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在新岁的前一天, 徐铭洲一家皆被流放。其中徐铭洲流放三千里,余下徐安慎和卢氏则被流放了一千里。反倒是那一位小妾好些,因事事一概不知, 便得了张和离书,回了江南去。
彼时的李清婳正在宫宴上。这是一年一度的大宴,皇帝广邀群臣, 而女眷们便随着后宫妃嫔同在另一间宫室中。这些女眷或为股肱之臣的妻子, 或为宫室贵人, 洋洋洒洒共有近百人。
往常的李清婳都不会参宴。然而如今她的性子大方不少,再加上总要再继续磨炼一番, 为着明年的殿试做准备,所以她也去了。
太后将李清婳的位置设在了近处,又特意挨着李贵妃, 未免她拘谨。
周南霜也在宴席上, 旁边挨着自己的娘亲。“您瞧,那一位就是太子妃。她跟女儿都在国子学府,性格可闷了呢。”
“你都读书这么久,怎么嘴上还没有个遮掩。什么叫性子可闷了,那叫文静。”周南霜的娘亲豫王妃林氏嗔怪道。
周南霜不乐意地瘪瘪嘴, 看着李清婳一身洒金翠蓝的衣裳,不由得有些羡慕她的皮肤白皙, 连这样的衣裳都衬得起来。
“对了, 听说太子去国子学府是为了她?”林氏问道。
周南霜嗯了一声道:“或许是吧。不过女儿倒是觉得, 她能得太子的喜欢, 可不一定能得太后和皇帝的喜欢呢。”
“这话怎么说?”
“女儿听说太子为了她不肯娶侧妃呢。您想啊, 一般太子成婚, 都是要既娶侧妃, 又娶正妃的。这样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不是。可太子为了她不肯娶侧妃,您说太后娘娘和陛下能高兴吗?”
“这倒是。”林氏点点头。要是自己的儿子说这辈子只肯娶一个,那自己肯定也不高兴。将心比心,她觉得太后肯定也不乐意。眼下自己的儿子正要成年,正是等着皇帝封赏位置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得半点让皇帝和高兴的事才行。
于是她有意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这边则是得了皇帝的授意,要对曹家示好。因为这一回,曹家派出了两位公子为副将,随太子出征。
所以太后亲自把曹雪柔叫到前头去问话。话不过三两句,曹雪柔也心里明白太后的用意。不过是意在安抚父母罢了。因此她也没觉得有多荣耀,规规矩矩说几句便回到了座位上。
然而这边林氏却心念一动,主动提起了太子大婚的话题。“这日子过得真快。妾身记得从前在宫里住的时候,太子还未降生。”
林氏小时候是被宫里一位妃嫔养过的,所以在宫里住过一段日子。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讲讲。
太后眯着眼往这边看了看,见她穿得还算得体,身边的周南霜也还算规矩,便点点头道:“豫王妃当初进宫的时候,皇后还是太子妃吧。”
“是啊。臣妾还记得,那时候皇后娘娘是太子妃,陈妃娘娘是太子侧妃,还有苏贵人和雍贵人,当时都已经侍候太子了。”林氏笑笑道。
“嗯。”太后点点头,夸了一句林氏好记性。
林氏扭了扭手上的琉璃戒指,抬眸看向李清婳道:“如今太子爷也要娶太子妃了,真是件喜事。不过,恕妾身多嘴,太后娘娘您偏心呢。”
“这话怎么说?”太后娘娘撂下即将送入口中的一块梅子饼问道。
“当初陛下为太子时,太后娘娘您给陛下娶了正妃一,侧妃一,侍妾二。而如今咱们这位太子,只有一位正妃,显得倒是可怜巴巴的。”林氏以为自己正中太后下怀。
太后娘娘闻言有些不舒坦,而后赶紧看了一眼李清婳。她可是记得真真的,这位宝贝孙子当时说得明明白白,要是让他多娶一个,那这辈子都别打算看见他娶妻生子了。
所以她虽然希望孙子替皇家开枝散叶,但更在意的是孙子的想法。熙儿既然在意李清婳,那她这坐祖母的肯定也能帮忙照拂着。
所以她此刻并不开心。然而没等自己开口,林氏的话音竟然又响起来了。
“妾身看着曹家姑娘容色妍丽又乖巧文静,大概与太傅嫡女也相处得来。太后娘娘恕妾身冒昧,妾身真是想替曹家姑娘做个媒呢。”
这话一出,曹家倒是很心动。周南霜也有点高兴,只要能让李清婳不痛快,那谁嫁给太子,她是不在意的。
不过,太后倒是有些下不来台了。她本想堵上林氏的嘴,可偏偏她把曹家这位姑娘推出来了。要是旁人还好说,眼下曹家可是正在为熙儿办事的。要是自己寒了曹家的心,那对战事却是无益。
太后一时没主意了。她虽然贵为太后,但一生享福,可不会拿什么主意。
林氏见太后不应声,却以为自己说到太后心坎里去了。赶紧继续笑道:“未来的太子妃也不会计较的。妾身听说太傅府的家教最好了,是不是啊,清婳姑娘?”
她歪着头看向李清婳,笃定李清婳不会在这种场面下选择做一名妒妇。
周南霜同样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李清婳。但见她虽然面上依然笑着,可手里的帕子却已经捏得紧紧的。周南霜心头大笑,李清婳果然依然胆小。
李贵妃看着下头的动静,心头暗嘲林氏蠢笨。看不出人眼色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给未过门的太子妃上眼药,这不是妥妥的质疑皇家吗?
她示意李清婳不必搭理。
“娘亲,她不敢答话的。她胆子小,就那样。”周南霜低声对自己的母亲道。林氏嗯了一声,小心抬眸看了一眼太后,见她正看着曹雪柔,心里不由得愈发笃定自己这事没办错。至少太后肯定是喜欢曹家这位姑娘的。
而曹家这姑娘论起身份来,也的确堪为太子妃。只不过,这曹夫人怎么没动静呢?林氏看向曹雪柔的母亲,只见她依然呆板地坐在那,心里不由得有点烦躁。
这人真是不识抬举。
她吸了一口气又想,自己是替太后解心颐,又不是为了曹家。罢了,林氏扭头又笑着看向太后,耳边的蓝宝石轻轻晃动着。“太后娘娘,看来咱们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您的意思呢?”
太后收回心神。虽然正值用人之际,但曹家两位公子不过是副将罢了。比起来,她更在意自家孙子的心情,于是摆摆手道:“你这话真是糊涂了。”
林氏脸色一僵。
李贵妃顺势便接过话茬,皮笑肉不笑道:“豫王妃啊,不知是不是我们清婳哪里得罪了你啊?”
“这,这话从何说起啊。”太后不同意,她就已经慌了。李贵妃这虎视眈眈的问话,更让她觉得没主意了。
“不知道从何说起吗?那豫王妃膝下的女儿什么时候嫁人啊,本宫会从宫里拨两个调.教好的丫鬟过去做陪嫁,不知豫王妃高不高兴?”
林氏看着李贵妃那张美艳的脸,心里一时害怕又后悔。自己是不是光顾着太后,得罪林贵妃了?这一位可是有名的不好惹。不过,太后娘娘似乎并不喜欢她,应该能替自己说话吧。
林氏求助式地看向太后。结果太后竟然也笑道:“熙儿那孩子跟我说了,可不能让婳婳受委屈的。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哀家老了,才不管那些事呢。”
虽然没直接说,但太后的意思也是摆明了,娶太子侧妃就是给李清婳委屈受。
林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太后竟然对曹家那位姑娘没有兴趣,是自己想多了?她愈发后悔起来,自己这嘴不该这么冒失的。
李贵妃又瞪了林氏一眼。林氏赶紧小心赔笑。
可贵妃的脾气哪里是这么好惹的。她看着林氏继续道:“豫王妃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啊?你是闲着没事,非要给人做媒吗?”
“不是的。”林氏赔着笑脸,心里尴尬极了。她没想到李贵妃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她不敢解释,也不敢说自己不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笑道:“只不过是看着曹家这位姑娘太懂事,太招人疼了而已。”
旁边的周南霜见娘亲尴尬,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她一边羡慕李清婳竟然能得到太后和李贵妃两方的欢心,一边又替娘亲不甘。
这会,曹雪柔的娘亲战战兢兢起了身。既然事关自己的女儿,她觉得自己还是站起来说句话比较好。“其实我们雪柔跟未来太子妃关系还算不错的。”
“娘亲!”曹雪柔在旁边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袖子。
曹雪柔的娘亲回眸,给了她一个此时不争更待何时的眼神。曹雪柔一怔,这才想起自家两位哥哥都跟着太子在战场上杀敌呢。太后能不给豫王妃面子,不至于不给自家面子吧。
再说,她现在跟李清婳也算不错的。
? 第 52 章
太后和李贵妃都想替李清婳出头。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 李清婳柔柔地开了口。
“雪柔与我同在国子学府读书,自然是好友。所以往后雪柔的亲事,还望姑母和太后娘娘照拂一二。”李清婳的声音清和软嫩, 是那些贵妇们比不得的娇弱。但她话里的意思却也很明白,她不许曹雪柔打太子妃的念头。
李清婳说完这句话,其实心里也很紧张。她从来没在这种宴席上如此大大方方的说过话。但她也明白, 往后自己是太子妃。这样的日子少不了。
不过, 席上众人可没人看出李清婳的紧张。相反, 曹家夫人立刻凛然了。这位未来太子妃上有太后贵妃照拂,如今又摆明了并非一味好性, 她哪里还敢多提什么,当即赶紧把话拉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哄了李清婳几句。
李清婳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觉得做腻了, 于是跟贵妃姑母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去更衣。李贵妃身边的丫鬟亲自领着,自然不会出岔子。
直到半路,不知是哪来的一位小太监叫走了那位丫鬟,李清婳一回神便发觉自己一人孤零零在路上了。她有些诧异, 正要抬腿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李清婳。”
她抬眸望去, 只见傍晚的夕阳照耀下, 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华美男子正站在波光荡漾的御湖畔望着自己。他眉眼跋扈又嚣张, 抬着胳膊摆摆手。
李清婳一颗心轻轻跃动着, 走到他的身边。“林夫子……”
“叫我林揽熙。”林揽熙的声音带着些边疆的风霜之气, 低哑之中尽是疲惫。因为想让她在新岁时分看见自己, 所以林揽熙是一路策马奔腾而回。
李清婳嗯了一声, 还没等继续说话。便听林揽熙又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李清婳一怔。
林揽熙叹道:“那曹家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明白?这样的人要是不让他们吃些苦头,将来还是会耽误你开心过日子。”
“我说了呀。”李清婳委委屈屈道。
林揽熙拿她没法子,叹气道:“罢了,是我没跟皇祖母说明白。你放心,往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李清婳嗯了一声,随后又乖乖巧巧地跟着林揽熙沿着湖畔走。
林揽熙不吭声,她也不吭声。
快走到湖边的宫墙旁,林揽熙终于又忍不住。“李清婳,你就没旁的可说的?”
李清婳才刚要问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林揽熙对上那双水灵灵的脾气,方才的火气顿时褪下去一半,无奈又气恼道:“你就不能说想我了?”
李清婳背对着宫墙,霞光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衬得整个人像一幅温婉的画一般。林揽熙的脾气更淡了,无力叹道:“你不想我也不要紧,我实在是想你了。”
何止是想了。林揽熙深知觉得要是自己再看不见她,几乎已经快疯魔了。他拼命让自己的思绪陷在战场上,这才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他与她坐在宫墙下的石凳上,轻轻喟叹。“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拿你半点法子都没有。”
可李清婳的声音轻柔又娇嗔。“林夫子,我没说不想你呀。”
林揽熙那双魅惑的双眼有几分意外地看向她,又听她继续说道:“现在,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嫁给你了,对吗?”
林揽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被自己厌烦的李家妖孽,现在像毒.药似的勾着自己的心。
他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
之后的时光变得愈发平淡。因为大婚之前不得见面,所以李清婳再没见过林揽熙。而因为待嫁的身份,她再去国子学府读书也不太适宜,故而把夫子请到了家中教导。
即便成婚,她也不想耽误女子科举。
很快便是六月。在李贵妃的亲自主持之下,太子大婚处处体面周全。
从前很少有人进过太子府,自然也不知道太子府的富贵。柳知意与赖舒玉一路相携,一边感叹那精致的亭台楼阁,一边念叨婳婳的福气。很少有人能一生顺遂,但婳婳就是这种。生在太傅府,大盛最尊贵的女子是她的姑母,如今又嫁给了太子。
赖舒玉想起当初林揽熙初到惠光书院的时候,那时候他眼高于顶,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李清婳除外。不知怎的,二人总能牵扯到一起去。现在看来,大概就是缘分吧。
两个人对席面不感兴趣,便去李清婳所在的新房里陪着。本以为里头会有很多人,没想到进去才发现,只有一个燕儿陪着。
“宫中那些亲眷呢?不是该过来闹新娘子吗?”柳知意诧异地问。她想起自己成婚的时候,那时候祝家的女眷几乎都到了,虽然都是些官眷人家,可说起话来还是荤素不忌,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发泄的地方似的,闹得她坐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张脸在盖头下面几乎红成了晚霞。
但此刻李清婳显然待得很自在。桌案上摆着宫中最诱人的点心,旁边是一壶玫瑰熟水。她显然已经用过半块,上头还剩了一半。
“谁能想到太子爷这么细心呢?”赖舒玉感叹。太子府安排得这样妥帖,一定是因为主子背后嘱咐的缘故。
赖舒玉要等九月才成婚,还不懂人事,她眼下在意的是近来最烦心的管家之事。娘亲让她从此刻学会管家,说这样婚后才不会被欺负。
所以她巴在李清婳身边,说了几句便绕到管家的事上去。“婳婳,太子爷说没说让你管家的事啊?你不发愁吗?太子府这样大的家业,可要怎么管啊?又要顾及与宫里的来往,又得打点与大臣的关系……我想想就头大。”
“你别吓唬婳婳,人家今儿是新婚之夜呢。”柳知意推着她。
“敢情你家婆母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替你操.完了心。”赖舒玉嗔道。
“其实也不是好事。”柳知意慨叹。“你不知道,说是什么都替我操.完了心,可也未眠操心太过。连我一季穿的几套衣裳都替我选好了,问都没过问我一句,更别提让我选了。那颜色样子老气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出去。罢了罢了,今儿是婳婳的好日子,可别说这些不高兴的。”
李清婳头上蒙着薄薄的一层锦绣红纱,似江南烟雨被强加了一层霞光,别有一番滋味。她不觉得柳知意二人说的事情有多要紧。之前昌宁曾经来太傅府传过话,太子特意从宫里请了自幼哺育自己的姑姑来打理太子府的事,不需要李清婳操心。
李清婳既然想去参加女子科举,那只管去便好。
这样的安排不仅让太傅府满意,更让李清婳开心。倒也不是不能管家,可那样的人生她不喜欢。眼下,她只想读书。
自然这样的话不必宣之于口。柳知意与赖舒玉的日子不开心,她又何必把自己的省心故意宣扬出去。
“婳婳,以后你成了太子妃,往后可不许不见我们。”赖舒玉撒娇道。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成吗?”李清婳也担心婚后的日子没有朋友的陪伴。她喜欢林揽熙,但不代表可以完全失去自己的时间。
几个人开开心心地说定了。赖舒玉才叫来外头的小丫鬟递上自己的贺礼。那是一对颜色温润的玉梳,用来梳头最合适不过。她觉得很适合婳婳一头乌黑的秀发。
柳知意则送了一柄玉如意安枕。
二人又陪了李清婳一会,外头便有人说席面已经散了。二人不好再久留,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留下燕儿与李清婳。
之后便是几道繁琐的礼节。十全夫人进来剪了林揽熙与李清婳的一缕头发结在一起,又有下人捧着两杯酒过来侍候着用了,屋里才又安静下来。
燕儿笑着退出去,锁上了房门。
李清婳坐在松软的床榻上,感受到林揽熙站到了她面前。可惜,眼下她顾不上他。因为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酒,今日是头一遭,所以李清婳此刻正觉得面红耳赤,一颗心扑通扑通得跳,四肢软成烂泥,半点力气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之前姑姑提醒的一句话。那合卺酒不必尽数饮下去,只要浅尝便可。可惜,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林揽熙才刚挑开那锦绣红纱,便见她闭着眼向自己靠来。她轻轻闭上的双眼如同一道弯弯的桥,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勾人又清丽。江南的风似乎在一瞬间吹来,林揽熙方才还想着的什么理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婳婳。”他呢喃着搂住眼前人。
李清婳知道自己在他怀里,索性也不挣扎了,只是强挺着不睡过去。“夫子……”
林揽熙对她如此执着于这个称呼也没什么法子,懒洋洋嗯了一声,问怎么了。李清婳轻轻摆了摆头,像是要把醉意甩出去。“我不能睡。”
“知道你不能睡。”林揽熙的眼底挂着一丝笑。
“不是,你不知道。”李清婳的声音温柔软糯,正是当初他所扛不住的那副嗓子。
“我跟你说。”李清婳用一口吴侬软语,配上蚊呐般的声音,一句话勾起林揽熙的醉意,让他神智有些不清。
“你说。”林揽熙闭上眼去寻她的唇。
“我不能睡。”李清婳咬咬牙,努力睁开自己微红的鹿眸,用力道:“夫子,我真的不能睡。我今儿还有一卷考题没做呢。”
……
? 第 53 章
林揽熙又惊又气, 咬牙切齿地骂她没良心,之后又一把将人捉到了怀里,脸色才总算好了一些。可李清婳还念叨着考题, 林揽熙终究听不下去,随手一扯便将床榻前的帷帐拉上,之后便一吻重重落在李清婳的唇上。
……
第二天一早的林揽熙是被李清婳折腾醒的。不过在他醒来的一瞬间, 便感受到身边人一骨碌, 随后便没了动静。
等他恹恹睁开眼睛才发现, 她抱着自己的双膝正坐在床榻的角落里,嘴巴噘得老高, 眉眼委屈不已。“夫子欺负人!”
她的吴侬软语与昨夜一样撩人,以至于天没亮就被吵醒的林揽熙半点脾气都没有。他上半身的肌肉袒露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似乎充满了力量。但这力量在李清婳的面前又不值一提。
看着李清婳略略红肿的唇, 林揽熙又是心疼又是喜欢, 一时将人捉过来,恨不得再尝一尝。可李清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痛的,此刻被拉了一把更是窝火,一时眼泪巴巴道:“林夫子不是好人!”
成吧,你开心就好。林揽熙宠溺地将被子裹在她身上。“我不碰你了, 你再过来躺会,乖。”
李清婳抬眸见时辰尚早, 的确不是起来的时候, 瘪瘪嘴便又钻进锦被里。不过她距离林揽熙很远, 恨不得换张床榻似的。
可她身上只着一件红色金丝绣鸳鸯的小衣, 肌肤洁白如玉, 锁骨分明, 腰肢纤细。林揽熙又怎么能忍, 一把将人锁在身上,胳膊半拄着身子,一脸无赖道:“你说吧,我怎么不是好人。”
“你……”李清婳想说却又难以启齿,委屈巴巴的模样像被霜打过的芙蓉一般。再一抬眸,林揽熙那双欲勾还休的双眸正在眼前,竟莫名勾起她心里的几分悸动来。她又羞又急,索性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头。
要知道大婚是这样的,她才不肯!
林揽熙望着鼓鼓的一团锦被,却怎么也掩不住笑意。笑够了却又心疼,将人从被子里捉出来尝了尝滋味道:“后悔了?”
他真怕吓着她。可又真想要她。哪怕在现在,他也觉得心头有一股难以压制的火气。说来也奇怪,这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偏偏遇上她之后,这火气总时不时就要冒出来。
李清婳的贝齿轻轻咬上红唇,可这么一咬她才发觉,平日咬上去没什么感觉的嘴唇此刻一碰就疼。意识渐渐回归,她这才想起来,他昨日抱着自己吻了多久。她羞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用手轻轻捶在林揽熙的胸口道:“你得赔我。”
“赔你什么?”林揽熙问。
“我攒了十几道不会的考题,你要给我讲明白。”
……
敢情这妖孽还在惦记着女子科举的事儿。林揽熙气得牙痒,将人又吻了吻,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可到底心疼她,只听她蚊呐般的呻.吟几声,林揽熙就不好意思再干那不是人的事了。
索性起来吧。林揽熙扯着藏黑色金滚边的云纹锦袍裹在身上。“你再睡会,过一会我们一道去宫中敬茶。对了,我大哥的侧妃也在。她与一样,是昨儿抬进大哥的府里的。”
“大哥?侧妃?”等李清婳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揽熙已经去了书房。他一向勤勉,时刻不例外。李清婳只好把燕儿叫进来问。好在燕儿总算中用,已经提前探得明白。
林揽熙的大哥正是赵揽庭,是皇帝从前做太子时的侧妃徐氏所生,早两年被封为了瑞王。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瑞王的侧妃,正是李桃扇。
瞧着李清婳惊讶得几乎能吞进去一颗小鹌鹑蛋的嘴,燕儿十分满足。不过她很快道:“不对啊,主子您嘴唇怎么肿了?是不是昨天吃什么吃坏了呀?不对不对,好像是昨日的妆太浓了的缘故。”
看着燕儿单纯的眼神,李清婳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赶紧催道:“你接着说呀。”
燕儿点点头,继续道:“昌宁说,数月前,皇帝曾遣小李大人去往西壤押送军草。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小李大人竟然把家眷也带着了。不光是桃扇姑娘,连夫人也去了。不过这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并没人知道。”
“之后呢?”
“虽然照理不该带家眷办公事,可既然小李大人将人带了过去,太子爷也吩咐人给安排了个住处。不过当晚就闹起来了,桃扇姑娘走错了地方,闯进了瑞王的帐子里。”
“瑞王?”按照李清婳对李桃扇的了解,大概不会冲着一位不得宠的瑞王而去。果然下一刻燕儿就说了。“昌宁后来说,那帐子其实原本是给太子爷安排的。可太子爷说是想与兵士们住在一块。而瑞王正好嫌弃自己的帐子小,所以便住进了太子爷的帐子里头。”
“据说当晚事发的时候,瑞王也很是烦躁。不过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再加上夫人一顿哭嚎,瑞王没法子,为保声名,这才同意娶桃扇姑娘为侧妃。不过据说,当时夫人瞧见从帐子里走出来的人是瑞王的时候,脸色可是好看极了。小李大人更是气坏了,据说回来之后,再没让夫人和桃扇姑娘出过门。瑞王那边更是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唯恐让人觉得大盛军.风不正。只说是皇帝将桃扇姑娘赐给了瑞王做侧妃。”
一股脑听见这么多事,李清婳觉得头脑有些涨。她摇摇头道:“这些都跟咱们没关系,我们要快着些,赶在午后回来,我还有好些考题没做。备水了吗?我要沐浴。”
“备好了。”燕儿在侧殿给她准备了香花和干净的巾子。不过,李清婳今日没让别人侍候。她早上就瞧见了,脖颈下头好几块红印,可不能让燕儿瞧见。
她一边涨红着脸,一边认认真真地洗好身子。乌黑的发丝很快被柔滑的缎布擦干,雪白的肌肤由里到外的泛着红晕。这样沐浴后的人打扮起来,姿容更盛从前。林揽熙见着她的时候不免一惊,随即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道:“先陪我给父皇问安,老头子说什么你都不用听。之后我还要上朝,你要自己去皇祖母那。不过你别害怕,皇祖母最好说话,再说,你姑母也会陪着。”
李清婳点点头。她倒是都不害怕,只是有一点点紧张而已。但林揽熙特意请了府中的阮姑姑陪着,让她安心。
阮姑姑正是林揽熙的乳母,性子爽朗又一身本事。她陪着李清婳上了马车,笑道:“依奴婢看啊,只要太子妃笑笑,再说两句吉祥话就行了。之后的事,无非就是领赏,被夸。再不济,还有一位瑞王侧妃在那做陪衬呢,您怕什么?瑞王那事,宫里的主子到底都不高兴。要不是因为瑞王年岁不小又一直未婚,只怕一个侧妃还进不了太后娘娘的门。”
阮姑姑显然很看不上瑞王侧妃这种行径。不过她也明白,这件事要不这么办,只怕小李府还要闹下去。到时候要是攀扯上太子,只怕更麻烦。这也是皇家之所以同意李桃扇为瑞王侧妃的最重要的理由。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瑞王自己。他从前不娶正妃,一则是为了不与林揽熙相争,索性不婚不生,免得为人刀俎,二则却是因为自己寻欢作乐更方便一些。谁能想到,军营里还能冒出女人来。他素了好几个月,一时又没把持住。
李桃扇的确生得比寻常人美艳百倍。
不过事发之后,瑞王还是很不乐意的。他不在乎帝位,但很在乎自己的声名。故而他对李桃扇的态度并不好,大婚那日也是随意择了一间侧殿让李桃扇住着。聘礼也只是按照寻常官眷人家的惯例给的。
从皇帝所居的宫殿出来,李清婳便进了慈安宫。慈安宫里,太后其实比李清婳更激动。毕竟这是自己的亲孙媳妇,她可太喜欢了。因为林揽熙按照岁数,早已该娶妃生子了。可这孩子偏偏没那个心思,她急了很久了。
所以李清婳一进门便受到了众人的瞩目。之后太后慈眉善目地问了几句话。李清婳一一答了,这才发现果然这位皇祖母最好说话。
这会,外头的姑姑前来传话,说是瑞王侧妃到了。李清婳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瑞王妃是李桃扇。
太后微不可见地蹙蹙眉,看了一眼李贵妃。李贵妃很快敛眉道:“诚葛二哥已经怀咎辞官,往后太后娘娘也不必太过在意这位侧妃。”
太后这才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的姑姑继续道:“瑞王侧妃说,她为太后娘娘准备了自己用血抄的经书,又给贵妃娘娘准备了百家衣。”
因为李贵妃再度有孕了。
“未免太过伶俐了些。”太后立刻沉了脸。
? 第 54 章
虽然太后明显不喜欢李桃扇, 但念在瑞王这么多年谦逊守己的份上,太后还是让李桃扇进了正殿的门。
李桃扇进门的时候心情尚好,只不过等到要拜见李清婳的时候, 她的脸色便有些沉。太子与瑞王虽然是同父所生,可身份地位却是千差万别。比如此刻,李桃扇连凤钗都用不得, 可李清婳却能大大方方的簪在发髻上。
再瞧瞧李清婳的一身蜀锦衣裳, 李桃扇心里更是窝火。她今日已经尽量挑着簇新的衣裳穿了, 可如今李府银钱单薄,瑞王那更是不肯让她管家, 所以她实在没什么银子做新衣裳。好在是进宫,瑞王总算还算细心,特意让人给她制了几件合规矩的衣裳, 只不过在国子学府时候好东西见多了, 如今的她实在瞧不上眼。
她闭上眼叹气,到底李清婳是命好的。
但李桃扇不肯认输。她既然进了慈安宫的门,若是不讨太后欢心,她又怎么肯出去。于是她硬着头皮,在李贵妃与太后说话的间隙插进去道:“皇祖母, 孙媳特意给您抄了一份经书祈福。难得的是这抄经用的纸,乃是月白寺开过光的, 难得现世呢。”
“真是月白寺的纸吗?”太后双眼绽放出神采来。月白寺位于蜀地一座高山之上, 是大盛最有名却也最神秘的一座寺庙。据说此处的高僧离世时, 会有虹光现世。
“是啊, 我和娘亲费了很大心思才寻到的。”李桃扇笑着说。
太后的双手轻轻从上头抚摸过, 果然见纸张上有光华闪过, 十分不同寻常。她嘴边的笑意散开, 连声赞叹道:“好孩子,你费心了。”
李桃扇有些欣喜地道了句不敢。
李贵妃也淡淡扫了一眼那经书,随后又看了一眼婳婳,见她神情有些迟疑,便笑道:“婳婳想什么呢?”
李清婳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大方答道:“只是没想到月白寺的纸如此华丽而已。”
她这么一说,李贵妃便看了李桃扇一眼,果然注意到她手里的茶盏一抖,李贵妃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但还没等贵妃说话,外头已经传来林揽熙与瑞王的声音。太后神情欢喜,赶紧着人请了进来。
林揽熙进门便瞧见李清婳乖乖坐在那,一时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笑意。与他相比,瑞王的神情却很是平常,恍若没见到李桃扇一般。
李桃扇冲着瑞王的笑意凝结在脸上,看着林揽熙眼里的宠溺,只觉得酸得牙疼。她想不通,林揽熙到底看中李清婳什么了。她进屋这么久,拢共才听见李清婳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带兵回来之后,哀家觉得熙儿越发稳重了,跟从前那个站在我身边讲故事的毛头小子真是不一样了。”
瞧着林揽熙腰间挂着的玉环,李贵妃也点头笑:“可不是,之前在国子学府读书的时候,还总把翰林院的大人气走呢。”
林揽熙闻言也不解释,只是淡淡笑而已。
而李清婳依然不怎么吭声。李桃扇见状便更想借这个闷嘴葫芦彰显自己的大方健谈,于是掩着面附和道:“正是呢。从前在惠光书院的时候,太子弟弟也很是孩子气,整日欺负姑娘们不说,连夫子也不放在眼里。”
气氛一凉。
李贵妃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太后摩挲着佛经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李桃扇的眼神四下转转,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瑞王更是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他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可是从来都没敢以兄长的身份自居过一次。
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先发脾气的会是李清婳。
但见她柔和的眉毛浅浅挑起,声音软糯却又带着不满意道:“我也在惠光书院读过书。我怎么不觉得太子爷孩子气。再说了,太子爷欺负哪家姑娘了?欺负你了?”
林揽熙方才还想发火呢,一听李清婳这话,脸色顿时又阴转晴。这小妖孽还算有些良心,知道护着自己,他唇畔泛起浓浓的笑意。
李桃扇被怼得脸色一白。太子,的确是没欺负过自己的。
李贵妃在旁边暗暗打量着,见林揽熙在那高兴得眉飞色舞的,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被婳婳拿得死死的了。婳婳不过替他出头说了两句话而已,就高兴成了这样?
这边李桃扇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把求援的目光投向瑞王。然而瑞王的脸色比李清婳还冷,低沉着声音道:“王妃,你不得胡言乱语。”
“我,我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李桃扇变得慌慌张张的。她只是想凑凑热闹罢了,完全没想到气氛会变成这样。
太后不乐意地随手把佛经递给身边的姑姑,清了清嗓子道:“去,把瑞王妃送的佛经供到佛像前头吧。”
瑞王一怔,赶紧拦道:“皇祖母,王妃随手一抄的东西罢了,怎配供到您的香案前呢?”
“这可不是随手一抄啊瑞王。”李贵妃呵呵笑着。“这是从月白寺请来的纸,有市无价,并非寻常咱们用的纸张可比。”
“月白寺的纸?”瑞王上前走了半步,企图看清那位姑姑双手托着的是否真的是月白寺的纸。旁边李桃扇赶紧笑道:“是啊王爷,您忘了,我之前跟您说过的。”
瑞王没应声,又向前走了一步,腰间的美玉轻撞。
“王爷,时辰也不早了。”李桃扇倏地站起身来。“皇祖母……”
“皇祖母,孙儿有罪。”瑞王打断了李桃扇的话。“皇祖母,这纸只不过是加了珍珠粉的纸,所以瞧上去光泽净滑,但此物绝非月白寺之物。月白寺僧人性.好自然,一向用得都是粗布所造的纸,又怎会用这样的奢靡之物呢。”
李贵妃呀了一声,看着李桃扇惊道:“桃扇啊,瑞王说得可是真的?可你方才怎么说这是月白寺的纸呢?”
“王爷!”李桃扇眼泪巴巴地看向瑞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自己丈夫的手里。这纸的确是加了珍珠粉的纸,但旁人却是都不知道的,只有瑞王之前看自己用过一次,她也没瞒她。
可他也不该如此戳穿自己吧。李桃扇跺着脚,一时羞愧又焦急。她并不明白,在众皇子之中,瑞王之所以能够得皇帝与太后看重至今,凭的便是这一腔真心。要是连这一点都被李桃扇破坏,那他也就没什么立足之地了。
所以此刻,瑞王的脸绷得紧紧的。不等太后发话,他已经怒目看向李桃扇:“王妃,你拿这种东西糊弄皇祖母,是何居心?”
“我没有啊。”李桃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借用月白寺的名头罢了。”她带着哭腔道。
“扔了吧。”太后沉沉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皇祖母……太后娘娘,孙媳不是有心的,孙媳只是想尽孝罢了。太后娘娘,孙媳难道还不比太子妃强吗?太子妃可是什么都没送给您呢!”李桃扇在关键时刻忍不住又扯上了李清婳。
“不错。”林揽熙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哥,您的爱妃都能比肩太子妃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冰冷。
瑞王立刻浑身一凛,上前一个耳光抽在了李桃扇的脸上。“闭嘴!你今日惹出来的乱子还不够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娶你为侧妃!”
“是不该。”太后点了点红玉拐杖,嫌弃地看了地上的李桃扇一眼,继续冷声道:“原本该治你的罪,可我不忍心因你坏了瑞王的名声。罢了,瑞王啊,哀家明日便会为你另择正妃。到时候,若是你们夫妻二人再不能整治好瑞王府,哀家也帮不了你们了。”
“孙儿领命,一切但凭皇祖母做主。”瑞王躬身跪在地上,厌恶极了身后这个美丽却又蠢笨的女人。
出了慈安宫,林揽熙领着李清婳上了马车。李清婳一碰上林揽熙的手,忽然想起昨晚那些支离破碎的旖旎场景,一时心里不由得又羞又紧张,身子赶紧往旁边靠了靠。
她可是怕了他的。
林揽熙将人捉回来,咬着牙道:“你躲什么?”
“我没有!”李清婳红着脸不承认,鹿眸装得下银河一般璀璨。
林揽熙忍不得,将人锁在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李清婳,你有本事晚上也躲出去?”
李清婳抬起水盈盈的双眸宜喜宜嗔地瞪了他一眼,便噘着嘴道:“林夫子是坏人,我才不要与你同寝呢。”
“李清婳,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太子?”
林揽熙摇摇头,一双欲勾还休的双眸将人紧紧锁在眼底道:“李清婳,你眼前的人可是你的主考。你要不要,舍身换个丹冠回来?”
? 第 55 章
直到回到瑞王府, 赵揽庭都没跟李桃扇说过一句话。李桃扇心里也慌得很,全然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最让她意外的是,赵揽庭对自己半点情谊都没有, 连月白纸的事都不肯替自己遮掩。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在瑞王府立足,先得哄赵揽庭开心。午后宫里的姑姑已经来过, 特意将几位待选的未来正妃的画像给自己瞧了, 美其名曰是与自己商量, 但里头敲打的意思不言而喻。更要紧的是,那几位正妃的人选要家世有家世, 要相貌有相貌,到时自己还能剩什么?
李桃扇坐在侧殿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要跟赵揽庭谈一谈。自己显然是已经不能跟李清婳相比了, 不过自己的日子也不能过得比她差, 否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再说了,母亲眼下因为自己被禁足在府里,父亲更是辞了官,自己要是再不争气些,只怕往后小李府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她想了又想, 最后让丫鬟从箱笼里寻了件素淡的衣裳穿了,又挽了寻常的百合髻, 簪上两颗极简单的粉色珍珠。最要紧的是双眼的妆容, 她特意将胭脂淡淡的在眼角扫了一圈, 这样便是哭过的痕迹。
再加上她原本就生得艳丽的面庞, 她不信赵揽庭会继续生气。
“不是让你禁足吗?”赵揽庭在一看见李桃扇的那一刻便冷了脸。他是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 虽然谈不上俊逸, 但至少很有男子汉气概。李桃扇被说得身子一抖, 下意识有些害怕,不过想想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她还是斗胆道:“今日的事是妾身不对,妾身知错了。”
说出这种话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也绝非是李桃扇在嫁人之前曾想象的那种日子。可如今的境地下,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
赵揽庭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圈有些泛红,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心。虽然不是自己喜欢才娶回来的女子,但至少是把自己的这辈子都交到自己手上的人。他也不好太过苛责。“知错就好,往后皇祖母那你不必过去了。在府里安生呆着,我也不会叫往后的正妃欺负了你。”
李桃扇咬咬唇,十分不甘地争辩道:“瑞王您就不想争一争吗?真的要这样屈居人下一辈子吗?”
赵揽庭的神色一僵,顿时撂下了笔,方才柔和下来的脸庞此刻又挂着冰霜之气道:“呵,我竟不知侧妃有这样大的主意?既如此,当初就该去太子的营帐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桃扇慌张地摇头。她当初发现营帐中的人不是太子后,其实有一瞬间的傻眼。不过很快她就看见了那人身上的团龙纹衣裳,她立刻意识到或许这一位便是瑞王,因此她才没喊出声,而是顺了瑞王的心意。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赵揽庭的声音更冷了。“你只管记住,皇帝的儿子那么多,我之所以能平安活到现在,得了兄弟之中唯一的封号,正是因为我事事不跟太子争,处处礼让的缘故。因此,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感受到赵揽庭的火气,李桃扇立刻后悔自己又说错了话。她赶紧跪下来,抬眸求饶道:“王爷别恼,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太后娘娘她今日说了一些您的话,妾身才,才有些冲动的。”
“皇祖母?她说什么?”
李桃扇见他果然在意,便安下心跪着,慢条斯理道:“妾身没进门的时候,听见太后娘娘念叨起您,言语之中似乎说您虽然踏实勤勉,但却未免太过泯然众人,也因此失了皇子的尊贵,给皇家丢颜面。”
赵揽庭的薄唇顿时抿在一起。
“太后娘娘还说,您军功虽厚,可那都是靠着几位能打仗的武将才得来的虚名,根本不值一提。”李桃扇觑着赵揽庭的神色,见他怒气已达眼底,便又重新试探道:“王爷,您真的要如此庸庸碌碌一生吗?”
赵揽庭的大手猛然捏碎了一个蓝底青花的茶盏,惊得李桃扇一抖。而后,他却抬眸盯着地上的李桃扇道:“你可知,挑拨皇室,是什么罪过?”
李桃扇拳头一紧,赶紧垂头撞地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您是这瑞王府的天,是这瑞王府的地,妾身欺瞒您,挑拨您,对妾身自己有什么好处?”
在李桃扇的句句解释里,赵揽庭眼里的怀疑渐渐散去。的确,她没本事,也没胆子骗自己。这么说,皇祖母真的对自己不满了?
赵揽庭揉揉自己的眉心。在太子之上的长子实在不好做。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出风头便是对的,如今看来,却是让自己陷入另一种麻烦里了。“你起来吧。”他道。
李桃扇松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揉揉眼圈,走到赵揽庭身边道:“王爷您也不必焦急。您从前做得也是对的,毕竟将来太子是要登上大位的人,您太出类拔萃,一定会遭人嫉妒的。不过,咱们也不能显得太没本事了,您偶尔也要让天下之人知道知道瑞王的厉害。至于妾身,妾身也不会让您失望的。这些日子,妾身一直在准备女子科举,到时候妾身想试一试,成吗?”
“你?”赵揽庭嗤笑。
李桃扇被笑得窝火,却还是忍住道:“您让妾身试试吧。妾身学了这些日子,自认已经不差了。娘亲之前给妾身找来的,可是前朝最有名的大儒。娘亲把他们夫妇都接来了,一个教我算术文才,另一个教我女红。”
“若你赢了些名声又怎样?于瑞王府又有何益?”赵揽庭不屑道。
我不需要赢得什么名声,我只需要赢过太子妃就成了。李桃扇暗想。但对赵揽庭,她另有说辞。“我赢了些名声,那就是咱们瑞王府的名声呀。王爷,咱们可以不如太子府,但我们的日子也不能过得太差,更不能叫人瞧不起,不是吗?”
“我看你是想赢得些名声,将来不输正妃吧?”赵揽庭觑了她一眼。但李桃扇看出,他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意思。
她心中略略放松,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可您也知道,妾身如今父亲无官职,母亲又不得与官眷往来。这样的家世,您叫我如何与正妃比?妾身如此努力,也不过是想在正妃手底下谋些生路罢了。”
“你想去便去吧。只是不得再入宫了。”赵揽庭懒懒道。“出去吧,我要静静。”
“是。”李桃扇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大半,不敢再奢求什么,连声答应下来,走出了书房。门口玉儿正候着,瞧见李桃扇出门,她赶紧凑过来。
瞧瞧玉儿穿的衣裳似乎还不如从前在小李府的时候,李桃扇一阵心疼。“等我考上丹冠就好了。到时候,王爷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宫里的那些人也会意识到,我比李清婳强。”
“王爷还是不肯让咱们进私库吗?哪怕多给您些月例也行啊。”玉儿的确没想到嫁过来过得是这种日子。
“他一向谨慎惯了,唯恐我穿得太招摇,被皇家盯上。”李桃扇一边走一边不耐烦道:“果然太子跟王爷就是不一样的。你看看人家李清婳,今日穿得那件衣裳我瞧着比太后娘娘的还贵重,那裙尾的孔雀羽线据说价值百金。可人家太后娘娘就只高兴,半句不是都没说她。”
玉儿想想李清婳身边的燕儿。当初自己和燕儿都是徐氏买进府里的,分明自己更机灵些,可徐氏却留下了燕儿,而把自己送给了李桃扇。现在想想,还是燕儿有福气。
不过,李桃扇对玉儿的关心也只有一瞬,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问道:“你打听明白没有?太子府真的没有再请夫子?”
玉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似乎是太子不许。”
“那就好。这样的话,李清婳一定考不成丹冠了。”李桃扇抿抿唇。“对了,那个周南霜你也得帮我盯着。国子学府那,也就她算是个威胁了。”
“嗯。”
与此同时,从宫中出来的李清婳简单用了一口午膳便进了书房。太子府极大,足以让二人各自拥有一间书房。李清婳的书房门前栽着桂花树,林揽熙的书房前则是一片翠竹。
距离女子科举的府试还有两三天,李清婳内心愈发焦急起来。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更大的念头,唯有在女子科举中取得头名才能更好地去做这件事。
她如今最头疼的是算术。文才这一门,她几乎已经能回回都拿到优上了。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做算术的考题。
此刻,她正凝神望着眼前已经被勾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发呆。这道题实在太难了,她根本毫无头绪。正巧看见燕儿进来,她随手撂下玉笔,托着腮道:“太子爷呢?”
“在前头书房呢。”
李清婳深深地吸一口气,又有点烦闷道:“之前不是说了给我请夫子到太子府的嘛。”
燕儿脸色一尴尬,吐着舌头道:“倒是请了的。可人家一听是给太子妃教书,一个两个全都不敢来了。”
……
李清婳咬咬牙。“太子妃又怎么了。”
“据说是……害怕太子爷。”燕儿碎碎念道。“谁让太子爷做事那么凶了。据说在朝堂上这些日子咱们爷杀伐果断,之前跟着陛下的几位老臣因营私结党,全被咱们爷送到乡下养老去了。”
李清婳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是他惹的事。那这些考题,罢了,她拎起裙裾,从桌上拾起两张纸,奔着他书房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