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眼看七月就过去了,鄂阳的雨季比往年来得都早,已经淅淅沥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了。
傍晚,担任典客一职的子瞮正在自己的府邸看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信件,突然,一只信鸽打断了他。
他飞快取下信鸽脚上的信条,只看了一眼,便丢下事务径直回了屋。
他收拾一番,在黑夜里、细雨中如鬼魅般,直奔府邸位于西边的左相韩威的府邸。
韩威的爱女是成武帝的宠妃、二皇子邹珣的生母韩贵妃。
韩威年轻时甚是风流,妻妾无数,内宅更是不得安宁,除了七八个女儿,竟然没有一个儿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还被邹杲给害死了,连同他那还没出生的嫡长孙也害没了。
他年老体衰,也再无心风月,驱散了府里的莺莺燕燕,仅剩的结发原配,也因为埋怨他没保护好他们的儿子,跟他疏远了。
如今,偌大一个左相府,除了十来个仆人,也就韩威及一个年老、一心向佛的原配夫人了。
雨淅淅沥沥下着,韩威瘫坐在小亭子里,独自饮着酒。
“‘雨打枝头花递减,空宅老翁独饮哀’,左相觉得下官即兴创作这诗句如何?”
韩威没有回应,而是抬眼看向他的花。
他喜欢的兰花,以前一直摆在亭子的四个角,如今却因为家仆的失职,没有收回来,竟生生被雨水敲打,硬生生压断了刚绽放的花枝。
他颤颤巍巍,连忙起身,想去挽救一二。
但是晚了,已经没有完好的了。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左相!这杯酒,算是祭奠冤魂了。”
原本还在墙头上的子瞮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韩威原本坐着饮酒的地方,一边把他到着没来得及喝的酒往地上到,一边语重心长说着话。
‘左相’二字,他咬得极重。
“典客,本相提醒你一句,夜闯丞相府可不是小罪;皇上更是厌恶官员私交过甚。”
韩威虽然七十多了,官威依旧很大,他是三朝老臣,虽然出了个贪污军粮的儿子,但在朝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
子瞮悠然笑道:“这自然不用左相担心,难道左相忘了,下官还是陛下亲自提拔出来的呢。”
子瞮兀自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好酒!左相快来坐下,下官好好陪左相喝几杯。”
韩威不为所动,低头冷眼斜视他。
子瞮也不觉得丢了脸面,拿起韩威用过的酒杯,帮他将酒倒满,推到了韩威那边。
他笑眯眯又说:“另外,下官只是好意来提醒左相一句,常胜王害得您家破人亡,二皇子也有心为您报仇雪恨,派出去刺杀常胜王的人一批又一批。”
“只是,二皇子始终是有心无力啊,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伤常胜王分毫。左相您说,常胜王那么聪明,会不会猜到是谁派人杀他,会不会留好证据,等着回皇城跟陛下告状。”
“听闻常胜王已经离开瀚海城,往鸿秋塞去了。也不知道他打算游历到何时,什么时候回来,陛下昨日还跟下官说有些想他了,在考虑是否要将常胜王唤回来呢。”
子瞮又道:“左相,您说,陛下若真的将常胜王召回,凭着常胜王在军中的威信,将会得到何种的待遇?官复原职,亦或是……”
终于,韩威抬眼看了子瞮一眼。
韩威冷哼道:“这就不需你一个有名无实的典客忧虑了。”
韩威又道,“本相也提醒你一句,三皇子向来纯善,皇上更是厌恶你与三皇子殿下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若是三皇子知道你还有这样一幅面孔,你恐怕是连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更别说你的那些肮脏下贱的小心思了。”
一提到邹瑅,他的笑就维持不住了,但是也就是瞬息的时间,他就调整了过来。
“下官是为陛下做事,还请左相慎言。陛下让下官带的话,下官已经带到了,就不叨扰左相了。”
说罢,子瞮就消失在夜色中、雨幕里。
“混账!也敢和我这样说话!”韩威颤颤巍巍坐下,许久,才把酒瓶往那一堆被雨打坏的兰花盆地一摔,也不知道在骂谁。
他坐着,良久也没有动作,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位年老无助的孤寡老人。
韩威也的确越发无助,他兢兢业业走到今天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是随着他老年渐衰、后继无人,不止生活上孤寡,朝堂上也时常感觉孤独。
这不,第二天的早朝,他便处处被右相李卓压一头。
更别提还有皇后她大哥、当朝太尉欧阳谨处处与他对着干,让他一早上不得安宁。
大嬴在官职分配上,还是遵从祖上的三公九卿、郡县制,只不过多了一个丞相,来削弱三公的实权。
尽管韩威在家被一个小典客阴阳怪气,在朝堂上又处处受挫,他也依旧很沉得住气,没有去找他那有勇无谋、急功近利的外孙邹珣。
最近皇上对于官员私下勾结太过敏感了。
谁知道,他不去,邹珣反倒是来了,还是在退朝后尾随他来的。
“祖父!你借……”邹珣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威骂了。
“谁让你跟上来的?我不是说了,近期不要联系。”韩威大骂道,“你不够聪明就不要自作聪明,听我的就好,我如今就只有你这一个孙子,我还能害你吗?”
邹珣笑容僵硬在脸上,表情难看极了。
他心里怒不可遏。
什么叫他不够聪明?
他不够聪明,那邹瑅就聪明了吗?
“赶紧回去,我不喊你,你就好好做你的皇子,让陛下看到你的能力。邹杲那边你也别再搞小动作了,你以为陛下会轻易放弃一条臂膀吗。”
“可是,我都联系好了,只要给十万金,暗秋城杀人于无形的雨中花就会亲自出手,了结邹杲的小命,替舅舅报仇雪恨。我的钱财不好动,祖父,你借我一点。”
见韩威没有说话,他憎恨又道:“除了武力,我那里都比邹瑅强,但父皇自小就亲近邹瑅,哪怕他如今长成一个优柔寡断的憨痴,父皇也还是更钟爱他。父皇如今的所作所为,哪一步不是在给邹瑅铺路,凭什么?凭什么!”
他上前抓住韩威的手,“祖父,你信我,只要邹杲一死,不管父皇有什么计划,他都很难继续,邹瑅也失去了最大的底牌,让邹杲死在外面,于我们而言,有益无害啊!祖父!”
许久,韩威痛心疾首道:“你错了,邹瑅最大的底牌不是邹杲,也不是他名义上的生母欧阳羽儿及她身后的家族,是那个女人,是陛下对那个女人的愧疚啊!”
韩威越说越小声,到最后,邹珣只听到“女人”、“陛下”、“愧疚”等词,这些,也足够让他好奇了。
邹珣急切问:“祖父,您在说什么?什么女人?父皇对什么女人愧疚?”
韩威回过神来,坚定摇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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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你不要再管,把陛下交给你的事好生完成就好,其他的,交给我。赶快回去,不要再留下把柄了。”
“可是,我接到消息,说邹杲往鸿秋塞去了,要是……”
韩威呵斥打断他,“没有要是,我自有安排,你回去吧。”
邹珣再次被骂,心里极度不服,但是又不得不卖乖。
“那我先回去了。”他又道,“等我回去,我就让人放话,就说您老人家旧疾复发,我送您老人家回来。我大嬴重孝道,父皇不会怪罪的。”
“嗯。”韩威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又叮嘱道,“珣儿,你记住,只有你得到陛下的赏识,我们才有胜算,所以,你手上、至少明面上,一定要干干净净,不能做任何让陛下不喜的事来。那些见不到人的勾当,你不要碰,你且耐心等着,祖父会给你把路铺好。”
邹珣一怔,这是韩威第一次对他如此温和。
他感动不已,然而,还不等他对韩威吐露心声,韩威又厉声呵斥他,赶他离开,“赶紧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要私下来见我。”
“是。外孙告退。”邹珣表面顺从恭敬,心里却把他骂了千万次。
邹珣恭恭敬敬走出左相府,回到他的皇子府,就找来了他的亲信,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韩威这边,邹珣离开后,他去了祠堂,断断续续在里面说了很久,依稀可听见“十万金”“雨中花”“报仇雪恨”等字眼。
许久,他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跑去了书房,开始东翻西找。
*
再说子瞮这边,下朝时,不等他去找邹瑅,邹瑅先拦住了他。
邹瑅拉着他疾步走在前面,落下后面很多人,邹瑅才问:“子瞮,你老实和我说,你究竟在帮我父皇做什么事?为什么父皇最近经常传唤你?阿杲每次在城中现身时,都那么狼狈,是不是与你在帮父皇做的事有关?”
子瞮笑意一僵,还没扳开邹瑅握着他的手,便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下官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邹瑅力气大,子瞮也没有使太大的劲,自然也没有扳开邹瑅的手。
邹瑅握着他的手的力道加重,邹瑅还在逼问他:“你和我说过,你有个很漂亮、很招人喜爱的妹妹是吧?阿杲身边那个女子就是你那个妹妹吧。”
子瞮身体一僵,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下官倒是没想到,殿下除了常胜王,竟然还记得下官醉酒时说的胡话。”
他终于还是甩开邹瑅的手,“下官说过了,下官并没有妹妹,那只是下官的期许,下官希望能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妹妹。”
“至于常胜王身边那女子,下官不认识,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子瞮道,“殿下若真的好奇,便去问陛下吧,毕竟陛下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天,不是吗?”
他说完,转身决然离去。
他走得潇洒,却在转身的瞬间,清秀的脸上的笑容全无,取之而来的是狠厉的冷酷。
*
邹瑅看着子瞮决然而去的背影,心中难过得不行,短短两个多月,什么都变了。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去找他父皇质问,他已经问过好几次了,但是每次都问不到什么,反而还会惹父皇生气。
邹瑅无可奈何,见其他官员如滚滚浪潮般追上来,他莫名心慌,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无心再想别的,只出于本能的,大步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