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这时,齐振海那熟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瞬间吸引了齐戚氏目光。
齐戚氏望向齐振海,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哭腔急急问道:“夫君......你没事吧?”
“没事。”齐振海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感受着妻子身体的微微颤抖,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楚,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温声解释道:
“夫人别怕,只是今天晚上城里不太平,于山长担心波及我们,动用了关系,请官家的朋友来保护我们。”
这时,李为君开口道:“齐夫人身体欠安,不宜久站,你们夫妇二人想必有许多话要说,不妨先回屋里叙话吧。”
齐振海听出这是要他向夫人做最后的道别,点头应声道:“好!”
他揽着妻子的肩膀,柔声道:“夫人,我们进屋说。”
齐戚氏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非同寻常,她勉强对着李为君和熊辉光的方向欠了欠身子,行了一个仓促的礼,随即满心疑惑地被丈夫搀扶着,一步步走向他们日常起居的主屋。
刚坐下,齐振海听到妻子的关切声:“夫君,你受伤了......”
齐振海下意识地想遮掩伤口,但是在跟侯缜交手时,被他用绣球刀割出的伤口太多,根本遮掩不住,便放下双手,笑道:“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无碍的,一点小伤。”
齐戚氏却凝视着那痕迹,摇头道,“胡说,明明是刀伤,我认得出来。”
说着,齐戚氏紧紧盯着丈夫闪烁的眼睛,语气变得急切而担忧,
“夫君,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瞒我!”
齐振海避开她的目光,还想搪塞:“真的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点意外......”
齐戚氏皱起眉头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没有事,我看的出来。”
“你若是不说,我不在理你了!”
齐振海看着妻子苍白而执拗的脸,所有的谎言都堵在了喉咙口。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悔恨的叹息:“唉......”
齐戚氏的心随着这声叹息直往下沉,声音都变了调:“是......很大的事吗?”
齐振海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是,很大。”
齐戚氏追问道,声音发颤:“有多大?”
齐振海闭上眼,复又睁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那句足以让任何平民百姓魂飞魄散的话:“事情......圣人已经知道了。”
“圣......圣人?!”齐戚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几乎喘不过气来。
普天之下,有什么事需要惊动圣人?
那岂不是说,事情已经通天了?
这得是多大的祸事!
事到如今,齐振海也不再隐瞒,他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实话实说道:“前些时日,有人焚烧了京城粮仓,是庆国军情司干的。”
“粮仓被焚时,我就在场。”
齐戚氏捂着嘴唇,不敢置信道:“你是庆国......”
齐振海摇头道:“不是,是庆国军情司的人,拿你的命威胁我。”
“你之前莫名病重,根本不是寻常病症,就是他们下的毒!如果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他们就不给我解药!我没有选择,只能听他们的。”
齐戚氏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心中慌乱不已,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所以,你今天带我离开家,也是因为这件事?”
齐振海沉声道:“准确来说,是因为门口那位李大人。”
“他是密巡司的,咱家门口,有庆国军情司的人盯着,李为君进了咱家的门,在庆国军情司眼里,就是查到了我。”
“庆国军情司,一定会派人杀我们灭口,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跟庆国军情司做了一笔交易,只要我杀了密巡司所有人,他们就给我解药。”
齐戚氏忍不住失声道:“天呐......你怎么能信他们的鬼话!”
齐振海苦笑道:“我没有选择啊。”
齐戚氏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
如果她没有被下毒,夫君就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齐振海摇头道:“偷盗者入室偷东西,怎么能是被偷者的过错呢。”
说着,他安慰道:“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好,没有照看好你。”
齐戚氏强忍着哭泣的冲动,声音颤抖问道:“朝廷要怎么处置你?”
齐振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甚至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处置已经下来了,我被判了流放岭南,一会就走。”
“李大人念我是东嵩书院的夫子,所以替我求情,让我能在离开前,与你见最后一面。”
“流放岭南?”齐戚氏喃喃道,随即猛地抓住丈夫的胳膊,“我跟你一起走!无论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齐振海拒绝道:“不行,你身子骨弱,身上的毒还在,去了会死的。”
说着,他话锋一转,“夫人,门口那位熊公子,是弋阳郡公熊祖尚的儿子,熊家最擅长解毒,熊家出手,说明你有救了!”
“等你身上的毒解了之后,你就在家好好养伤。”
齐振海安慰道:“我到了岭南,会置办一套宅院,等你一好,我就找人接你过去,好不好?”
齐戚氏静静地凝视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她咬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夫君......你在骗我。”
齐振海心脏猛地一抽,强装镇定:“我......我没有骗你。”
“你骗我......”齐戚氏的眼泪流得更凶,“你每次骗我的时候,眼神就是这样,不敢看我,右手会不自觉地捏紧......”
“你不是去岭南,对不对?他们是要杀你?是不是?”
齐振海赶忙摇头道:“不是,你不要瞎猜。”
齐戚氏凝视着他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养好了伤,去了岭南,你真的会在那里吗?”
齐振海点头道:“会的。”
齐戚氏又问道:“如果我没有见到你呢?”
齐振海心中一颤,挤出笑容道:“你怎么会见不到我呢?”
齐戚氏凝视着他的双眼,“你回答我,如果我没有见到你,怎么办?”
“......”
齐振海沉默不语。
齐戚氏见状,握住他的双手,“夫君,你知道我的性格,你也应该想得到,到那时我会怎么做。”
“这个毒,不用解了。”
齐戚氏语气坚定道:“如果他们要你死,我陪你一起。”
齐振海眼眶红了起来,“夫人......”
“我对不起你......”
门口处。
李为君默默听着。
熊辉光也一阵沉默。
就在此时,身边响起了一道叹息声。
“唉。”
二人抬头望去。
只见于希文,不知什么时候,一身襕衫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李为君有些意外于希文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熊辉光也大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于希文看着二人,语气缓慢道:“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我过来看看。”
熊辉光困惑道:“不是,你咋出来的?这会兵部的人,都在各坊盯着,你这么乱窜,早该被抓起来了。”
于希文淡淡道:“我说我是密巡司的。”
李为君一怔,熊辉光也是一愣,问道:“他们信了?”
于希文道:“侯缜信了。”
熊辉光没忍住笑骂道:“你直接说你碰见侯缜不就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