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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晨练

作者:蓝猫为啥是灰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刚蒙蒙亮,御花园的青石板还凝着层薄霜似的寒露,踩上去能沾一鞋尖的凉。楚尧穿一身银灰劲装,束着墨色腰封,后背挺得像株刚冒头的翠竹,连鬓边碎发都被晨露打湿了。手里长剑斜指地面,腕子绷得笔直——最绝的是头顶,稳稳托着个粗陶小花盆,里头两瓣嫩黄的草芽正跟着她的呼吸轻轻晃,连晃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心浮了腕就抖,气沉了力才透。”沈恪负手站在太湖石旁,青灰袍角沾着晨露,指尖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剑柄,声音平得像井水,眼睛却跟鹰似的锁着她手腕,“肩再沉点,别绷得跟拉满的弓似的——练武不是摆样子给人看,是心、气、骨头得拧成一股绳。”


    楚尧鼻尖的汗珠子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剑鞘上“嗒”一声轻响。举剑的胳膊早麻了,指节泛着白,可她牙咬得死死的,目光钉在剑尖映出的那点晨光上,连眼尾都绷得发紧。谁能想到现在握剑稳如秤砣的公主,七岁前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小可怜?太医说她随了宸妃娘娘的弱底子,父皇急得团团转,转头就把羽林军统领沈恪请来了——这位可是武林名门出身的硬角色,这些年晨练雷打不动,才把她练得身轻如燕,换季都少感冒了。


    “哈哈哈!这是哪家小女侠练剑还带‘浇花’的?”


    爽朗的笑声撞碎了晨雾,楚尧耳根子先红了,腕子猛地一紧,差点把花盆晃掉。她没法动身子,只能斜着眼睛剜过去——齐王楚承熠正拍着廊柱大步走过来,靴底踏得青石板咚咚响,云纹锦袍被风吹得猎猎响,魁梧的身板往那一站,连石缝里的寒露都像要被他身上的热乎气烘化了。眉骨上那道旧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粉,他故意挤了挤眼,声音又提了八度:“顶着个花盆是想给草芽沾点剑上的露水?还是要学前朝名伶演《越女剑》?父皇要是看见了,保准赏你两匹云锦做戏服!”


    晋王楚承烁慢悠悠跟在后头,雨过天青的锦袍衬得他皮肤白得像玉,他凤眼微挑,唇角挂着惯有的浅笑,接话接得半点不绕弯:“皇兄这话不对头。尧儿这是练‘定心法’呢——就是不知道这粗陶盆里的草芽,啥时候能开出悟道的花来?”


    楚尧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可偏偏不敢动,只能用眼睛“瞪”人,眼尾还得偷瞄着沈恪的方向。云岫在旁边急得搓手,赶紧屈膝行礼:“二位殿下饶了公主吧!沈统领还盯着呢,再闹花盆该掉了!”


    她刚说完,就见楚尧眼珠飞快转了三下,嘴角还偷偷往旁边撇了撇,眼尾扫了眼沈恪的方向。云岫跟了她十几年,这小动作一看就懂,清了清嗓子道:“公主问二位殿下,大清早进宫是有要紧事?不然哪有空来这儿逗她?”


    “可以啊云岫,这都能看懂?”晋王挑眉笑了,刚要开口,齐王已经拍着大腿说了实话:“还能有啥!父皇今早没上早朝,说是夜里没睡好身子发沉,我俩来瞧瞧——”


    “咳咳!”晋王猛地咳嗽两声,给齐王使了个眼色。可已经晚了,“父皇不适”四个字像颗小石子砸进楚尧心里,她心神一乱,气息陡然岔了,头顶的花盆“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泥土还沾了她的鞋尖。


    晨练的场子瞬间静得能听见草芽生长的声儿。沈恪的脸沉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声音还是平的,却带着压人的劲儿:“心神不宁,根基就塌了。云岫,再取个花盆来——换个瓷的,摔着疼,好记牢教训。”


    楚尧小脸“唰”地就垮了,眼眶里已经转起了小泪花,转头瞪着那俩始作俑者,嘴角抿得能挂个油壶。晋王挠了挠头,耳尖都红了,两人对视一眼,干笑着往后退:“那个……父皇应该就是累着了,没大事!我们先去候着,不打扰你练了啊!”


    晋王说着,拽着还想辩解的齐王就溜,靴底擦着青石板飞快,生怕慢一步就被沈恪留下一起“顶花盆”。楚尧看着他俩逃得飞快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鞋尖沾的泥土都溅了起来,可也没法子,只能在沈恪沉沉的目光注视下,重新摆开架势——心里把那两个“无良兄长”翻来覆去“数落”了好几遍。


    等武课终于结束,楚尧的劲装都湿透了,贴在背上凉丝丝的,连腰封都松了半寸。云岫早捧着温帕和蜜水候在旁边,心疼地给她擦脸,指尖碰到她发烫的脸颊都惊呼了声。楚尧胡乱擦了把脸,喝了两口蜜水就放下了——满脑子都是“父皇不适”那事儿,甜水都没尝出味来。换了身藕荷色常服,拉着云岫就往父皇寝殿去,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


    果然,离寝殿还有半条长廊,就看见齐王和晋王背着手站在阶下,脚尖都快把地砖碾出坑了——显然父皇还没醒,或是在跟御医说话,连守在门口的小太监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楚尧眼珠一转,坏心思立马冒了出来。她瞥见墙根下有根工匠修剪花木遗落的细柳枝,偷偷捡起来攥在手里,猫着腰躲在廊柱后,裙摆都被自己攥出了褶子。深吸一口气,猛地跳出去,娇叱一声:“看剑!”


    柳枝直取看着最放松的晋王后心。可她这点花架子,在齐王这种真上过战场的人眼里,破绽大得能跑马。齐王头都没回,光听着风声就反手一捞,精准攥住柳枝中段,手腕一翻,楚尧只觉得虎口发麻,柳枝“啪”地就被夺了去。晋王这才慢悠悠转身,笑着说:“尧儿啊,你这剑法,跟你的棋艺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武器被夺还遭调侃,楚尧看着他俩脸上的坏笑,再想起自己多练的一个时辰,委屈瞬间涌了上来。她把空着的手一背,小嘴一扁,眼圈立马红了,扭头对着廊柱,连背影都透着“我很生气,别理我”的劲儿,肩膀还轻轻起伏着,故意把脚步声踩得重重的。


    就在这时,寝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梁公公躬着身子出来,声音压得极低:“二位王爷,陛下醒了,请入内说话。”


    齐王和晋王立马收了笑,整了整衣冠,神色都肃穆起来。路过楚尧身边时,齐王还想拍她的肩赔罪,被她一甩胳膊躲开了,连眼都没斜他一下。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轻手轻脚进了殿,连靴底都不敢蹭着地走。


    楚尧听见脚步声远了,才跑到前面的小亭子里坐下,背对着殿门,还故意把石凳挪得发出声响。没过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父皇的声音,还有两位兄长的回话——她支着耳朵听,连亭外的鸟鸣都忽略了,越听越认真。


    殿内药香淡淡的,混着点龙涎香的味道。楚禁柯半靠在铺着绒垫的龙榻上,脸色有点苍白,咳嗽了两声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今日早朝,众卿都有何要事奏报啊”


    “禀父皇,”齐王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奏报,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却依旧洪亮,“昨日兵部收得探报,北凉各部频繁调动,大有集结之势。礼部昨日也收得北凉国书,请求重开边市,并要遣使进贡牛羊各三千头。,态度倒是恭顺。”


    楚禁柯接过奏报,手指捏着纸边,指腹蹭了蹭微凉的宣纸,翻到北凉国书那页时,眉头拧成了个结:“你们怎么看?”


    “回父皇,北凉一面集结各部,一面又遣使进贡牛羊,上书请求重开边市,此举太过反常,分明是缓兵之计,包藏祸心!”齐王往前凑了凑,语气急了些,“北凉连年遭灾,各部闹得凶,往年这时候早南下抢粮了!儿臣觉得,应拒绝其互市请求,立即加强北境各州防务,调集粮草,准备迎战!”


    “父皇,儿臣以为齐王兄所言极是。”晋王往前半步,声音慢悠悠的,却咬得很准,“北凉南下之势已成,遣使进贡不过是缓兵之计。然到底是大打还是小闹,主攻方向如何,尚不得而知,因此儿臣建议,我大楚可将计就计,允其边市,准其遣使。一来能麻痹他们,我们趁这功夫把城墙修牢、军械备足;二来能借着商队探探他们的虚实,早做针对。至于粮草,儿臣建议从北方各州就近抽调,以备军需。”


    “不行!”齐王嗓门陡然拔高,“父皇,北方各州人少地贫,多年来为维持北境甘州等地,已多疲敝,如今再行抽调,怕是不妥。儿臣建议,从京师常平仓调粮发往北境,再由江南征粮补充京师,方为上策。”


    晋王却摇着头打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皇兄,京师距北境路途遥远,江南距京师亦有千里,皇兄可知这路上的损耗啊。”


    齐王往前半步,攥紧了拳,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我当然知道。可是北凉此次南下势大,北方各州已无力再征粮,除动用常平仓外已别无他法。”


    晋王语气沉了沉,带着几分较真反驳道:“怎么别无他法呢?北凉此次到底是小打还是大打还未可知,先从北方征一部分,大不了未来朝廷可以免他们几年赋课,若是不足,再动常平仓不迟啊!”


    “北方各州已无力再征粮,如今只能以常平仓为中转,调用南方粮草。虽然路上会有损耗,但南方富庶,应能负担。”


    “皇兄此言,未免有失偏颇。江南虽富,亦是陛下子民,岂是北境的粮仓钱库?况且南方赋税本就比北方重,百姓亦已不堪重负。若逼得太甚,激起民变,岂非动摇国本?儿臣还是主张,先由北方自筹,朝廷未来可减免赋税作为补偿。”


    “南方土地肥沃,物产丰盛,人口众多,多加点赋税怎么了?天下无论南北,皆为我大楚土地,人人皆有守土之责,让南方为北境出点钱粮怎么就那么难!”


    “皇兄这话说的不对……”


    “好了!”楚禁柯咳了两声,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事不是你们吵两句就能定的。传旨,让中书内阁和兵部的主官,午后到勤政殿议。”


    两人齐声应“是”,殿里的火药味才算散了。楚禁柯看着齐王,忽然笑了:“皇后跟我说,你过些天生辰,想办个晚宴?”


    齐王一愣,随即挠着头笑了,耳尖都红了:“就是请些亲戚朋友,在府里热闹下,不敢铺张。特地来请父皇恩准。”


    晋王笑道:“齐王兄今年是四十整寿,当然要大操大办。我那有几坛好酒,到时候带去给皇兄尝尝。”


    “四十整寿,该热闹。”楚禁柯点头,语气里带着笑意,“晋王说要送你好酒,朕也不能小气——前几日西域进贡的驼峰,赏你了,够你宴请宾客的。”


    “儿臣谢父皇!”齐王喜得直躬身,晋王在旁边笑道:“恭喜皇兄!臣弟那几坛陈年葡萄酿,到时候定陪你喝个够!”


    “少喝点。”楚禁柯摆了摆手,眼里带着笑意,“四十岁的人了,不比年轻时能扛,喝多了伤身子,皇后又要念叨你。”


    “儿臣记着了!”两人齐声应道,脸上都带着笑。


    “还有,”楚禁柯忽然补充了句,故意板起脸,“晚宴的花销你自己出,朕可不掏银子。”


    殿里顿时响起父子三人的笑声,刚才议事的沉重感一扫而空。又说了几件地方上的琐事,见皇帝揉了揉眼睛,面露倦色,两人就识趣地告退了。


    刚到廊下,就看见楚尧背对着他们坐在石凳上,连背影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石桌上还放着她随手捡的小石子,正一下下戳着桌面。齐王识趣地溜了,还冲晋王使了个“你搞定”的眼色,晋王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还气呢?”


    楚尧往旁边挪了挪,把后背转得更彻底了,连头发丝都透着“别理我”的意思。晋王也不恼,蹲在她面前,压低声音说:“跟你说个好消息——过些天齐王兄四十整寿,父皇准他办晚宴了,西域驼峰、冰镇葡萄酿管够,都是你爱吃的!”


    楚尧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听见了!父皇还让他自己出钱呢!”


    “这就对了!”晋王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到时候你别吃饭,空着肚子去。我负责灌齐王兄酒,把他灌得晕乎乎的,你就专挑贵的吃,那西域驼峰你多啃两块,把他的俸禄都吃回来,让他心疼得直跺脚!”


    楚尧憋不住“噗嗤”笑了,赶紧用手捂住嘴,可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却立马又板起脸:“我一个姑娘家,在宴席上胡吃海喝,像什么样子?传出去要被笑话的。”


    “样子哪有吃重要?”晋王挑眉逗她,伸手想刮她的鼻子,被她躲开了,“你忘了?小时候你抱着酱猪肘啃得满脸油,还跟我抢最后一块鸡腿呢!谁没见过?”


    “你还说!”楚尧红着脸转身,粉拳往他肩膀上砸,力道不大,更像撒娇,“就知道揭我短!”


    晋王任由她打,等她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道:“不气了?那再给你个好消息——过几天我去督查巡防营,想办法带你混进去。军营里的校场、兵器库,还有新兵操练,你不是早就想看了?”


    楚尧的手猛地一顿,眼睛瞬间亮了,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声音都拔高了:“真的?不许骗我!”


    “三哥啥时候骗过你?”晋王拍着胸脯保证,“这次不一样,巡防营刚招了批新兵,乱糟糟的,正好带你混进去看操练!”


    “好!这还差不多!”楚尧眉开眼笑,刚要跳起来,心尖忽然颤了下——巡防营?那个穿灰布袍子、攥着旧铜印的顾献安,会不会也在那儿?


    晨光落在她脸上,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粉。刚才的委屈早没影了,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蜜饯——原来期待一件事的时候,连风里都带着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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