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谢的是李为君给了他一个体面,如果不是李为君,他今日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身首异处,累及书院清名。
李为君看着他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只是复杂地“嗯”了一声,接受了这一礼。
随即,李为君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语调说道:
“一起回你家吧。”
齐振海点了点头,随即在镣铐的砰铛作响声,走出了牢房。
此时,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齐振海深吸了口气,在李为君和熊辉光押送下,走出密巡司,坐上了门口的马车。
“熊兄,劳烦你来赶车。”李为君低声说完,同时从怀中拿出绣球刀,递给熊辉光。
熊辉光已经知晓绣球刀能够克制齐振海的横练金刚,当即接了过来。
李为君这才撩开车帘,弯腰登上马车,坐在了齐振海的对面。
熊辉光跃上车辕,取代了原来的车夫,随即挥了挥手,叫来十名熊家部曲,“你们跟着一起去!”
“是!”
十名熊家部曲立即翻身上马,聚拢到了马车跟前,分成两列,护卫在马车前后左右。
马车在熊辉光的驾驶下,缓缓驶向齐振海居住的丰安坊。
很快,马车停靠在了写有“齐宅”牌匾的宅院门口。
李为君率先走下马车,看了一眼紧闭的乌头门,转头对着同样被熊辉光搀扶下来的齐振海道:
“咱们进去等一会,用不多久,李公公就会送你妻子过来。”
说完,李为君拿出钥匙,在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打开了锁死在齐振海手腕和脚踝上的沉重镣铐。
“毕竟是见你妻子,还是体面点好。”
李为君语气平静地补充道,将卸下的镣铐随手递给身旁的一名熊家部曲。
失去了铁枷的束缚,齐振海顿觉浑身一轻,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感激,再次低声道:“多谢李大人。”
李为君没有回应这份感谢,目光转向齐宅大门上挂着的铜锁:“带钥匙了吗?”
齐振海立即从腰间暗袋里摸出一把磨得光滑的黄铜钥匙,上前一步,略微颤抖地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李为君和熊辉光一起跟着他,走入宅院内。
熊辉光带来的十名熊家部曲,则立于门口左右。
来到堂屋坐下,齐齐振海看着桌上冰凉的陶土茶壶和几个倒扣着的空荡荡茶盏,习惯性地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主人待客的局促:“我去热壶茶。”
李为君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去吧。”
振海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有劳李大人。”
李为君凭着昨日来过的记忆,轻车熟路地走向侧后方的厨房。
厨房里冷锅冷灶,他先找到水缸、柴火和茶叶,随即有条不紊的舀水、生火。
许久之后,李为君拎着一个茶壶,三个茶盏走入堂屋。
李为君斟了三盏茶,先递了一盏给一旁的熊辉光,一盏留给自己,然后,也将另一盏,推到了齐振海面前的桌上。
齐振海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热气的茶盏,又是一怔,随即双手捧起,感受着那微烫的温度,喉头滚动了一下,再次低声道:“多谢。”
随即,齐振海注视着李为君,问道:“不知李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
李为君端起自己那盏茶,吹了吹热气,并没有看齐振海,只是缓缓道:
“齐夫子是个体面人,我不想你失了这份体面。”
齐振海展颜一笑,“如此甚好,见完我夫人最后一面,我会体面的走。”
此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牵挂,便是妻子的安危。
李为君见他一副坦然模样,显然已经接受了结局,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正百无聊赖吹着茶沫的熊辉光,问道:“熊兄,你懂不懂解毒?”
齐振海猛地抬起头,目光骤然亮起,希冀的看着熊辉光。
熊辉光闻言,咧开嘴,脸上露出几分自家绝学被问到的得意之色:“那你是问对人了,我熊家最擅长的,除了炼药,就是解毒。”
李为君道:“齐振海的妻子,被庆国军情司的人下了毒,如果可以的话,你等会给帮忙看看。”
“好。”熊辉光应了一声,转头对着堂屋外大声道:“来人!”
一名守在院门口的熊家部曲立刻应声快步走了进来。
熊辉光吩咐道:“你立刻回府一趟,告诉曲老,就说我这有急事,让他来一趟。”
“是!”那名熊家部曲应了一声,毫不拖泥带水,领命后转身便疾步而出,很快院外便传来了马蹄疾驰而去的声响。
齐振海激动得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对着熊辉光,又转向李为君,屈膝下拜,声音哽咽道:“多谢熊公子!多谢李大人!”
熊辉光摆了摆手。
李为君也摇了摇头,“不必,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愿意合作,你妻子身上的毒,密巡司会帮忙想办法。”
就在这时,宅院门外传来另一辆马车停靠的声响,以及一阵轻微的嘈杂人声。
很快,面白无须的司礼监太监郑旺朝着这边大步而来。
在他身后,两名衣着素净、作宫女打扮的女子,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面色苍白、身形孱弱、眉宇间带着浓浓忧惧的妇人,正是齐振海的发妻戚氏。
郑旺上前一步,对着李为君恭敬地抱拳行礼,“李大人,林公公差杂家将齐戚氏送来了。”
李为君笑道:“辛苦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
郑旺会意,再次行礼,便领着那两名宫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堂屋,院外很快传来马车离去的声音。
屏退郑旺之后,李为君注视着一脸吃惊的齐戚氏,拱手道:“齐夫人。”
“是你......”
齐戚氏有些不敢置信,她清楚地记得,昨天中午,这个年轻人还曾来过家里,是跟着于山长家的千金一同前来,说是探望她夫君。
没想到,他竟然是朝廷官衙的人?而且看这架势,地位似乎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