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儿梁銮才反应过来,谷庆敏只给他分配了去找邵定仪的任务——他把谷庆敏的请称之为找——却没有给他具体的执行路线啊。
他都顶着太阳走了一段路了,现在再回去,未免显得有点儿太傻了。
中午的时候气压过于低,即便是山区,热气都蒸腾到路面了,一点流动的风都没有,就连树叶子都不动,中午这会儿这个天气竟然还有一群小孩儿在墙上坐着不知道在干嘛,手里面拿着弹弓,正对着树瞄准,唰的一声弹弓上的子弹飞翔,穿过透明的空气,穿进树叶中,翠绿的叶子流着汁水,那是它们的血液。
梁銮走过去,一群人停下来盯着他这个陌生人看,长得太高了,跟这个残败破旧的墙都要齐平了,一群孩子,十几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梁銮,谁也不先开口,看着这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邵叮叮作为孩子王,自觉有义务和责任来询问这个陌生人,她尽量不露怯,装作很成熟的样子,问:“你是谁?”
一旁有人扯扯邵叮叮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一只眼睛还斜楞着梁銮,说:“他昨天坐着大汽车来的。”
邵叮叮扭头,拧着眉毛问:“你怎么知道?”
两个人继续耳语:“我昨天看见了,跟着别人一块儿去的。”
既然确定了他是坐着大汽车来的,那就排除了拐卖小孩儿的可能性,邵叮叮问:“你是哪家的?”
梁銮颇有兴致地问:“你是哪家的?”
邵叮叮的跟班先不乐意了:“你连我们班长都不认识?”
邵叮叮安抚身边人不满的情绪,说:“毕竟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也情有可原。”
梁銮都要被这一群孩子逗笑,他抬抬下巴,说:“你手里面的弹弓能不能让我玩一下?”
邵叮叮警惕地说:“凭什么,你要是给我抢走了怎么办?”
梁銮不屑地笑,他往墙边靠靠,这群孩子警惕地就要爬下墙逃跑,他又站在原地,说:“有什么好抢的?我给你们看看我瞄得准不准,给你们单纯表演一下,这都不想看?”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邵叮叮手里面的弹弓交还是不交给这个陌生人成了个问题,还是邵叮叮有魄力,说:“你要是表演不好你得给我弄一个新的。”
梁銮伸出手,等着邵叮叮把弹弓放他手里面,没同意也没有拒绝。
弹弓是用去过皮的树杈做成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树,形状修得很漂亮,可能是用得时间比较长了,弹弓表面很是光滑,弹弓上的皮筋也很有韧劲,梁銮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四下逡巡着。
路边黄色的花成了他的目标,他背对着邵叮叮,说:“那朵花我能从花梗处打断。”
邵叮叮有点不信,不止他不信,在墙上的几个人都不怎么信,撇着嘴,说:“吹牛吧你就。”
“打赌吗?”梁銮转过头,弹弓在他手里面已经蓄势待发,他站在墙边和树下,光掠过树叶,斑驳的光偶尔落在他身上。
邵叮叮问:“赌什么?”
“等会儿你得帮我一个忙。”梁銮说。
“可以。”邵叮叮响亮地答应了,即便她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她姐一样大的人的技术保持着怀疑技术,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就很不会玩这种游戏,看起来太过于城市化,也就是说太像城里人了。
梁銮笑了笑,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可是也没有完全集中注意力,看起来游刃有余,很是胸有成竹,他的胳膊因为使出力气而绷起来肌肉,挨近肩膀侧的大拇指顶着脸颊处,他歪着头看皮筋的重合,瞄点被他确定下来,后手开弓。
石子射出的速度很快,他甚至没有再看目标有没有被瞄准,直接回头,将弹弓放在墙上,说:“接下来该你们履行诺言了。”
一群孩子从墙垣上站起来,那朵黄色的快开败的花,花蕊都有些变黑,在一瞬间被击打,花冠处和花梗分离,花完整地落在地上的青草上,还弹了两弹,转了个圈停下来了。
“哇!”吹捧声响起,一群孩子彻底相信了梁銮的技术,接连从墙上跳下来,梁銮都怕他们折断腿,但是他门看起来习惯了,扒着墙头,踩着砖块,身手很是敏捷。
“能不能教教我?”邵叮叮仰着头问梁銮。
梁銮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群比他低了不少的孩子,仍旧是不拒绝但是也不同意,说:“你得先帮我个忙才行,刚刚我们的赌注,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班长。”
邵叮叮挠挠头,说:“只要不是偷东西还有欺凌弱小的事儿、我们都帮你。”
她身边的孩子跟着附和。
梁銮没想到这群孩子还挺有原则,说:“不难为你们,带着我去邵定仪家就行。”
邵叮叮像猫儿似的敏捷地后退一步,和梁銮拉开距离,问:“你找她做什么?”
梁銮说:“找她有事儿。”
邵叮叮追问:“什么事儿?”
梁銮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孩子,分不清男女,眉毛很浓,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他啧了一声,道:“关你什么事儿?”
身边的一个头发剃得都能看见青色头皮的孩子开口了,说:“当然关我们班长的事儿,那是她姐。”
邵叮叮跺脚,回头警告他,道:“杨凯乐,就你话多。”
杨凯乐伸伸舌头缩缩脑袋自觉惹了祸也不吭声了。
梁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随便碰见个孩子竟然还是邵定仪的妹妹还是弟弟,实在是不好说,不知道到底是村子小还是他和邵定仪冤家路窄啊。
他半弯下腰,双手抵着膝盖,说:“那正好,你肯定知道你家在哪,带我去找她吧。”
邵叮叮没回答,而是对着身后的孩子比了个手势,一群孩子火速散开,向不同的方向奔去,梁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个男孩儿,揪着他的衣领子。
杨凯乐没想到自己没跑掉,大喊着:“邵叮叮,救命啊。”
梁銮把他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他,忍着他的嚎叫,皱着眉,耐着性子说:“别嚎了,人都跑光了,叫破喉咙都没有用,带着我去找邵定仪,前方开路,不然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威胁似的比了比拳头,揪着杨凯乐的衣领子不放,杨凯乐像小鸡崽似的被他拎着,认命地说:“那你可不能说是我泄漏的消息,不然邵叮叮会收拾我的。”
梁銮挑眉,不置可否,道:“看你表现。”
两个人走在村子里的路上,村口的大树下面都没人,梁銮给自己用手掌遮着太阳。杨凯乐领着他没走多久就到了,门是木头做的,没上锁,半掩着,院子看起来也很小,只有三间房,梁銮问杨凯乐:“就是这儿?”
杨凯乐试图从梁銮的魔爪中挣扎出来,但是失败了,只好丧气地说:“就是这儿,我没骗你,现在你能放开我了吧,我不能让邵叮叮看见我,不然我就是叛徒了。”
梁銮猝不及防地松开手,杨凯乐庆幸自己没有再挣扎,不然说不好就直接冲到前面栽倒再摔个狗吃屎,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走了吧?”
梁銮笑得不怀好意,“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杨凯乐不愿意,叉起来腰,指着梁銮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和你说了,我不能让邵叮叮看见我。”
两个人在外面说话的动静不小,还真的引出来人了,门还没打开,梁銮就听见了一个虽然只听了一天但是却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邵叮叮,大中午的你不回来吃饭你去哪儿玩了?”
门开的一瞬,邵定仪愣了一秒,仅仅就一秒,反应迅速地准备把门关上,很是敏捷,梁銮不给她这个机会,跨步向前,挤在门缝里面,邵定仪使劲儿推门,又怕把梁銮的手给挤住,颇有些进退维谷的。
邵定仪试图一种很凶的姿态询问看起来来者不善的人:“你来干嘛?”
梁銮不答反问:“你今天为什么没去我外婆家?”
邵定仪脸上少见的有了几分疑惑和不解,问:“你没告我状?”
梁銮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告你状,你就这么看我?”
邵定仪撇撇嘴,心想,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要对她宣战,说:“没告状那我也不去。”
实际上说的是气话,要是他没告诉谷庆敏那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她仍然能够给谷庆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不用费心再找其他的活计来存钱。
梁銮并不被她的骨气打动,说:“你要是不去我就真告你状了。”
要找邵定仪的麻烦,见不到邵定仪怎么找,人都不在身边,对着空气找麻烦吗?
邵定仪借坡下驴,说:“我等会儿吃完饭就去。”
梁銮觉得满意,半拉身子挤在两扇门之间,眼睛往院子里面看,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杨凯乐早跑了,跑得远远的,去找邵叮叮了,他边跑边回头看,越看越觉得梁銮像是在找事儿,他得赶紧去通知邵叮叮,好将功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