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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怀抱

作者:吾幺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事实证明,人对突如其来的危险都是有提前三秒预知的本能的。


    就在下一刻,最后一根木橼骤然断裂,带着满身火焰向外滚落。


    夏怀夕用尽所有力气抱着怀中的女孩向前奔去——


    突然,耳边传来快速逼近的马蹄声。


    “手给我!”清脆而高频的马蹄声并未减速,钟廷璋提高的嗓音盖过一切嘈杂与聒噪冲进耳膜。


    夏怀夕毫不犹豫地伸手,借力旋坐在他身前,紧紧攀住他的脖颈闭眼靠在肩上。


    钟廷璋一刻未停,在圆木滚至脚边前一瞬,驭马快速躲闪开房屋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


    怀中的小女孩惊魂未定地发着愣,钟廷璋已经慢下速度,拉着缰绳在一同向北人群中穿行。他灼热的鼻息一下、一下地喷薄在夏怀夕的发丝间。


    少女的发尾扫过他的喉结,他轻轻向后闪躲,却不想夏怀夕也追上来,凑得更近了些。


    其实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忽然撞进一个怀抱中只觉得温暖,冻得惨白的身子像贴上暖炉,烤得她浑身的酸痛疲惫都溢出来,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缩进去。


    偏偏他进出皇宫、出入火场忙碌奔走一整天,身上却除去硝烟味外仍隐隐散着暗香。


    像从身体中传出来的透过衣服的香气,夏怀夕吸吸鼻子,几不可察地侧了侧鼻尖,靠近他的脖颈。


    夏怀夕的本能反应弄得人呼吸一滞,干脆僵直着背坐在马上。


    缰绳越拉越紧,马甩了甩头,无语地叫了一嗓子。


    许是被马叫声叫回神,怀中的小女孩劫后余生般啜泣起来,将夏怀夕的注意力又重新聚回眼下。她轻拍几下小孩背脊安抚后稍稍抬头才发现,原来此时两人之间间隔不过两三公分的距离,钟廷璋连同她对视都需要完全地垂下双眸。


    迟来的尴尬卡在夏怀夕耳尖,她顿觉在这个世界久了,自己也真真地愈发像个古人了。


    夏怀夕眼神飘忽两下,才从紧抿的唇中吐出两个字。


    “谢谢。”


    结果因为嗓子嘶哑几乎到了极限,竟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钟廷璋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夏怀夕挣扎着要便要下马。钟廷璋只得把她怀中的孩子接过,另一只手护着她的身子跃下马去。


    夏怀夕伸手准备把孩子抱回,钟廷璋却直接环着女孩,纵身一跳,轻巧落地。


    夏怀夕眉梢一挑。


    好吧,又让你装到了,我的男主角。


    走马已行至葛青山他们造隔火道的地点,夏怀夕用信号弹召来的潜火小队也到了现场参与工作。此时已经清出四分之三的空隙,一旁还有些年轻力壮的男丁取了自家的耙子立铲也卖力气地帮忙。


    夏怀夕径直走向方才的那两个兵丁,又确认一遍周边已经没有滞留在屋内的百姓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偏头望向另一侧,暗自松了口气。


    所处位置不过是城北大街的一半左右距离,预告片中的火势可绝不止到这里,至少也算是挽回一些损失。


    最后一点残垣在众人齐力的喝声中轰然落地,葛青山吐了两口吃进嘴里的扬灰,撂了长钩胡乱抹了把满额的大汗。看到了十步开外的夏怀夕,他动作一顿,正欲抬脚向人走近,眼神又透过她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钟廷璋。


    半晌,轻点点头。


    夏怀夕顺着他的目光回身,对上钟廷璋的眼睛。


    就在同一时刻,火势不偏不倚蔓至隔火道边缘。能够将人烤化的炙热高温扑打着双臂试图跨过这道沟壑好继续为非作歹,却只能驻在原地无能地怒吼,让运来的唧筒倾泻的水柱熄灭气焰。


    就是如此地刚刚好,甚至再向前一幢屋子都有可能无法完全隔绝这场顺风而来的大火。


    耗尽所有力气,全靠意志力维持着动作的人们动作都有些迟缓起来,脱力地松开紧握长钩的手,竟是咀嚼出片刻胜利的喜悦。


    刹那间欢呼声在人群中爆发,更有甚者已然相拥而泣。


    夏怀夕和钟廷璋都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吐了口浊气。


    整整奔波了一个晚上同时间赛跑,在大火中打了个滚的两人相较于上一个团结日更加狼狈,甚至身上的衣服都被溅落的余烬烧出几个黑洞。


    嘴角的笑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而艳丽。


    虽说挽回了一些,但火势前期造成的伤害却不可逆转。城内最后一星火苗被扑灭飘出青烟时,距离大火已经过了整整两日。


    钟廷璋双眼熬得猩红,仍然立在废墟之中听一边的士兵汇报所负责区域统计的伤情。他点点头:“好,这边的伤员不要再往北城送了。今天南城的急救处便可开辟出来,先让附近郎中再辛苦顶一晚上。”


    曹沛下马行礼,钟廷璋只看一眼神色便知晓情况,还是不死心地问过一句:“还没消息?”


    曹沛摇摇头。


    自那日贤妃在花会中毒事发,钟铭德在众人面前发了好大一顿火气后便没了讯息。京城突燃大火此等危急关头,皇上竟是迟迟不露面。


    众臣在宫门外的寒风中等了整整一宿,冻得四肢僵,心中却焦灼难当。


    启华殿铜墙铁壁,宫仆内宦无一人撬得开嘴,直至五更天后夏天无踩着晨光自殿门而出时,众人才知晓这太常寺卿昨日晚时便奉召秘密入宫。


    夏天无携着“圣上口谕”拦住众人匆忙欲入殿中的脚步,宣曰“昨夜甫一知晓京中燃火,朕心念百姓之苦,悲痛难抑。着令二府从速商议救灾,一切事宜,可先行之。”


    想来又是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犯了毛病。


    赵荣柏同枢密使这才领了旨于朝堂之上分派调遣一众物资人马于次日投入救灾与接济之中。


    “葛青山那边已经收置了一波重伤灾民入军营救治,安京城内的三处军营已经全向灾民开放了收容休憩处,但……”曹沛话音低下去。


    但这两天两夜从城南烧到城北的大火,除却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救治伤患也是其中一项重任。


    府库中调出的棉被粮食皆陆续运输发派,一切物资都能迅速反应到位,偏偏就最急需的药材和医官上出了岔子,直到如今已又过去整整一天,仍是没有任何消息。


    钟廷璋眉头紧锁,又问道:“翰林院那边呢?”


    “昨日第一次问询时杨永年还亲自接了您的信,一听说我们尚未拿到圣上的钦令便支支吾吾要送客。今儿再去只说丞相同枢密院之令尚未接到,干脆连他们翰林院的大门都进不得了!”曹沛说起来就气得脸红脖子粗,臭骂两句高高在上的穷酸文人毫无怜悯之心。


    钟廷璋用力地按按眉心试图把隐隐发作的头痛压制下去。


    今日下午时他亲自跑了趟太常寺,从人口中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尚未接得通知”。


    为人之臣,怎可妄动。遑论安京城烧了半个,即便是褚国烧了半个,只要没有盖了国印的圣旨亦或署了名的堂札接到手上,一个区区皇子的三请四求又如何使人冒僭越之责行事?


    更何况这大火就是如此精妙,像是被人操控着算准了一切,竟是将所有东西府邸,亲王贵阁一一略了去。身无处其中,更难解燃眉之急。


    “急救处的棚屋何时能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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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青山又派了些兵来,约摸着也就明天了。”


    钟廷璋点点头,快速吩咐:“昨天已经遣了府中人去京畿乡镇买了些药材,至少能顶个三两日,等老钱他们一送到就安排人给大伙发下去。”


    “是。之前殿下吩咐从东西城药铺中采买的药材已经尽数运到城北,聘的郎中也一并过去了。”曹沛叹口气,“咱一年到头才挣几个子儿,遇着这档子事花银子和泼水似的……”


    “哦!对了。”曹沛突然想起。


    “今儿宫中察子往出递消息时一同给了我的,说是——”他从怀中摸摸索索掏出张交子来,“说是娘娘给您的。”


    票面虽崭新如初,却因长久地搁置难免淡化了些颜色,边角处甚至有些发白。钟廷璋一瞧下方年份,果不其然是十多年前存在城西铺户中的钱。这些年谢春和久居深宫,人又节俭,从前谢家入宫时怕她受委屈偷偷塞去的贴补一分未动,如今又全数拿给他来。


    可钱财买得尽几日所需的草药,紧缺的懂医术之人又该如何是好?


    如此拖下去不是办法,他还是得亲自跑一趟赵荣柏处。


    正此时一兵丁自远处小跑奔来,拱手致礼:


    “四殿下,葛指挥邀您现在去北城一趟。”


    夏怀夕整整在城北连轴转了两天,除了回府中药仓取了一次草药之外片刻没有离开,此刻已经累得晕头转向脑袋发蒙。


    路过一正被人搀着往里间走的老妪时帮了把手,才又转头走到同她一起赶来北城的海月。


    她弯腰掀开正在火上煎着的炉盖看了一眼,竟然险些就这这样的动作栽下去,一旁的海月吓得魂都要从嗓子眼里跑出来,好说歹说央她多少歇息一下。


    夏怀夕摆摆手,略过她让出来的椅子只靠立在木桌边上醒神:“没事,没事。”


    穿来的这副身子骨养了大半载也不妨碍地基实在太差,她略微动动都要心跳加快喘不上气来。此刻更是一坐不敢坐,四肢能如常调动全靠肾上腺素顶着,夏怀夕怕她但凡一坐下去三天内都起不了身。


    她扶着木桌边缓了会神,眼前清明了才操着一点都没声儿了的破锣嗓同人一边比划一边道:“这药再小火煎个半刻钟就差不多,一会拿去给里间最靠边上一列人每人一碗用了。”


    海月应下,还想再劝两句,人已经又支着身子拍拍她肩膀拐出门去,半空中混杂着药材熬出的酸苦味儿留下只剩气音的“辛苦”二字。


    她叹口气,望着那个瘦小的、一点点挪动的背影。


    说辛苦到底谁更辛苦啊。


    夏怀夕只堪堪走到门边,歪头抵在门框上,定定地看着面前院中的景象出神。


    前日来此处时偌大的院中空空荡荡,只三两闲兵结伴走过。如今却遍地挤满伤者,黄土地上密密麻麻铺满草席,取暖之处尚不充盈,几处炭火前层层叠叠堆了几波人伸着手试图蹭些余温。


    伤重者无力争抢,半倚在墙壁上耷拉着胳膊,裸露的右臂上被火烧出的燎泡触目惊心,脓水浸透了褴褛的衣衫,面部却被凛冽的冬风冻得麻木,连痛呼都张不开结了血痂的双唇。一老翁整个后背皮肉焦黑绽裂,趴伏于地,每一次冒着白气的沉重呼吸都带动着伤口的撕裂,身下的草席已浸透成一片黑红。


    浓厚的血腥气与药草飘出的苦浑浊在空气中,夏怀夕因浸在其中的时间太长,连作呕的反应都已经消失殆尽。


    却听着遍地哀嚎,仍难耐地欲合双眼。


    在沉重的眼皮垂下前最后一秒,她瞧见远处竖着发冠的男子策马而来。


    那么远,却如撞进他怀抱般笃定来者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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