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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比粥温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第 46 章


    进了房间, 李清婳便见两位小丫鬟笑意盈盈地福了一福。“我们是特意从前院被拨过来侍候姑娘的。姑娘别慌,您瞧瞧四处可熨帖?”


    李清婳侧眸打量,见这房间通透而温暖, 地上铺着波斯地毯,旁边的鹤嘴香炉里点着鹅梨帐中香,是最香甜的气息。往里走是红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 旁边又有可以歇息的小炕, 上头铺着厚厚的软垫。正中央则是一套楠木嵌螺钿的桌椅, 上头摆着两三盘热腾腾的饭菜。


    小丫鬟又领她到牙雕去百病的屏风后头瞧,她这才发觉那铜箍木桶里已经盛满带着玫瑰花瓣的热水。


    “你们早知道我要来?”李清婳轻声问。


    小丫鬟见她如此温柔, 眼圈又红得粉嫩,早就心疼坏了,声音也柔和起来道:“奴婢们也不知道。太子爷从来不让咱们到这院来的, 一向都是小太监们在侍候。今儿是昌宁公公说叫咱们候着有姑娘来, 咱们才敢到这院来,也就半个时辰前的事。”


    看来是昌宁提前派人回府传了话。


    小丫鬟们虽然周到,但显然对这屋子也很生疏。不过几个人总算侍候得明白,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替李清婳用了膳, 又梳洗完毕,最后寻了件梨花白素锦的衣裳给她。


    “这衣裳是府里从前办宴席时给宫里的公主备下的。公主没穿过, 姑娘穿起来倒是合身。您的衣裳簪环也别急, 我们拿下去好生洗一洗, 再连夜烘一烘, 明早管保姑娘又漂漂亮亮的了。”小丫鬟说完这些话, 便听到外头有昌宁的声音。


    她出去一问, 很快又回来道:“太子说请您去书房坐一坐, 问您愿不愿意动弹。”


    长夜漫漫,左右也不想睡,李清婳很想见一见林揽熙,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小丫鬟便领着她往多福轩去了。


    “等我片刻。”林揽熙亲自把她接进来,淡淡道。李清婳见他的桌案上摆着厚厚的奏折,心里暗自有些后悔。这样重要的地方,大概是不该来的。


    但他混不在意,见她坐稳后便坐回椅子上,将今日要批的最后几本奏折批完。国事从来不得拖延,拖延一日,往往就有后患无穷。


    多福轩内既不太冷,也不太热,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李清婳呆得很舒服。想起今日的这些事,她并不困,只是有些惦记爹娘。但想到昌宁办事稳妥,她也就放了心。


    如此,她坐下的这一会,竟是今日久违的轻松。


    林揽熙抬起眼眸的时候,李清婳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块玉蝉。那是林揽熙随手把玩后放在桌上的,因为雕刻得栩栩如生,所以他很是喜欢了一阵。


    不过眼前,什么玉蝉都比得过她呢?一身梨花白素锦的衣裳,衬得她的肌肤越发雪白。乌黑的睫毛下是水润的双眸,褪去所有铅华后,那双眼更撩人。


    最难得是她似乎刚刚沐浴过,云鬓轻湿,脸颊上微微泛着一抹红。林揽熙坐到她身边,跋扈矜贵的神情浑然不见,只有一片温柔。“今日是不是吓着了?”


    李清婳乖乖点头,又眨巴着鹿眸道:“幸亏林夫子您及时出现。您怎么知道我在那?”


    “猜的。”林揽熙浑然没提他在到小枣庄之前,已经足足跑了五个庄子,连马匹都已经吃不住。身边的那些侍卫也是苦苦撑着。徐铭洲显然已是有所准备,那小枣庄并非那位扬州女子名下的产业,而是另属他人。林揽熙之所以能过去,完全是误打误撞。


    李清婳没再过问,林揽熙要是没有些本事,也称不得是太子爷。


    “可受什么委屈了?”林揽熙又问。


    李清婳对上他那双勾人的双眸,不由得有些赧然,随后摇摇头道:“并未。只不过我忘了我是怎么从国子学府到的小枣庄了。我只记得我喝了一盏徐铭洲茶室里的熟水。”


    “我的人在小枣庄搜出了一些迷.药,大概是熟水里被下了迷药。”林揽熙淡然回答。


    李清婳哦了一声点点头,忽然觉得嘴唇干巴巴的,便抿了一口眼前热热的姜汤。可姜汤刚入口,林揽熙的一双美目便凑过来,语气低哑道:“你不想跟我说说,为何要去徐铭洲的茶室吗?”


    “我……”李清婳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揽熙幽幽转着手里的扳指,侧脸对着她,上挑的眼尾正好展露无疑。那眼神里,尽是贪婪的占有与嚣张。“昨日刚刚不欢而散,今日叫你,你又要过去?”


    李清婳轻轻用贝齿咬住嘴唇,却被他的手一把扭开。“不许再咬了。再咬嘴唇都裂了。”这是假话,她的嘴唇虽然常常被咬着,但却很是粉嫩水润。


    可她依旧没吭声。


    林揽熙急不可耐地离她更近,带着些威逼利诱的神色,语气低哑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喜欢徐铭洲?”


    “不,不是的。”李清婳连连摆着手,眼里水汪汪。


    “那是什么?”林揽熙不解。


    “是……”李清婳慌张地扯住衣角,又低下头。


    林揽熙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继续不肯放松道:“是什么?你说?”


    这距离近的,李清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吞入口中。她的脸涨得粉红,因为下巴轻抬,所以一双眼从圆润变得有些狭长,又因狭长所以带着十足的魅惑。


    “是什么?”林揽熙的声音响在耳畔。“喜欢他就直说,我放了他也未尝不可。”林揽熙忍着心疼道。


    “不是……”李清婳微微侧头,用侧脸对着林揽熙。那侧脸弧线完美,肌肤雪嫩,亦是诱人。“是,是因为徐铭洲说……”


    林揽熙没有追问,等她说完。


    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是林揽熙万万没有想到的答案。


    “徐铭洲说,是林夫子你要找我。”


    林夫子。


    要找我。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三月的春风吹进他的耳中,将他的心撩拨得不能自已。他再也忍不住,猛然凑过去,用自己的唇找到了她的唇,然后用力吻着。


    李清婳似乎嘤咛一声,然后很快囫囵着唤他的名字。“林夫子啊……”


    林揽熙慵懒应着,吻得却愈发热烈,几乎要将李清婳的神智全都抽走。


    何止是神智。李清婳觉得白日里那种腿软手软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了。与之一道袭来的,还有几乎要被小鹿撞破的心脏,还有身体里一阵阵热流。


    她很想抗拒,但胳膊抬不起来。她很想说不要,但嘴唇被堵得死死的。他的吻那么绵长而热烈,是李清婳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的舌在她的齿间游走,像是要尝遍她口中每一寸的滋味。李清婳被吻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脸颊绯红,耳尖绯红,甚至连眼尾也要红了。


    可他不肯放开。李清婳终于抬起了手,但却又很快被他紧紧抓在手心里。


    李清婳从来不懂得被人吻是这种滋味。但她却明白了,他很喜欢自己,很喜欢,很喜欢。


    李清婳用另一只手推在了他的胸口。林揽熙恐她害怕,这才恋恋不舍地从她的唇边移开。而这会,她的唇已经变得颜色更加粉嫩水润。


    “过几日皇祖母还有一道懿旨,为你我赐婚。”


    李清婳觉得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跟自己商量,更像是在告知自己。她想争辩,但他的吻便又铺天盖地地袭来了。而且这一次更热烈,索取得更深更多。


    李清婳只觉得脑中嗡得一声,随后便是一片空白。然后身子再次软得毫无力气,像是任由人宰割的鱼肉。


    好在,他很快便移开了。


    “你答不答应?”林揽熙问。


    他的声音在耳边,唇就更近了,几乎那气息已经将自己紧紧包裹住。李清婳很是怀疑,如果自己不答应,他还会继续吻下去。


    可真的要答应吗?李清婳又有些犹豫。


    林揽熙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却也不会让她心存疑虑。“我终身不会再娶旁人了。哪怕往后我成为大盛的帝王。”


    这句话是真的惊着了李清婳。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可林揽熙眼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有你一个。李清婳,我不需要旁人了。”


    李清婳的样子显得呆呆的。可林揽熙爱极了。


    “好好睡吧。我叫人送你回去。”林揽熙揉揉她的秀发。李清婳嗯了一声,心跳依然很快,所以连话都不想说,跟着小丫鬟便逃离了多福轩。


    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走在她身后,心里有些欢喜。往后府里会多一位太子妃吗?这位太子妃看上去真是好相处啊,要是能留在府里该多好。


    李清婳不知道小丫鬟在想些什么。直到躺在榻上,她的心里依然敲着鼓。她甚至不敢回想方才的场景,只要一想,那种被温热的唇吸.吮.着的感觉便会再次袭来。


    她侧身躺在华丽的锦被上,脚下的两三个汤捂子让她的身体半点都不觉得寒冷。李清婳在想,真的要嫁给林夫子吗?他可是自己的夫子啊。


    然而,李清婳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半点抗拒。她的心里,甚至是隐隐期待着的。


    第二日一早,李桃扇连国子学府都没去,便随着金静萍去了太傅府。虽然金静萍不得与官眷往来,但徐氏这勉强算是个例外。毕竟是实在亲戚,皇帝也管不着。


    “娘亲,婳婳姐真的一夜未归吗?”李桃扇有些激动。她昨日是见到徐铭洲把人带走的,这样说来,只怕好事已经成了。


    ? 第 47 章


    金静萍的嘴角也忍不住咧开。“是啊, 昨儿太傅府找了一夜的人。咱们府里的人手也被你爹爹带走了,你爹今早传来消息,说是还没动静。徐府那边也奇怪, 里头除了奴才什么人都没有了。你说说,这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桃扇啊,你得恭喜你姐姐啊。”


    “那是自然的。”李桃扇觉得徐铭洲极有魄力, 甚至原谅了他不跟自己说话一事。只要除了李清婳这个劲敌, 自己距离太子妃的位置就更近了。或许李家为了笼络太子, 还会直接让自己做太子妃呢。到时候,自己的前程简直不可限量。


    “不过你可别表露出来。一会见了你伯母, 你得做出慌张着急的样子。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实在不行,哭一哭也是好的。”金静萍嘱咐道。


    “娘亲放心吧,我都明白。”李桃扇止不住笑了一会, 这才装作敛然的样子, 随着金静萍一道进了太傅府。


    然而这会,其实徐氏心里早就不慌了。她相信一位能将赈灾之事处理得无一处错漏的太子,这回也能照顾好婳婳,更能处理好这件事。


    不过,该装的慌张还是要装的。徐氏穿着昨日的衣裳, 戴着昨日的簪环,养足了精神, 却装作一夜没睡的样子, 迎接上了众人。来的自然不止金静萍一家, 有一些与徐氏交好的夫人此刻也到了。


    此刻,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徐氏佯装哭得什么心思都没有, 实际上每句话都认真听着。


    “我看这事与徐府有关系。你们听说没有, 徐府现在唱着空城计, 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别胡说,徐府是徐府的事,婳婳可能是去哪位贵女家留宿了,没准一会就回来了。”“就是啊,咱们都是好人家的儿女,可别说那些不干不净的话。”


    金静萍心头冷笑,笑徐氏倒是好人缘,竟有这么多人替她遮掩。不过她不打算在这里搅和什么,毕竟其实大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而李桃扇则站在徐氏跟前,不时倒倒水递递帕子什么的。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没有?”金静萍见众人安静下来,便拉着府里的管家问。“婳婳平时交好的那些贵女家,还有国子学府的藏书阁,对了,还有惠光书院,没准婳婳在那熬夜读书了?”


    管家沉着脸叹气道:“回夫人的话,都去过了,也都查过了。”


    “这就奇了,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那车夫可盘问过了?难道守在国子学府的门前,也没见着?”


    “说是没见着。”管家又道。


    “燕儿呢?”金静萍刨根问底。


    “燕儿一直在茶室等着,往常也是如此。可姑娘并未去茶室。”


    金静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李桃扇道:“桃扇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婳婳喜欢去的?”


    本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李桃扇生了落井下石的心,竟咬咬唇道:“伯父和父亲不是已经去过徐府了吗?那徐府的庄子也查过了吗?女儿曾在书院看过徐大人不止一次找婳婳姐说话呢。”


    这一句话,算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徐府。金静萍有些不满意李桃扇的擅自做主,可女儿话都说了,她也只能打圆场问徐氏道:“嫂子,那徐府的庄子可查过了?”


    其实暗里是查了的,但徐氏又怎会露怯,摇摇头道:“若是有可能,婳婳去徐府拜见长辈是寻常事。可婳婳断不会跟铭洲去什么徐府的庄子上,所以不必去查。”


    “可是徐府没人,不是吗?”李桃扇看着徐氏反问。


    徐氏心头冷笑,一眼看透了李桃扇。而李桃扇也被这看似哀伤,实则警告的眼神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被自家娘亲暗里扶了一把。


    既然女儿都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金静萍决定再添一把火。“既然如此,咱们要不要去徐府的那些庄子查一查?或许不是婳婳有心,可若是徐大人有意领着婳婳去了庄子上,那也未可知吧。”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好端端的敢打太傅家女儿的主意?”很快有人驳斥道。


    “就是啊。那位徐大人可是新科状元,人家没准带着家人一道出门逛庄子了呢。这两日正是休沐的日子,府中无人也是寻常的。”又有人道。


    徐氏人缘好,几乎所有人都在帮她说话。只有最早提出徐府之事的那位贵妇,此刻站在金静萍这边道:“这年头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大有人在,不得不防啊。”


    李桃扇见事情并未朝自己想像的方向发展,便知道这群人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过她也不慌,因为她知道,徐铭洲既然能做出这件事来,就一定还有后招。没准一会就亲自把人送回来了呢。她也不急,决心坐在这等着。


    徐氏也没驱逐。她自有她的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点心上过两轮,外头的护院不停地来回报着信,说是哪哪都没找到姑娘。徐氏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李桃扇唇边的笑意却几乎藏也藏不住。


    但在这会,管家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进来,垂头道:“各位夫人,宫里来人了,请各位一道出去接旨。”


    “或许是贵妃娘娘惦记婳婳吧。”金静萍叹了一口气。


    “来人自称是慈仁宫里的人。”管家道。


    “太后娘娘的人?”众人惊呼一声。谁不知道,太后娘娘不理世事多年了。也不知是什么大事值得这位主儿出山。莫不是惦记李清婳?莫不是要派出一些人手来帮忙?


    众人皆在思忖,到底是太傅的面子这样大,还是贵妃娘娘的面子这样大。这样想着,但谁的脚步都不敢停,一个紧跟着一个走到了外头。


    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姑姑。她面容含笑,见了徐氏等人浅浅颔首,随后便直接道:“奴婢是来替太后娘娘传话的。诸位夫人有所不知,昨儿太后娘娘去国子学府看小公主读书,谁料正好碰上了太傅府上的清婳姑娘。清婳姑娘聪明可人,太后一见便喜欢上了,昨日拉着叙话又用晚膳的,竟然都忘了时辰。等奴婢反应过来的时候,宫门已经下钥了。所以这一夜,只怕夫人担惊受怕了。”


    虽然早知道没事,但徐氏听见这番话,心才真的彻底放下。她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能请动太后娘娘出面。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了。因为若是换了贵妃之类的人物出面,都不足以压下徐府那头的事端。唯有太后出面,才不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她一时有些激动,连连对姑姑致谢。姑姑摆摆手道:“现下人还在陪着太后娘娘用早膳呢,太后娘娘准备了厚厚的赏赐,一会就随着姑娘一道送过来。”


    “多谢太后娘娘了。”徐氏喜不自胜。


    身后的众人亦是多数都长舒了一口气。只有金静萍目瞪口呆地站在最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桃扇更是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指。“娘亲……”


    金静萍的脑子转了又转,不多时便掐住李桃扇的手腕道:“昨日太子可知晓此事?他昨日在不在书院里。”


    “这,这女儿不知道啊。”李桃扇摇摇头。“会是太子帮忙吗?他,他为了李清婳,竟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


    “看见没有,这才叫福大命大啊。”金锦萍脸色一灰。随后她想起自己和李桃扇方才一唱一和的样子,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这下好了,彻底把徐氏得罪了。


    前头说了一会话,那姑姑却没有走的意思,笑吟吟从身后小丫鬟所举的匣子里摸出一张懿旨,朗声道:“传太后娘娘懿旨。”


    众人立刻相继跪下。


    “太后娘娘有旨,太傅府李清婳蕙质名门,聪颖柔嘉,性情良善,端以待人,太后甚喜。今太子正适婚娶之时,值李清婳待字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李府清婳许给太子为正妃,另择良辰吉日完婚。”说罢这句话,那姑姑喜得眉眼都散开,笑道:“快接旨吧,另有人去给李大人宣旨呢。”


    徐氏又惊又讶,虽然也知会有这事,但却没想到此事来得如此突然又早。她不由得怀疑,太子到底与婳婳经历了什么。婳婳会不会不乐意呢?


    然这样的疑惑并没有存在多久,那位姑姑便凑到徐氏身边低声道:“太子请奴婢转告夫人,清婳姑娘已知此事,现正安稳用着早膳。另外,太子爷还有句不得昭告天下,却须让夫人知晓的话。”


    “什么?”徐氏柔美的脸上一阵困惑。


    “太子爷说,终身不会再娶,通房亦然。”那姑姑一句话,惊得徐氏险些把手里的圣旨掉落在地上。幸亏被姑姑一把手托住,而后苦笑道:“太后娘娘起初不让奴婢传这句话,可太子爷很是坚持,连陛下都请过来了,娘娘也就没什么说头了。”


    徐氏的脸上从惊讶变成了感动,随后又一点点显得郑重。“我明白太子的心思了。”她沉沉点点头,又想起姑姑方才点到为止的那一句,清婳姑娘已知此事,现正安稳用着早膳。她心头愈发放松,一颗心再没什么好惦记的。


    然而身后的李桃扇却在这一刻彻底抓狂了。她死死晃动着金氏的手道:“娘亲,您听见了吗?您听见了吗?太子爷要娶李清婳了。太子爷疯了吗?她都不一定跟徐铭洲做了什么了!”


    金静萍诧异地看了李桃扇一眼,不明白这孩子怎么懂得这么多,可心里也一阵堵得慌道:“坏了坏了,这事这么仓促,看来是没有住转圜之机了。”


    “怎么没有!娘亲,婳婳姐性子那么软弱,嫁过去肯定需要人相帮的。”李桃扇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发髻上的鎏金步摇轻轻晃动。


    金静萍看着女儿艳红的唇,娇嫩的容色,忽然有了个主意。


    ? 第 48 章


    原本众人是来帮忙分担忧愁的, 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过来道喜的。说不羡慕是假的,太子妃,将来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这样的尊贵, 是所有贵女们都不能及的。众人有的是真替她高兴,有的是羡慕,而像金静萍之流, 便只剩妒忌了。


    人往高处走, 可有些人越走越高, 自己只能看着。金静萍不甘心地站在人堆最后头,与李桃扇嘀嘀咕咕。


    然而徐氏又岂会放过了她, 隔着众人笑吟吟看了金静萍一眼,便道:“之前陛下下旨,不许弟妹与官眷往来。今日弟妹来我这与这些官眷说了好些话, 这是抗旨不成?”


    金静萍的脸色顿时一白。她光想着过来看热闹, 忘了这边还有许多贵人的事了。李桃扇赶紧在旁边替娘亲遮掩道:“娘亲没与各位官眷说话,方才的话全都是与伯母您说的。”


    “哦,原来如此。”徐氏神色冷淡道:“这么说,我不算是官眷了?”


    旁边有奉承的人就笑:“您自然是官眷了。往后婳婳成了太子妃,您就是无上尊贵的官眷。”


    金静萍更觉得臊得慌了, 她扯了扯衣角,觉得有些待不下去, 便道:“既如此, 我先走了, 先走了。”


    徐氏冷哼了一声没再理她。至于李桃扇, 她还有事, 不想走。可不知哪位贵妇抓住了刚才的话题。“这位桃扇姑娘方才不是说清婳在徐府的庄子里吗?现在倒不这么认为了?”


    “我,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


    “有你这么乱投医的吗?你这是把我们姑娘往火坑里推, 你安的什么心?”燕儿这会缓过来了,不哭了,指着李桃扇的脸质问。


    众贵妇不好直接说一位小姑娘的不是,但心里却也明白。这位桃扇姑娘心眼不好,将来可是万万娶不得的。


    李桃扇感受到了众人厌恶的眼神。


    她心里一阵窝火。索性跟着金静萍一道走了。


    徐氏嘱咐管家不准她们再上门,也就懒得再理她们。谁曾想,二人竟直接去找了李诚业。当晚,李诚业回到府里,先跟徐氏说了说婳婳的事,而后就问道:“是你让金氏母女二人去找我的?”


    “不是啊。她们找你做什么?”徐氏坐在镜子前,将耳畔的珍珠耳铛摘下来,诧异道。李诚业哼了一声道:“她们说,婳婳性子软弱,嫁给太子一定会被欺负的。所以让我同意,请太子娶桃扇为侧妃。还说桃扇一定会照顾好婳婳的。”


    “你信了?”徐氏腾得一下站起来。李诚业赶紧把她按回椅子上,笑道:“你急什么?我怎么会信那种浑话。这两个人也是疯了,竟然有胆子求到我这。”


    “现下人在哪?”徐氏气得要去找她们。李诚业摆摆手道:“已经进了慎刑司了。”


    “你送去的?”徐氏不敢相信。倒不是心疼那母女二人,而是唯恐对李诚业的官声不利。李诚业摆摆手道:“不是我,是太子。”


    “太子?”徐氏不耐烦,推着他道:“你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李诚业颔首,咽了一口茶水,眉眼间颇有些欣慰道:“太子今儿邀我一道说话,因政务繁忙,索性我们就在马车上聊了一会。正好赶上那不知眉眼高低的母女拦了我的马车,太子在里头听见了,便毫不犹豫地叫身边人把二人捆了送进慎刑司了,说是在里头呆上一旬再出来。”


    “那可要扒层皮才能出来了。太子倒是够狠心。”徐氏笑笑,又道:“太子找你什么事?”


    “还不是说今日的事。再说,太子想娶婳婳,总要跟我这丈人好好交待一番吧。”李诚业眉眼舒展。说实话,太子比他想得要好太多了。他不仅把今日之事细细地与自己分说明白,更把往后的一些事都说在了前头。


    李诚业一一与徐氏说了,徐氏听完也很感动。


    “婳婳睡下了?”李诚业问。徐氏点点头。“睡下了,我亲自哄睡的。这孩子被吓坏了,我真没想到,哥哥一家竟然如此过分。”


    “太子替咱们出气了。你哥哥被贬为庶民,卢氏跟徐铭洲在慎刑司里一时半会都出不来。今日我还特意去看了看,现下只有进气没出气,看见我只剩下求饶了。”


    “这还差不多。”徐氏捂着胸口后怕。“幸亏太子及时赶到,要不然,我真不敢想婳婳会被这一家人怎么样。”


    “婳婳吉人自有天佑。”李诚业安慰道。“瞧着这样子,太子对婳婳也不会差。今日金氏想让李桃扇做太子侧妃一事,太子似乎着人宣扬了出去,又点明了是自己亲自将人送去慎刑司的。这一招干脆利落,又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我估摸着谁都不敢再打太子侧妃的主意了。”


    “这样最好。”徐氏毫不犹豫道。她卸下所有簪环,将头发挽成百合髻,懒懒在李诚业身边躺下,长叹道:“希望婳婳是真心喜欢太子,而不是因为感激太子救了她吧。”


    “你问过婳婳的意思了?”李诚业问。


    徐氏点点头道:“问了,婳婳说她还有些事没想清楚,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且安心吧。”李诚业拍了拍徐氏的手。“婳婳是有主意的孩子。”


    李清婳的确是有主意的人。所以她第二日依然打算去国子学府。不过她起早先随母亲入慎刑司探望了一下徐铭洲和卢氏。这是徐氏昨晚特意向贵妃求来的旨意,带着婳婳特意去出一口恶气。


    婳婳对这事不怎么抗拒。如今的徐铭洲在她眼里,连一摊烂泥都不如。徐氏给她选了太后娘娘赏的红宝石和合二仙簪,配了一件金红羽缎的斗篷,眼尾扫上些胭脂,便在往日的清丽里增添了不少娇艳。


    得知是未来的太子妃前来,慎刑司的总管恨不得把脸贴在地上将人请进来。而卢氏则在李清婳一进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哀求。


    慎刑司的日子生不如死。


    “妹妹,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你让婳婳去求求太子爷,放了我们好不好?安慎呢,安慎不会不管我的……”卢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哀求着。


    “这会知道后悔了?当初打婳婳主意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今日?”徐氏冷笑。


    “我以为,以为婳婳还是喜欢铭洲的。以为你们不会来得这样快。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该打婳婳的主意了。妹妹,好妹妹,你求求安慎,让他带我出去,成吗?”


    “拜你们娘两所赐,哥哥已经成了庶人,没有官职在身了。”徐氏道。


    “什么?”卢氏的脸一白。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撑了一夜都没有等来安慎的动静。她捂住了胸口,又指向徐氏:“你,你好狠的心,那是你的亲哥哥!”


    “抱歉,我只能保证我自己好好活着,保证不了旁人。”徐氏看着卢氏糟了不少罪,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却没注意到,这会的李清婳自己走到了一位正在舂米的男人身边。原本温润如玉的男人此刻已经被磋磨得没了人形,凌乱的发丝随意在散在耳后,肩膀上是扛重物勒出来的绳印,已经将衣裳磨破,连里头的皮肉也有些红肿。


    感受到身后有人,他猛然回过头,猩红的双眼吓了李清婳一跳。然而,他并没有如卢氏一般说些什么哀求的话,只是又回过头继续舂米。


    “你后悔了吗?”李清婳忽然开口问。“若是你一早就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娶了桃扇,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徐铭洲的眼神空洞,心如死灰。他知道,复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李清婳厌憎地别过脸,拎着斗篷往外走去。


    却听见身后徐铭洲忽然问道:“你不喜欢太子,对吗?你心里还有我的。”


    “错了。”李清婳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哪句话错了?”徐铭洲的声音恹恹地。


    “哪句话都错了。”李清婳再没回头。


    为着她,柳知意特意又回国子学府读了一日书。瞧见李清婳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问:“舒玉非要我过来问你,真要当太子妃吗?”


    李清婳今天就是想来找林揽熙说个清楚的。“我再想想吧。”


    ……


    “你知道大伙有多羡慕你吗?你还要再想想,天佛爷,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昨儿那消息传出去,只怕那瓷器店的老板要乐开花了。”


    “怎么说?”梳着挽月髻的李清婳微微侧头看向她,金红羽缎的斗篷衬得她的面容多了几分娇艳。


    “好些人嫉妒得要把府里的瓷瓶摔碎了呗。”柳知意耸耸肩,逗笑了李清婳。


    然而柳知意说得并没错。李清婳现在几乎成了国子学府里人人关注的对象。连天德馆那边也来了几位公主,佯装路过似的瞄了李清婳几眼。


    更别提那些暗中觊觎林揽熙的贵女们了。曹雪柔很艰难地说了句恭喜你,之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而周南霜则有些高兴地问她是不是要放弃女子科举了。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周南霜不满意地瘪了瘪嘴,冲着李清婳同样艰难地道了句恭喜。


    第一堂课过后,李清婳如常进了林揽熙的茶室。似乎知道她要来,林揽熙的桌案上撂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梅花茶。


    ? 第 49 章


    进门先瞧见的是他那张跋扈俊逸的脸。李清婳依然记得当初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一双勾人的眼眸,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深深陷入其中。


    太子的身份加上这样的一张华美面庞, 让他近乎能拥有全天下所有姑娘的欢心。可偏偏他从来都不曾把别人放在眼里。


    “林夫子?”李清婳试探地叫了一句。他抬眸,示意她坐下来,浑然不因昨天吻了她而觉得不自在。


    反倒是李清婳, 一瞧见林揽熙, 心里便有一头小鹿在乱撞, 又紧张又忐忑的。


    偏偏林揽熙还要逗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魅惑, 凑到她跟前道:“你答应的,往后你就是太子妃了。”


    李清婳被他说得脸颊一红,微微瘪着嘴, 像是有些委屈。


    本是要逗她, 然而林揽熙很快发现经不起逗的是自己。她嘴一瘪,林揽熙心里就一慌,唯恐她下句话就要说出什么不嫁不嫁的话来。


    林揽熙无奈地又哄人开心。“你不想答应,我就去找皇祖母收回旨意。”这话说起来容易,可林揽熙有多难受, 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清婳蹙蹙眉,吸了一口气让心里平静下来, 而后才试探问道:“对夫子而言, 成婚与否, 是件可以收回的事吗?”


    她今日来便是想问这个。她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但有些话, 要先说明白。她胆小, 但这一年下来, 也渐渐变得有勇气了。


    林揽熙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严肃的话来。他撂下手里的玉蝉,坐在她跟前,将乌金暖炉递给她,方道:“从我决定回到国子学府的那一刻,在我心里,这件事就是件不可收回的事。之所以说可以找皇祖母收回旨意,全然是因为不想让你受委屈。”


    说着,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你给我讲过母后的故事,父皇同样也给我上过同样的一堂课。李清婳,我已经明白,我喜欢你,是要给你你想要的,而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对你而言,这件事依然是件可以收回的事。”


    他说着话,眉心一跳。那是一种心脏被割裂的感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清婳的声音低低柔柔,却一句话抚平了林揽熙心里的畏惧。


    他有了底气。


    温热的气息渐渐贴近。“所以呢?”


    她粉润的唇珠就在眼前,一双沁了水的鹿眸更是欲勾还休。林揽熙忍不住,将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是一种只要尝过便欲罢不能的滋味。林揽熙觉得他能吻她三天三夜。


    她不时的嘤咛之声让林揽熙的吻愈发热切。李清婳紧紧靠在椅背上,身子僵直却又酸软,双眸微微泛红,耳尖皆是粉的。


    “林夫子……这里……是学府,是国……子学……府。”她的声音如蚊呐一般,借着呼吸的空当,方能说出一两个字眼。


    可林揽熙舍不得停下来。他想尝遍她唇上每一种滋味。软舌,皓齿,香.津。


    “林夫子……我……不要……”李清婳用手指推在他的胸口。白嫩的指尖感受到他的胸膛,不由得脸色更红。


    好在林揽熙总算舍得把人放开,轻轻一点她的唇,眉眼带着永不餍足的神色。


    李清婳红着脸,用两根手指将它推远,方才搅动着手里的帕子道:“我有事要问你。”


    金红的斗蓬衬得她的小脸如出水芙蓉一般,盈盈一点潮红的唇,更是春色万千。林揽熙觉得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


    可李清婳并不能很自如地把喜欢不喜欢的话说出口。她胸口的小鹿顺着嗓子眼跃跃欲试,这让她的声音变得极不稳当,原本的吴侬软语也就因此多了些撩人的颤意。


    “我……想不明白。”她半晌才说出这一句来。


    换别人早已失去耐心,但在林揽熙眼里,似乎她连犹豫都是惹人爱怜的。“想不明白什么?”他问。


    “要是……”李清婳抿抿唇,眼里的慌张显而易见。


    “要是什么?”林揽熙最看不得她那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的样子,像是眼里一层层盖上江南烟波。


    李清婳望着眼前的玉蝉,忽然多了几分勇气,将玉蝉轻轻推到他跟前,咬着唇道:“夫子会一直喜欢这玉蝉吗?要是有一日不喜欢了,将它丢在哪里呢?”


    林揽熙一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他心头有升腾而来的欢喜。


    眼前人是心上人。亦是已经将自己装在心里的人。


    “夫子……”李清婳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又低美。“我胆子小,虽然现在比从前好,可我知道,若有一日我被丢弃的时候,依然会伤心得说不出话来。您是太子,将来是天子。我今日尚且紧张畏惧,往后大概更不敢跟您质问什么。所以,我想现在把话问明白。”


    她的一双美目紧紧锁着林揽熙,如绚烂而美丽的烟火。“夫子,您能回答我吗?”


    林揽熙觉得,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外头下了雪,学子们纷纷出来看雪,一时吵吵嚷嚷。而林揽熙的茶室靠着一座宁静的竹林,推开窗便能瞧见雪落在竹林的场景。稀疏的枝叶与白雪最配,最是静雅。


    林揽熙的沉默让李清婳心里有些微酸。然而他低哑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我不明白。”


    “什么?”


    “如果我现在都抵御不了你,将来又怎么能抵御的了?”


    与其说是在回答李清婳的问题,倒不如说他是在反问自己。林揽熙望向她。“李清婳,如果真的谈到丢弃,也不会是我,永远不会是我。”


    他至今都记得她当初从惠光书院时离开的决绝。那种失去的感觉袭来,让他将人牢牢锁在了椅背上。


    她依然是李家的妖孽。


    但他彻底投降了。


    外头的雪飘飘洒洒,不时落在窗上,被茶室内的暖意融化。林揽熙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响在李清婳的耳边。“下月我与大哥要带兵去西壤了。”


    李清婳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她知道他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徐妃所生的皇长子赵揽庭。


    “大盛的规矩,太子必须要带几回兵,打几回胜仗。这样子孙才能牢记,我们的江山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大哥会与我同去,他之前曾随大将军一道出征,算是行伍之人。”


    林揽熙的神情并没有李清婳这么沉重。“早的话,大概年关时就能回来。晚一些,只怕要春来了。这些日子,你还可以再犹豫犹豫。若是后悔,我自有法子让皇祖母收回懿旨。若是不放心往后的日子,我会去太傅府上亲自向太傅大人承诺。若是……”


    然而李清婳没让他说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回,轮到林揽熙面有惊诧地看向她。


    李清婳抿抿唇,抬眸回望林揽熙。他眼尾的上挑实在好看极了,是她从来都抵御不了的诱惑。“我喜欢林夫子。”


    ……


    林揽熙的心里如烟火绽开。


    外头的雪依然飘飘洒洒,而林揽熙的唇陷在她的唇上,一刻都不肯停歇。


    李清婳的手轻轻松开又合拢,最后一点一点,鼓足勇气,拽住了他腰间的禁步。


    等到走出林揽熙的茶室时,李清婳的唇已然微微有些发红。可这份红只增添了她的妩媚,并不让脸庞逊色一分。


    她靠在廊下赏雪,莫名不想去上课。她终于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明白了被一个人喜欢的感觉。不需要像从前对徐铭洲那样,小心翼翼地去讨好,更不会患得患失。


    婚事被定在了次年六月初。这道旨意下发的时候,林揽熙已经踏上了去西壤的路。李清婳依然在国子学府读书,只是缺了林夫子。


    她依然要参加女子科举。婚事是婚事,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能耽误。周南霜看见她连续数日出现在国子学府,又轻轻松松夺了这月的头名,心里愈发不舒坦。


    “成了太子妃,还要读书吗?”坐在茶室里,周南霜看见李清婳过来,故意语出讽刺道。


    李清婳微微蹙了蹙眉,并未开口。茶室内的众人在旁边看着,私下议论几句。周南霜却以为众人在嘲笑自己,不由得恼羞成怒道:“太子妃了不起啊。往祖上数一数,谁家没出过一两个太子妃?又不是当了皇后了。”


    “你家出过?”李清婳拈了一块点心吃了,笑笑问。她虽然依然有些紧张,但至少没有从前那么胆子小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周南霜顿时语塞。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周围的贵女如今都很向着李清婳。毕竟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所以即便周南霜有个郡主的身份,大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过众人也没有直接出面怼她,只是笑着围过来跟李清婳说话,然后把她撂在了一边。


    周南霜气得咬咬牙。自从李桃扇不来后,她在国子学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为的不显得太过落寞,她坐到了曹雪柔跟前。曹雪柔如今倒是不跟李清婳较劲,可一想到李清婳要成为太子妃,她心里还是很难受的。要说从前还有跟李清婳做朋友的心思,现在也没有了。


    “你们曹家也不差,怎么连个太子侧妃的位置都混不上。”周南霜语气不善道。


    曹雪柔蹙蹙眉。父兄何尝没有想过法子,只不过太子前两天刚把李桃扇送进慎刑司,她实在不敢了。再说,太子爷眼瞧着跟李清婳情深义重,自己横插进去,也未必就有什么好结果。


    ? 第 50 章


    放学后, 李清婳如常从国子学府走出来。她身上穿着太后娘娘近来赏赐的一件荔枝锦斗篷,风毛细腻,颜色鲜亮。周南霜上马车之前看了她一眼, 便蹙着眉问跟前的婆子。“那是什么料子?”


    婆子是宫里出来的人,慧眼如炬道:“这是荔枝锦,是蜀中那边很难得的缎子。这种缎子色白如荔枝肉, 轻盈又保暖, 是最舒服不过的料子了。”


    “我也想要一件。要是我府试能考得头名, 能求娘亲给我弄一身来吗?”周南霜一向都是用自己的成绩来换母亲赏些什么。


    “大概是不成的。”那婆子摇摇头。“这荔枝锦本身不难得,但因为太后喜欢, 所以只供太后娘娘一人用着。除非太后赏,否则旁人是拿不到的。”


    所以说,这一身衣裳, 不仅体现着李清婳如今的地位, 更是太后娘娘送的一件护身符。周南霜羡慕了一会,遗憾地扭头钻进了马车里。果然太子妃就是不一样的。


    而另一边的李桃扇母女二人也恰好从宫中的慎刑司被放出来。二人穿得衣衫破旧,远远瞧见李清婳一身鲜亮的衣裳,晃得李桃扇眼睛一晕。然后她拉了拉同样形容枯槁的金氏道:“娘亲,那是婳婳姐吗?”


    金氏咬咬牙道:“不是她还能是谁。”


    李桃扇这会已经没了羡慕李清婳的心思, 晃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道:“娘亲,爹怎么没来接咱们啊?咱们能不能坐马车回去啊?”


    金氏又心疼女儿, 又很李诚葛绝情, 哼了一声道:“咱们在慎刑司呆了这么久, 你爹可曾来看过一眼吗?他肯定觉得咱们娘两给他丢了大人了。”


    “那也不能怨咱们啊, 娘亲。谁能想到当时太子竟然屈尊进了伯父的马车, 说出去谁信啊?娘亲您也是的, 话说得那么直接。”


    “行了行了, 现在说那些有用吗?这会你我都彻底成了盛京城里的笑话了,指不定被人怎么戳脊梁骨呢。娘亲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了。最可怜的是女儿你,往后可要怎么嫁人啊。”


    说起这些,李桃扇也心里一阵绝望。她这些日子在慎刑司干的脏活累活尚不算什么,最让她觉得难受的便是外头众人的看法。她简直不敢想旁人是如何看待此时的小李府的。可能就是个笑话吧。


    如今的自己,只怕连进太子府当丫鬟的资格都没有了。李桃扇想到这,赶紧把头上的帷帽往上拽了拽,唯恐国子学府有人看见自己。


    好不容易回了小李府,李诚葛连见这娘两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连面都不露。金静萍头一回受到丈夫这样的冷待,顿时起了一阵心火,加上在慎刑司连日受苦,因此不出半日就病得起不来榻来。


    好处是,李诚葛总算心软了,亲自给送了两回药。


    而另一边的徐府里头,李清婳正读着书。徐氏带着人送了冰糖燕窝过来。“娘。”李清婳看见徐氏就伸出双手来,求徐氏哄一哄。


    徐氏笑着嗔怪她没大没小,却高兴地贴在她身边坐着,一边命人把燕窝送过来,一边劝道:“不过一个女子科举罢了,那是给没门路的女儿家准备的。咱们婳婳要风得风,何必跟着吃这份辛苦。”


    “我倒不觉得是辛苦,只是想看看自己读书的本事到底怎么样。娘亲,说实话,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读书是件容易的事了。很多东西都是一通百通的。”李清婳舀了一勺燕窝用了,唇边噙笑道。


    “你高兴就好。”徐氏拿她没办法,捡起她读的书翻开了几页,觉得实在眼花缭乱,便又放下来。这会,便听自家女儿小心翼翼问道:“娘亲,爹爹近来有没有说过什么?”


    “说什么?”徐氏问。


    “说,说西壤那头的事。”李清婳有些不好意思。


    徐氏呵呵笑了一会,便让小丫鬟捧了一封信出来道:“这是太子托人送来的。娘亲还没看,你瞧瞧吧。若是回信,娘亲着人备马。不过,边疆混乱,这信恐丢了,故而不要谈什么紧要之事。”


    “嗯。”李清婳欢喜地点点头,撂下了手里的那只白玉笔。


    出于徐氏所说的缘故,林揽熙的信里同样没说什么紧要的事。但他会写自己的一日三餐,会写夜里睡了几个时辰。之后便是同样的话,问问李清婳吃了多少,长了几两肉,甚至连近日请没请医士都会问一问。


    这些话比什么都让人安心。李清婳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燕儿在旁边侍候,笑着道:“姑娘现在真是胆大了。从前见到太子爷就吓得什么似的。”


    “他还是很吓人啊。你不记得上回他查那件案子的时候了吗?”李清婳瘪瘪嘴。“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人。”


    “人家是太子爷。姑娘呀,太子爷要是没些脾气,将来又怎么当帝王呢?”燕儿说道。


    “能平安回来就好。西壤那边不是什么好地方。”李清婳有些忧心。燕儿很快安慰道:“皇帝既然让太子爷过去,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别的不说,就说洛亲王,那可是已经去过三四次战场的人,而且回回都是胜仗。有这样的人做副将,太子爷又怎么会有事。”


    “你不知道,打不了胜仗,可就当不成太子了。”李清婳轻轻道。


    “奴婢那日听老爷夫人念叨这事了。老爷说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出征,怕也是为了您。毕竟若是婚后再出征,到时候真的废太子另选,您心里也不舒服。如今刚把婚事订好,此刻出征,大概也是给您个交待。”燕儿帮李清婳收拾了桌案,准备呈晚膳。


    李清婳怔了怔。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可是以皇帝和太后娘娘对林揽熙的宠爱,又怎么会废太子呢?”


    “这是大盛的传统,姑娘。我听府里的妈妈说,先皇之前的那一位,就是因为吃了败仗才没登上帝位的。”


    李清婳撂下手里的汤匙,眼神柔柔的。


    宫门前,昌宁叫住了刚出门的李诚业。“太傅大人请留步。”


    “公公有事?”李诚业敛眉停下脚步,认出他是太子跟前的昌宁。


    “太傅大人可知道,徐府公子此刻人在慎刑司。”昌宁抬眸问。


    李诚业拈须颔首,眼神里有些不明就里。


    昌宁点头道:“人是太子爷送进去的,原本只是想困着,没曾想他嘴巴不干净。”


    “嘴巴不干净?”


    “是。那位徐府公子说,他的状元虽是苦读而来,但也有您给他泄题的缘故在里头。他说的倒是真真的,说您给送了他一本孙淼的诗集,里头有一首诗被圈出来了。他是照着那首诗准备的策论内容,这才高中。”


    “胡说!”李诚业一甩官服的长袖,眉目敛然,尽显上位者的气度。


    好在昌宁见惯了,笑笑道:“太子爷知道这是胡说八道的话,一本诗集罢了,考完后圈出来也是有的。然而这事一点点查下去,才发现那位徐府公子的同窗有不少都在科考前看过那圈了诗的诗集。那些人事后也很不解,怎么这么巧?太傅大人,这事对太傅府可极为不利,陛下已经命刑部在查了。”


    李诚业沉吟了一会,忽然抬眸道:“太子爷信我?”若是不信的话,不必让昌宁过来提前告知自己。


    “您是未来太子妃的父亲。太子爷既然相信太子妃,定然也相信您。”这话不是林揽熙说的,是昌宁自己想到的。


    “请公公回禀太子,微臣会将此事查个明白,不会让太傅府陷入旁人的诬告之中。”李诚业毫不犹豫道。


    “如是最好。”昌宁颔首离开了。


    远离宫门口的李诚业蹙紧了眉头。这个徐铭洲当真是不要命了,连太傅府也敢攀扯。许久没有遭遇不顺心事的李诚业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得先回府问问徐氏的意思。在得知徐氏已经不在意徐铭洲一家的死活后,他才动手查起了这件事。


    所谓孙淼的那本诗集,的确进过太傅府。正是徐铭洲之前曾送给李清婳的那一本。不过有趣的是,此人的书本之所以难得,是因为发售极少,又一本贵达十两银,所以基本上卖出去的每一本都能查到是谁所买,书本的字号是什么。


    李诚业就着这一点向下查去。


    然后在半个月后,他去了一趟刑部。这会的徐铭洲已经从慎刑司出来,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里。


    他整个人瘦得皮包骨,精气神也大不如前,身上更是不知有多少伤。不过在看见李诚业的时候,他眼里还是有些得意。“怎么样?凭借我一己之力扳倒了太傅府,姑父大人,您没料到吧?”


    刑部侍郎站在李诚业身后,不敢吭声。李诚业抖着衣袍坐下,徐徐道:“你当真以为,你能动得了我?就凭你那点小把戏?”


    徐铭洲的心里咯噔一声,这才瞧出来李诚业依然穿着官袍。而他身后的刑部侍郎也是小心伺候着。这么说,太傅府竟然没受牵连?不可能的。


    “那本孙淼的诗集是你借李清婳的手还给我的,上头分明圈出来今年的考题。李诚业,是你漏题给我,我才成了新科状元的!”徐铭洲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茅草,却无力站起身。


    “笑话。”李诚业拈着胡须。“我家婳婳的确给过你孙淼的诗集,不过那是因为你执意赠她,而她不屑要而已。而且,你的确是提前拿到了考题,可漏题的人却不是我。”


    “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徐铭洲眼神有些闪躲。


    “你已经算是聪明了。”李诚业朗声道。“能早早留下这一步棋,只等今日再发作。可惜,你棋错了一着。”


    “哪里错了?”徐铭洲不理解。


    “这回的科举虽然是本官负责出题,可之后一应具体的事,本官毫不知晓。若非如此,也不会选你这种人渣进殿试。”


    “我不明白。”


    “那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李诚业眼里含着不耐烦的杀意。“本官共出了三卷考题交由主考。之后是由主考从三卷考题之中抽取一卷作为真正的试题。所以说,知道最终考题的,其实是主考,而非本官。所以,要是本官有意漏题,定会给你圈出三首诗来。然而,你能拿出来的只有那一首,这说明什么?说明是那一位主考漏题,而非本官。”


    “三卷?”徐铭洲心里一慌。他从来不知考题共有三卷。


    “那主考余大人此刻已经交待了。徐铭洲,他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呢。方才本官路过,还听见那余某人大骂你是个蠢货。”刑部侍郎在旁冷笑道。


    “……”徐铭洲觉得头晕目眩的。


    刑部侍郎的话还在耳边继续响着。“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徐铭洲,你如今犯下的是贿赂朝廷官员,扰乱科举,买卖考题,诬陷朝廷命官。唔,对了,那位余大人还说是你以他家人的性命相要挟,他才不得不收下你的银子。这样一来,罪上加罪,只怕你们徐府满门都保不住性命了……”


    徐铭洲的脸色一片惨白,心里彻底崩溃下来。“他胡说,他胡说!分明是他,是他与我那妾室的父亲交好。我那妾室之父,为了让我考中状元,特意花了三万两银子给他,求他泄露考题于我……不对,不对,之前那位余大人分明说过,他只管主考,并不管考题的……而且,若他真主管考题,又怎会只卖我那一道策论题……不对不对……”


    徐铭洲摇着头,忽然双目清明地看向李诚业。“你骗我!”


    “没错。”李诚业点点头,笑道:“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了。可惜啊,你读书虽多,脑子却生得笨。”


    方才的话,不过是李诚业与刑部侍郎用的激将法罢了。


    徐铭洲懊悔地捂住了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李诚业,我说错了,是你,是你给我的考题……”


    “晚了。”刑部侍郎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人可以去把那姓余的捉拿归案了。


    徐铭洲啊的一声仰天长啸,又死命摇着面前的木栅,“李诚业,我不服!我是新科状元,你们谁敢动我,谁敢动我。我不过只买了一道策论题而已,谁知道那姓余的还卖出去多少旁的考题!我是靠着自己苦读才考中的,我是有本事的。你们看,看我身上受了多少伤,你们懂吗?你们懂吗?李诚业,你不得好死,你们太傅府不得好死!还有李清婳,你让她嫁给太子,哈哈哈哈,以那她那副性格,早晚会失宠的,她只怕连皇后都还没当上,就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李诚业,我要让你后悔,让你后悔!”


    “哧。”一盆冷水从天而降,隔着木栅淋在了徐铭洲的身上。这也是冬日里酷刑的一种。


    他立刻浑身一抖,原本尚有些温度的衣袍变得冰冷而潮湿,身上也渐渐失去了温度,连话都说不全。


    两名衙役站在跟前,手里端着空荡荡的水盆不屑一顾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只可以随时被碾死的虫子。


    “这么多罪名加起来,只怕连流放都悬。”刑部侍郎撇撇嘴,毫无怜惜地摇了摇头。而后转身看着李诚业道:“徐安慎与卢氏倒是能比这一位强些,流放三千里也就是了。”


    李诚业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太傅大人,请吧。”刑部侍郎恭恭敬敬地冲着李诚业道。这一位往后便是太子爷的岳丈,将来更是贵不可言。


    身后的大牢里,徐铭洲拽了几根枯草盖在身上,朦朦胧胧间便发起烧来。他的嘴里呐呐地,仿佛在这一夜回到了过去。


    “婳婳,我错了我错了。咱们从头再来,从头再来……”


    旁边的衙役早已听惯了大牢里的人说的这种话,彼此对视一眼,嗤笑出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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