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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阮青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1.  第 21 章   魔法少女初代目。……


    面对三个老同事期待的目光, 木绵是想帮他们圆梦的。


    就是,很尴尬。虽然现在对于她来说尴尬已经是日常了,但她还没有彻底放松心态。


    还好, 她还没有说话, 李斐站了出来,挤在了木绵和另外三人中间,道:“我可以先展示。”


    这一刻, 他的身影在木绵这里有些高大伟岸。


    “但是, ”李斐又说:“我有个问题需要你们先解答一下。”


    汪华很好说话的样子:“你说?都是以后的同事, 咱们有问必答。”


    李斐:“你们之前见过别人使用异能吗?”


    “没有。”汪华果断摇头。


    李斐的表情很认真:“那么, 你们怎么确定这个世界上有异能者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如果连特殊装备局的人都没有见过异能者, 那么,谁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少女和修真者吗?谁也不能排除一个可能,特备局就是一个借着异能者的幌子骗吃骗喝的组织。侥幸骗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被撤编了, 道德的沦丧被终止, 法治的健全得以彰显。


    但, 这解释不通, 为什么公安系统还会认真地把那些特殊案件提交到这边, 也解释不通为什么汪华会那么认真地调取监控, 一帧一帧地努力判断木绵是不是魔法少女。糊弄别人容易,糊弄自己难, 没有一点儿对“异能者必然存在”这件事的信念在里面, 这是很难做到的。


    面对这个疑问,汪华先是愣了愣,很快, 她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她扭头,看向一个方向,视线穿过了墙壁,也穿过了时间的河流,看向岁月里未知的地方。


    片刻后,她笑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先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看看吧。稍等,我去拿钥匙。”


    说完她就离开了,留下两个老同志陪着木绵和李斐。


    那位叫张海洋的前辈,神情和善地说:“这都快四点了,你们今天晚上要不要在食堂留下吃饭,咱们的食堂别的不敢说,口味绝对没问题。杨树岭,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一出,另一个人立刻说:“没错,咱老张的手艺可是练过的,以前每次来检查的人都是他招待,没有一个人不满意。你们等会儿可以去厨房看看,保管开眼。”


    木绵:“……好。”


    到这里,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技能点都被她看明白了,烹饪园艺针织,反正没一个正经能打的,全员后勤,以后的业务骨干估计就是她和李斐了。


    聊了两句,汪华回来了:“跟我来吧。那间屋子很久没人去了,有点落灰,  见谅。”


    木绵:“没关系的。”


    五个人转了方向,朝着走廊尽头去了,走到了一扇木门前才停下。


    汪华小心地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动作很轻柔,就像是不敢惊扰了谁的安眠。


    门开了,室内昏暗,汪华走进去,拉开了窗帘,阳光照射进来,细碎的灰尘飞舞,穿过光影灰尘,几张黑白照片挂在墙上。


    虽然黑白照片没有绚丽多彩的颜色,但光影效果却更加明显,即使隔了许多年,即使照片已经有些老旧了,但仍能够清晰地看出,那是一个大晴天,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好,笑得很开怀。


    木绵仔细地看去,在最大的那张照片里,八个人分两排站在一起,里面有四男四女,七个人都穿着具有年代感的宽松工装,只有一个女性站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身上穿着一身蓬松的大裙子,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从脸颊边垂下来,笑得很开心。


    那条裙子,跟木绵的魔法少女裙一模一样。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汪华的声音适时响起:“这就是特备局最初的那一代人。”


    在她的讲述中,木绵逐渐地明白了特备局的来历。


    大约在五十年前,当时也发生了一次世界碰撞,有八个人获得了异能。


    那个年代人心单纯,他们都没有利用手中的异能做什么坏事,积极地把自己融入时代的洪流中。但是,他们也知道,身怀异能的人容易把自己视为可以超越人类普遍道德公理的超人,利用手中的能力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他们虽然可以相信自己能够坚守本心,却不敢保证如果时移世殊,以后的人心会不会变得浮杂。


    掌握异能的人必须一方面加以引导,一方面纳入监控。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们纳入体系,给他们稳固的社会关系,让他们生活安定幸福。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防止异变发生。


    特殊装备局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建立起来的。


    但是,建立起来后,除了最初的几个人,就再也没有成为异能者了。随着时间的变迁,当初的成员都去世了,留在特殊装备局的都是他们的后代子孙,现在也只有三个人了。


    一切的历史都了解清楚了,疑惑也随之解除。


    木绵走近了那张照片,看着那位前任魔法少女,好奇地问:“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解释自己的裙子?”


    这样的裙子,和那个简朴的年代看上去是格格不入的。


    汪华笑了笑:“就说是俄罗斯那边的裙子,那时候大家见过的不多,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裙子很好看,不是吗?”


    这样吗?


    木绵长久地看着照片里面的那个魔法少女,她在那个年代自由地舒展着身体,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她是长辈,也是勇敢快乐的小姑娘。


    一瞬间,木绵突然觉得,变身又怎么样,魔法少女裙又怎么样,不管人们把什么样的形容词施加于它身上,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它,它就是它自己,它是爱,是美,是正义,是梦想,是一种光辉灿烂、可以在阳光下闪耀的东西。


    木绵凝神去看的时候,杨树岭不太好意思地提起声音,说:“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魔法少女的衣服?”


    说话的时候,这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中老年男性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他语气略带尴尬地指着照片里的那个魔法少女,说:“她是我母亲,她四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想,我想再看一看和她一样的那个裙子。可以吗?”


    木绵想了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间,踏出房间的第一步,她不假思索地念动了变身的口诀,熟悉的动作和声音再次出现,没有多久,她低头一看,粉红蓬松的裙摆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而后,她转身,走了进去。


    李斐并没有什么意外,很认真地看着她。


    汪华和张海洋有些吃惊地看着木绵,而杨树岭则把自己刚才收进口袋的老花镜又仔仔细细地戴上了,看了木绵好一会儿,突然嘴唇抖了一下,扭头就走了,从背影看,他又把自己的老花镜摘下来了。


    李斐有些不明就里地看他的背影。


    木绵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小声地说:“别看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


    五六十岁的人也会想念妈妈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杨树岭离场了,其他的人还在房间里,木绵和李斐把墙上的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对特备局的历史了解得更加深入了。在这期间,李斐也给他们展示了自己的异能,在手心腾起了一个火苗。


    到这里,基本的熟悉工作已经结束了,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张海洋说他要去准备晚餐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汪华李斐和木绵自己。


    汪华看了看他们俩,突然对着李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个事情想要单独问问木绵,你要不出去转一转?”


    李斐点头,看了木绵一眼,离开了房间。


    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木绵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支走李斐,想了想,她谨慎地问:“汪局,您有什么事吗?”


    汪华走到她身边,皱着眉毛说:“那个强.奸犯交代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不仅说出了异能的事情,还说他的异能被你剥夺了。木绵,你是不是具有剥夺异能的能力?”


    木绵不知道她问这个是出于什么方面考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汪华见此,反而点头:“汪姨告诉你,不管你能不能,以后最好都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异能者。你是魔法少女,和别人不是一个体系,而且对他们的能力造成了威胁,这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情。现在我们对其他的异能者并不了解,但如果有人知道了这点,或许想要先下手为强。”


    木绵明白她的意思了,在点头的同时,也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汪华摇摇头:“没什么,进来了就是一家人,我不希望你们出什么事情。”


    说着,汪华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照片:“异能者应该是成批出现的,除了你们,应该还有其他人,也不知道那些异能者现在在哪里。”


    “你知道的吧,人变成野兽,有时只需要一瞬间,希望在我们找到他们之前,他们的路足够平坦。”说到这里,汪华沉沉地叹了口气。


    木绵突然觉得自己的任务紧迫了不少。


    当晚,回去之后,木绵认认真真地又翻看了一遍那个修真者名册,这一看,她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地方,凝滞住了。


    火系修真者孟媛媛,年三十六岁,无业,有一女,家住九华区光明路87号,丈夫上周意外去世。


    这个地址……就是她刚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第一次去现场调查时去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很同情那个在家门前被火烧死的男人,还为他的妻女感到难受。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复杂了许多。


    木绵琢磨了一下,准备明天去孟媛媛那里走访一趟,但她又想,她一个人去总归有点风险,君子不能以身试险,作为整个特备局有生力量的二分之一,她倒了,特备局的天就塌了一半。


    这不行,要塌一起塌。


    她得把李斐叫上。


    于是,木绵拨通了一个电话,呼叫了十秒就接通了。


    因为思路有点放飞,一开口就是:“喂,小李。”


    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叫了什么。


    害,嘴瓢了。


    还好电话那边的人好像没听清:“怎么了?”


    木绵没怎么听清李斐说话,他那边有点吵,木绵提着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李斐:“洗澡。”


    木绵:“……等你洗完澡再说。”


    她倒也没有那么急。


    “哦,好的。木局。”最后两个字,他的尾音有点飘。


    木绵:“……”


    挂了电话之后,她满脸狐疑地看着屏幕。


    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22.  第 22 章   他不会是想要租下她的那……


    等过了十分钟, 李斐那边才又打来电话,木绵手里没事情,立刻就接了。


    刚接通, 谁都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见李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木绵完全没有防备,乍一听, 直接被打了一个激灵, “啊”了一声。


    李斐:“吓到了?”


    “还好, ”想了想, 木绵礼貌性地关怀了一句:“感冒了?”


    李斐的声音有点低沉:“没有, 就是用凉水洗的澡, 有点冷。”


    木绵觉得不理解:“为什么不用热水,就算是夏天也不能这么贪凉吧。”


    李斐很平静地跟她解释:“不是我贪凉,是热水器坏了。”


    这样啊。


    同为租房狗,木绵立刻问:“房东不修吗?”


    “不修。”


    木绵正准备言语讨伐李斐的房东两句, 但, 忽然间, 一句话浮现在她耳边, 那句话和现在的场景没有任何联系, 但它就是莫名地被木绵想起来了。


    这句话是“你这房租金多少”。


    出于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直觉, 木绵停顿了一下,而后果断地毫无同理心地说:“那你房东还挺有个性的。”


    电话的那边的李斐沉默了, 可能在为前女友的冷血无情而震惊。


    短暂的沉默过后, 话题终于回归正题,木绵没有详细地跟李斐说她有个修仙者名册,而是告诉他, 汪华说有一个案件可能是修真者的手笔,需要去一个地方实地探查一番。她需要李斐跟她一起行动,以确保任务的顺利完成。


    李斐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并且主动提出明天下午一起去。


    虽然木绵确实很想赶快把任务完成,但是她不确定这个时间是否合适。


    她问李斐:“今天下午才说好走借调手续,但毕竟还没走。你今天下午刚刚请完假,明天下午又请,你领导能批?”


    李斐很轻描淡写地说:“可以。”


    这都能批?


    木绵很疑惑,但他既然这么说,她也就没问什么,这个电话到此为止了。


    挂了电话之后,木绵正准备去洗澡,忽然听见了窗户被推开的声音,她立刻想到了今天汪华跟她说的话,后背汗毛一竖,还没转身就听见了西塔的声音:“我回来了,有好消息要告诉您。”


    木绵转身,刚好看见西塔翻窗子的身影。


    一瞬间,《背影》里父亲的形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木绵:“……你干什么去了?”


    西塔气喘吁吁地翻过窗子,直接摔到地上,圆滚滚的球体很有弹性地晃动了一下,它翻过身,躺在地板上说:“我回了一趟魔法世界,给您带回来一个东西。”


    木绵:“什么?”


    西塔拿出一个吊坠,递给了木绵:“请看。”


    木绵接过它,放在手里端详,这是一个大红色的钻石心形吊坠,上面有银色的丝线弯成花枝的模样作为点缀。


    “您现在还没有可用的攻击技能,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应该需要经历不少险境,所以我帮您从女王那里拿到了这个吊坠。它名叫‘神圣堡垒’,您只要把它戴在身上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构建一个可以抵御伤害的堡垒。但是,堡垒能够抵御多少伤害,完全来自于您内心的力量,如果您的内心无坚不摧,它自然也是如此。我教您口诀,您可以试试。”


    木绵于是把吊坠戴到了脖子上,跟着西塔学了几遍,成功地把神圣堡垒召唤了出来。


    肉眼看去,神圣堡垒是一层看上去并不明显的空气薄膜,只有集中精力非常认真地看过去,她才能看到隐约可见的银色光芒。


    西塔又在一边交代:“神圣堡垒一般情况下只能用作防御,但如果,您在对方攻击过来的一瞬间张开堡垒,时间把握得极好的情况下,堡垒可以将对方的攻击完全反弹出去。对方伤害您的欲望越强,他自己受到的伤害也就越重。您能理解吗?”


    木绵点头:“盾反嘛,我知道,很多游戏都是这么设定的。”


    西塔歇了一会儿差不多好了,它爬了起来,飘到木绵的面前,对着木绵说:“您能够使用的武器我还在努力争取,但目前没能立刻拿到,很抱歉。”


    木绵立刻摇头:“没关系,有这个用就很好了,我有那么多辅助技能,还能百分百防御,如果打斗还要我上场,要修真者干什么吃的?”


    说完,她又把神圣堡垒握在手里,吊坠虽然看上去是冰凉的,但放在手里,温度却和体温相似,没有一点儿突兀。


    她看着这个吊坠,左看右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拥有了一个新奇玩意儿,她很想试用一下。


    既然西塔说神圣堡垒什么攻击都能防御。


    那么……


    她脑子里闯进了一个主意。


    这天晚上,木绵临睡前什么防蚊手段都没有用,睡前念了口诀,而后就直接躺下,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西塔的声音幽幽响起:“您这样合适吗?”


    木绵厚脸皮地说:“还可以。”


    第二天早上,木绵神清气爽地起来了,昨晚她没被蚊子咬到哪怕一口,这吊坠值了。


    精神抖擞的木绵收拾好了之后就去特备局上班了,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她把自己之前放在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但是这边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摆完了还嫌空荡。


    她思考了一上午怎么把这个办公室填得更满,看起来在整洁中又具有她的个人气息,当代年轻人,最爱的就是改造空间了。


    吃过张叔准备的午饭,等到了下午一点,木绵走到特备局的门口,李斐刚好已经把车停在门前了。


    木绵上车的时候,杨叔正戴着耳机在院子里浇花,对着他们遥遥一摆手算作送别,他知道他们是去出外勤的。


    把安全带系好之后,李斐启动了车,车里的空调开得挺足,又没放音乐,从温度到气氛都一股莫名的僵硬冰冷,尴尬得人坐立不安。


    这不行啊,如果从这里冰冻到目的地,那也太难受了。


    还是得想办法破冰。


    木绵想了想,清了嗓子,准备随便找个话题开始尬聊,她还没开口,李斐在车里咳嗽了两声。


    木绵的话被咳嗽强行逼了回去,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车里沉默了两秒之后,李斐又咳嗽了两声。


    这两声就略微有点刻意了。


    木绵皱着眉头,不知道李斐要干什么,直接问他:“你咳嗽什么?”


    李斐的视线专注地看着路况,嘴上说:“感冒了,咳嗽两声不是很正常?”


    木绵:“现在是夏天,感冒一天都还没好?还是说你昨天又洗了冷水澡?”


    李斐:“没有,我烧了热水,但是空调又坏了,昨天吹了一夜风扇。”


    木绵略有些无语。


    热水器坏了,空调也坏了,一个出租屋能有几个大件儿啊,这都能坏俩?


    “……你房东能给你配点什么好东西吗?抠死了。”她忍不住地说。


    李斐附和着说:“确实抠,所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木绵很疑惑,不知道他停顿个什么劲儿:“所以什么?”


    李斐:“所以想要换个房东。”


    听到这里,木绵猛地明白了。


    好家伙,在这里等着她呢。


    他不会是想要租下她的那间客房吧?


    她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于是,惊喜出现,这一刻,两个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狠狠地相撞了。


    23.  第 23 章   整颗心,没有一个地方被……


    木绵呆愣片刻, 为了转移话题恶人先告状:“你看我?”


    李斐的回应挺快,挪开视线的同时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木绵被沉默了:“……”


    虽然李斐回复得很烂, 很俗, 很小学生,但,很有用。


    这就是经典的力量吧。


    李斐还算讲武德, 没有乘胜追击, 继续开车, 木绵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懊恼地握了个拳。


    可气死她了。


    她冷静了一会儿, 想找回场子, 琢磨了一下, 开口了:“你知道我们今天下午的任务是什么吗?”


    李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就知道你不知道,知道她还不问这个问题了呢。


    木绵舒服了一点儿,开始跟他讲述那天的案情:“几天前发生了一个案子,一个男性在家门口被火烧死了, 现场比较诡异, 应该是异能者作案。昨天我得知他的妻子就是火系异能者, 所以, 我怀疑凶手和那位妻子有没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 有没有可能就是一个人。家庭内的暴力犯罪其实还挺普遍的。”


    听完了,李斐“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木绵觉得他态度敷衍, 专门从后视镜那里眼神审慎地看他:“你知不知道, 你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李斐的反应,如果他有什么不应该有的异样神情,比如心虚躲闪, 她立刻就开始殴打他,都等不及把他灌晕了。现在她神圣壁垒在手,行事可以大胆许多。


    然后,李斐眼皮都不抖一下,又“嗯”了一声。


    木绵对他连续的“嗯”非常不满,正待说句什么,李斐突然眼皮一抬,露出突然想明白什么的神情。


    他在后视镜里看着她,道:“所以,你那天才会去我那里?”


    木绵一时语塞。


    是的没错。


    他有嫌疑,她去抓捕,天经地义,问题是,她怎么这么心虚呢?


    李斐又问了她一句:“你真的怀疑我会作案吗?”


    这一句把木绵问住了,因为在她听来,这句话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了。


    不仅是疑惑,还有一点委屈,甚至,还有一些反客为主的审问。


    你真的怀疑我会作案?


    不,当然不。


    虽然分手已经很久了,三年时间也长到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但,她对李斐仍旧有着一种坚信,他不是那种拿到异能就会忘乎所以为非作歹的人。


    那么,如果她坚信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地怀疑过他,她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急不可耐地去他那里呢?


    好吧,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想看他。


    其实,后视镜里,李斐的视线已经再一次移走了,他没再问什么,刚才的问题也好像根本没有问过她。她可以把这一茬直接翻过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装聋作哑谁不会呢。


    但是,她忽然在想,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的想法呢?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于是,她靠在椅背上,声音平稳地说:“其实那个时候,主要是想去看你一眼,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听完她的回答,李斐又“嗯”了一声,好像很敷衍,但后视镜里,木绵清楚地看见,他把嘴唇抿紧了。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偏头看窗外了。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两个人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之后,木绵走到门前,动作很轻地敲了几声门,敲完她自己都嫌太小,准备再加大一点力度,没想到,屋里立刻传来了一个疲惫又警惕的女声:“谁啊?”


    木绵和李斐对视一眼,她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人,关于您丈夫的死因,有重要发现需要和你聊一聊。”


    李斐眼神有些意外地看她。


    木绵乐滋滋地从包里掏出来俩证件,递给李斐一个,这是她出发之前汪华给她的,说是拿着会方便很多。


    果然,这会儿就派上用处了。


    木绵刚把证件递给李斐,隔着门板,屋里有人说话了,语气非常生硬:“我对我丈夫的死因没什么好奇,他这种烂酒鬼死就死了,没有什么好聊的,你们走吧。”


    木绵思索片刻,道:“如果你真的不想知道就算了,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不过今天天气好热,可以在你家倒杯水喝吗?你这旁边也没什么商场便利店。”


    等待了五秒,门开了,一双熬红了的眼睛从门缝里首先露了出来,而后才是眼下的干纹和面上疲惫的神情,以及干瘦的脖子和弯曲的后背。


    “进来吧。”


    木绵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屋子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套房,而是一个大通间,加上一个厕所。和现在很多人精心设计过的通间不同,这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乱。


    不大的屋子里,床铺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床铺对面挤着一个掉了两扇门的衣柜,衣柜侧边就是一张木桌子,桌上摆了一个单口煤气灶,放着几瓶油盐酱醋,用不上的锅碗瓢盆都在桌下挤着。房间的另一侧,一个小电视机放在地上,上面落了层灰,应该有段时间没看了。


    这样的房间,木绵上初中的时候常常在一些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亲戚那里见过,但这几年整体条件好了不少,已经很少有人这么住了。


    木绵一边打量屋里的摆设,一边顺着孟媛媛的话坐在了一个木板凳上,等她用电热壶烧出热水。


    孟媛媛把水接好,放上底座,而后也坐在一边的小木凳上,低着头,不说话,好像要用沉默挨过这么长的时间。


    孟媛媛没说话,木绵也就没开口,她并不着急,而李斐,李斐就更别提了。


    屋里除了水渐渐热起来的声音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偶尔路过车辆的鸣笛声。


    在一片寂静中,水烧好了,孟媛媛把水壶拿起来,倒进两个边缘已经花了的玻璃杯,递给他们。


    在她端杯子的过程中,木绵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孟媛媛极力地掩盖自己的手抖,但她压制不住,从手腕到手指,越抖越厉害,杯子里的水看上去波动非常明显,屋里三个人都看着那杯水。


    气氛有些凝滞。


    终于,孟媛媛发出了一声异常压抑的叹息,一把将水杯放回了桌子上,抬头看向木绵:“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有异能?”


    木绵点头:“是。”


    木绵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孟媛媛突然开口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木绵眨眨眼:“你说。”


    孟媛媛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木绵,恶狠狠地问:“如果一个人,靠强.奸娶到了老婆,从来都好吃懒做,酗酒,一喝醉就喜欢打人,越打越狠,这样的人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木绵失声了。


    孟媛媛抬头看她:“你觉得呢?你不说话。好,那我默认为你觉得他该死,那么,杀了他是不是也不需要觉得愧疚和抱歉?”


    木绵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孟媛媛的神经在这一刻好像承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她到达一种难以压制的亢奋状态,焦躁又愤怒,委屈又无奈,一把忍耐了许多年的怒火快要把她全身都覆盖了。


    木绵不得不说:“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孟媛媛笑了一声,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木绵的话,她看着木绵,自顾自地说:“我杀了人,如果让别人知道,这条命就真的没有一点指望了。我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谓,但我不能看着我女儿跟着完蛋。所以,对不起,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木绵听着她说话,越听越觉得不妙,果然,在孟媛媛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在孟媛媛的身后,一个巨大的火球骤然出现,猝不及防地扑向木绵。


    木绵清晰地听到了她身后的李斐发出了一声惊惧的气音:“绵——”


    他这个音都没发完,就被自己吞下去了。


    木绵完好无损地回头看他:“叫什么,没事儿。”


    说完,木绵伸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神圣壁垒。


    火球扑过来的时候,虽然很突然,但她及时地打开了神圣壁垒,并且,因为时间把握得很好,刚好把孟媛媛的攻击反弹回去了。


    昨天刚拿到,今天就来作用了,真是个宝贝啊。


    但问题是,那么大的火球,不知道孟媛媛自己怎么样了。


    木绵立刻看过去,孟媛媛此刻已经被火焰包围了,但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神情也很平静,呆愣地站在那里。


    木绵有点着急地想要灭火:“异能的火用水能浇灭吗?她自己能控制着把火灭掉吗?”


    李斐可能刚刚被吓到了,呼吸还有点急促,摇头:“都不行。”


    木绵:“那怎么办?”


    李斐眼神仔细地看向那边,忽然道:“不用管。她的火其实根本就没有伤害人的能力。一会儿就灭了。刚刚太紧张,我没注意到。”


    木绵:“啊?”


    她看向孟媛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一个受尽了苦所以变得看上去气势汹汹,其实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人。


    异能的使用遵从心底的渴望,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伤人的心。


    木绵突然开始怀疑,孟媛媛以为自己杀人了,但也有可能,没有。


    木绵握了一下拳,趁着孟媛媛还没有动,念动了“真相之眼”的口诀,很快,孟媛媛的胸前也出现了一条裂缝,有红色的光从里面漏出。


    片刻后,木绵看到了一颗火红的心,她看向它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石头被击打后迸出来的火花,它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发出无声的尖叫。


    整颗心,没有一个地方被黑色沾染过。


    24.  第 24 章   “李斐,你家炸了。”……


    木绵看着那颗心, 久久不能言,躺在地上的孟媛媛艰难地半挺起上半身,看向木绵:“你——”


    木绵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没杀人。”


    孟媛媛的眼睛蓦然睁大了:“什么?”


    木绵坚定地说:“从始至终, 你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孟媛媛呆愣许久之后, 挺起的上半身砰的一声又砸回地面,面对着被烟熏黑的天花板,她的两边眼角都流下了眼泪。


    “这样啊。”


    过了五分钟, 孟媛媛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孟媛媛才恢复了冷静, 狠狠地抹了脸, 坐起身, 站了起来, 再次把刚刚递到一半的水杯递给了木绵。


    孟媛媛说:“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我知无不言。”


    木绵观察她神情,看上去已经软化, 可以正常充分地沟通了。


    于是, 木绵道:“我们都坐下吧, 慢慢聊, 不急。”


    等孟媛媛坐好字后, 木绵才开口:“你可以先把自己获得异能的过程告诉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孟媛媛交代了一切。


    她目光虚浮地回忆着:“获得异能那天是个大晴天,很热, 中午要做饭了, 但家里欠了电费,煤气罐也没气了,小静饿得厉害, 我连一锅面条都没办法给她下,她哭得厉害。我当时想,我要的不多,我不需要别人给我一个世界那么多的东西,我只要一把火,一把能把这锅面条煮熟的火,这就够了。”


    “你猜怎么的,”孟媛媛笑了,“我真的拥有了一把火。”


    她的笑容看得木绵莫名心酸。


    她不敢再看孟媛媛,再看她都觉得自己要流泪了,她不得不偏了偏视线,看向李斐那边。


    好家伙,被她逮到了,李斐这个小同志的眼神也不太对劲,明显也被触动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李斐好像被老师抓到了一样,挪开了视线,满身的不自然。


    木绵没由来地觉得好笑。


    她知道李斐的一个秘密,其实这个人看上去外表冷漠,很不擅长表达感情,但同时,他其实又对人的情绪感知得非常灵敏,并且一上头就很难下去。


    大学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电影,是个爱情悲剧,有情人没成眷属相互错过了,看完之后木绵还能兴致勃勃地吃饭,李斐整个人都郁了,他当然也没哭,也没唉声叹气个不停,但是出了电影院还是闷闷不乐了好久。


    那时饭桌上的木绵看当时的李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现在,看他这幅模样,一种莫名的滋味也浮上心头。


    你还是这样啊,挺好的。


    短暂的游离过后,木绵的情绪也稳定些了,她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木绵:“你为什么觉得你——那个人是被你杀死的?”


    孟媛媛露出回忆的表情:“那天他想出去赌,但我不想给他钱,那是我千辛万苦才挣到的一千块,他把我打了一顿,把钱全拿走,跑了,走之前他说如果输了就回来砍死我和我爸妈。他走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办,我那个时候没想杀他,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和小静。”


    “凌晨两点他回来了,敲门的声音很大。他应该喝酒了,醉醺醺的,一边说让我开门一边说要杀了我。我怀疑他真的想弄死我,所以我就没开门,我当时想,如果能用火烧死他就好了,这样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时候他突然就没了声音,我以为他躺在外面睡着了,我也躺下了。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死了,而且是被火烧死的。”


    “当初,我想要有一把火,我就有了,我把那锅面条煮熟了,那么,如果我想把他烧死,或许我只要这么一想,就会有一把火朝他烧过去。或许他真的就是我杀的。这难道没可能?”孟媛媛怀疑又痛苦地说,看向木绵的眼神仿佛溺水的人。


    木绵明白了她为什么产生这样的怀疑了。


    其实孟媛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应该怎么使用,她以为自己只要一想,异能就可以用来伤人,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木绵非常认真地说:“媛媛姐,你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学会使用异能,我看到的结果告诉我,你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更别提直接杀死这个人了。”


    孟媛媛:“真的吗?”


    木绵再次和她确认:“放心,不是你。”


    孟媛媛呆愣片刻,而后长舒了一口气,蒙在她额头多日的阴翳似乎在一瞬间散去了,虽然她因为长期的压抑和贫困看起来仍旧脸色枯黄,但精神气完全不一样,眼底也有了光。


    调查清楚事情,其实木绵和李斐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但临走之前,木绵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问:“媛媛姐,你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吗?”


    孟媛媛:“什么?”


    木绵:“要来特备局吗?异能者来这里工作可以免试,直接入编。体制内的话,没准可以帮你安排小孩上学。你的女儿几岁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孟媛媛脱口而出:“四岁!”


    离开之后,木绵坐在李斐的车上思考该怎么给孟媛媛安排岗位。


    孟媛媛现在对异能的掌握看起来没有李斐熟练,直接加进行动科不太合适,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学习。


    那么,把她编入后勤?


    也可以,之前特备局三个人吃饭一个厨子,加上孟媛媛就是六个人吃饭了,设置两个厨子理所当然。


    安排好了之后,木绵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望天苦思。


    特备局的前途目前为止还是有点堪忧,主业总不能是吃饭和做饭吧,怎么把全局人都融入到社会中,这是个问题。


    还有,既然那个人不是孟媛媛杀死的,谁又是真正的凶手?


    凶手是随机地挑选了一个醉汉,出于试用异能的态度杀人。还是说,他已经知道孟媛媛是异能者,故意在她门前作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木绵正思考着,车辆前面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李斐在她身边说:“你有急事要回特备局吗?”


    “没有,怎么了?”


    李斐回答:“我想从家里收拾一点东西带去特备局的办公室,你跟我一起去?”


    木绵同意了,今天应该也不会再去探查别的异能者了,闲着也是闲着。


    想到这里,木绵突然有些唏嘘,之前那个工作,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屁股后面都有一堆事情追着,完全不用思考怎么主动找活干这件事。


    害,还有点空虚。


    为了摆脱空虚,木绵把手机拿了出来,点进了晓晓的朋友圈,她之前把晓晓屏蔽了。


    果然。


    大前天晚上十点半,晓晓发了一张夜空照,配字:“又忙到这个时候,加油,晓晓!”


    前天晚上十一点,夜空图换了一张,配字:“加班什么时候是个头?”


    昨天晚上九点,没夜空图了,字也没了,只有一个臊眉耷眼的小黄脸。


    木绵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该。


    木绵看朋友圈的时候,车子一直在平稳地运行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斐说:“到了。”


    两个人下车,并排地走着,走到公寓楼门前的时候,木绵朝里看了一眼,有点惊讶。


    今天的公寓楼看上去格外地吵闹,许多十几岁的女孩子提着行李箱,拿着水壶凉席等物在走廊里走动着,人太多了,看上去都有些拥挤。


    木绵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李斐:“昨天房东发消息,有个职高的幼师专业学生要在旁边实习,住在这里。我没想到人这么多。”


    说着,他看向木绵:“太挤了,你表姨家近不近,要不然我先给你送过去,你去她那里等我。”


    木绵:“……”


    李斐还没忘呢。


    她哪有什么住在旁边的表姨,那都是编的。


    木绵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但李斐并没有立刻罢休,看着她又问:“你表姨住哪里?我收拾完东西,你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木绵本来没反应过来,但是,她忽然想到了她今天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李斐,她那一次来这里,确实是为了看他,而不是为了什么表姨。


    所以……


    木绵看着表情正经的李斐,举起手,恶狠狠地指向他的额头:“我警告你,老实点。再说表姨我立刻给你两拳。”


    李斐“哦”了一声,转身了,木绵对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了一声笑。


    木绵:“……”


    有毛病,高兴个鬼。


    木绵和李斐结伴走过的时候,经过了那群女生,吸引了她们的视线。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可以在别人的视线下安之若素的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赶紧上楼,走到李斐的房门前。


    站在房门前,木绵松了口气,安静地等待李斐开门。


    但这个时候,一瞬间,第六感让她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同时耳边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奇怪声音,非常细碎的噼里啪啦,她一时间无法分清声音时从哪里传来的,也不知道它到底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它在飞速地逼近。


    但很快,木绵就知道了。


    她的耳边传来了一声非常巨大的爆炸声,大到木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木绵:“什么动静?”


    李斐维持着开门的动作,看向门板:“好像,是里面。”


    “啊?”


    “需要进去看看。”说着,李斐低头继续开门。


    但木绵立刻想起了之前汪华跟她说的事情,为了提高自己的安全度,她立刻怂怂地握住了神圣壁垒。


    她刚触碰到它,门就开了,门内的一切让人震惊,可以说是一片焦土了。


    所有的电器都在冒烟,窗边的插座焦黑一片,架子上的东西都摔落在地面上。简而言之,这个房间基本被摧毁,暂时不可能住人了。


    木绵略有些结巴地说:“……李斐,你家炸了。”


    李斐的表情却很淡定,他站在门前,环视四方,而后回头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25.  第 25 章   “但那不是家。”……


    木绵对李斐这个表情非常敏感, 下意思地说:“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炸的。”


    “……我知道。”李斐说,“我只是在想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被炸懵了?”木绵立刻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收拾东西然后另外找个地方住呗。”


    李斐对着她, 眼神深奥含蓄,但仔细一品,仿佛在看憨憨, 片刻后, 他说:“好。”


    木绵:“?”


    说个好字需要延迟这么久?


    在她疑惑的视线里, 李斐开始收拾房间。


    仔细查看之后木绵才发现, 这间房虽然看上去被摧残得很厉害, 其实不然, 被彻底毁掉的只有连接了电源的电器,其他的东西,只是看着可怕,尤其是木质柜子里放着的衣服文件都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 李斐的损失虽然大, 但没到惨重的程度, 关键性的东西都还在。


    如果这是一次针对他们的攻击, 可是真够虚张声势的。


    在李斐家的废墟里逛了一会儿街, 木绵一回头, 发现李斐已经把头埋进衣柜里整理好一会儿了,木绵站在一边觉得自己这么闲着不太好, 主动表示要帮忙。


    她站在李斐的书桌前, 说:“我帮你把抽屉里的东西整理一下吧。”


    李斐这个时候正在收拾衣柜,背对着她直接“嗯”了一声。


    于是,两个人背对着背, 各自忙活起来了,人做事情的时候不聊天就会觉得气氛非常干,不太对劲。


    木绵忍了一会儿主动提出一个话题:“这里看来是住不了了,你有想过搬去哪里吗?”


    问出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开始思考了。


    她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住的小区里还有没有合适的房源。这几天好像在创文,线下能够直接联系房东的小广告已经都被清理了,李斐要不然就去找中介,要不然只能问问保安大爷。


    但是保安大爷那里也不知道多少信息,最后他应该还是得求助中介,没准还会找到二房东——


    等等。


    木绵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在想什么垃圾啊。


    李斐住哪里管她屁事,他就算睡大街,她操个什么心,怎么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想着李斐怎么住她的小区这件事。


    她也太敢想了吧,李斐都不一定愿意住她小区里,她的思想太超前了。


    她正在自我批评,那边,李斐的声音想起来了。


    “你那间空了的房间,有考虑转租出去吗?”


    木绵:“?”


    她看着李斐,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斐看着她,又加了一句:“能回点房租,还不错吧。”


    木绵:“……”


    是不错,但这尼玛是房租的问题?


    是她错了,她只想到要李斐在她小区租房别碰见坑人的二房东,没料到李斐已经打主意想让她升职二房东了。


    她突然想起李斐问她房租多少的事情。


    她眼神一言难尽地看着李斐。


    李斐一反常态地脸皮很厚,直面她的目光毫不躲闪,不过也有可能他其实已经想跑了,欲盖弥彰地在装强硬,充大爷。


    他语速很快地说:“你那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租出来也没什么坏处。我之前的生活习惯你是知道的,跟你没有任何冲突的地方。私区我绝对不会打扰你,公区的垃圾我来扔,卫生我来打扫,两个人做饭也比一个人做饭效率省钱,这不是挺好的吗?你能想出来哪里有问题吗?有的话现在说出来,协调一下,免得以后有矛盾。”


    木绵:“……你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累不累。”


    李斐语速慢下来了,言简意赅:“还行。你觉得呢?”


    她觉得呢?


    她觉得李斐这话确实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省力省钱,她是烧了一万米的高香才烧出来他这个绝佳好室友,这要是个女性,她立马屁颠屁颠地让人家住进来,还得思考一下这样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她也要干点什么吧。


    但是。


    这尼玛是李斐啊。


    他们这是什么混乱的关系,前任就算了,魔法少女和龙傲天也算了,木局和小李还不够,现在又变成了二房东和租客。


    角色扮演都没他们花样多。


    等等,什么角色扮演,木绵虚空里给自己的脑袋重重一击。


    这一击结束,她也冷静了,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她才不带李斐住。


    于是,木绵道:“你说得很好,没有问题,但是我很喜欢一个人住,以后还有可能养猫,那间卧室我要给猫留着。”


    李斐:“……”


    他露出了词穷的表情。


    看着李斐的表情,木绵都有些同情了。不会说话真可怜,连只虚假的猫都赢不了。


    她以为李斐应该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他憋了一下,又出来两句:“但是你一个人住的话,可能有危险。今天的爆炸你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吗?你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虽然你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工具,但是多一点防御力量也不吃亏。你是整个特备局的副局长,你如果遇到了危险,特备局的工作就开展不下去了,特备局不行了,万一异能者失去控制,对整个国家都不好的吧。你说呢?”


    木绵听着听着,越听越想笑。


    她一方面笑李斐的话,越来越扯,一方面也笑李斐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很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只能一路扯下去,扯到无法收场,扯到绝望。


    想到这里,她真的笑出来了。


    行啊小李,这都能说出来,看来考公的时候申论没白学。


    说实话,他这个理由是挺光明正大的,木绵都有点动心了。也可能她刚才就动心了,只是觉得这样不合适,李斐一给她这个伟光正的理由,她立刻就奔着跑了。


    他们同居是为了特备局的未来,利国利民,这都不干,还是人吗?


    但是……


    木绵仍旧拒绝了他。


    她决不能这么简单就答应李斐住进来,他们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太多,不可能当简单的房东和租客,今天太仓促了,她需要想想。


    她对李斐说:“我还需要思考一下,你如果这几天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先住特备局办公室里吧,后面那个休息室还挺大的,也有床,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一直住在那里,像家一样。”


    她算是看出来了,特备局对于办公室的管理极度松散,既然把办公室装扮成毛线批发市场没有关系,那么当成自己的家更没有关系。


    刚才说的那些话大概把李斐过度地消耗了,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木绵都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已经可以低头继续收拾东西了,他才很小声地说出一句话。


    “但那不是家。”


    木绵看向李斐,突然有些无奈地笑了。


    那,什么是家呢?


    26.  第 26 章   “买个东西”,“十分钟……


    李斐大概是断舍离观念的忠实践行者, 本来房间里就没什么东西,被炸了之后能用的就更少了,收拾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起也就那一小点儿,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行李箱, 把自己的日常用具和衣服放进去,一年四季的衣服快放完了,箱子还没装满。


    就算这个箱子有二十八寸, 这也挺离谱的。


    木绵站在一边, 暗自数他清点出来的衣服。


    一年四季, 春夏秋冬, 他拢共三个T恤, 两个卫衣, 两个毛衣,两件羽绒服,哦对,裤子也就牛仔裤和秋裤各两条, 其中一件羽绒服木绵看得非常眼熟, 还是谈恋爱的时候她给他挑的一件, 看着都干瘪了。


    木绵看着他的脸, 又想叹气了。


    好歹也是个帅哥, 收拾得时尚点肯定到哪都一堆人追求, 天天就穿这些烂糟糟的东西,非得埋汰自己。


    他洗得再干净, 叠得再整齐, 但衣服旧了就是旧了啊。


    木绵忍不住地说:“你现在工资也不低吧,能不能多给自己买几件衣服?”


    李斐头都不抬,声音低沉地说:“这些够穿了。”


    木绵深感沟通之艰难:“……确实够穿了, 但是,不好看了。”


    “不好看了。”李斐重复着她的话,微微抬起眉毛,看向木绵,看了两眼,唇一抿,又低头了,继续收拾东西之前还“哦”了一声。


    木绵看他这个动作,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什么受气小媳妇嘴脸,她不过是死活不同意他租自己的房间而已,他搞得好像她是个狠心嫌弃糟糠妻的罪人。


    有没有天理了。


    木绵生气地在心里臭骂了李斐一顿。


    刚捶完,她突然发现李斐手里拿着一个棕色饼干盒。


    看着饼干盒,木绵愣了愣。


    这个盒子好像是第一年恋爱时她送给他的。


    盒子本身其实没什么纪念意义,只是她买了一盒打折的饼干,饼干很难吃,她就扔给了李斐,让他当早餐,免得浪费了,她没想到他把它留到了现在。


    她指着那个盒子说:“你怎么还留着这个盒子,里面装的什么啊?”


    李斐手上动作飞快地把它塞进了行李箱里,夹在两件羽绒服中间:“证件。”


    木绵:“喔。”


    用这种铁盒子装证件确实挺好用的,木绵就没再问他了。


    收拾了一会儿,李斐把东西装完了,两个人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李斐毫无留恋。


    木绵本能地以为刚才的爆炸十有八九是有人针对性的偷袭,但出来之后,走到一楼,她才明白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一楼的很多房间都传出焦味儿,一个女孩子正惊魂未定地拿着手机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外打电话,她虽然站在走廊里,但浑身的语言都表示她只不过是鼓起勇气来查看一下情况而已,更多的女孩子已经跑到了外面空地上站着。


    作为特备处的副局长,突然直面了异能者惊扰到普通人的事情,一走了之肯定是不行的。


    木绵于是对李斐说:“我得看看怎么回事。”


    李斐这个时候还是很靠谱的,立刻说:“你先跟我把行李箱放车里,然后再回来,不要落单。”


    为了不耽误事儿,两个人很快地穿过了整个走廊,在走动的时候,木绵隐约听见有人在哭的声音。


    其实这个人哭得声音很小,像是小猫,如果不是门半掩着,有没有别人了,很难被捕捉到。


    木绵本来以为这个人是被吓哭的,但是仔细一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哭声隐隐让人觉得很难过,就好像积累了很多的委屈。


    两个人很快地放完行李,李斐负责打电话联系汪华,询问她这个情况有没有什么应急预案,异能者造成的经济损失如果让普通人承担确实有些吃力了。


    而木绵则已经来到了这群女孩旁边。


    她在走路的时候,看着对面的那些职高女生,突然想起来,那位只有十五岁的雷系修真者是个女孩子,名叫雷茗。


    那么,或许她就在这群人里面。


    在不了解雷茗的秉性,又不知道她为什么使用异能的情况下,贸然表现出自己的身份不太合适。


    要不然就装作一个同样懵逼的无辜受害者好了。


    想着,木绵已经走到了那群女孩子身边,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的房间刚刚也发生爆炸了吗?”


    几个女孩立刻回头看她:“是啊,都没想到,突然一下子炸了。”


    一个女孩子抱怨的声音格外大:“学校安排的什么垃圾地方啊,脏乱差就算了,还出这种事情。”


    听了继续她们的抱怨之后,木绵随声附和了两句,又问:“那你们知道爆炸怎么发生的吗?有没有人跟你们说了怎么回事?”


    木绵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密切地关注着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茫然中带着烦躁。


    “这我们哪里知道?炸起来的时候我们正在找那个小傻子要东西,雷茗突然跑进来了,然后就炸了——”一个女孩满脸不爽地说,说到一半,被旁边的人捣了一下手臂,她骤然停下了,有些防备地看向木绵。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谁啊阿姨。”


    木绵:“……”


    说实话,阿姨这个称呼本身并不会让人生气,谁都有年纪大的时候,成为阿姨只是人生的必经阶段,如果是小朋友叫她阿姨,她会很无所谓地摸摸头。


    但是,这种年纪没差几岁就喊别人大妈阿姨的人最讨厌了,她在试图用年龄羞辱别的女性,这种行为本身让她不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真幼稚啊。


    木绵刚准备说什么,旁边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处于息事宁人的角度走了过来,很快速地说:“对不起姐姐,她刚刚被吓到了,口不择言,你别跟我们计较。刚才的爆炸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害怕。现在在等老师的消息,等老师来了看看再住哪里。”


    既然有个人出来道歉了,木绵本身也没怎么生气,点了个头,刚好这个时候李斐也跟汪华沟通好了,两个人并肩朝着走廊里走去了。


    木绵一路查看,想要找到雷茗的下落。


    看上去那群小姑娘跟雷茗关系不太好,雷茗现在应该还在这里面,那么,刚刚的哭声和雷茗有什么关系吗?


    正这么想着,木绵又推开一扇门,这次,一推开门她就看见了两个蹲在地上的女孩子,一个女孩子的手搭在另一个人的后背上,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见她进来了,两个人同时抬起头,一个人眼神害怕,而另一个人则眼神警醒地看着她。


    木绵表情很温和热情地问:“我是楼上的邻居,刚刚家里也被炸了,你们俩没事吧?”


    那个看起来在保护人的女孩很快地摇头,看着她的眼神仍旧非常警惕:“没事。你还有事吗?”


    木绵:“你们怎么待在这里不出去啊?万一等会儿再有事怎么办?”


    “不会再有事儿。”女孩脱口而出,是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


    出于一种直觉,木绵立刻觉得她应该就是雷茗。


    第一次见面,她此时还没想好怎么对待雷茗,直接收编吗?似乎不合适。


    雷茗和孟媛媛不一样,孟媛媛看着已经没有活路了,但雷茗现在似乎在正儿八经地上学,以成为一名幼师为职业目标正在实习,她的人生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必须改变的理由。而且从她现在的接触来看,雷茗旁边这个小姑娘可能是被欺负的对象,如果雷茗现在就离开,这个小姑娘可能要遭殃。


    这样吧,反正她目前还不知道雷茗的品行如何,现在直接给人家打一顿看看做过坏事没有好像太粗暴了,在旁边观察观察再说。


    木绵犹豫了一下,想了个办法,她把手机微信二维码找了出来,说:“我是楼上的邻居,你要是有事情需要帮助可以找我,我什么时间都可以的。”


    雷茗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姐姐。


    木绵尴尬到想喊救命,脸上还是很诚恳地说:“呃,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你长得挺像我表姨的女孩,真的。加个微信而已,没什么的嘛,就算你不需要帮助,万一她需要呢?”


    在她的极力游说下,雷茗加上了木绵的微信。


    到这里,这一天算是非常充实地结束了。


    木绵坐在李斐的车上,只想瘫在椅靠上,一个字都不想说,她可太累了,等会儿李斐回到特备局把东西放下,她就直接瞬移回家,洗澡休息。


    正想着,木绵突然发现车子停了,她以为到了,艰难地直起身体,没想到,一扭头,车子停下的位置离特备局远着呢,他们到了一家商场外。


    李斐没有什么解释的欲.望,解了安全带,扔下一句“我去买点东西,十分钟”就径直下车了。


    十分钟啊,木绵以为他去买水了,没什么所谓地继续瘫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过了十分钟,驾驶座车门一开,伴随的还有纸袋摩擦的声音,木绵偏头一看,李斐的脸没看清,“海澜之家”的标志看得明明白白。


    木绵:“……”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斐也一声不吭,他演默剧似的把那个装了一套衣服的袋子直接放在主副驾驶之间的地方,坐上位置,扣好安全带,好像很无所谓地钥匙一扭,继续开车了。


    木绵看着这个袋子,又看着李斐绷紧的侧脸,一会儿之后,扭头对着窗外没憋住笑了一声。


    “买个东西”,“十分钟”,“海澜之家”。


    全方位的好笑。


    27.  第 27 章   当代人类有没有一点控制……


    笑归笑, 一直到李斐把车开回特备局的院子,她都没有对海澜之家发出任何评价,硬装没看见。


    人家正经男装连锁品牌, 上市公司, 轮不到她来评价。


    噗。


    回到特备局之后,李斐就开始搬东西,杨叔刚好在院子里给花喷药, 见两人回来了, 还带着衣服行李箱, 顶着KN95背着药壶过来了, 瓮声瓮气地问:“怎么了这是?”


    木绵跟他解释:“李斐家被雷系修真者毁了, 这段时间应该要在办公室住了。”


    杨叔的惊讶透过口罩传递了出来:“雷系修真者?怎么这么快又冒出来一个。”


    木绵摇摇头:“缘分吧。”


    刚好李斐租在那里, 刚好雷茗的学校也安排在那里,可能这就是命运。


    寒暄两句之后,木绵就指着李斐对杨叔说:“杨叔,我帮他安置一下啊。”


    杨叔对她比了一个手势:“去吧。”


    这时的李斐已经把行李箱搬上楼了, 木绵立刻快步跟了过去, 走进李斐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太久没有人使用, 就算看上去不脏, 也是一股灰尘的味道。她进来的时候, 李斐正对着行李箱和抹布皱眉, 看上去闷闷不乐,可怜兮兮, 好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看上去太可怜了, 她见不得李斐这个样子。


    木绵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赶紧把迈进去的小腿收了回来。


    眼不见为净, 她还是去干活儿吧。


    木绵掉头就走,直奔汪华的办公室。


    她进来的时候,汪华的手指正在键盘上飞速的敲击,几乎能看见残影。见木绵来了,她只是稍一抬头,而后就继续投入的工作中,扔给木绵一句:“稍等,雷茗和她就读学校的资料马上就给你。”


    木绵点头,乖乖地坐在了一把木椅上,倚着绿毛线打出来的青蛙靠背,安静地等待。


    没多久,汪华手上的动作停了,同时打印机轰鸣起来,很快,所有资料都打印完毕,放在了木绵的腿上,沉甸甸的一打。


    木绵大致地翻阅了一下,资料不光包括雷茗的身世,还有那个班其他人的过往经历,甚至还有那所职高的教学信息,她从头翻到尾,觉得这已经大大超出她的预期了。


    木绵对着汪华投以敬佩的眼神,都快退休的人了,还这么厉害,看来他们特备局虽然看着不着调,还是有能人的。


    把所有的资料整理齐了,抱在怀里,木绵对汪华说:“汪局这有点多,我带回去看吧。”


    汪华很无所谓地说:“都可以,你想在哪里看都行。”


    说着,她松开了鼠标键盘,手在桌下一摸,两根棒针就又回到手上了。


    木绵非常识趣,立刻从她的肢体动作里获得了这个信息:汪局的工作今天就做到这里为止,剩下的就要看木局了。


    木绵没再打扰她,抱着资料走出汪华的办公室,她看看手上的表,六点了。


    好耶,下班了。


    木绵立刻想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她今天早上带来的那个坐垫尺寸不太合适,她想带回去换一个,想着,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办公室的方向,隔着水泥钢筋楼层板,想看的东西没看见,不太敢看的东西倒是冒了个头。


    李斐站在二楼,没什么表情地朝下注视着她,他头顶的天空中晚霞渐染,归鸟飞过。


    她看见他这个样子,突然改了主意。


    当然不是改主意接纳他,而是改主意不上去拿坐垫了。


    他那个样子看上去太可怜了,她如果上去,可能会忍不住收留他。


    但她现在收留他的话,他们互相算是什么呢?


    她抱着资料,走向自己的小电动车,背对着李斐走了。


    走了很远,夕阳追着她,有一道视线好像也在追着她。


    木绵回家之后就在专心地看资料。


    她先是把雷茗的资料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她现在年纪不大,档案里的资料并不多,好像也没什么社交媒体的账号,木绵看完之后也只是对她的身世有了一点了解,但这一点了解也让她唏嘘不止。


    雷茗的母亲在她初三的时候去世了,只留下了她和妹妹两个人,雷茗之前成绩很好,但她父亲没有送她上普通高中,而是送进了这家职高。这倒不一定出于轻视女孩的传统观念,只是家里经济条件太差了,她的父亲腿部有病,不能正常行走,只能靠给人补鞋挣钱。


    在这个年代,对大多数人来说上不起学已经是天方夜谭了,但也有些人,被现实因素捆绑着不得不蒙着眼睛朝前跑。职高上学不要钱,还给发补助,对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是一条通天的大路。


    木绵把这群学生的资料挨个看了一遍,但看完之后,居然找不到一个父母都在并且关系很好的家庭,甚至还有学生的资料上除了一个七十八岁的奶奶什么都没有。


    木绵看得有点难受,拿着杯子走到了窗边,两眼没什么精神地朝外看,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窗外路灯昏暗,没什么能看清的东西,只有别人家的灯火还在亮着。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


    木绵立刻拿起手机,解开锁屏,她以为会是哪个朋友发来的信息,没想到,却是雷茗发的消息。


    木绵马上就提起精神看屏幕,看清的那一刻,她诧异了,雷茗只给她发了一个字:“我”。


    木绵不明白一个“我”是什么意思,既然是雷茗先发的信息,她问一问也没什么突兀的。


    木绵就打了一行字过去:“怎么了,有事情吗?”


    她等了一会儿,对面才回消息:“没事情,手机在别人手里点错了。”


    这样啊,木绵回复了一个:“好的。注意休息。”


    但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她突然醒悟了,手机在别人手里点错了?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尤其雷茗看上去还是个很谨慎的小姑娘。


    她不会正在被霸凌吧。


    木绵一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她需要去看看。


    既然是战斗,行动科科长就不能缺席,刚好手机屏幕还亮着,木绵发信息问李斐:“突发事件特殊活动,现在有空吗?”


    李斐回复得很快:“有。”


    木绵得到答案立刻就在脑内把行动计划制定好了,第一站,她要先去特备局,把李斐捎上,去他的废墟房里伪装邻居。昨天西塔看她瞬移已经用熟了,主动教了她瞬移的高端用法,比如怎么快捷简便地捎个人。


    木绵轻车熟路地变身,闭眼,“咻”的一声,她到李斐的办公室了。


    木绵有些得意,魔法少女的能力真好用——


    “……”


    她沉默了。


    片刻后,她闭上了眼睛,背了身,对李斐举起双手:“你继续换衣服。”


    转过身的木绵很尴尬,虽然李斐什么样子她都看过,但现在这不是前任了嘛,以后还是需要注意一点,并且要记住,现在李斐以办公室为家,在办公室里是可能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的。


    她在心里大声地做着检讨。


    但,检讨着,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刚刚看见的腹肌,“腹肌真不戳”,这个声音在她耳边偷偷摸摸地响起。


    不,不能想这个,她觉得李斐是故意的,他都知道她要来找他了,还不谨慎一点,躲在后面的休息室里换衣服不就得了。李斐肯定在心计她,她不能吃这种糖衣炮弹。


    不过……嗯,腹肌真不戳。


    “……”


    当代人类有没有一点控制自己思维的能力啊。


    淦。


    木绵正在胡思乱想,李斐的声音忽然从她背后响起,距离她很近:“你背过去干什么?”


    28.  第 28 章   “喂,是警察同志吗?这……


    木绵结结巴巴地说:“就, 直接看的话不太尊重你吧。”


    李斐好像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哦,这样啊。”


    他的尾音比平时略长,听起来莫名就带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他完全看破了木绵的伪装, 知道她只是在瞎诌一些看上去光明正大的理由。


    木绵被他搞得脸颊有些热,不光是尴尬,还有些羞恼。


    如果李斐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发挥, 她明天早上就去检查特备局的绩效考核表, 给李斐扣个七荤八素。


    社会人的惩罚方式就是这么地简单粗暴。


    还好,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 李斐没有再借题发挥什么, 闪避了木绵的攻击, 保住了自己的绩效工资。


    换好衣服的他走到了木绵的面前,直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木绵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刚刚雷茗给我发了条信息,后来又说发错了, 我想着她这种性格的小孩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 应该不太可能出现发错信息的情况, 所以我想去那边看看。”


    说着, 她伸出手, 手指放在李斐的左手边。


    李斐弯着脖颈看她的手, 看了两秒,抬起头, 看着她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两眼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垂眼瞥她的手两眼,好像在确认那个玩意儿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吗。


    木绵:“……别多想,就是带你一起瞬移的话需要有肢体接触。”


    李斐:“哦。”


    哦完, 李斐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脸上肌肉绷紧,目光直视着前方:“我好了,出发吧。”


    于是,魔法少女的瞬移开始了。


    其实瞬移就是闭上眼睛而已,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平时木绵使用瞬移的时候打个哈欠时间也就过去了。


    但今天,被李斐握着手,这个哈欠长的时间感觉上就像扩充了无数倍,如果说时间的流逝如同鸟类的离去,瞥一眼就消失,但这一眼,她在这只鸟儿离去前把它所有羽毛都仔细打量了一遍,清晰又深刻。


    这样的体验是会让人觉得局促,手心也想要出汗的。


    幸好,哈欠会打完,鸟儿也会飞离,他们的脚再一次踩在了地面上,短暂的相交结束,他们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对方的手。


    木绵把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贴在身体两侧。


    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站在废墟房间里的木绵才对李斐说:“不能耽误时间了,我要赶紧下楼看看。”


    如果想要了解雷茗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亲眼看一看比什么都好,唯一需要确定的事情就是雷茗现在是否住在这里。


    下午都发生了爆炸,在汪华那边的操作下,爆炸发生的对外理由是公寓外的变电器烧坏了,把整件事变成了一场可以容纳进科学解释范围的事故。


    但按照常理,学校应该出于安全考虑,把学生转移到其他地方居住。她来这里,其实只是因为雷茗没有回复她“你在哪里”这个问题,过来瞎猫逮死耗子的。


    但显然,这所职高的管理层胆子比较肥,就算发生了爆炸,那也无所谓,好不容易找到的住所咱必须利用到位。


    于是,在木绵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就听见了几道尖利的女生,还有一个人很伤心的哭声。


    木绵立刻冲下楼了,冲之前还交代李斐一句他先别出场,她一个人就够了,他一个大男人半夜去女生堆里劝架,实在不太合适,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情绪,获得两边都讨不到好的结果,如果有战斗他再冒个头,李斐很听话地答应了。


    但他也飞快地表示要跟木绵把语音连上,免得听不清她那边的动静。


    木绵同意了。


    木绵走到一楼的时候,刚好看见白天那个喊阿姨的女孩子和雷茗对峙,旁边还围了好多女孩。


    木绵想了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表情,装得像是一个不识趣又八卦的长辈,老远就大声地说:“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的声音很大是不错,但在场的女生连同雷茗都没怎么买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仍旧集中在这场对垒之中,木绵只能艰难地一边朝里挤,一边踮起脚尖朝里看。


    “刘芳菲,你别太过分,我已经够忍你了。你平时带着那帮人孤立小春就算了,现在还污蔑她偷钱,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雷茗非常生气地对那个女生喊道。


    在一边旁听的木绵立刻抓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个说话不怎么好听的女孩叫刘芳菲。


    有了这个概念之后,木绵皱了皱眉。


    在她的资料里,刘芳菲就是那个父母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个奶奶带她长大的女生。


    她原本以为这种的家庭背景会让刘芳菲性格内敛懂事一点,但没想到,反而是加倍的泼辣和蛮不讲理。


    刘芳菲很理直气壮地说:“你说不是她偷的钱,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边。丢钱的时候只有她在寝室里,不是她能是谁?”


    雷茗冷笑一声:“你说是小春,但小春根本就不认识钱,她拿你的有什么用?”


    她气势汹汹说话的时候,她身边那个看上去反应略慢的女孩子看见了木绵,本来还在哭,这会儿又弯着眼睛对木绵笑着打了个招呼,笑容看上去天真又可爱还带着一点迷糊。


    木绵对她回了一个笑,同时脑海里开始回想她的记录。


    小春,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孩名叫戴春归,出生的时候难产影响到了智商,一直都傻乎乎的,哪怕是小学水平的知识她都无法掌握。其实按理说她不应该读职高的,但家长有安置烫手山芋的需求,学校有拿补贴的需求,她就自然而然地来到这里了。


    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受没受欺负,除了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雷茗,可能没有一个人在意。


    想到这里,木绵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想要叹气的冲动。


    等职高念完,小春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被家里很快嫁出去吧,连结婚证都不用办,摆两桌酒席,事儿就算成了,反正她人傻性格又好,估计也不会反抗。


    木绵突然在想,她能怎么帮小春呢?


    一时间想不出办法,争吵声却更大了。


    刘芳菲指着雷茗说:“她不认识钱又怎么样,也没准就是觉得好玩就拿走了。”


    雷茗声音很冷地说:“但你们下午明明没在我跟小春的东西里找到那笔所谓的钱,难道还不够证明她的清白?”


    刘芳菲有一瞬间的语塞,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强撑着说:“确实没找到,但万一在你和小春的身上呢?”


    雷茗在短暂的意外之后,眼神迅速地变得可怕起来,额前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阴翳:“你想干什么?”


    刘芳菲什么都没察觉到,仍旧语气嚣张地说:“你把衣服脱了,我要搜一遍。”


    雷茗:“你敢?”


    刘芳菲得意洋洋地笑了:“我当然敢,你这边就两个人,我这边可是这么多人,我为刀俎,你是鱼肉,懂不懂?”


    说着,她已经开始招呼旁边的人朝着两人靠近了。


    雷茗气得发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欺人太甚。”


    她话音刚落,木绵就听见了一声非常小的电流声,声音就是从雷茗的手里传来的,和白天的异常声音完全一致,这种压抑着的电流声像是春天河流破冰前的细碎声响,它只是一个引子,再下一步,并不需要太久,整条河流就会奔腾起来,一路咆哮着向前。


    如果不加制止,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个时候,作为全场唯一的大人以及魔法少女本女,木绵必须救场。


    她审时度势片刻,拿起了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警察同志吗?这里有一起校园霸凌案件。”


    挂了电话之后,她对着身边所有少女微笑:“大伙继续?”


    29.  第 29 章   “【月亮】”


    “你多管什么闲事啊!”刘芳菲回头, 对她怒目相向。


    “这怎么能叫闲事?你们一个钱丢了想找,需要报警,一个要被校园霸凌, 当然也需要报警。我只不过是尽了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打了个电话而已。”木绵理直气壮地说。


    刘芳菲被她气得脸颊都涨红了。


    木绵继续道:“况且搜身是侵犯他人隐私权的行为, 你的钱丢了,你是受害者,但你如果继续错下去, 你就变成加害者了。你知道其中的区别吗?”


    在一般人的世界里, 受害者是无辜的, 值得同情的, 可以帮助的, 但成为了加害者, 就会和别人隔离起来,被千夫所指,走到哪里都会有异样的眼神,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待遇。


    木绵以为刘芳菲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但刘芳菲的回答和木绵的预设完全不同。


    “我当然知道受害者和加害者的区别。受害的人软弱好欺负, 一次被欺负, 次次被欺负, 人人可欺负。加害者就不同了, 就算大家都躲着他又怎么样, 谁也不敢惹他,不敢占他便宜。”刘芳菲以一种确信无疑的语气说了出来。


    木绵突然语塞。


    因为她其实知道, 刘芳菲的话在某些情境下也是对的, 尤其是在一些信奉弱肉强食的地方。联想到她的身世,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照顾着长大,成长过程中很容易就遇见别人的欺辱, 在这种生活环境中,拥有“善良”这个品质不见得是个让人觉得快乐的事情。


    但是……


    木绵直视着刘芳菲的眼睛:“欺负别人永远是不对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还没有能力分辨出自己想成什么样的人,有些人其实并不想成为坏人,只是非常渴望自己拥有力量。在他们过去的成长中,坏人往往比好人更有力量,所以偶像就成为了坏人。


    但是,谁想被人讨厌呢?谁不想被爱呢?


    木绵叹了一口气,问:“如果你奶奶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情,她会为你开心吗?”


    刘芳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立刻说:“警察不会叫家长吧?”


    木绵:“有可能。”


    刘芳菲再也不看雷茗,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木绵的身上,焦急又崩溃地说:“你怎么可以?”


    木绵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做了坏事总是会受到惩罚的。”


    相较而言,现在的校园霸凌没有成功,雷茗也没有真的暴走使出自己的雷电攻击,就算见一见家长,这个惩罚也算是够轻的了。


    但她没想到,刘芳菲的情绪突然就到达了某种临界点一样,用看仇人一样的眼光看她,但眼角居然还有泪花:“你确定做了坏事总是会受到惩罚?”


    木绵:“是。”


    刘芳菲:“那为什么那个黑心老板怎么都不赔我爸妈的殉葬费,为什么抢了我家地的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我奶奶辛苦几个月,卖了二百斤玉米挣了三百块钱给我,转头就被人偷走了,而偷钱的人什么惩罚也没有。你说的什么会被惩罚,我一个字都不信。”


    刘芳菲露出一个冷笑:“你想自以为是地主持正义,你正义得过来吗?”


    说完,她就转身,也没跑,只是背对着木绵,抱住了双手。


    整个走廊里一片寂静,所有女孩都看向了木绵这个方向,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是的,她作为一个人,能够维护的正义永远只是有限的正义,甚至于上上个星期,她还是一个整天被欺负的职场受气包。她没有分身术,也没有时空倒流的能力,能够让所有人都得到爱与正义的保护。


    个人的努力对于改变整个世界来说无异于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山,她今天帮了一个人,这个人好了,明天还有别人,在庞大的数量面前,她的努力其实很小。


    但是,就这样放弃吗?不可能的,她改变不了整个世界,最起码,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世界,如果能让某个人的天空恢复晴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看着刘芳菲的背影,还有雷茗警惕的眼神,甚至还有小春傻乎乎的笑脸,她想做点什么。


    在她思考的时候,警察来了,也有老师听说了这边的事情,正赶过来。警察对现场情况作了笔录,因为霸凌其实没有发生,他们也没有真的对在场的孩子们作出什么惩罚,只是非常认真地教育了他们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


    而对于刘芳菲丢了的三百块钱,警察也表示这笔钱确实很难找,毕竟是在寝室内丢了,缺少监控,正规的途径也不可能去搜查谁的私人物品,虽然警察表示会想想办法,但希望也确实不大。


    警察走后,刘芳菲看向木绵的眼神不善中更带着一丝不屑,好像在说,看看,你说的话都不过是放屁而已。


    木绵摇了摇头,她声音穿过人群,非常平稳:“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的。在我给你一个结果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好好生活。我保证可以那些人亏欠你的东西找回来,不仅是钱。”


    刘芳菲愣了两秒,表情有所松动,但她很快就故作凶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是谁啊,凭什么就调查清楚?”


    木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这两天,我会给你找到的。”


    刚好这个时候一位中年女老师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木绵的任务暂时已经完成,她转了身。


    木绵背对着她们一步步地上楼了,越走,速度越慢,她在思考。


    其实调查清楚谁拿了这笔钱的方法很简单,她只需要去刘芳菲的寝室,使用时空回溯,看清楚到底谁拿了这笔钱就好,操作难度不大。


    但如果一切只停止在找到钱这里,她做到的事情仅仅是把表面上爆发出的矛盾遏制住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改变她们的未来呢?


    她正想着,忽然发现李斐其实正站在楼梯的转角处,一直都在看着她。


    她问:“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李斐:“你挂掉语音的时候。”


    “挂语音?”


    木绵想起来了,打110的时候她把语音关了。


    她把这个时间坐标放回刚刚的时间里,突然觉得很尴尬,她被怼的全部经历都被李斐看得一清二楚。


    被一个小姑娘怼,这件事情其实本身并不让她觉得尴尬或者生气,但是让李斐看见了,还是觉得很丢脸。


    她忍不住地确认了一句:“你都看见了?”


    李斐点头:“看见了,也听清了。”


    “那你觉得我,我刚刚,我……”木绵一时间突然不知说什么,末了之后机械地加三个字,“怎么样?”


    她是想知道李斐对她的做法有什么看法,但问出来之后,又不太确定自己想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当年的李斐如果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句话就会说她头脑一热不管不顾,说实话,听见这样的评价还挺难堪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主动换个话题。


    但李斐很快就说:“你很勇敢。”


    木绵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李斐看着她,很老实地说:“如果我是你,我不敢冲进去劝架。”


    木绵:“……”


    害,那只是因为她没有李斐社恐罢了,没什么好夸的。


    但李斐接下来很认真地说:“我会担心我过去也没有用,担心事情无法控制,担心说话没有人听,担心被嘲笑。”


    木绵诧异地睁大眼睛:“嗯?”


    他坦白的程度超乎木绵的想象,用了四个担心,把自己交代得一清二白,完全敞开了。这样的姿态,其实也称得上是勇敢了。


    李斐继续说:“但是你不怕,你很勇敢。你上去了,还说要帮她们,你这样很——”


    他很不出来了,停顿一下才说:“很好。”


    木绵迟疑了片刻,才问李斐:“你在夸我?”


    李斐的脸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有些窘迫:“有问题吗?”


    木绵沉默两秒,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没有觉得我突然窜刷存在感,而且还说那么长一串带入情感好像很热血但回头一想又很尬的话非常地抓马?我又不是什么热血少年漫的主角,搞得那么尴尬干什么?况且也没有收获什么效果,一个小弟小妹都没收到。”


    “那我当你小弟。”


    木绵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一次,李斐的沉默时长有些超标,并且看上去更局促了,刚才的话似乎是他脱口而出的。


    木绵:“你再说一遍行不行。”


    李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我当你的小弟。”


    木绵:“……”


    她又笑了出来。


    别的龙傲天都到处收小弟,他这个龙傲天倒是积极主动地给她当小弟,哪有这样的啊。


    她把手背在了腰后,昂着头说:“知道了,在我手底下好好干,以后会有奖励的。”


    李斐:“嗯。”


    在两次瞬移之后,木绵终于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她拿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着李斐的微信名和头像,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几年前都看惯了的东西。


    但这会儿就是忍不住地看,甚至还想发点什么。


    想了好久,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这几天我准备去她们就读的职高看看,有时间吗?”


    李斐的回复很快:“有。”


    木绵:“周几?”


    李斐:“明天农业局那边有事情,后天早上吧。”


    木绵:“好。”


    到这里,对话已经完成了一个来回,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事情了,但是,好像心底还有些空隙,需要另一个人的存在来填满。


    她想啊想,都找不到发什么过去了,时间无声地过去了许久,木绵叹了口气,正准备暗灭屏幕。


    而这时。


    李斐:“【月亮】”


    木绵:“……”


    片刻后,木绵:“【月亮】”


    发完之后,她看着两个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月亮,无声地笑了,她把手机扣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从重逢开始到今日,她心里怎么想的,其实她还不算清晰,但有一点她突然很明确。


    当下的她很想见到他。


    30.  第 30 章   李斐。


    第二天早上, 木绵起得挺早,还做了两个三明治带去了特备局,但等她走到李斐办公室门前敲门的时候, 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


    楼下的杨叔正在浇花, 听到动静,抬头跟木绵说:“早就走了,回原单位去了, 这孩子工作挺认真的。你找他干什么啊?”


    木绵不好意思跟杨叔说她是给李斐送早餐, 毕竟平白无故的谁会给谁送早餐啊, 她支吾一声, 掰扯了一个理由:“工作上有事儿。”


    杨叔立刻放下了浇花壶, 道:“什么事儿啊, 我能帮上忙不?咱领了一辈子国家俸禄,有需要的时候肯定上。”


    木绵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事情也不急,您年纪大了, 我还是等他回来干吧。”


    杨叔失落地又拿起了自己的浇花壶, 浇灌院子里那几棵地栽的大红色月季。


    应付完杨叔, 木绵回到办公室, 开始思考怎么解决那三个女孩的问题。


    她拿出了一张白纸, 在上面写写划划, 整理自己的思路。


    首先,钱是最表层的事情, 很容易就解决了, 更重要的是要解决他们各自的核心问题。


    小春的核心问题是缺乏自立能力,家长让她学幼师专业,这只是一个拖延矛盾爆发的办法, 她需要想一想,怎么让小春学会属于自己的一技之长,哪怕是洗车扫地,只要能给她带来收入,以后的日子会就轻松点。


    而雷茗那边,如果小春得到了出路,雷茗不用疲于保护她,自然减轻了不小的压力,可以思考别的问题了。雷茗成绩很好,如果她还有一个大学梦,并且愿意参加普通高考,现在就需要思考是自学还是退学去普高的问题。不过,不管去哪里,雷茗作为异能者,有特备局提供的工作,以后应该不会走上绝路。


    而刘芳菲那边,她的情况更加复杂一点,那个孩子的性格在过去的成长过程里已经长得有些歪了,如果不加修整让她继续发展,她的人生会被自己毁了的。


    所以,现在木绵必须拨乱反正,她要惩罚那些曾经伤害过刘芳菲的人,同时,也要让刘芳菲为自己做出的坏事负责任。


    仔细的方案一写就是一天,写着写着她还需要去查阅资料,等一张纸写完之后,木绵在办公室里伸了一个懒腰,无意地看了一眼时间。


    居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今天她除了中午吃饭一次都没出去过,这会儿抬起脖子,颈椎那里的筋骨咔咔作响。


    她没有立刻站起身来,而是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晓晓提前离开,她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处理之前的账簿,反反复复地纠缠什么叫“意义”这个问题,无趣忙碌又空虚。


    同样的时刻,同样是坐在办公室里,但她的心情和那天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其实仍旧没有办法给“意义”下一个定义,但她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这种感觉很好。


    第二天早晨,木绵又是一大早就来到了单位,今天的她一到办公室,推开门就看见了李斐,他正站在她的门前,活动手脚,木绵对着他的动作琢磨了一下,他现在做的大概是扩胸运动。


    听见背后的门开了,李斐停下了动作,转身。


    他们看向彼此,第一句话异口同声地都是:“吃早饭了吗?给你带了东西。”


    提问的时候,木绵已经把手里的包子拿了出来,李斐也刚好把一个煎饼果子提了起来,包子和煎饼果子就这样措不及防地碰到了一起,和主人一样面面相觑。


    不过,面面相觑的时间也没多久,木绵噗嗤笑了出来,莫名觉得这一幕还挺有意思。


    她接过煎饼果子,道:“谢谢,但是只能下顿吃了,我的包子你也可以留着,明天早上再说。”


    李斐接了过来,认真地嗯了一声。


    碰面环节结束,他们要出发了。


    和上次的生疏模样不同,木绵刚一发出了她要开车了的提示,李斐立刻把手伸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掌心,在一阵眩晕中,两个人到达地方了。


    睁开眼之后,他们已经身处于一间空荡无人的女生寝室里。和所有地方的女生寝室一样,这个房屋里放置了许多独属于女孩子的摆设,墙上还贴了一些海报,虽然海报看起来有些年头,粘得也不太结实,但毕竟带着一种真挚热爱的气息。


    木绵观察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摆设,一扭头,发现李斐有些不对劲。


    从表面上看,他正站在窗外,姿态如常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但只有对李斐的肢体动作非常了解的木绵才能看出来,他这会儿浑身都紧绷着,看起来心情就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低郁。


    木绵不明白他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可以确定地说,在来到这里之前,李斐的一切都很正常。


    难道这里曾经和他有些渊源?


    木绵走到了李斐身边,问他:“你来过这里吗?”


    李斐的声音很低沉,他没什么兴致地说:“来过。”


    李斐的视线落在了职高校园里那一个沉思者雕像,告诉木绵:“这里曾经是我的初中校园。大概是学生太少,校园卖了。”


    木绵一边学着他朝外看,一边在心里想。


    初中。


    这是李斐生命里她不曾接触过的时光,他们认识的最初,两个人就都是高中生了。


    她突然觉得很好奇,初中时候的李斐是什么模样,她更好奇,为什么李斐一来到这里就会变得沉默低郁,在这段岁月里,他经历了什么。


    想了想,木绵直接问出口:“为什么你在这里会不开心?”


    李斐的睫毛抖了一下,他收回视线,回头看木绵,他的眼神表现出他在思考,只是不知道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在思考怎么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也或许,两个念头都在他的脑海里产生,正在激烈地互相搏斗,最后他吐出口的是什么只看哪个占了上风。


    一会儿之后,李斐垂下了眼睛,说:“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过去了。”


    他的回答,木绵连一个字都不信:“也许没过去呢?”


    如果真的过去了,他怎么会现在还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很想听他仔细地说说过去的事情,不管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是怎样的面貌,是好是坏,是光辉还是暗淡,她都想了解。


    李斐却又低着头,固执地说:“真的过去了。”


    李斐不想提,不想回忆,也或许是不想告诉她。


    这一刻,木绵突然觉得有些累,因为她突然明白了两件事。


    她这几天沉浸在和李斐的互动里,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变化,知道李斐在努力地表达,所以,她确实也被迷惑了,她忘记了过去的疼痛,开始自己挖自己跟李斐的糖点。潜意识里,她其实又动心了。


    这是第一件事。


    而第二件是,李斐或许没有改变,虽然他在有些时候看上去对她敞开了心扉,但那是有选择的,他内心深处的大门仍旧没对她敞开,她叩门也无用,他是最能咬死牙的蚌。


    木绵没再问什么,意兴阑珊地对李斐点了个头,准备使用时空回溯了。


    她能看见李斐的神情里有些不自然和亏欠,但她说一句话的欲望都没有,工具人一般开始时空回溯。


    使用时空回溯之后,真相很容易就被找到了。


    木绵亲眼看见刘芳菲把钱放在自己的衣柜里,抱着盆出去洗衣服,这时的寝室内只有小春一个人,她在自顾自地唱歌。


    唱着唱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她就是前天站在刘芳菲身边的那一位。女孩一句话都没和小春说,奔着储物柜直接就去了,好像知道钱放在哪里一样,稍微翻找了几下就拿到了钱,拿了之后转身就跑。小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还歪了歪脑袋。


    于是,等刘芳菲回来的时候,钱已经没了,屋里只有一个在唱歌的小春。


    真正的偷钱人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就不需要再久留了,可以回家休息暂时放松一下心情,但,木绵看着还处于自闭状态的李斐,莫名就冒出一股气。


    敲了,大老爷们的扭扭捏捏,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跟前女友说的吗!


    他有什么不好说的,他过去的经历不管怎么样,是好是坏,她难道会因此对他有什么异样的看法?说着过去了不在意,狗屁,不在意的人才不会这样,不把伤口亮出来,继续捂着,时间久了一定会臭掉的。


    她气势汹汹地朝李斐的方向走去,想要冲到他面前质问他。


    她正准备逼问,忽然,窗外吹进来一阵风,这阵风其实并不大,很微弱,但刚刚好,墙边的一张海报大概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被风吹落了。


    木绵被这个声音吸引,忍不住地瞟了一眼。


    她看过去的时候,本是无意,但瞬间,她注意到了一个东西。


    原本被海报遮蔽的墙面上,有一个用黑色的笔写下来的名字——


    李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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