贴在了玻璃上,观察者窗外的一切,梁銮坐在前面,却从后视镜里面把邵定仪的表情观察地清清楚楚,他想要讥笑邵定仪的没有见识,可是又觉得此刻的她是那么生动,比他心里炸开过的艳火的颜色还要丰富,生动到所有人都会觉得邵定仪是可爱的,是有活力的,是生机勃勃的,是生生不息的。 于是他一言不发,打开了邵定仪侧的窗户,风吹进了车里,邵定仪的头发被扬起,顺着风的方向。 梁銮想,邵定仪,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欢迎观察我的世界,欢迎你来到属于你的新的世界。 终于快到一半了^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定仪离家 第37章 少男心事 梁銮不像是邵定仪想象中的住在城外的庄园里面,住在城内的庄园里面,车子驶进大门之后整个园子仍旧明亮着,绿草如茵,还有假山和流水,邵定仪并没有细看,车子不久便进了地下车库,梁銮主动帮邵定仪琳了行李,这一次没让谷庆敏主动要求他便做了。 梁朔还没从公司回来,家里面除了梁銮以及保姆阿姨和园丁司机等外一般就只有梁銮一个人在家,现在多了谷庆敏和邵定仪一时之间竟然称得上是热闹。 谷庆敏在这儿自然是有自己的房间的,她主动询问邵定仪说:“住我对面的房间吧,或者住我隔壁。” 谷庆敏的房间在三楼,邵定仪如果要和谷庆敏住一起的话也要住三楼,梁銮住二楼,谷庆敏对面的房间就是梁銮的房间,于是他替邵定仪做了选择说:“那就住对面吧,住哪儿不一样。”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多事儿,非要加一句住哪里都一样,不加这一句是不会说话了是吗?不说反问句不会说话了是吗? 秉承着言多必失的心态,梁銮又把邵定仪的行李给了一边等着听梁銮吩咐的保姆,也不再说话了,保姆自然是听梁銮的,乘了电梯直奔三楼。 邵定仪就这么被梁銮安排了住宿,她说:“谢谢。” 梁銮又拘谨了,说:“别客气。” 他想问问邵定仪为什么要这么客气?两个人是很陌生的人吗?可是谷庆敏已经拉着邵定仪上了电梯,说:“我们两个很累了明天再和你寒暄我的乖外孙。” 这个时候梁銮又是谷庆敏的乖外孙了,谷庆敏嘴上说的好听却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梁銮任由电梯门关闭。 梁銮觉得心口郁结,思来想去唯有去找关希尔,关希尔刚吃完饭正准备离席梁銮就打来电话,他这时候巴不得梁銮带他离开社交现场,自己好出去透透气。 却没想到他要听梁銮絮絮叨叨许久,他都快困了,梁銮又开始纠结,他对关希尔抱怨,说道:“你说她为什么不主动和我打招呼?和我主动打招呼很难吗?她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关希尔翻了个白眼,忍住要骂他的冲动,又回应了一个跟他打招呼说要离开的朋友,这才回复梁銮,说道:“不是你自己先无视人家的吗?你还装看不见人家,让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觉得开心吗?” 那人还没走,想要上来再和梁銮打个招呼,关希尔害怕梁銮再说一些尖酸刻薄话给人弄得难堪,于是说道:“他有点儿醉了,等改天见了再说也不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梁銮的心思都不在来人的身上,他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为自己辩解:“但是我没有要让她热脸贴我冷屁股啊。” 关希尔早就看透了梁銮,于是他问道:“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信吗?” 梁銮很是自信:“我自己当然信啊。” 他又接着说:“而且你说她为什么对我那句没看见她那么无动于衷呢?她为什么不回怼我?说我眼瞎之类的话?” 关希尔大为震惊:“你有病啊,她骂你你会觉得好受吗?” 梁銮说:“我又不是变态,她骂我我为什么会觉得好受。” 关希尔已经准备要回家了,谁知道梁銮杀了过来,现在他是走也走不得,只能听他说一些牢骚话,关希尔真的后悔今天出来玩了。 梁銮的脑回路不知道怎么转的,他又说;“你觉得她是不是不舍得骂我?” 关希尔睁大了眼睛,再次震撼地发问:”你从哪儿得出来的这个结论。” 梁銮刚要仔细和关希尔分析,谷庆敏的电话就打来了,她在电话里吼道:“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夜不归宿你爸都不管你吗?你知不知道你爸都已经回来了。” 此时此刻的关希尔是如此的感谢谷庆敏的这通电话,堪称是久旱逢甘霖,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为过啊,他抢过梁銮的电话替他回答说:“外婆,现在我就送他回去。” 梁銮的嘴还没有停下来,接着说:“还有啊,她干嘛对我那么客气?说什么谢谢,好生硬啊,搞得我们两个很生分似的。” 关希尔说:“人家不跟你打招呼你觉得人家不礼貌,人家和你道谢你觉得人家太客气,你到底能不能辨别出来她又没有礼貌?” 关希尔出了餐厅的门等和车泊过来,梁銮的话才跟过来说:“她有没有礼貌都不重要啊。” 关希尔知道他没说出来的弦外之音。 邵定仪又没有礼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和他那么生分,他觉得两个人情谊特别,于是想要被特别对待。 关希尔耐心劝导:“你得搞清楚人家是怎么想的,不能让人家去搞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懂吗?” 梁銮努力地接收着关希尔给出的经验之谈。 邵定仪躺在松软的床上却不太能睡得着,床太软了,枕头也是,和以前睡的硬木床很不一样,她一翻身就是对着一扇窗户,窗帘没有合上,只有白色的飘窗,外面的灯透过白色的帷幔隐隐约约穿进来,邵定仪真的觉得好似梦中了。 从这个城市,到梁銮住的地方,都冲击着邵定仪以往对于世界的印象,她的认知被重新洗刷。 对于她见到的财富,邵定仪没有嫉妒也没有艳羡,只是觉得惊叹,梁銮的前人究竟积累了多么厚的家底,随后又想,可能这辈子她也不能让邵叮叮和白桂枝拥有这么优渥的生活,可是她又在想,即便是不能这么优渥,邵叮叮和白桂枝也要过得比之前好得多,这是她目前最明晰的奋斗方向。 梁銮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与他一个天花板之隔的是邵定仪,他竟觉得无比安心,他想,邵定仪说不定会觉得他有钱又帅气而觉得他很不同,想到这儿他自己都笑了出来。 邵定仪的少女心事和梁銮的少男心事全然不同,没有丁点儿相似之处。 谷庆敏起得早,邵定仪起床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吃早餐了,她早上是被用人领着从三楼电梯下来的,她快要在这个布局里面迷路,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昨晚上前半截儿没有睡着,后半截儿倒是休息得很好。 两个人饭吃得快,吃完之后谷庆敏问邵定仪要不要直接去学校,今天是时候报道了,邵定仪也不愿意在梁銮这儿久待,她觉得浑身都很拘谨。 两个人吃完饭没等到梁銮倒是等来了梁朔,他已经穿戴整齐,衣着笔挺,额头没有一丝碎发,都被发胶固定。 邵定仪没用谷庆敏介绍就猜出来这是梁銮的父亲,两个人眉眼之间实在是太相似,剩下的那几分不相似的地方是随了谷辛的容貌,但是梁銮的气质和梁朔截然不同,邵定仪更愿意用天真和烂漫来形容梁銮,一眼就能看出来梁銮的人生是没有受过丁点儿伤害的人生,过得顺遂无比的人生,但是梁朔不一样,梁朔更威严,眉宇之间已经自带震慑的意味,邵定仪觉得梁銮没有从他爸这儿学到一点。 梁朔停了调整领带的手,要和邵定仪握手,手伸到邵定仪面前,邵定仪看了眼谷庆敏,谷庆敏扬了扬下巴,她才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这是她第一次和人有如此正式的照面。 梁朔自我介绍说道:“你好,我是梁銮的爸爸,我叫梁朔。” 邵定仪也学着他自我介绍的句式:“你好,我是邵定仪,是……” 她想了想,却被梁銮抢答了,梁銮说:“是我的朋友。” 邵定仪点点头,说道:“是的,叔叔,我是梁銮的朋友。” 梁銮少见地没在家里穿得松弛休闲,甚至给自己抓出来一个发型颇有几分成熟的意味,梁朔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在邵定仪和梁銮之间扫了一眼就全明白了,于是他带着抓到梁銮把柄的笑入坐。 邵定仪和谷庆敏已经收拾完毕,谷庆敏对梁銮说:“乖孙,定仪要去学校,你派人送一下?”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谷庆敏笃定梁銮会答应,他看起来太急于表现了,可是梁銮偏偏要多嘴:“她自己不能去吗?” 谷庆敏对于梁銮已经无话可说,梁朔在一旁刚喝了口橙汁,就停下来动作,疑惑地看着梁銮,他这会儿真的看不懂梁銮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邵定仪打圆场说道:“我自己可以去的。” 梁銮又偏偏不愿意了,说:“你自己拿那么多东西,到时候迷路了你怎么办?” 邵定仪说:“我可以问路啊。” 梁銮冷着脸说:“别人故意给你指错怎么办?” 邵定仪觉得自己要是一直回答下去的话梁銮能够一直追问下去,于是她把主动权交给梁銮,说:“那你说怎么办?” 梁銮仿佛恩赐一般说道:“那当然是我送你。” 邵定仪心想,这不是又回到了谷庆敏最初的提议了? 感觉自己在写保姆厨房阿姨之类的时候很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又不想用用人这种词,觉得很像封建余孽我也是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少男心事 第38章 大学初启 邵定仪的学校并不大,梁銮本意想把邵定仪送到校内,但是到了门口的时候被邵定仪拒绝了,她说:“我自己可以,到了学校会有负责迎新的同学帮我拿东西的。” 一句话把梁銮的想要借以帮忙的借口也给堵死了,他有些生气,又觉得生气完全没有必要,气闷地说道:“那你自己下去吧。” 他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让邵定仪自己下车把行李给搬出来,谷庆敏不管梁銮气不气的,她得帮邵定仪,下了车之后她问邵定仪:“真不用我帮你吗?” 邵定仪笑着摇摇头,说:“谷奶奶,真不用你帮我。” 邵定仪从车上拎下来的行李和她所乘的车格格不入,车子停在校门口,牌子挺唬人的牌照也很唬人,有些人在看着,但是下来的人和拎的东西却令他们失望。 在校门口找到了迎新的志愿者,谷庆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邵定仪重重点头,说:“我会的谷奶奶。” 谷庆敏又想起来什么,从随身跨的包里掏出来一张纸片,把梁銮的电话也给了邵定仪,说:“我到时候离开这儿了你有事就去找梁銮。” 邵定仪拿着那张纸片攥紧了手心里,终究还是塞进了书包里面,梁銮在车里面把墨镜给摘了,看着邵定仪的背影,她跟着学校迎新的志愿者进了学校。 谷庆敏上了车之后问梁銮:“看什么看?” 梁銮又带上墨镜把视线收回,倚着头枕,装作假寐,说道:“没看什么。” 学校的面积着实不大,邵定仪跟着志愿者直接走着到的宿舍,银杏树的叶子还绿着,松柏苍盛,礼堂边的花园里面邵定仪看到了不少动物,邵定仪走着的时候才想起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梁銮要去哪里上学,梁銮也没有主动提起,邵定仪想,梁銮应该会上大学吧,即便她对于梁銮的学习成绩一无所知。 当然也有可能不上大学,毕竟梁銮家里这么有钱,如果她在梁銮这样的环境里面长大,应该也不愿意吃学习的苦,虽然这相比较其他苦痛而言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无论梁銮上不上大学邵定仪都不知道了,她根本都没有询问,这可能算是有点儿不太礼貌的,如果再回到刚见面的那天,邵定仪可能会询问一下梁銮,当然最好是问一下谷庆敏。 宿舍六人寝,最传统的上下铺,空间不算大,邵定仪竟然是最早到的一个,后来舍友才陆陆续续来了,只有邵定仪是一个人来的,其他的都是三五成群,家长都来送,帮着收拾床铺打扫卫生。 邵定仪选了个下铺的位置,她上铺的小女孩给邵定仪打招呼,笑得很明媚,说:“你好,我是康乐乐。” 人和名字很相配,看起来就是很快乐的女孩,邵定仪被她的笑感染,说道:“你好,我是邵定仪。” 就这样,邵定仪算交到了大学里面第一个朋友。 邵定仪晚上给家里面打去了第一个电话,邵叮叮和白桂枝在那头一人一句话,邵定仪都快要听不清楚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于是便让两个人一句话一句话的说,两个人颠来倒去的也就是那几句话,让她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家里面。 邵定仪忍着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慢慢回应,离家的痛楚在此刻后知后觉,从眼睛处蔓延,成为最显著的标志,泪水又叫思念。 她屏住自己因为哭泣而变得沉重的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家和这里已经相隔上千公里,除了平复之外毫无办法,她不能让邵叮叮和白桂枝担心。 邵定仪对白桂枝和邵叮叮讲她到首都见到的一切,讲她刚到的那一天住在梁銮的家里,邵叮叮这时候插话了,说道:“姐,那他可真是个好人。” 邵定仪被邵叮叮的话几乎就要逗乐,邵叮叮对于帮助了她一次又帮助了她一次的梁銮始终秉持着往好的方向去想象的方法,觉得梁銮是个好人,于是邵定仪顺着邵叮叮的话说道:“对,梁銮是个好人。” 开学几天的时间过得飞速,各种事情堆杂在一起,讲座和开各种无意义的会,把邵定仪弄得昏昏欲睡,等到要上课的那几天终于变得正常,邵定仪在火速适应了上课的节奏之后开始寻找学校里面的兼职。 最初是在奶茶店兼职,一小时十四块钱,邵定仪一边上班一边背配料表,因为有考核,这算是有了一笔自己的收入,时间也很固定,两个小时,基本上能够把邵定仪一整天的饭钱都给覆盖了,这使得她不用从自己只减不增的存款里面再掏出来一笔钱来应对必要的生活开支。 大一上的课程实在是多,邵定仪应对这样一个一天需要连续去两个小时的兼职也得考虑课表上的时间,干了活儿还要兼顾着学习,她想拿奖学金,这是一笔不太高的收入,但是到大三的时候会评国奖,相当大程度取决于前三年的成绩,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她不太愿意放弃。 到最后还是康乐乐看不下去了,她觉得每日急急忙忙风风火火的邵定仪实在是累,康乐乐主动问她,你要不要试试做家教?她弟在找家教,与其找别人试课还不如去邵定仪。 邵定仪对于这样一份天降下来的工作觉得无比幸运,康乐乐见她没回答,一时之间还以为她不愿意,就又劝她:“只用周六和周日去,一次去两个小时,通勤距离也不远,不比你在奶茶店摇奶茶来得实惠?” 她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邵定仪听她说话都能听出来发音的纯正,梁銮说话也有些这种味道,可是更倾向于普通话的音调。 邵定仪哪里是不愿意,她愿意得不得了,她难得情绪外露地抱住康乐乐,说道:“乐乐,我当然愿意。” 康乐乐被她抱住之后显得很小的一个人,呆愣愣地来了一句:“定仪,你这么抱着我我就要被勒死了。” 邵定仪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说道:“不好意思乐乐。” 虽然已经接下来康乐乐介绍的兼职,但是她暂时还是没有把奶茶店的兼职给辞掉,不是因为有什么感情,是想着给康乐乐也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如果到时候康乐乐家里人试课了之后不太满意,那她还可以去奶茶店工作,再等着学校里面其他勤工俭学的机会。 到时候即便是康乐乐不好意思提出来她们的不满意,她也能主动提出来,让她们不用顾虑她的情况,如此这般便能够使两个人都不尴尬的同时又使得她不至于失业,她不愿意这么麻烦别人,即便康乐乐是个特别好的女孩。 康乐乐的弟弟刚上初一,邵定仪在旧书摊上找到了他使用的那个版本的数学教材,便开始备课,周六试课是和康乐乐一起的,康乐乐这周周五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没有让家里人来接,为的就是周六和邵定仪一起好让她熟悉一下去她家的路,康乐乐自己很少坐地铁,但是为了邵定仪,康乐乐觉得自己坐一次也无妨。 就这样邵定仪跟着康乐乐学会了坐地铁。 康乐乐的弟弟叫康欢欢,是一个脸很圆的胖小孩儿,性格和康乐乐一样欢快,就是话很多,容易走神,邵定仪讲一会儿就得把他的思路往回拉,结束了之后反而是康欢欢主动给她道歉说他上课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邵定仪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康欢欢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小孩儿,中午结束的时候邵定仪要回去康乐乐要留她在自己家里面吃饭,邵定仪对康乐乐说她学校还有兼职要做,康乐乐说:“那你可以回去就把那个兼职给辞掉了,以后专门来给欢欢补课就行了。” 邵定仪笑着问康乐乐:“欢欢觉得还行吗?” 康乐乐说:“康欢欢的想法不重要。” “那也得觉得我讲得还行才可以啊。”邵定仪说。 康乐乐说:“反正我爸妈肯定会留你的,你放心吧。” 邵定仪抿了一下嘴唇,还是决定说出口,道:“乐乐,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但是我也不想你只是因为我和你是同学的原因就对我这么宽容。你对我这么宽容之后之后如果你对我不满意的话也不能说出来,这反而会消磨我们的友谊。” 邵定仪说完之后就看康乐乐的反应,她有些担心自己说话太直接了反而会损伤自己和康乐乐之间的友谊,进而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或许她不该说出来的,应该一直忍耐。 她也许应该接受康乐乐的帮助,可是如果以后一直接受这种帮助,那她和康乐乐还算是平等的吗?这样的友谊会持久吗? 康乐乐认真地看着说了一长段话的邵定仪,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认真,于是也认真地回答:“我没觉得我是在对你宽容,康欢欢很喜欢你,我爸妈对你也很满意,即便是我没问我都觉得他们很喜欢你,刚刚康欢欢就跟我说想要你下次还来给他补习,我不应该这么随意的。” 康乐乐握住她的手,迫切想要得到她的回答。 邵定仪终于放松地笑了,康乐乐也笑了,笑没持续多久就被门铃声给打断了,保姆看了眼家里的门禁显示屏,对康乐乐说:“乐乐,是你表哥。” 关希尔进来的时候被康欢欢差点儿撞倒在地,他捂着胸口说:“康欢欢你真的该减肥了。” 邵定仪见状说道:“那我就先走了乐乐,等明天再见。” “好的,定仪,明天还是这个点来就行,你记住回去坐几号线了吗?”康乐乐还有些不放心。 邵定仪说:“绝对丢不了的。” 关希尔被康乐乐送走的那个女孩的名字吸引了,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康乐乐警惕地说道:“干什么?” 她实在是不相信关希尔的人品,关希尔太过于花心,邵定仪又太过于老实,在康乐乐看来关希尔要是注意上了邵定仪无疑是狼注意上了羊。 关希尔看她那防备的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道:“你把我想那么坏干什么,刚刚那女孩叫定仪?是不是姓邵,叫邵定仪?” 康乐乐张大嘴巴,讶异地说;“表哥,你学会算命了啊?这都能算准。” 关希尔神神秘秘地笑,说:“算命倒是没学会,就是首都这么大,今天竟然变得这么小。” 他掏出手机给梁銮发信息:重大消息,爆炸性消息 梁銮过了一会才回他:什么消息? 关希尔:v我50 梁銮转了五十块钱过来,非要看看关希尔能有什么消息。 关希尔满意地点了接受,但是还想卖卖关子:你猜我碰见谁了? 梁銮恶毒地回复:碰见你前女友啊? 关希尔用力地在键盘上打字回复:是邵定仪。 梁銮那边刚喝了一口橙汁,差点被呛到,也不打字了,给关希尔拨了电话过来。 第39章 承认喜欢 梁銮这个周末本来不准备回家了,但是他爷爷奶奶要叫他回老宅,他也只能回去。这周回老宅的不止有他和梁朔,还有他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宅院不深,只有几进,但是陈设都极其考究,许多壁画和屏风座椅少说也要有百余年的年份了,两个老人在这儿住了很多年没有换过地方。 叔叔和姑姑都不是梁朔的胞弟和胞妹,梁銮一直以来是不太爱搭理的,吃饭的途中有人要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梁銮也不吭声,就等着梁朔给他解围,他就偷偷摸摸地玩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又引到了梁朔二婚身上,梁銮看了一眼梁朔,梁朔不紧不慢地给他倒了杯橙汁,说道:“没有这个想法。” 梁朔的小姑梁茜劝梁朔,说道:“大哥,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梁銮本能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梁茜下一句便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今年刚从巴黎美院毕业回来……” 梁銮冷笑了一声,打断梁茜的讲话,说:“她今年刚毕业,那才多大啊,估计没比我大几岁吧?” 梁茜扶着杯子的,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没比小金大几岁……” 梁銮这个小名八百年没人叫过了,准确来说是自从谷辛去世之后,当时梁銮出生的时候别人算命说他命里缺金,就取了这个哥听起来有些封建的名字和小名。 梁茜这么一叫给梁銮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般这种情况下梁銮不会直接回嘴,因为有梁朔在,于是他又看了一眼梁朔,梁朔接收到信号,说道:“梁銮不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名字,还有,我不会再结婚的,梁茜。” 他没叫过梁茜和另外两个所谓的兄弟亲昵的称呼,一般都是连名带姓直接叫,他不跟他们讲客气和礼貌,这个家里现在是梁朔当家,他不需要和寄生虫一般依附着所谓的血缘攀附亲戚的的人讲客气和礼貌。 梁銮不喜欢的话题终于结束,于是他接着回复关希尔的信息,喝了杯橙汁之后被关希尔的信息弄得直接呛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脸都涨红了,楚穗赶忙问道:“乖孙,没事吧?” 梁銮弯着腰咳嗽着,听到楚穗的问话还顾得急给她打个手势表示自己没事儿。 梁朔疑惑地看着梁銮,不知道他怎么能回个信息还能把自己呛住。 梁銮咳完了之后直接拿着手机离开了,说:“我去漱漱口。” 梁茜看着几乎是跑着离开的梁銮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说道:“侄子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梁朔挑了一下眉,倒是没有替梁銮澄清,他不太清楚梁銮的感情动态,梁銮要是想谈恋爱那也是他的事情,毕竟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儿,而且梁茜的话说不定还真的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梁銮估计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 梁銮到了后院坐到秋千上,玉兰树高大粗壮,秋千就搭在两棵玉兰树之间,是梁銮小时候搭建起来的,后来随着梁銮长大了秋千的高度和宽度也随着改变了。 梁銮拨了电话之后问关希尔:“你在哪儿见她的?” “她去做兼职,我就碰见了。”关希尔说。 梁銮缓了一下才问:“你去哪儿碰见的她。” 关希尔知道梁銮想的是什么,但是他也不直说,换了个贱嗖嗖的语气:“你猜猜。” 梁銮没有和关希尔开玩笑的心情,关希尔玩的要比梁銮花得多,这座城里的不管是对外开放还是不对外开放的地方关希尔都熟悉,他去的地方,在梁銮的记忆中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他才会有些焦急。 关希尔在那边嗤笑了一声,才说道:“是康乐乐,你知道吧,我表妹家,你想哪儿去了。” 梁銮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耻,便在心里头默默给邵定仪道歉,之后问道:“她去康乐乐家做什么?” 关希尔的那个表妹梁銮是知道的,和关希尔出去玩的时候见过几次面,前年去马尔代夫过冬有过短暂的接触。 关希尔说:“康乐乐的弟弟,康欢欢笨蛋小子学不会数学,家里面给她找了家教。” 梁銮迫切地问:“她很缺钱吗?” 要是很缺钱干嘛不找他? 关希尔阻挡住康欢欢要来锤他的拳头,他对于关希尔说他是笨蛋小子已经不乐意了,关希尔沉着脸拒绝和他的打闹,他这才乖乖坐在一边,关希尔换了个姿势回梁銮:“我怎么知道。” “你不会问问吗?”梁銮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问这个干嘛啊?”关希尔笑了,说道:“你还不如自己去问她啊。” 梁銮有气无力地说:“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关希尔又被梁銮的脑回路震惊到:“你要她用什么理由来找你,找你说什么?找了你之后你是不是又会对她说难听话。” 关希尔说话很直接:“你承认你喜欢她很难吗?承认你要追她很难吗?” 梁銮嘴硬道:“但是我不觉得我对她是喜欢啊。” “你确定你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还要关注她,不喜欢她被她搅得从山里回来之后情绪一直down到对谁都是冷脸,不喜欢她却非要飞去泰国和印尼要亲自挑一条打架鱼送给她,你自己还记得你当时说的什么吗?你说你觉得她像一尾鱼,美丽又凶猛——美丽我承认,凶猛我今天没有发现。”关希尔客观评价道。 “喂。”梁銮不愿意关希尔对于邵定仪过多关注。 关希尔把电话拿远了,过了会儿才说:“你知道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吗?我从没有听你说过这样的话,太不像你了,如果这都不叫喜欢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了,可能你很异于常人吧。” 梁銮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她不喜欢我。” 关希尔还要再说点什么,康乐乐抢了电话,说:“梁銮哥,你都没有对人家说过喜欢人家凭什么喜欢你啊。” 关希尔对着康乐乐竖了个大拇指,接过来康乐乐递给他的电话,说道:“人家康乐乐都懂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懂?” 康乐乐在一边听了半天,一开始是震惊于关希尔认识邵定仪,后来又震惊于邵定仪和梁銮之间好像有点什么,直到关希尔说喜欢那里她是真的听明白了,而且对于梁銮被梁朔赶到外婆家这件事情她是清楚的,当然是关希尔告诉她的,虽然即便是关希尔没有告诉她她也隐隐约约听说了几句梁銮被发配的事情。 过了没多久关希尔就和梁銮去了泰国和印尼,康乐乐当时还在抱怨关希尔怎么不叫她去玩,关希尔回复她说来了会生不如死。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当时两个人是去买打架鱼了,这鱼还是送给邵定仪的。 梁銮在那头询问她和邵定仪是怎么认识的,康乐乐便全都说了。 梁銮坐在秋千上有一种窃喜的感觉,老天都要给出这种缘分,他岂有拒绝的道理,邵定仪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他也装作不喜欢邵定仪不就好了,这样他根本就不会掉价和丢份,很好地维持了自己的自尊。 于是他问康乐乐:“她还会来吗?” 康乐乐毫不犹豫地说:“明天还来。” 邵定仪回到学校毫不知情自己已经被康乐乐给卖了。 第二天给康欢欢讲完两个小时的课,邵定仪就要走,康乐乐拦住她,说:“你再坐这儿等一会儿。” 康乐乐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看看邵定仪,不自在的神情流露无遗,于是她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门铃终于响了,康乐乐几乎是奔到门口的,打开门对邵定仪说:“你看这是谁。” 邵定仪根本没有想到是梁銮,打死她也想不到是梁銮,她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对康乐乐说:“乐乐,我真的得回学校了。” 梁銮几步就走到了邵定仪面前,说:“你好啊,邵定仪。” 邵定仪不能再装作看不见梁銮或者是不认识梁銮了,于是她勉强地笑:“你好。” 关希尔也来了,邵定仪上周走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就是傻子都能猜出来他和梁銮是朋友了,那么梁銮是因为知道她在这儿才来的吗? 梁銮下一句话便就她的猜想给出了答案,他说:“好巧,在这儿都能碰见你。” 邵定仪了然,原来是意外。 关希尔和康乐乐对视一眼,没料到事情是这个走向。 梁銮想了半天才想到,说:“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邵定仪不是特别愿意,便委婉地回绝:“我今天时间不是很方便。” 梁銮能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但是偏偏装作听不出来,追问道:“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邵定仪不擅长撒谎,但是撒了谎也能保证脸不红心不跳,她说:“是有点儿事情。” 梁銮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要实现的事情就是要实现,于是直接说:“只要不是非得立刻马上完成的事情就跟我出去吃饭吧,吃完饭你就可以走了。” 第40章 周末愉快 梁銮没有提前预约,他没有什么需要预约的地方,便带着邵定仪去了顶楼的空中餐厅,邵定仪到了顶楼一时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梁銮问邵定仪想要吃什么,邵定仪说随便什么都行,她的视线看向了周围,悄悄的,隐秘的,她和这里是格格不入的,和梁銮站坐在一块看起来也是格格不入的,她只想赶紧应付完梁銮之后离开。 梁銮主动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呢?” 邵定仪如实回答:“过得还好啊。” 她想起来了上次没有忘记问的那个问题,于是便问道:“你是在国内上大学吗?” 梁銮没想到邵定仪会主动问,本来他觉得邵定仪的回答实在是太过于笼统和含糊,他着急往下问,可是他又没办法抵抗邵定仪的主动关心,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于是他说道:“在国内,我在北邮。” 邵定仪知道这个学校,之前在她的备选名单之内,但是最后还是为了更高的title选了一个末九,在一个重视文科的学校学理工科。 梁銮既然能考上这个学校,那么证明他的智商和学习能力都没有什么问题。 梁銮见邵定仪沉默,以为她觉得自己考得不够好或者不够聪明,便说道:“实际上我前几年没有好好学习,后来努力了一下就考上了这儿。” 他急于证明自己,于是便撒了一点儿小谎,也不是努力了一下,是努力了好几下,毕竟从高中以来他便没怎么学过习,他在的区卷得要死,早年侥幸考上了好的高中,在高中之后便不怎么努力了,到了快高考的时候梁朔说要是考个专科就出国吧,也不用高考了,免得成绩出来丢人,虽然当时梁銮的成绩真的不至于上专科。 为了不丢人梁銮还是用功努力学习了。 邵定仪顺势夸奖:“那你挺聪明的。” 梁銮一旦骄傲便有些自满,自满之后就没有几分边界,问道:“你现在很缺钱吗?” 很缺钱所以才要去做兼职,在奶茶店里打工,还要做家教打工,邵定仪正视着梁銮,没有觉得窘迫和不堪,如实回答道:“还好吧,但是不能光节流不开源啊,否则我那么点儿存款早晚会坐吃山空的。” 梁銮说道:“你缺钱了可以告诉我。” 邵定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她对梁銮说:“梁銮,我并不需要。” 就像她不需要这顿饭一样,她也不需要梁銮的给予,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暂时都不需要。 “这样你会没那么辛苦。”梁銮自以为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劝告邵定仪的借口。 “可是我本来就该这么辛苦。”邵定仪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她笑也并不是因为梁銮的话好笑,于是她便对梁銮陈述一个事实,她不觉得梁銮天真或者是幼稚,只是梁銮生活的世界使得梁銮觉得世上除他之外的生活方式都是那么辛苦,他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度量整个世界,“实际上也不能算得上辛苦,只是我需要这样做。” 邵定仪没有再和梁銮讲太多的话,只是拿起来自己的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谢谢你今天的饭,梁銮,周末愉快,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第41章 云一般轻 梁銮事后和关希尔复盘那天说的那些话,他苦恼地问关希尔:“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关希尔帮着想了半天,却也是没有想到什么可以帮他分析的点,摸着下巴悠悠说:“大概有点不识好歹吧?” 梁銮不愿意关希尔这么说邵定仪,于是说:“你这样说话很没礼貌。” 关希尔哽住,说道:“我这是站在你这边为你考虑。” 梁銮维护邵定仪,说道:“但是也不能这么说她啊。” 关希尔用手指在嘴边处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做投降状:“我闭嘴好吧。” 两个人都倚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没有得出来结论。 邵定仪出了地铁站,窗外的天空难得的湛蓝,云朵像顺滑的丝绸。甚至发着缎光,层层叠叠的堆着,那么轻,康乐乐到了学校的时候向她道歉,说:“我不应该没有提前告知你一声就私自让梁銮来的,我当时以为你们两个关系还可以,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两个根本不熟。” 还是昨天晚上关希尔告诉她的,邵定仪饭都没吃就直接走了,邵定仪是一个没有什么脾气的小女孩,康乐乐觉得要么邵定仪和梁銮根本不熟,要么梁銮惹邵定仪烦了,不管是出自哪个原因,康乐乐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蠢的事情,简直是不过脑子啊。 邵定仪反过来安抚她,说:“没有事情啊。” 康乐乐还是有好奇心,想八卦一下,就问道:“你和梁銮是什么关系?” 她怕自己问得太过于冒昧,又赶忙加了一句:“你不说也没关系的,你就当我没问。” 邵定仪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是却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她和梁銮本身就是不相熟,或者说本身不可能相熟,两个人之间的回忆泛善可陈,没有什么值得讲得,没有什么事太过于特别的,没有佳话,也没有丑闻,放在故事里应该都是可以被掠过的一部分,回忆不是惨绿,也不是橙黄,只是像她今天出地铁口看到的那朵云,那么轻,那么轻,轻到一阵风来就会被吹走,于是她简单概述,说道:“我们两个当时打过架,一开始他不是很看得上我,我也看不上他,但是接触下来发现他是个好人,后来他就走了。” 中间省略的故事情节邵定仪没有讲,这并不值得讲,她感念于梁銮的好,也排斥梁銮的同情,这是十八岁的邵定仪认为她所不需要的,这个时候的心总是要比天高,好似前面有千万座悬崖也不怕,能够横冲直撞,不管这叫做莽撞还是英勇,都可以,随便怎么定义,她只是要这么做。 康乐乐和邵定仪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疏远,两个人仍然在一起玩儿,康乐乐仍然很照顾邵定仪,邵定仪也会在其他方面回馈给康乐乐,比如帮康乐乐带饭,给康欢欢多讲一二十分钟的课,再比如和康乐乐一起参加项目和社团活动的时候总是要帮康乐乐多多承担一点。 有闲言碎语说邵定仪是康乐乐的跟班,看康乐乐家有钱就要这么讨好康乐乐,邵定仪并不在意,她自己问心无愧。 在家教能够获得额外收入以及申请了助学金的情况下,邵定仪很顺利地完成了第一个学期的学业,甚至手里面还有点盈余,虽然不多,但是使得她手里绵薄的存款数额往上增加了一点儿,首都的冬天是干冷的,伴随着风还有从没有山脉以及山林隔绝的方向吹过来的沙,显得天色一片土黄,枝叶又基本上都干枯殆尽。 邵定仪在这儿只享受了一下秋天,叶子是黄澄澄的,落下的叶子还有自身带着的香味,每种树木落下的每片叶子好像味道都不太相同。她在以往生活的故乡很少见到这么分明的四季,于是在她上课回来的时候她总是痴迷于这里的秋天。 幸好学校小,走在外面去上课的时长缩短了,又有暖气,冬天也变得不再潮湿,反而很是温暖。 第一次下雪的时候邵定仪给邵叮叮打了个电话,她站在廊檐下给邵叮叮描述雪景,一片一片,又变成一层一层,轻柔地飘荡,轻柔地堆积,没有力道的雪花堆积起来,经过寒冷的一夜就会变得坚韧,邵叮叮在那边说:“我也要去首都,姐姐,我也要去。” 邵定仪说:“好,你也来。” 放寒假的时候邵定仪用自己挣的钱给邵叮叮和白桂枝一人买了一身厚衣服,白桂枝总是觉得这个冬天冷,即便这个冬天和往年的温度相差不大,邵定仪的心总是发酸,她觉得这是一种征兆,一种她始终不愿意见到的征兆,她不直言,也从不挑明。 好在快过年的时候白桂枝的身体依旧如常,邵定仪这才松了口气。 这学期的成绩出来了,邵定仪的排名很不错,她找到了一个学习和生活的平衡点,能够兼顾学业和生存,她想要保持这个排名,拿国奖是很有希望的,至少校奖学金已经成功了快一半。 过年前一周梁銮来了。消息又传遍了一个村子,邵叮叮说她要去找梁銮,回来就开始对邵定仪说梁銮裹得像北极熊一样,穿得很厚,邵叮叮没有经历过北京的冬,不知道那里比这儿要冷得多,但是邵定仪却没有多说什么。 邵定仪还是要去白桂枝家里做事,她见了梁銮没觉得尴尬,自然而然地给梁銮打招呼,但是梁銮却像是收到了什么伤害似的,乜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哼了一声就当是答话。 邵定仪觉得梁銮幼稚,但是也只是想想,没有当着梁銮的面说出来,等她要走的时候梁銮又开口:“那只鱼呢?” 邵定仪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梁銮说的是什么鱼,于是说道:“死了。” 她没说是怎么死的,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她只是说那条鱼死了。 即便她认真地照顾,那条鱼可能也难免会死,虽然她并非没有认真照顾,可是她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分给一条鱼了。 梁銮没有觉得特别伤心,那条鱼虽然是他跋涉万里跑了好多家店对比之后花了高价买来的,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没有经过邵定仪允许的付出便向邵定仪邀功,这对邵定仪是不公平的,所以那条鱼无论邵定仪有没有认真对待,他都觉得是正常的。 即便是没有认真对待也没什么,他自己安慰自己。 梁銮“哦”了一声就算结束了。 年前又开始忙活,光是打扫卫生就是一件大工程,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要扫到,白桂枝这两天精神得很,不让她干活她自己都不愿意,邵定仪只能把一些轻力气的活儿交给白桂枝,她现在在认真考虑把地给承包出去了,白桂枝的身体没办法再承担那么重的活儿,如果想要种地的话,只需要留下一小块种点菜就行了。 快要进入到我想写的狗血了,一大盆狗血即将来临,纯爱即将变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云一般轻 第42章 焰火散步 邵定仪以为梁銮会在这儿等年后再走,但是根据邵叮叮的消息,梁銮等到初一就走了,邵定仪又问邵叮叮:“他怎么走,春运他能买到票?” 问完之后又觉得多余,梁銮买不到票估计也能包机走吧,虽然这种事情她只是听说过,没有切切实实的见过。 过年那天村子里面燃起的烟花难得一见,往年只有谁家会买一箱、两箱的放一下,图的就是个热闹,但是那一夜放得格外热闹,整个村子都亮了,焰火燃放的那一瞬间挂在枝头,火树银花不过如此。邵定仪感觉那夜的烟花放了大半夜。 邵叮叮吃完饭就呼朋引伴地出去了,邵定仪在村子里没有什么朋友,班级群里面倒是热闹一点,康乐乐给邵定仪发了句新年快乐,后面还附带着康欢欢的语音,邵定仪打开听了,也是一句新年快乐,她笑着回了两个人的新年祝福。 烟花透过窗子,在亮起的一瞬,房间都亮了一点儿,焰火的颜色映照在邵定仪的脸上,有光影在她脸上流转。 门响了,邵定仪在不停的爆竹声中仍旧听到了叩门声,白桂枝已经睡觉了,邵定仪为了不打扰白桂枝的睡眠,几乎是跑着去的。 是梁銮,烟花在这个时候炸开了,就在他身后,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眼睛里面都是色彩,梁銮显得漫不经心的,问:“你看到烟花了吗?” 邵定仪笑笑,指着还在点燃的漫天烟火说:“除非我瞎了才看不到。” 她这个时候发现梁銮在没话找话,于是便很好心地问:“你要出去走走吗?” 梁銮求之不得,但是还要装作是很矜持的样子,强调说:“是你要求我出去走走的,我可没有逼迫你啊。” 邵定仪说:“是,我要求的,你并没有逼迫我。” 好像两个人要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提前分工好,之后被发觉了共同犯罪便能够以自己是被迫的来减轻刑罚,实际上并没有如此复杂。 邵定仪说:“你怎么没有像你来的那天一样穿那么厚。” 梁銮心里一喜。邵定仪是关心他的,不然怎么会知道他那天来的时候穿的是什么,但是还没等他高兴得瑟一会儿,邵定仪忍不住说:“叮叮说你穿的像个熊似的。” 梁銮的脸一会儿变了好几个颜色,勉强维持住了冷静,在邵定仪的记忆中他以这种形象的话实在是太丢人了,于是他便主动解释:“那天感冒了。” 邵定仪的影子和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好像他把邵定仪揽入怀了一样,可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被邵定仪的话拉回思绪:”那是需要穿厚点。” 两个人后来好像都没有说话,这是很平和的一次散步,在大年夜,鲜少有人出行,两个人好似孤魂野鬼似的在外面的青色的月光下游荡,烟花炸起来的时候就会把月光遮掩。 即便是这么平和的一次散步,梁銮的心中仍然是有怨气的,他仍记得那天邵定仪将他一个人扔下,他想要邵定仪告诉他她为什么不需要,什么时候需要呢? 这样怨过来怨过去他都有点儿恨邵定仪了,可是他又不舍得恨邵定仪,他只能怨,怨了也不能问,问了便显得太过于在意了,太在意的另个一个词实际上可以换做喜欢。 第43章 白桂枝的欺骗 梁銮第二天就走了,放了一夜的烟花和鞭炮的村落还没有静下来,早上便又有了爆竹的气息,空气中一股硝烟的味道,天色都变得浑浊了,好像起了雾一般。 邵定仪是早上给谷庆敏去拜年的时候才知道梁銮一早就走了,谷庆敏对她若有所指地说:“昨天的烟花他非要闹着放,放了那么多,到了最后收拾起来简直麻烦得要命,现在院子里还有碎屑呢。” 邵定仪说:“过年放那么多烟花也是很热闹的,您这儿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谷庆敏说道:“我这儿热不热闹还是其次。” 邵定仪不知道谷庆敏还要说些什么,但是本能地不想听下面说的那些话,她对谷庆敏说:“谷奶奶,我要去下一家去拜年了,新年快乐。” 谷庆敏对她挥挥手,说道:“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快乐又健康。” 邵定仪过完十五的第二天就回了学校,返校的火车上人仍旧多,火车穿过山,穿过隧道,穿过平原抵达了学校,新的一你那好似还是按照原来的日子那样过。 邵定仪是在白桂枝出了院之后才知道白桂枝住院的事情的,还是因为邵叮叮说漏嘴,说白桂枝最近在二叔家住着,她也跟着过去了,邵定仪非常不解,为什么要在二叔家住? 邵叮叮没有藏住心事,还是个小孩子呢,心里憋了那么久的秘密在最信任最依赖的姐姐面前根本藏不住,于是带着哭腔说:“奶奶刚出院,得有人照顾着,我平时在学校,不在家,奶奶只能住在二叔家。”说出的话几乎连不成句子,但是邵定仪还是听懂了。 邵定仪尽量有条有理地问:“是因为什么才会住院?” 说到这儿邵叮叮哭泣的声音愈发大了,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对:“是因为二婶来我们家来和奶奶吵起来了。” 她话说的含糊,邵定仪又追问:“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邵叮叮说:“是因为家里的房子。” 邵定仪眼前一黑,又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的时候就因为这个房子的事情闹过,现在还要因为这个事情再闹。 邵定仪问邵叮叮:“你现在在家吗?” 邵叮叮擦擦自己的眼泪,说:“我在家呢姐,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去二叔家。” 邵定仪说:“你去把电话给奶奶。” 邵叮叮是跑着过去的,途中应该是碰到了黄洁,邵定仪听到她轻轻叫了一声“二婶”。 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之后,邵定仪终于听到了白桂枝的声音,她有点儿想哭,却强撑着不哭,这个时候的首都太干冷了,邵定仪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冷意,可是到现在手都被冻僵了,也感觉不到冷意,她只有惧怕的感觉,邵定仪好像回到了刚刚失去爸妈的时候那般无所依:“奶奶,你怎么样?” 白桂枝的声音听不出来差别,邵定仪却怀疑她在硬撑,于是她说:“奶奶,我请假回去,我去照顾你。”她怎么放心让二叔二婶照顾白桂枝,还有邵叮叮,一个小孩,能依靠谁,庇护她的奶奶和姐姐都不能及时的庇护她,她恨自己现在在千里之外。 白桂枝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说道:“不准,不准你回来。” 这个时候白桂枝的声音又听起来无比健朗了,邵定仪仰着头,泪水还是从眼缝里面往脸颊上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好似要把她淹没。 白桂枝说:“我养养就好了,你上学时要紧的事,你千万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 邵定仪又说:“那叮叮呢?” 白桂枝说:“我马上就好了,我最近让叮叮住校了,估计等下一周我身体就没事儿了。” 邵定仪不太相信白桂枝的话,她现在快要失去自己的判断力了,于是说:“真的快好了吗?” 她害怕白桂枝诓骗她,白桂枝的眼睛坏了也要硬撑,腿得了滑膜炎也要硬撑,割伤了手也要硬撑,腰疼了也要硬撑,她总是硬撑。 白桂枝说:“你看着吧,下周我就会好了。” 邵定仪说:“如果下周你没有好我一定会回去的。” 白桂枝笑了,笑声在电话那头有点失真,不太像她的声音了,说道:“好,那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好的。” 到了第二周,白桂枝果然好了,邵叮叮给邵定仪说:“奶奶现在完全好了,没有什么问题了。” 邵定仪没有想到邵叮叮和白桂枝一起骗她。 白桂枝再次入院的那天,邵定仪刚上地铁,地铁上人很多,特别挤,邵定仪被挤到一个夹角处,周围的声音都很嘈杂,邵定仪接到邵叮叮的电话的时候,车子猛地加速,邵定仪努力攥着手机才没有被挤掉,邵叮叮在那头的哭声比这么多年都大。 邵定仪在那个时候倒是很冷静,她一句一句引导着邵叮叮讲清楚事情的由来和经过。 白桂枝早上起来的时候忽然晕倒了,没有一点征兆,是有人来串门发现的,白桂枝现在在医院里,二叔不管,又要做手术,花很多钱,奶奶现在情况很不好,要尽快手术。 邵定仪的心在那一瞬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不顺畅,地铁在这一站停了,邵定仪随着人流下车,地铁站里的等不是很亮,邵定仪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站下的车,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站口,还有人排着队上车,邵定仪被挤到了柱子边上。 邵定仪说:“我现在回去。” “奶奶做上手术了吗?”邵定仪竭力冷静着问,她的脑子思考速度很慢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什么。 邵叮叮说:“二叔走了,二婶不要他交钱。” 邵定仪咬着牙,吞着泪:“不许再叫他二叔,你去找谷主任,可以吗?” 邵叮叮说:“我现在在医院。” 邵叮叮说:“我给她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谷庆敏却在隔壁县开交流会,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赶回去,谷庆敏说:“你给梁銮打电话,让他缴上费,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有人给他做事了,比我现在回去要快得多,你快啊定仪。” 第44章 你相信我 邵定仪在书包的夹缝里面找到了她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没有扔掉的梁銮的电话号码。腿脚已经软的像棉花了,她自己听着电话的拨号声像从天边传过来一样。 电话响了一会儿,梁銮却没接,被挂断了,邵定仪看着熄下去的手机屏幕,一时之间好像卸力了,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办,身子顺着柱子往下滑,她只能凑着这个时间点去购票软件买票,她要找一个她能赶得上的最早的一趟高铁,这个时候也没有心疼价格的必要了,下一秒电话就又响了起来,是邵定仪刚刚拨打的那个号码,她几乎是没有迟疑地接过来了。 邵定仪不耻于在这个时候求助于梁銮,她深呼吸口气,竟然顺畅的把她的请求都说清楚了,听完邵定仪的话梁銮却没有立即回答,好似在那边沉默了一下,邵定仪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强人所难了,便说道:“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梁銮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在发信息给我爸啊,我哪里说不行了!” 邵定仪恨不得千恩万喜,泪水这个时候才滑出来,梁銮又问邵定仪:“你要回家吗?” 邵定仪说道:“要。” “你现在在学校等我,申请航线可能来不及了,临时起飞太过麻烦,我现在买了最近的一般机票,到了市区里面之后驱车回去,这是最快的路线了,你看可以吗?”邵定仪完全听了梁銮的安排,这个时候梁銮的安排比她自己的速度要快得多,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把梁銮的手机号给丢掉。 邵定仪坐在地上,来来往往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注意着她,有一个女生忍不住过来问她:“你需要帮助吗?” 邵定仪摇摇头对她说:“谢谢你,我没事儿。” 那女孩给她递了一包纸巾这才走了,邵定仪却发现自己已经快要站不起来,腿软脚软,电话还没挂断,梁銮又问:“你不在学校吗邵定仪?” 邵定仪说道:“我现在刚上完课回来,我在地铁站。” 梁銮那边好像在跑着,听筒里的风声传到邵定仪耳朵里,他对邵定仪说:“你现在在哪个站?从地铁站出来,在地铁站出口等我,我过去接你。” 邵定仪用那个女生递给她的纸巾擦干了泪水,给梁銮说了站点和要出来的出站口。 梁銮说道:“好。” 邵定仪一个人从地下出去到地面,早春的阳光还有些锋利,带着冷冬的料峭,阳光的暖意是微微的,薄薄的,光线却很晃眼,邵定仪自己一个人盯着太阳不知道看了多久,被梁銮的声音打断:“在看什么?”他也随着邵定仪的视线望去,阳光光线太强了,尤其刺眼,梁銮只看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邵定仪转过头去看梁銮,漂亮的圆眼睛里面是蓄着没有掉下来的水,梁銮这才明白邵定仪为什么要一直仰着头。 梁銮掏出随身带的手帕,给邵定仪擦擦泪水,又将她的碎发撇到一边,说道:“没事的,你相信我。” 10月7号请假,今天会更4000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你相信我 第45章 早春凛冽 邵定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泪水蓄满了眼眶,她茫然地接受梁銮给予的擦拭,梁銮将手帕揣回口袋里面,说道:“现在去机场吧。” 买了最近的航班,从值机到登机都顺畅无比,飞机起飞之后邵定仪的耳朵里有些轰鸣,她望着窗外的云层,梁銮对她说白桂枝已经做上手术了,邵定仪这会儿终于感受到了疲倦,她的全部心力都在思考可怕的后果,尽管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但是这是根本忍不住的,在听到白桂枝做上手术了之后她才稍微觉得轻松。 梁銮问:“你饿吗?” 邵定仪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饿。” 梁銮又问:“那你要不要睡会儿?” 邵定仪自己的脑子里异常清晰,各种回忆和场景都在蹦跳,鲜活得好似刚刚发生不久,但是她不好意思再拒绝梁銮的提议,于是便闭上了眼睛,身子倾斜到靠窗的那一边,脑子里面的想法短暂暂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冲击着她,邵定仪迷糊之间感觉到梁銮给她盖上了毯子,又朝上面掖了一下一直将她的上半身全部盖住,邵定仪忍着没有睁开眼睛。 她还是睡着了,脑子里太过纷杂,梦里面又梦见邵松洋和王茜,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笑着,两个人的眼睛都是圆眼睛,邵定仪的眼睛长得很像她们,随后邵松洋变得血肉模糊,王茜也倒在了一滩水中,没有来救。 她小时候梦到过的场景又来了,邵松洋从施工架上坠落,安全帽根本起不到防护的作用,血从口中鼻中涌出,眼睛都是没有闭上的,帽子碎成了一片又一片,黄色的塑料壳染着由于太过浓郁而变得黑红的血。 邵定仪并没有亲历邵松洋坠楼的场面,她只是反复梦见,梦见邵松洋的痛和苦,她情愿那一刻邵松洋是立刻死去的,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疼,她以前查过资料,想要了解邵松洋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她想要弄清楚邵松洋在那一刻有没有立即解脱,因为他的尸身运回来的时候,脸部无论如何都难以认出这是她的爸爸。 之后是王茜,邵松洋死后王茜比谁都要坚强,没有爱孩子的母亲会在孩子需要的时候倒下的,没有坚强的女人会在死了丈夫之后变得弱小的,王茜天生刚强,在邵松洋死了之后她撑起了这个老幼妇孺组成的家,只哭了几场,抹抹眼泪便南下去了沿海工厂做工,,暴雨天,王茜在下工的路上走着,积水淹没过小腿肚,就那么死在了漏电的路灯处。 命运好似一场风暴,完全无情,完全无理,置于其中的人也无力反抗,邵定仪就在尚不知道命运残酷的时候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两个小坟包,遮盖了两个人,无论是风吹雨打还是天清气朗,两个人就在黑黢黢的地下躺着,留着坐在坟边的邵定仪叫爸爸妈妈,也无人应答。 邵定仪深深地陷入了这个梦,梦里面她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她想象中的场面,这一次她被梁銮叫醒了。 梁銮的脸就在她的眼前,邵定仪能够清楚地看清楚梁銮的皮肤和他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睛,正在好奇地看着邵定仪。 邵定仪没有回看回去,反而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无路可退,身子被固定在座椅上,完全无法逃脱,邵定仪的视线往斜处看去,对梁銮说:“你怎么凑那么近。” 梁銮却指着邵定仪的额头,用手指擦拭了一下,说:“你做梦了?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出汗了。”他把手指递给邵定仪看,那些没有米粒大的汗珠在梁銮从邵定仪额上揩掉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无痕,邵定仪只能看见梁銮手掌上和手指上的纹路。 邵定仪说:“做梦了。” 梁銮追问:“做什么梦了?” 邵定仪说:“梦见你变成怪物要吃掉我。” “切。”梁銮说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个形象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邵定仪从梦魇中逃脱,即便是觉得轻松了点儿却没有心思要和梁銮斗嘴,干脆问梁銮:“还有多久到啊。” 梁銮说:“马上了。” 降落到机场之后两个人出了机场便有人来接了,两个人穿的都不算单薄,夜晚的冷风一吹还是有寒意。 梁銮说:“你冷吗?你先穿我的衣服。” 邵定仪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穿的衣服都不算很厚,她不好意思地对梁銮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也过来。” 梁銮目光灼灼地看着邵定仪,说道:“是我愿意过来的。” 邵定仪很少不敢直视梁銮,今天却不敢了很多次。 她扭过头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梁銮对视了,车子里面一直沉默着,邵定仪觉得憋闷,于是打开了车窗,风打到脸上她才算清醒,她迫不及待要赶到县里面的医院。 车子在路上没有停歇,梁銮找了两个司机,一个接着一个的替换着开,在进了市区往县区赶去的时候邵叮叮的电话又打来了,说是医院要求转院,转到市区医院。 梁銮带着询问的眼光问邵定仪发生了什么事,邵定仪告诉了梁銮,梁銮让邵定仪询问清楚是哪间医院,他们直接往那边去。 到了医院的时候人很多来来往往,很是嘈杂,可是手术室门前只有邵叮叮一个人在那儿,坐在长椅上,白色的墙映衬着不再矮小的邵叮叮,是那么的落寞,头埋在臂弯里面,没有抬头。 邵定仪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邵叮叮才迟缓地抬了起来头,看见邵定仪,反应了一会儿才叫:“姐。”随后就把头扑进邵定仪怀里不再肯抬头。 邵叮叮的脊背是那么瘦薄,比她走之前还要瘦,即便是抽条也不该这么瘦,邵定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什么都没问,她只是对邵叮叮说:“没事了,没事了。” 邵叮叮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说:“姐,我好害怕。” 邵定仪也害怕,她没有料到白桂枝还需要转院进行二次手术,她不知道手术室里面的白桂枝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她问邵叮叮:“是因为奶奶被气着了吗?” 邵叮叮否认:“这一次真的不是因为别的,奶奶忽然之间晕倒了,没有一点儿征兆,医生要转院的原因也是因为心脏要停了。” 邵定仪的呼吸一滞,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噩耗。 她反握住邵叮叮的手,说道:“不会有事情的。” 好像她很有把握,可是她有把握吗?她没有,她完全没有,她说出的话只是为了安抚邵叮叮,安抚一个孩子,再加之安抚她自己,仅此而已,她太清楚了,她没办法再承受失去白桂枝,从小把她拉扯到大的白桂枝,那是她唯一的奶奶。 梁銮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饭回来,蹲下来对邵定仪和邵叮叮说:“先吃一点儿吧。” 邵叮叮看看邵定仪,邵定仪说:“你先吃。” 邵叮叮显然是饿了,本来就抽条的年纪,吃得也多饿得也快,邵定仪怀疑邵叮叮从给她打电话那会儿到现在就没有吃上饭,那会儿应该没人能顾得上邵叮叮。 邵定仪感激地对梁銮说:“谢谢你,辛苦你了。” 梁銮递给邵定仪一杯花生浆,说:“你先喝点,吃不下喝点东西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邵定仪说:“你也吃,你到现在也还没有吃饭呢。” 三个人,两个青年人带着一个孩子,在手术室门口透露出和年纪全然不相符的忧心忡忡。 谁都没有打破这个沉默,邵定仪低垂着眼睛等待手术室的灯灭。 手术室的灯灭了,邵定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太过于紧张而刺激到了胃部,她现在有一种要干呕的感觉,耳朵也变得轰鸣。 在听到节哀顺变四个字的时候邵定仪觉得天花板在旋转,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影,天旋地转,身子在慢慢倾倒,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她听到邵叮叮哭着喊叫,可是没办法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可是她完全不能晕倒,邵叮叮,对,还有邵叮叮,邵叮叮还在哭着叫姐姐,邵叮叮只有她了,她也只有邵叮叮,她不能晕倒,也不能变得软弱。 她要像王茜一般刚强,王茜哪有空伤心,她要撑起一个家,邵定仪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她只有邵叮叮了,她要做的就是撑起邵叮叮,因为她是姐姐。 她没有瘫倒在地上,也没有接受梁銮的搀扶,她的天昏地暗在此刻消失了,哭泣是没有的,好似已经失去了哭泣的力量。 邵叮叮说道:“姐,姐……奶奶,奶奶……” 她只会叫姐姐了,一个还可以称得上孩子的小女孩,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邵定仪的羽翼,白桂枝的羽翼彻底收紧,无法在狂风暴雨为两人展开日渐衰老的翅。 在邵定仪八岁时候的秋天失去了她的爸爸,九岁时候的夏季失去了妈妈,在十九岁来临之前的春天,邵定仪失去了她相依为命十年的奶奶。 本来不想那么残忍,因为剧情线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的想要她更幸福一点……我是残忍的 还有今天扒草稿才发现少写了一个情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早春凛冽 第46章 成为大人(新增1300) 邵定仪领着邵叮叮去太平间的时候白桂枝的脸色还没有失去血色一般,像是她在午睡,睡醒了就又是一个漫长的下午,她找邻居聊天,给邵叮叮洗衣服,喂养家里的鸡鸭鹅,侍弄她种的那几亩田地,到赶场的日子就去卖自己种的时令蔬菜。 但是不是这样的,这是一场永眠,和世界的永眠。 邵叮叮在一边和白桂枝说很多话,她不愿意相信白桂枝毫无预兆的与世长辞。 邵定仪也不愿意相信,她握着白桂枝的手,在这个冰冷且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令人不知置身何处的地方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手上,好似白桂枝仍旧用她那双纹路如老木的手抚摸着她,安慰着她,告诉她不必悲伤,世上无论怎样都还有奶奶。 邵定仪依偎在白桂枝身边不知道多久,久到她自己的身体微微发冷,觉得她穿得衣服全然不能抵挡这种寒意,寒意沁透她的皮肤,沁透到心里,她有些发抖了。 邵定仪走到另一侧,抱住邵叮叮,对她说:“不要伤心,世界上无论怎么样都还有姐姐。” 她摸着邵叮叮瘦削的背和有些营养不良的头发,心中的悲伤愈发蔓延,可是泪水总是出不来,总是出不来,她不解,为什么泪水会出不来,难道是因为她不够悲伤吗?可是怎么样的悲伤才叫悲伤? 邵定仪和邵叮叮出去之后梁銮已经找好了酒店,要两个人去休息,邵定仪让邵叮叮先去,医院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于是梁銮便让司机先把邵叮叮送过去了,邵叮叮不想走,说:“姐,我想和你在一块儿,我害怕。” 邵定仪因为这句话让邵叮叮留了下来,她也害怕,心被挖去了一块,成了不见底的洞,她的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应对明天了,可是明天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要去找医生开具死亡证明,还要处理医院后续的抢救费用,白桂枝的遗体不能在这里存放的时间太长,联系殡仪馆还是一个问题,她要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人,去处理一切后事,处理她从来没有亲自处理的事情,从躲在王茜身后到躲在白桂枝身后,到她只能自己面对,她的前面没有人了,但是她的身后却还留着邵叮叮。 梁銮形影不离地跟着,邵定仪在梁銮缴完了费用之后问:“一共多少钱呢?” 梁銮把缴费单叠起来放在自己口袋里面,说:“没有多少钱,你不用担心。” 邵定仪要和梁銮明算帐,梁銮说:“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吗?” 一直忙到深夜,找到了县里的一家殡仪馆,活化时间时间就定在后天,她说出这个日子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一直到了深夜,邵定仪才失去了所有力气,头疼,眼疼,所有的不适又找上门来了,她精神紧绷很久了,即便是在飞机上睡了一场,可是又做了一场凌乱的梦,邵叮叮也困了,三个人终于离开了医院,邵定仪离开的时候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前一日还在的人能够因为一张死亡证明就不再存活。 她攥着心口,说不出来话。 邵叮叮和邵定仪一间房,梁銮自己一间房,梁銮就在隔壁,临走之前对两个人说:“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安慰两个人,他亲历过死亡,在和邵定仪差不多的年纪,知道邵定仪所有的反应都正常,她哭泣也是正常,不哭泣也是正常。 更何况,由他来安慰是一件不公平的事,他即便是亲历过死亡又能如何呢?这并不能够减轻邵定仪的悲伤。 白桂枝被县殡仪馆的殡仪车接回去的当天便火化了,邵定仪选择了最贵的一个标准,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白桂枝生前什么都没有享受到,死后的荣辱真的能够弥补她生前的苦难吗? 火葬前要举行告别仪式,白桂枝穿的衣服还是在殡仪馆现买的,邵定仪这时候才意识到白桂枝连给自己准备一件死后穿的衣服都没有准备,这并不能归因于仓促,只是不舍得。 白桂枝被黄色和白色的菊花所掩埋,花铺在她的身侧,,刚被折下的花还很鲜嫩,白桂枝面容安详,就这样在花中长眠。 邵定仪仍旧没哭,谷庆敏和村里来的其他人都在一侧垂泪,邵定仪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她竟没有眼泪。 谷庆敏走到她身侧,搂着她的肩膀说:“没事的孩子。” 邵松海和黄洁作为白桂枝唯一的儿子和儿媳也来了,邵定仪的视线追随着两个人,如同仇人般,她恨。却无可奈何,咬得牙都发酸。 遗体被推去火葬,菊花散落一地,形成了一道痕迹,好像白桂枝就这样走去,就这样离去,那些黄花和白花是她走时唯一的脚印。 邵定仪不难想象火葬的场景,白桂枝的身体将被猩红的火焰吞噬,成为骨头和灰烬,装在小小的窄窄的骨灰盒里,这便是她留给人间最后的东西,她身上的伤痛,所有的疾病都在她阖眼的那一刻不复存在,折磨她那么就的病痛竟然只有死亡这一项解药。 下葬日是个濛濛雨天,丝丝缕缕的雨像雾气一样粘在身上,又潮又湿,白桂枝就是在这个天气举办的葬礼。 邵松海和黄洁请了唱戏的来,来彰显两个人的孝顺,这是习俗了,老人过世后孝子贤孙将动静弄得越大越彰显自己的本事和对老人的尊敬,唢呐声响彻四野,邵定仪并没有阻拦,白桂枝生前没有享受过儿子和儿媳的孝顺,只能身后显示一下,她不能让奶奶走得冷清,走得不如别人。 棺材仍旧是在殡仪馆里面买好的,邵定仪的邻居和一些亲戚将棺材抬到后山和她爷爷葬在一处,这是白桂枝一直念叨的,挖坑,刨土,泥土越挖越潮湿,铁锨扬起来,带起一铁锨的泥土,扬到邵定仪面前,她的视线被泥土模糊,直到梁銮递给她一张手帕,邵叮叮说姐别哭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落泪。 在白桂枝下葬这一刻,邵定仪终于有了白桂枝已经离去的实感,她的泪水也落下,随着雨水,随着扬起的泥土,随着放下的棺材,随着冷冽的早春,她的人生里,经历了多次亲人离去的悲痛,这种悲痛好像一直在追随着她。 邵定仪放声大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但是她不管,她就是要哭,哭她自己,哭她的爸妈,哭白桂枝,哭残酷的无情的人生。 邵定仪在心里默默念:白桂枝,1944年生,历经战乱和饥饿,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和儿媳,一生坚强,一生刚毅,对于不公的命运无论如何都坦然接受,养育两个孙女顺遂平安长大,是邵定仪的奶奶,是邵定仪的一切。 雨仍旧在下,飘向白桂枝埋葬的方向,棺木被放到坟墓里,铁锨又将泥土复归原位,邵定仪看着棺木消失在视线中被泥土彻底掩盖,原本平坦的地面长出了一个大土包,那是她望向白桂枝的最后一眼,棺木的最后一角也消失了。 能不能点个收藏?拜托拜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成为大人(新增1300) 第47章 索要钥匙 邵定仪请假请了很长时间,在白桂枝去世之后,按照旧例,要将白桂枝生前经常穿和经常用的衣物烧掉供她到地下使用。邵定仪是睡了两天才开始了做这件事情,等到真正点燃的时候她又下不去手了,她对邵叮叮说:“叮叮,你来,可以吗?” 邵叮叮说:“姐,我不想,我不想把奶奶的东西给烧掉,我想奶奶。” 邵定仪也不想,她也不愿,等到真正点燃的那刻,火焰越升越高,在升腾,灰烬化作灰蝶,向天空去,向大地落下,最后了无痕。 白桂枝的后事这就算办完了,白桂枝走了,邵松海却登门了。 邵叮叮怯怯地攥着邵定仪的衣角,眼看着邵松海走进屋内,屋内的灯还是昏黄的,为了白桂枝生前那双哭得快要眼瞎之后便受不了强光的眼睛。 邵松海背着手,四处看看,才坐下,又觉得光线暗,搬着凳子朝门口处挪了挪,说道:“光怎么这么暗,怎么不装一个瓦数大一点的灯泡啊,这么黑,眼睛都要瞎掉了。” 邵定仪冷冷地说:“奶奶的眼受不了强光。” 她确定邵松海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当时白桂枝去看眼睛的时候是邵松海领着去医院的,当时的邵定仪以为白桂枝要瞎掉了,只能求助于邵松海,邵松海领着去了,确是一分钱不肯多出的,白桂枝只拿了眼药水和日常吃的药,做手术是不现实的事情,她没办法拿出那么多的钱去治疗自己的眼睛,她还有两个孙女要养,与其把钱花在她自己身上不如留着给两个孩子用。 邵松海知道,却忘记了,亦或是没忘,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重要。 邵松海讪讪笑了两声,给自己打圆场,说:“哎呦,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也不能让你们两个一直在这样的光线下生活啊,眼睛近视了怎么行,这样,到时候你走了之后把钥匙给二叔,二叔给你们把这里该修的东西修一修。” “二叔,以前怎么不修呢,奶奶活着的时候怎么不修,怎么偏偏要在奶奶死了之后修?”邵定仪的话问得邵松海答不上来,他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邵定仪的追问紧随其后:“而且,现在我在家的时候不能修吗?为什么非要等我走了之后再修,二叔,你要是有心的话,几年前就该修了吧,或者是你今天才良心发现,看见两个侄女这么可怜,要帮我们修理一下坏掉的东西,今天就该帮我们修了吧。” 邵松海说:“之前二叔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你知道,二叔也有家要养啊。” 邵定仪反问邵松海:“难道你不需要赡养奶奶吗?” 邵松海的脸板起来,他的眉毛粗,板起脸来总是显得凶狠,肉肉的眼皮堆成一团,对邵定仪说:“定仪,你要知道,你总得走的,你到时候走了之后叮叮不还得我们照顾吗?你把钥匙给我我们也好照看叮叮啊,再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侄女。” 邵定仪不听他冠冕堂皇的话,说:“我知道二叔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房子二婶看上好多年,我都知道,奶奶不肯给,我也知道,这个房子是奶奶留给我和邵叮叮的东西,我不会给你钥匙的,你也不用拿邵叮叮来威胁我。” 邵定仪的话让邵松海的算盘没办法再接着打,他和黄洁的谋算被邵定仪摆在台面上撕开,不留一点情面,他原以为邵定仪和邵叮叮年纪好好糊弄,即便是大的没那么好糊弄,可是大的总得去上学,到时候就剩小的在家,到时候怎么都得听他们的摆布,这件房子的钥匙都拿到手了,还愁日后房子拿不到? “到时候邵叮叮跟着我,她不会在家的,二叔,你不用拿这个来威胁我,这是我和爸妈还有奶奶住过的房子,谁都别想拿走。”邵定仪的话说得决绝,不留一点情面,“我现在还叫你一声二叔是因为我该这么叫,并不是我觉得你真的担得上这个称呼。” 既然到这种份上了,邵定海也不用装什么慈爱了,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定仪,奶奶没留遗嘱吧,没有留遗嘱的话,这个房子我可是第一继承人,我可是咨询过别人的,房子的继承你们得排在我后头。” 邵定仪笑得让邵松海发毛,她走到邵松海面前,说:“二叔,你看我敢不敢跟你拼命,我管什么继承不继承的,我就要这个房子,这个房子是我爸妈还有奶奶留下来的,谁都别想要,除非我死了。” 邵松海用手猛地一敲门板,他是常年做重活的人,力道大的吓人,门板被敲得震动,发出的声音让邵叮叮下了一跳,邵松海的拳头好似随时就要落到两个人身上。 邵定仪却不怕,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好似就义般,目光凛凛看着邵松海,说:“你要打我吗?你打死我这个房子更不可能是你的。” 黄洁不知道在屋外待了多久,充和事佬,说道:“怎么我一会儿不在就吵起来了,搞什么啊?” 夫妻俩显然是一块儿来的,黄洁却迟迟没有进屋,看邵松海解决不了了才过来说:“定仪啊,你要知道,我和你二叔绝对是为了你和叮叮好啊,你自己还在上学呢,你要怎么带着叮叮走啊?当时奶奶住院还有出院之后叮叮不都是我们在照顾吗?” 邵定仪的枪口又对准了黄洁,说:“ 那你们怎么照顾的,照顾的邵叮叮这么高的个子却只有这点体重,瘦骨嶙峋的,我走之前不是这样,让你们照顾一段时间就成这样了,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黄洁为自己开脱:“长个子嘛,还在抽条,这多正常啊。” 邵定仪说:“我觉得不正常,怎么我还在长个子的时候不像邵叮叮这样瘦,怎么你家两个孩子不像邵叮叮这么瘦?” 她一点都不认为邵叮叮是因为长个子才不长肉,她离开了那么久,邵叮叮在白桂枝住院期间估计跟寄人篱下没有什么区别,黄洁和邵松海两个人会怎么对邵叮叮,让邵叮叮吃的好不好,会不会区别对待邵叮叮,邵定仪想都不用想,她没有问过却不代表不在意,她只是不愿意伤害邵叮叮,每一次的诘问都是对邵叮叮的鞭笞,她要反复回忆那种耻辱,这个阶段敏感而脆弱,她经历过,当时只有她自己扛过,现在她不愿意让邵叮叮自己扛过。 她不愿意邵叮叮过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