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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作者:比粥温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第 41 章


    “太子爷呢?”祝宝荣站在多福轩门口等得不耐烦, 催着昌宁问道。昌宁苦笑道:“宝荣公子,爷在批奏折,一向是忙不完不出门的。”


    “可我有要紧事找他。”祝宝荣跺着脚。


    “您再等等便是。”昌宁好脾气道。


    祝宝荣裹着一件暗红披风, 衬得越发眉清目秀。“看来你们主仆二人还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坐得如此稳当。”


    “您这话是何意?”昌宁没懂。


    祝宝荣呵呵一声道:“你只看我如何一句话把你们爷叫出来便是。”


    “那不会。奴才上回传陛下的旨意都没把爷叫出来呢。咱们这位爷啊……”昌宁的话音还没落,祝宝荣便扯开嗓子喊道:“太子爷,今儿拿到的消息, 徐府那位嫡长子铭洲中了状元了, 陛下任命他为翰林院编修, 暂代国子学府的府首一职。”


    “徐铭洲?不可能啊。”昌宁正诧异着。


    而这会,多福轩的门啪嗒一声被推开, 然后林揽熙蹙着眉走出来:“你说的是真的?”


    “现下人已经在国子学府了。”祝宝荣没想到林揽熙的神情比想象的更加严肃。他只知道林揽熙是喜欢上了李清婳,却不知道他如此把她当回事。


    林揽熙咬咬牙,骂了一句混账。又看向昌宁道:“这事本王如何不知?”昌宁一怔, 可林揽熙自己也想明白了, 今年的科举自己一直都没管,而这些日子又一直忙着办老头子交下来的差事,或是陪李清婳读书。


    倒是出了个漏网之鱼。


    “原来的府首呢?”林揽熙问。祝宝荣有些讶异:“上个月就已经向上头递了告老的折子了,毕竟年岁不小,身子总病怏怏的。今日既然那位铭洲大人去了, 他应该收拾铺盖归乡了吧。您不是在那做夫子,怎么竟浑不知?”


    昌宁在这会插言道:“咱们爷何曾在意这些小事。不过话说回来, 之前徐夫人想了法子不让这位铭洲公子参加今年的科考。看来徐府并没有把徐夫人的话当回事, 偷偷还是让铭洲公子去了。这位铭洲公子倒也是给长脸, 竟然高中了状元。”


    “殿试……哼, 老头子也真是糊涂了。”林揽熙烦躁地转动着手里的扳指, 一想到李清婳在那, 就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去国子学府!”


    “不批折子了?”祝宝荣说笑着,却也紧紧跟了上去。昌宁有些惊讶地看他。他无奈地摊摊手。“之前跟柳家那位嫡女坦白了我之前的那些混账事,知意姑娘生了气,我得去哄哄。”


    ……怪不得非要勾着太子爷一道去呢。


    昌宁拿这两位没法子,屁颠屁颠跟在了后头。


    而另一边的国子学府里头,李清婳也没想到能在这再次见到徐铭洲。


    那是正在上算术课的时候,徐铭洲一身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厮。算术夫子显然因为授课被打断而有些不耐烦,不过他还是给足了徐铭洲面子。


    “无事无事,我不过是随处走走罢了。”徐铭洲笑吟吟地摆摆手,又望着坐在雪沁馆的众人道:“旧地重游,果然滋味不同。”


    身后的夫子点头道:“是啊,听说徐大人前几个月还在此读书,而两三个月后便高中了状元,实在是天资聪颖,并非凡人啊。”


    “哈哈哈哈。”徐铭洲恣意地笑了笑,浑然不提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头,只是看着下头的众人道:“眼瞧着就是女子科举的时候了,明年又是科举之时,在座各位都要用心读书才是。本府首等着你们与我一道做同仁的时候。”


    虽然算术夫子觉得这位新府首有些猖狂,但这些贵女们与公子们还是很羡慕的。毕竟这位新府首的确是年轻有为。而且长得也仪表堂堂。


    旁边的李桃扇讶异又激动地看着徐铭洲。她万万没想到,这位表哥竟然能在这样的困境下考中状元!她忘了之前对徐铭洲的嫌弃,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冲着左右低声道:“这位是我的表哥呢。”


    “你表哥?”有位贵女眼里果然有些羡慕。“真是厉害啊。这么年轻就中了状元,做了府首了。”


    “是啊。”李桃扇冲着徐铭洲招了招手,但是徐铭洲却并没有理会她。


    “真是你表哥吗?”旁边的贵女有些嘲讽的意思。李桃扇一阵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可能是不方便跟我打招呼吧。”


    然而下一刻,徐铭洲却笑笑,看着算术夫子道:“这位夫子,本官的表妹也在此间读书。今日既然来了,受家母所托,有些书本要转交。不如请夫子先准片刻的假。”


    “那是自然的。”算术夫子答应下来。


    而雪沁馆里的众人都有些好奇。李桃扇则挺直了腰板。她就知道,凭借自己跟铭洲表哥的情义,表哥此刻最想见的人一定是自己。


    “是你吗?”旁边的贵女有些好奇地问。李桃扇抻了抻裙裾,点头笑道:“自然是啊。”表哥只怕已经恨透了李清婳,又怎么会承认这个表妹呢。


    她的膝盖一曲,便要站起来。而李清婳则连头都没抬,她也觉得徐铭洲应该是奔着李桃扇来的。


    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官服,面如冠玉的徐铭洲点了点李清婳。“表妹。”


    李清婳的脸登时红了。


    李桃扇则弯着膝盖,死死咬住了嘴唇。他竟然还没忘了李清婳!


    不得已,李清婳跟着徐铭洲进了茶室。而进了茶室的徐铭洲似乎一下子便成为了另一个人。他两手展开,让李清婳看着自己的官服道:“如何?婳婳,表哥今日是不是大大长了你的颜面?”


    李清婳蹙着眉,想不通究竟是徐铭洲变了,还是他一直就这样。她往后退了一步,眉眼低垂,不打算吭声。


    好在茶室的门开着。他总算还知道些分寸。


    见到李清婳依然谨小慎微的样子,徐铭洲清了清喉咙,神智渐渐从膨胀中清醒过来,笑道:“婳婳表妹,当初的事,是表哥不对。可表哥也真的付出了代价。你瞧……”


    他掀开袖子,手臂上是斑斑驳驳的伤痕。


    李清婳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看疯子一样看了一眼徐铭洲。


    徐铭洲赤着胳膊道:“你可知这几个月,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从你和姑母离开的那日起,爹爹就想尽法子让我参加科举,又命我务必在这一回考出成绩来给家中撑颜面。我娘则被爹爹送入书房,用以监督我。”


    说着,他嗤笑一声。“这两个人真是疯了。你瞧我手上的伤痕,全然是我爹娘亲手划下的。每回我累了,倦了,便用小刀刻下一道。所以啊,表妹,你以为表哥的状元身份是如何来的,是我这些日子不眠不休换来的,是我拿命换来的!”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伴随着那挥舞的手臂,斑驳的伤痕像是一条条活起来的虫子一样,让李清婳看得恶心又难受。


    好在,徐铭洲说话之间,袖子渐渐落了下来。


    “表妹,你放心,过去的事我也不会怨恨你。毕竟,是我对不起在先。而且,哈哈,要是没有姑母如此逼迫,大概我也不会一举得个状元啊。”徐铭洲神色愈发得意。


    李清婳蹙蹙眉,如月色般的容颜不惹一点尘埃,她有些紧张,却又鼓起勇气道:“府首见谅,学生要去读书了。”


    李清婳的疏离与淡漠让徐铭洲有一瞬间的恼火。不过他嘴角很快重新挂上笑意。“婳婳表妹,你真打算一直耽误太子爷吗?”


    李清婳的脚步立刻停住。


    徐铭洲的声音如毒蛇般尾随而来。“婳婳表妹,你以为太子爷为什么要过来做夫子?不过是因为从前在国子学府的时候欺负过你,觉得有所亏欠罢了。可你知道人家太子爷一日要忙多少政事吗?你知道你占用了太子爷多少时辰吗?婳婳表妹,姑母和姑父不忍心告诉你,但表哥不想看着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外头如何纷传你与太子爷的关系吗?都说你是攀附皇族之辈呢。”徐铭洲的声音温柔却又句句敲击着李清婳的心。


    李清婳的背影纤美,粉拳紧握。


    徐铭洲上前走了几步,继续轻声道:“婳婳表妹,如果你想考女子科举,表哥帮你最合适不过了,何必要求外人。说实话,其实表哥来这做官,完全是为了你。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放风筝的场景吗?那风筝被树枝刮住,我一点点爬到树上……”


    仗着李清婳胆子小,徐铭洲想一点点走到她的身边,一句句话劝中她的心。然而今日的婳婳,绝非从前的婳婳。


    这是国子学府的头名。


    是太子爷最骄傲的学生。


    她转过身,眉眼里是徐铭洲从未见过的坚定。“府首大人,学生告辞了。”


    “站住。我是府首,李清婳,你还当我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徐铭洲吗?”徐铭洲拦住了李清婳的去路,周身的气度浑然变得威严起来。数月的苦读,一朝的得势,让徐铭洲身上的温润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意与决绝。


    李清婳的脚有些软,但她的一双鹿眸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她说话依然是吴侬软语,但却有了些温柔的力气。


    “在我眼里,你远不如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铭洲表哥。”她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从前永远说不出来的充满攻击的话,惊得徐铭洲脸色大变。


    而说罢这句话,李清婳扭头便离开了茶室。


    徐铭洲怔在那,气的一把摔了手边的杯盏。这会,外头恰好传来李桃扇的声音。“表哥?”


    她倒是叫的亲切。徐铭洲暗想。可经过数月读书之苦的徐铭洲此刻已经越发明白,虽然自己已经得了翰林院编撰的职位,可这不过是正六品罢了。代府首一职便更是捡漏了。所以,要想真的入陛下的法眼,唯有靠住太傅府这棵大树。


    既如此,少不得要置个人私情于不顾了。再说,若是李桃扇自己过来,他还能解释一番。可偏偏她身边还有另外的贵女。在雪沁馆,一位表妹是正常,若是有两位表妹在这,只怕人家觉得自己不是来做府首的,而是来认妹妹的。


    于声名大大不利。


    于是徐铭洲硬下心肠,摆摆手道:“虽然你我也是亲戚,但我真正的表妹不过婳婳一人。桃扇,你既然身为国子学府的学子,还是叫我府首吧。”


    作者有话说:


    铭洲上线,然后也就两三章就彻底下线啦~出来主要推动一下婳婳和太子的感情


    ? 第 42 章


    旁边陪着李桃扇的贵女不由得嗤笑一声, 低低道:“这就是你说的表哥吗?”


    徐铭洲耳朵极灵,此刻听见这句话,心里已经猜得三分。他有些替李桃扇出头, 但又恐以后真的再跟李桃扇纠缠不清,索性摆摆手冷着脸道:“这是府首茶室,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有事找你们夫子去。不可再过来生是非了。”


    “呵。”那贵女不以为意地笑笑, 抱着肩扭头便往外走。李桃扇的脸却是红一阵白一阵, 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她不明白徐铭洲怎么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对自己半点耐心都没有了不说,反而对李清婳越发上心了。


    看着徐铭洲故作老成的样子, 李桃扇咬咬牙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当上状元就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了?只在意太傅府一家的心意?”


    被喜欢的姑娘讽刺,是一件心里极其憋闷的事。可徐铭洲瞧见外头的人来人往,想起之前小李府的一些恶名, 便硬生生忍住了心里的那份温柔, 朗声唤来了门口的小厮。“把这位学子带出去,让雪沁馆的夫子严加管教!”


    “是。”小厮答应了一声,然后冲着李桃扇道:“请吧。”


    李桃扇又气恼又难堪,恶狠狠说了一句我记住你了,便扭头离开了茶室。留下徐铭洲闭上双眼沉沉靠在椅背上。


    父亲说得对, 自己眼下,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大盛尚公主的男人做不得高官, 自己想要出息, 最好的法子便是把李清婳娶到手。虽说太子看上去是个劲敌, 可像这种龙之娇子, 不过都是一时兴起罢了。


    林揽熙到的时候, 李清婳已经从徐铭洲的茶室出来。瞧见林揽熙, 她没有往日的笑意, 反而眼里有一层淡淡的哀伤。


    祝宝荣很明显地感觉到林揽熙一瞬间便心疼地炸了毛。他赶紧趁机开溜,去找柳知意解释。这两天,柳知意似乎也是在府中无事,所以时不时来国子学府点个卯。


    “到我茶室来。”林揽熙低低丢下这一句,便往茶室走去。在外人眼里,林揽熙与李清婳是与其他夫子学子的关系无二。倒是像李桃扇这种人才能看出一二来。


    李清婳望着林揽熙越发健括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她能准确的感知到,这种情愫是不舍。


    因为徐铭洲的话,她多少萌生了一些退意。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徐铭洲说的那样,是因为觉得心有亏欠才来教自己的。不过,她倒是知道,林夫子的确如今忙得很。从昌宁偶尔一句的问话中,她能猜得出来。


    脚步有些迟滞地进了林揽熙的茶室,李清婳如常坐在林揽熙的对面。林揽熙心疼又窝火,摆摆手示意昌宁把徐铭洲扣了,便看着李清婳道:“昨儿的书可温过了?”


    李清婳乖乖点着头。但眼底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伤感。


    林揽熙的眼尾上挑,跋扈而嚣张的容貌在此刻显得妖美撩人。可他却小心翼翼地对待她,唯恐再给她增添一抹不乐。


    于是把所有蓄意都演成不经意的样子,淡淡问道:“是累着了?还是被什么人气着了?”


    李清婳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索性抬眸问道:“林夫子,您能告诉我,您到底为何愿意教我吗?论起聪明才智,雪沁馆里胜过我的大有人在。说起勤奋谨勉,那些考科举为了做官的公子亦是上上人选。您即便真的想跟陛下证明什么,也不必选我的。”


    大概从教上她的那一刻起,林揽熙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他有时候会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有时又会莫名的不希望这一天来临。


    这会已经是第二堂课的时辰,外头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如落雪无声。此刻起了些风,昌宁索性关上了茶室的门。房内愈发静谧,只余炉中香气袅袅,熏得人眼热心迷。


    李清婳一双秋水剪瞳般的双眸里映着林揽熙那张撩拨人心的华美面庞。不知为何,她忽然一瞬间呼吸急促起来。


    那是她很久都没有遇到过的紧张感。


    “夫子……”李清婳的声音变得如御书房的点心一样,一戳便透着心里的软。


    林揽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


    李清婳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想逃离这奇怪的气氛。但右手已经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拉住。


    他的大手紧紧裹着李清婳的小手。


    李清婳愈发赧然了,一边死命地拧巴,一边哀求道:“夫子您别闹。我要去上课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问了。”


    她从来都不傻。此刻,她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了。只是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人陌生而紧张,她下意识想要躲避。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清婳觉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但没有什么压抑和不舒服的感觉。相反,身子里似乎出现了一种暖流,让她不自觉地想停下脚步,想让手一直被他的手温暖着,甚至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这不该是一位贵女该做的事。从前学过的礼仪在脑子里晃过几圈,让李清婳挣扎而又纠结。于是她一张口,声音便更柔媚。


    “夫子,您松开我,好夫子……”


    李清婳越求,林揽熙抓得越紧。


    “你说我为什么教你啊。”林揽熙略带挑衅的问。他的唇靠近她的脸颊。


    李清婳的脸是那种雪肌一般的白软,让林揽熙恨不得一口气吻上去。但她眼里含着一汪泪水,又让林揽熙不忍心。


    强烈的占有欲终于被她的惊慌所打败。林揽熙咬牙忍了心里的火,将人压到椅背上问:“李清婳,本夫子在问你,你说,我为什么教你?”


    李清婳怎么可能答得出口。


    可林揽熙逼得愈发紧。“只要你说出来,你便回去上课。若是说不出来……”林揽熙那双嚣张的凤眸更近,更撩拨人心。


    李清婳意外地并不厌烦,反而一颗心简直像是有一头鹿在里面乱撞。她垂下头不敢再看那双凤眸。


    那不是凤眸,简直是诱惑人的毒.药。


    让她深陷在里面。


    闭上眼也忘不了。


    “说吧。”林揽熙的唇在距离她的脸颊还有一寸的距离时停下。温热的气息便拂过她脸颊上微乎其微的绒毛。


    李清婳重新抬起晶莹的鹿眸。


    灿若银河。


    林揽熙的喉头用力耸动了一下。他的神情,好像根本不知自己的下一刻会吻在哪里。


    “快说,我为什么教你。答出来便走。”林揽熙微微侧头,轻轻用手托住了她的头,不让她再有向后躲的机会。


    好在,沦为囊中之物的李清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


    “我答便是。我答便是。”她慌张地用手指抵在他的胸前。隔着华丽的绸衣,她似乎能感受到他挺括的胸膛,还有一颗剧烈而澎湃的心脏。


    还有他的气息。如迷.药一般清甜。


    李清婳深深吸了一口气,可双手双脚更加酸软。她不敢再看,不敢再碰,不敢再躲,只好微微侧着头,眼里看着他腰间的一枚猛虎美玉,低声道:“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林揽熙的声音像是没有耐心,却又像是引人的钩子。


    “因为夫子您……”李清婳觉得自己说不出口,眼里的一汪泪水越来越多,似乎下一刻便有珍珠要迸出来。


    林揽熙舍不得,却又忍不住,心底的渴望让他咬着牙,冷声追问:“因为夫子我怎样?”


    “因为夫子您喜欢……”吴侬软语能把人的心都说化了。


    “喜欢什么!”林揽熙的手微微用力,身子也更近。


    李清婳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软成一摊烂泥。她破罐破摔似的,带着哀怜而极致赧然的语气道:“喜欢我……”


    “连起来呢?”林揽熙的眼底有迫切的餍足。


    “因为夫子您喜欢我。”李清婳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肯抬起眼眸来,豆大的泪花也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来。


    好在,林揽熙终于肯撒开手了。他扯过旁边的椅子坐到她身边,像是欣赏似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淡然道:“是啊,李清婳,我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李清婳的脸红得极致,反而渐渐褪去了,变成了春日桃花一般的娇粉色。她不敢抬眸,死死抓着手里的帕子,不时抹一抹眼泪。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哭些什么。


    “别哭了,成吗?”林揽熙没了方才的嚣张,语气重新温柔下来。“是夫子错了。但我林揽熙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你记住了吗?”


    李清婳不肯理他。林揽熙便陪着她静静坐着。


    而另一边的昌宁却没困住徐铭洲。因为他已经入了徐府。今年因为手头事杂,所以李诚业并未过问科举之事。没想到反而给了徐铭洲可乘之机。


    而徐氏更是没想到,亲哥哥也敢骗自己。


    ? 第 43 章


    眼瞧着徐铭洲一身官袍, 眉眼得意又嚣张,徐氏心里的几分讶异变成了厌烦。从最初的翩翩少年到此刻的口蜜腹剑,徐氏万万没想到自家侄儿会变成这样。


    但徐铭洲很满意徐氏眼里的诧异。用父亲的话说, 苦读便是为了今日的扬眉吐气。“虽说我如今不过是六品编修,不过既然中了状元,前程自然不会太差。父母说我有今日全拜姑母所赐, 故而铭洲前来问候姑母。”


    问候还是炫耀, 徐氏看得出来。说句实话, 即便徐家做得再过分,徐氏也念在是自己娘家的份上盼着他们好起来。但今日徐铭洲的这幅做派, 让徐氏觉得自己仅存的那点善念很是没有必要。


    于是她抿了一口菊花熟水,淡然道:“你要庆幸你是我侄儿,要不然以你这正六品的身份, 还真进不得太傅府的门呢。”


    徐铭洲知道这位姑母牙尖嘴利, 此刻不由得有一阵羞臊。自己身上的官服,比起太傅的那一套,的确是逊色太多了。不过好在,自己还年轻。


    徐铭洲很快调节了心态,重新看向徐氏道:“姑母, 从前的事都是铭洲的过错。您大人有大量,便别再与侄儿计较了。那位扬州女子已经被侄儿送到庄子上去, 再也不会出现在盛京城李。而侄儿之所以考状元, 也是为了履行当初的承诺, 好好守护李家。”


    “我们李家差你一个小小的编修去守着?”徐氏毫不留情。


    徐铭洲的脸色好看极了。但他并没有把情绪流淌出来, 而是十分依然虔诚的模样。“太傅府如日中天, 又有贵妃娘娘从中护佑, 自然是不需铭洲守着。不过婳婳表妹那……想必姑母也明白, 婳婳表妹有心思未必肯说出来。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从小的情谊绝非常人可比。婳婳表妹的性子又内敛温柔,嫁到旁人家要是受了委屈,岂不是您也心疼?我们徐府虽然如今不如太傅府声名在外,可毕竟是姑母您最知根底的人,我父母更是一向顺您的心意……”


    一句句话说下来,徐氏差点就要信了。不过想想徐府办出来的这些事,徐氏冷笑道:“我让你好生禁足,参加明年的科举,可你们听都不听。这样的人家,我能跟你们办事?”


    “科举一事实在是侥幸。不过,我与母亲确实都已知错了。姑母,铭洲敢在此保证,从今以后徐府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位妾室或是通房。若是不成,连那些丫鬟铭洲亦是可以遣散。只要婳婳表妹高兴,没什么不能应允之事。”徐铭洲垂头抱手,倒是十分诚恳的模样。


    徐氏也没打断,只是等他都说完了,才懒懒问一句。“不知侄儿可曾听过,说是狗改不得吃五谷轮回之物的毛病?”


    ……


    徐铭洲脸色大变,几乎是噙着冰霜之气,他瞪了徐氏一眼。


    “装不下去了?”徐氏呵呵直笑。


    “不是……”徐铭洲浑身一凛,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然而,徐氏的耐心已经彻底没了。她厌烦地摆摆手道:“孩子啊,姑母也算从小看着你长大,却没想到你现在变成了这样两面三刀的人。你也知道,我容不得这样的人,婳婳更是早就忘了什么表哥不表哥的。再有,婳婳如今的那位夫子,你不是不认识。”


    徐氏话说一半,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她对徐府的敲打,点到为止就行了。


    看着徐氏的背影,徐铭洲的心里百转千回。徐氏的话什么意思?难道太傅府已经默认太子与李清婳的事了?他心头一阵冷笑,原来这徐氏到底是个爱慕荣华的主儿。还说什么自己变成了两面三刀的人,分明是她嫌弃自己官职低微,仰慕那太子爷的贵重身份。


    可难道真要自己与太子爷争婳婳吗?徐铭洲自认还没这个胆子。不过,事情也不能这样想。以太子爷的身份,又怎么会瞧上一个性情软弱又胆小如鼠的李清婳呢?


    要是说瞧中了桃扇表妹或许还更可能些。大概还是李家在后头使了什么手段。


    徐铭洲不再迟疑,扭头回了徐府,与父母商量此事。


    而另一边的徐氏则心事重重地进了李诚业的书房。这书房一向不许外人进,但妻子女儿是例外。


    瞧见徐氏进来,李诚业立刻撂了手里的笔。“怎么了?铭洲那孩子让你不痛快了?”


    “他能给我什么不痛快。我是在想,贵妃娘娘说的事,咱们真要照办吗?”徐氏微微撅着嘴。


    李诚业心疼媳妇,哄着她坐下道:“不是要你照办,只是要你不管。贵妃的意思,是婳婳自有她的命数,也有她自己的主意。”


    “可我到底不放心啊。那是太子啊,要是以后真嫁过去,婳婳受委屈可怎么办啊?你我都帮不上忙,连话都说不上。”徐氏有些烦躁地甩甩袖子,浑然不像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李诚业拉着椅子坐在她跟前,摇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难道婳婳嫁给旁人,就不会受委屈了吗?要紧的是那孩子自己怎么想。而且,咱们管得越多,婳婳就越会像从前那样,胆小,什么都怕。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管,你没觉得婳婳越来越出息了吗?”


    “那倒是。那天我让婳婳听府里的婆子回话,有几个奴才做错事,她倒是处理的有章有法。”徐氏的语气缓和下来。


    “这就是了。婳婳是有福气的孩子。而且,太子为了她能去做夫子,可见是十分上心的。”李诚业又道。


    “那倒是。”徐氏答应了一句,又不依不饶道:“可你再想想,要是以后太子爷更进一步,那六宫难道能空着吗?到时候,到时候婳婳那孩子要是能有先皇后的福气倒是还好。要是没有,只怕要被那深宫六院给活吃了的……”


    徐氏的声音越说越难受,渐渐有了哭腔。李诚业一边拿了帕子,一边慨叹道:“太子不是那样的人。我虽然与他交集不多,然也知道,太子府至今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就连那些丫鬟,也都进不得多福轩的门。”


    “谁能保证以后呢?要是找个小官嫁了,以你我的身份,还能压制得住。到时候别的不说,一辈子守着婳婳一个还是成的。可若是嫁给了太子,哼,有权位的男人,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徐氏瞪了一眼李诚业。


    李诚业犟不过,便叹了一口气道:“过两日我去找太子谈谈吧。”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先去找贵妃娘娘说说。”徐氏担心太子会为难丈夫,摆摆手道。


    李诚业道了句也好。这事便先这么放下了。


    而国子学府里的李清婳此刻已经回了雪沁馆。幸亏林揽熙有事被急召回宫,要不然她只怕自己还在他的茶室里头被缠着。


    瞧见李清婳的脸颊挂着桃粉色,柳知意有些诧异道:“婳婳,你是不是穿多了?瞧你热得脸都红了。”


    “没。”李清婳摆摆手,心里依然有小鹿在四下奔走。不过她还记得方才祝宝荣来把柳知意叫走了,于是问道:“方才宝荣公子找你什么事?”


    柳知意闻言撇撇嘴道:“上回跟你说得那些事,还记得吗?虽然他把两位通房都送走了,可我心里还是不舒坦。娘亲说大户人家都是如此,可我觉得不痛快。倒是难为他,一趟趟想法子来寻我,哄我高兴。”


    这种事不好多说,李清婳也猜得祝宝荣的性格。


    “算了,既然都定下来的事,我也不能怎么样。婳婳,等过了正月我就要嫁过去了。娘亲说我这些日子不能再出门了,免得惹出是非来。你呢?真要继续参加女子科举吗?”柳知意问。


    李清婳点点头。“是啊。”可话说完,她自己也有些茫然。要是继续参加女子科举的话,林夫子该怎么办呢?她觉得自己有很多事还没想好。


    好在次日,林揽熙依然忙于朝政,并未前来。倒是昌宁,不知为何一直懒洋洋地在雪沁馆的暖阁里打着哈欠。


    雪沁馆里暖意融融,浑然没有十一月的清冷。李清婳走进门来,周南霜抬了抬头便又重新低下,面无表情。自从上回被李清婳占据了头名的位置后,她就一直是这种埋头苦读,不理世事的状态。


    李桃扇也抬眸看了李清婳一眼。见她又穿了一套新衣,里面是苏绣百花滚金褂,外头是白底绿萼梅的披风,连鞋子上都嵌着细小的玉石,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华贵。她不由得扼腕赞叹。“太傅府还真是富庶。”


    坐在旁边的周南霜便又抬眸看了一眼。她倒是能穿得起这样的衣裳,可是因为身材瘦高,所以并不好看。连娘亲都说,她穿这样的衣裳就好像把衣裳挂在了竹竿上似的。


    周南霜咬了咬牙,继续用功读书。李桃扇见状也不敢再招惹李清婳。这些日子她早已明白了,林揽熙对李清婳的情谊,不是旁人能比的。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位徐铭洲做府首。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鬼迷心窍,简直与疯子无二。


    如此无事发生,两堂课很快过去了。众人三三两两出了学府,徐铭洲却在这时出现在了雪沁馆的门外,拦住了李清婳的脚步。


    ……


    昌宁赶到御书房门前的时候,恰好遇上林揽熙走出门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不羁的神色越来越少地被看见,而抿唇肃然的一面愈发多了。


    “爷。”昌宁神色紧张地走过去。


    “怎么了?”林揽熙的眉心动了动,微微上挑的眼角染上些急躁。“李清婳有事?”


    ? 第 44 章


    “爷, 我打了个盹……然后,然后就……”昌宁做错了事,说起话结结巴巴, 急坏了林揽熙。他扯着昌宁的领口,将人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快说, 到底怎么回事。”


    “那燕儿姑娘说, 说是午后下了学, 清婳姑娘没回茶室,她便去寻了一圈, 也没找到清婳姑娘的踪影。燕儿姑娘现下已经回了李府去找了。”昌宁也急,一双脚左右来回跺着。


    “马车呢?”


    “马车还在国子学府外头。您也知道,那国子学府在咱们皇宫的一角, 所以是另外开门的。只有天德馆才与宫内相连, 可天德馆那边门禁森严,外人不得入内的。所以若是清婳姑娘走了,一定是从国子学府的门走的。可偏偏马车还在外头,她总不能是走出去的吧。”


    “国子学府里头,也有人能把马车带进来。”


    “只有府首大人和您才能带马车进去啊, 那国子学府的马厩小极了……”说到这,昌宁也明白了。“您是说, 是府首大人给清婳姑娘带走了?他, 他这是不要命了?”


    “昨日不是叫你派人盯着……”


    “府里的暗卫都被您派出去了, 今日才能回来。奴才昨日让手底下几个人跟了一圈, 今日, 今日还没来得及派人……”谁能想到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不要命的事啊, 昌宁又悔又急, 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光。


    林揽熙脑子的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他一把扯下腰间的玉环递给昌宁:“等暗卫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我亲自回太子府带些人手出来,你拿着玉环去找皇祖母,让皇祖母派些人手给我。”


    “陛下不是在这?”昌宁不解。


    “老头子的人手被人盯得太紧。一旦真有什么事传出去,清婳的名节便会受损。皇祖母整日颐养天年,没人会在意她的宫里多什么人或是少什么人。你快去,晚了就提头来找我。”


    昌宁很少见到自家主子这样恶狠狠的模样,却又为他如此忙乱之中还能想着清婳姑娘的名节而惊讶。他甚至觉得,即便清婳姑娘名节受损,以自家主子现在这幅状态,也不会厌弃了她。


    昌宁不敢再多想,两条腿死命捣腾起来。而林揽熙则带着人手先跑了一趟京兆尹处。京兆尹瞧见太子爷,十分意外。


    “徐府有多少个庄子,赶紧把名册拿给我。”林揽熙连马都没下,死死拽着缰绳问道。他身后尘土飞扬,不知跑得有多快。


    京兆尹怔了怔神,赶紧命刚进门的小厮跑出来,而后双手递过去一张纸道:“方才太傅府刚刚来人问过,徐府的庄子都在这了。”


    “所有人名下的都在这?徐夫人的,还有那位,有个什么扬州女子的。她爹爹临走,不可能不给她留些产业。”


    “您怎么知道?徐府那位通房……”京兆尹话说了一半,便见到林揽熙眼里几乎已经急躁得出了杀气,他不敢再犹豫,赶紧亲自回去翻到了那位通房名下的庄子。幸亏方才太傅府来人寻过,要不然万万不能找得这么快。


    京兆尹屁颠屁颠地把名册递过去,林揽熙看了几遍,便把名册重新扔回去道:“传太子令,把徐府围了,任何人不得出。”


    “是。”京兆尹立刻俯首答应。


    林揽熙的马鞭在空中一卷,很快便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身后的太子府侍卫长跟上去,问林揽熙要往何处去。


    “太傅府一定已经查过徐府。要是人在徐府,他们定不会来这讨要庄子的名册。所以现下人一定不在盛京城里,而在周边的庄子里。太傅府索要的是徐府的庄子,可见他们已经派人去搜。现下只有那位通房的庄子被漏下,咱们便往那边去。”


    侍卫长与身后的几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很快明白过来。主子要的是人无事,而并非一定要做那个救美的英雄。


    李清婳最先看见的是徐铭洲的娘亲卢氏。她穿得比从前华贵许多,只是人瘦了一圈。瞧见李清婳醒了,她两手交叠放在膝上,笑吟吟道:“婳婳你醒了?晚上想吃些什么,舅母着人给你做。对了,你爱吃海味是不是?今儿正巧有上好的甜虾。”


    “我为什么会在这?”李清婳的眼里很是防备,并没有答卢氏的话。


    卢氏呵呵一笑,“不是你说想跟你表哥来庄子上看看吗?”


    “来庄上看看?”李清婳忽然一慌。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进了府首的茶室,而后抿了一口茶。


    “我要回太傅府。”李清婳想抬起双腿,然后那双腿根本半点力气都没有。她能动的,此刻也只有嘴唇罢了。


    “明早自然会送你回去的。”卢氏毫不犹豫道。


    “我今日就要回去。”李清婳坚持。卢氏抿了抿鬓角的碎发,笑着拎起身边的一壶熟水往她的杯盏里倒去。待倒得一半,她方道:“婳婳,舅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既然是个聪明的,为什么不能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呢?你现在想一想,除了听话,你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卢氏眼里的疯狂让李清婳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什么危险的境地。她不敢相信,从小对自己百般宠爱的舅母此刻眼里毫无感情,更不敢相信是青梅竹马的徐铭洲将自己领到了这里。


    透过窗纸,能看出外头的天已经渐渐擦黑。这样说,自己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下午了。她想起身,却依然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卢氏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坐在旁边。


    李清婳顿时明白了这母子二人的主意。


    慌张漫山遍野般袭来。她死死咬住嘴唇,眼里很快泛出晶莹的泪珠。“舅母……”


    “你别求我,求我也没用。”卢氏摆摆手。她从小就看不上李清婳这种怯懦胆小的样子,强迫自己忍了这么多年,她可不想再忍下去了。外头恰好传来一位小厮的声音,卢氏便不耐烦地走了出去,留下李清婳一个人在房间里。


    她没忘了把门紧紧锁好。


    听着门锁的声音,李清婳的心渐渐变得冰凉。是啊,与这种人谈感情是没用的。只怕从自己和娘亲罚她们禁足的那时起,她们就盼着这一日了吧。


    房间内没有点一盏烛火,身下的软榻也是冰冷的。李清婳仰面躺在榻上,看着上头寻常的纱缎,忽然意识到,徐铭洲其实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泪珠从她的雪肌上滑下来,落在乌黑的发丝间,如一颗晶莹的珍珠。珍珠从温热变得冰冷,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


    李清婳想,娘亲大概要急坏了。父亲也要急坏了。甚至连燕儿也会急得直哭。然后呢?他们会发现自己吗?如果不会的话,事情会朝着哪一步发展去呢?


    李清婳不敢想。可卢氏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了。徐家,是打算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借此要挟太傅府,把自己嫁给徐铭洲。


    真有趣。她们大概不知道娘亲的脾气。可这招,的确胜算很大。李清婳不敢想,今晚,会是一个怎样的夜晚。


    自己甚至连动弹都不能。


    与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无异。


    她惶恐而又恶心,痛苦而又无力。她想高声喊叫,但卢氏既然不堵自己的嘴,可见庄子里全然是徐府的人手,喊叫一定无用。她想寻把刀子来,可现在只有指尖能动弹一二,旁的地方依然是酸麻的。


    眼泪简直要淌成一条河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哭,还能做些什么。她的脑子已经转不得了。


    便在这会,外头传来徐铭洲的声音。“婳婳表妹,咱们用晚膳,可好?”


    不需要李清婳回答似的,徐铭洲已经拎了食盒走进来。他似乎比昨日显得和煦了一些,有了些从前少年温润如玉的影子,但依然让李清婳觉得恶心。


    “我娘亲不会放过你的。”李清婳的眼里依然噙着一汪泪水。


    徐铭洲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食盒掀开,端出里头的两个青花瓷盘,一盘是鲜嫩的甜虾,另一盘则是白灼菜心。另有一碗粳米。他唇边挂着轻快的笑意,坐下来缓缓将甜虾剥开,慢慢道:“不会放过我,却也不会杀了我,到最后还是得让你嫁给我,对吗?”


    李清婳语塞。


    “你以为我就不委屈吗?”徐铭洲慨叹道。“婳婳啊,你不会看不出来,我喜欢桃扇胜过喜欢你吧。”


    李清婳没吭声,但借着燃起的烛光,她总算能在屋内找一找剪子等物。头上的簪环早已不见了,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此刻是散在肩膀上的。


    徐铭洲却继续叹道:“要是你能与桃扇换一换,该有多圆满。罢了,不想了。婳婳,表哥既然决定娶你,自然不会让你难过,往后也不会再提起桃扇的事了。以后,咱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对不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虾仁整齐地摆在那一碗粳米上,又夹了几筷子菜心同样撂在上头,借着才坐到李清婳跟前。


    瞧了瞧李清婳的脸,他像是有些不满意似的,将举起来的筷子又放下。“清婳,其实你也可以试试浓艳一些的妆容,或许会更好看一些。今日,也算是咱们的好日子。”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日子。”李清婳微微别过脸,声音低微而畏惧。不过,她发觉身子已经比之前好了一些,似乎药劲渐渐褪去了。她估摸着,要是能再撑一会,自己就能完全好起来。


    “你觉不觉得都不要紧了。”徐铭洲把虾仁送到她粉嫩的唇边,但李清婳没张嘴,他便又被东西撂下了。


    “不吃也好。”徐铭洲笑笑,依然不满意她的妆容,摆着手道:“一会我叫人来给你重新上妆。”


    颀长的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李清婳一眼,冷哼道:“婳婳表妹,我为了你,也真是豁出去了。若是我没猜错,太傅府现在已经把徐府翻个底朝天了。不过,这都不要紧,明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太傅府也好,太子也好,谁都奈何不了你我。”


    ? 第 45 章


    徐铭洲锁了门出去, 李清婳便试探地动了动手脚。虽然依然十分软麻,但至少能动了。她双手撑着床榻,使劲全身力气将双脚移向地面。她方才已经看到了, 不远处的桌案上有一根烛台。只要拔掉蜡烛,那烛台上的尖锐部分便能当刀子用。


    成不成,也只能赌这一把了。


    折腾半晌, 李清婳的双脚终于落在地面上, 她努力地站起身, 却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因身子不稳,她的眉角刚好撞在了椅子上。


    “嘶。”李清婳疼得一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眉心紧紧蹙起,方才在眼里转了几圈的眼泪顺势从眼尾滑落。


    她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腿,希望能借此让它快点苏醒过来。可那腿似乎跟灌了铅似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抬起来走半步。


    她还要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十一月末, 冰冷的地面上散着华丽的裙摆。然而裙摆之上,却是一个紧紧咬着牙根的少女。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李清婳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耻辱。


    不顾地面的脏冷,李清婳用手撑住前方的地面,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移动。


    一寸又一寸。


    外头似乎还有卢氏的吵嚷声, 一句一句像鬼魅一般缠着李清婳。她努力不去想眼下自己的境况,把注意力全都聚焦在那根烛台上。


    那是救命稻草。只要能抓住它, 就有一搏的余地。李清婳用尽全身力气, 又向前移动了半步。


    这会, 她的身子已经又冷又热。冷的是与地面接触的那部分, 简直是侵入骨髓的冰凉。热得则是上半身, 药劲加上用力的缘故, 让她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前还有七八步的距离, 身后距离床榻不过一步之遥。而这会,距离徐铭洲出门,已经很久了。她的内心隐隐有些绝望,眼泪不由自主地噼里啪啦落下来,可心底却依然告诉自己要坚持。


    她不能坐以待毙。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林揽熙。她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李清婳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一边。


    然而下一刻,外头忽然传来徐铭洲的声音。因为太过紧张和恐惧,所以她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但的的确确是他的声音无异。


    李清婳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浓。以眼下的局面看,她根本不可能拿到烛台了。甚至,连触柱而死都做不到。


    她努力拖着身子,无力而痛苦地靠在了桌案下头。冰冷的理石桌案让她的身子浑然一凛,粉嫩的嘴唇此刻已经微微泛出血丝来。


    大概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沉沉闭上了双眼。


    大门被几下打开,沉重的脚步走进门来,直奔榻上而去。但很快,那人又转过头来。


    李清婳感受到自己已经被目光锁定了。她哀戚而无力地睁开双眼,却在这一刻看见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林揽熙。


    他眉眼里噙着化不去的心疼,微微上挑的眼尾竟也有几分敛然。“李清婳。”他低哑的声音靠近,然后便把她接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李清婳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而难以收敛。她几乎是苦笑并存地张开了口。“夫子啊……”


    一句话,让林揽熙魂牵梦绕的一颗心变得七零八碎。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房内没有烛光。月色借着窗户洒进来。然而屋内却没有了方才的清冷与哀戚。


    李清婳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啜泣不停,嘴里嘟嘟囔囔地全是委屈的话。他任由她靠着,一双大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


    不怕了。李清婳觉得一点都不怕了。身子依然是软的,脚更是软的。她走不得路,只能软趴趴地靠在他身上。


    但她就是不怕了。她甚至有了一些底气。


    一些让她可以尽情地释放方才的委屈与畏惧的底气。


    林揽熙的声音低哑,华美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愈发贵气。然而在她这,他的贵气全然化作了宠溺。


    外头的吵嚷声打断了李清婳。婳婳红着眼圈抬起头来,微微噘起的嘴唇轻启,“林夫子,外头怎么了?”


    林揽熙冷冷嗤笑。“侍卫将这的人都捆了,正要送到慎刑司发落。”


    “慎刑司?”李清婳不明白为什么是慎刑司。那是宫里的罪人才要去的地方。


    林揽熙嗯了一声解释道:“若是送去了京兆尹那,事情就闹大了。只有送到慎刑司,我才能把事情悄无声息地压下去。”


    说着,他又看向李清婳。“同样的道理,你现在不能回府。我会找人去给你爹娘报平安,但你不能回去。你今晚先去太子府暂住,明日宫门一开,我便将你送到皇祖母那。然后对外说是皇祖母派人召见你,因太过喜爱你,所以留宿一晚,明白吗?”


    这是最好的选择。李清婳很明白。


    “太后娘娘会愿意出面帮我吗?”李清婳的眼圈微红,配上湿漉漉的双眼,便是绝美。这样的一张脸,在林揽熙眼里,只要她想提什么要求,几乎都是无往而不利的。


    “会的。”林揽熙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又一点点扶着她走到门口。“我要你看着他们,让他们跟你道歉,让他们悔不该当初。”


    借着他的力气,李清婳觉得酸软的腿总算能勉强走动了。她一步一步,将方才艰难爬过的地方踩过去,直到站到了门前。


    这一刻,她才发现,徐铭洲不是没有准备。除了一些正常的护院之外,似乎他还雇了一些旁的人手。


    徐铭洲和卢氏跪在最中央。看见李清婳出门,昌宁上前拿掉了他们嘴里的布。


    “婳婳,婳婳,你说话啊,是你愿意陪铭洲一起来的,对不对?铭洲没做错什么,是不是?”卢氏一开口便叫李清婳的名字,与方才的趾高气扬完全不同。


    她们实在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样快。更没想到,太子真的会亲自出马。本以为最多是李诚业带些人手,她们还特意在其他几个庄子故意安排了些假象。


    “铭洲,铭洲,你再劝劝婳婳,你再跟太子爷求求情。你是状元啊,你是新科状元,太子爷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铭洲!”卢氏冲着徐铭洲喊道。


    可徐铭洲的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败军之将,没什么好说的。”


    “你非要让她上妆!还要上什么艳丽的妆!要是没这事,眼下,眼下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卢氏情绪忽然崩溃起来,然后开始嚎啕痛哭。


    徐铭洲何尝不知道是因为上妆耽误了大事。他心里其实早已开始后悔了。彼时要李清婳上妆,是为了让她跟李桃扇更像一些。万万没想到,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决定,却导致自己满盘皆输。


    “别喊了。错不在我。”徐铭洲的声音掩盖住卢氏的声音。他的腮帮崩得紧紧的,用怨恨的眼神看向林揽熙。


    事情全都毁在这位太子身上。否则以李诚业此刻的忙乱,一时半会都寻不到这里来。可他心里再恨,嘴上也不敢说,只能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求饶道:“太子爷,是我糊涂了,是我猪油蒙了心。可我,我跟婳婳是青梅竹马,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与婳婳是真心实意的,求太子爷成全。您大人有大量,您能选的姑娘千千万,又何必与我争婳婳呢。”


    昌宁一个耳光抽向徐铭洲,很快打得他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 “让你道歉,让你说这些废话了吗?”


    昨儿的新科状元,今日便成了阶下囚。徐铭洲心里一百个不甘,他瞪了昌宁一眼,但昌宁很快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境地。


    几轮巴掌抽下来,卢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徐铭洲也不敢再说那些浑话了。他一个劲地跪在地上磕着头,求着饶。


    “有话你们到慎刑司说去。”昌宁懒懒道。


    “慎刑司?”徐铭洲以为林揽熙发过火也就罢了。“那,那种地方,进了就出不来。我,我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太子爷送你去,你还怕自己去不成?”昌宁嗤笑。


    徐铭洲的脸色彻底白下来。“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


    身后的卢氏紧跟着喊。“我也不去,我也不去。”


    但那些侍卫没给二人继续磕头求饶的机会。


    待到最后,李清婳只能听见二人微弱的喊声。“婳婳我错了。”“婳婳我对不住你。”“婳婳,你跟太子爷求饶,舅母知错了。”“李清婳!”


    ……


    方才酸麻的身体终于渐渐恢复了直觉。但微微发肿的双眼和粉红的眼圈证明了她方才受过多大的委屈。


    林揽熙陪着李清婳坐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地将人带进了太子府。昌宁亲自去李府回话,既要让李大人与夫人安心,又嘱咐他们必须要继续寻人,否则更容易惹人生疑。


    李清婳头一次来太子府,才知道原来太傅府的富贵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夜晚,也处处生着精致的羊角灯,照耀着红瓦青砖,十分透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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