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雪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声如细丝:
“那……那好吧。”
“只是...只是...你不能动歪心思!”
她妥协了。
其实内心深处,她怕得要命。
这半年来,每个夜晚都漫长而难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坐而起。
如今多了个人,哪怕是个名声烂大街的家伙,也终究驱散了几分孤寂,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只是……她悄悄抬眼打量林澈,这家伙。
从北蛮传回的消息比之京城纨绔子弟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的能指望他踏实本分吗?
重振方家门楣?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走进了勉强算是“卧室”的房间。
没有油灯,更没有蜡烛,唯有月光如水银泻地,勉强勾勒出屋内轮廓。
寒酸!
彻头彻尾的寒酸!
偌大的空间里空空荡荡。
唯一称得上“家具”的,就是墙边用几块破木板勉强拼凑起的“床”。
上面铺着薄薄一层干草,连张完整的席子都没有。
这就是方清雪,一位千金的全部家当。
两人对着这极致简约风的居住环境,相对无言。
寂静中,一阵极不和谐的“咕噜噜”声突兀响起,来源正是方清雪那平坦的小腹。
“饿了?”
林澈挑眉。
方清雪下意识捂住肚子,小脑袋点了点,随即又猛地摇头,努力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我……我能扛得住!”
那模样,像一只试图证明自己很强壮的小鸡仔。
“你能扛,我不能!”
林澈摸了摸自己同样干瘪的肚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还是弄点吃的吧。”
“好吧!”
方清雪耷拉下脑袋,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我去做饭。”
她心里盘算着,本想着能省下一顿粮食,熬过今晚再说。
“得了,还是我来吧。”
林澈撸起袖子,露出两截还算结实的小臂。
十年北蛮为质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塞外苦寒练得一身好武艺。
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厨艺,自称是高手里最好的厨子,厨子里最强的高手!
“你?”
方清雪猛地抬起头,杏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会做饭?”
古时候会做饭的男人本就稀少,更何况是林澈这种顶级世家的少爷。
他林澈会吃饭,会挥霍,会败家,她都信。
做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瞧不起谁呢?”
林澈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
“来来来,让我看看咱们家都有什么山珍海味。”
“今晚就给你露一手,保证让你吃得舌头都吞下去。”
他信心满满地开始在屋里搜寻,那股劲儿,仿佛不是要找米下锅,而是要准备一场宫廷御宴。
然而,当他掀开那个空空如也,能跑老鼠的米缸盖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一点发黑的豆子,一小堆带着糠皮的高粱米。
一个见底的油罐子,里面那点浑浊的菜籽油堪称珍贵。
还有一小块颜色黯淡的粗盐。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林澈站在米缸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人诚不欺我。
“要不……还是我来吧。”
方清雪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内心叹息一声。
果然,还是那个满嘴跑马的纨绔,指望他做饭,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不!”
“我就不信这个邪!”
林澈的倔脾气上来了:
“今天非得给你做顿好的不可!”
他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开始洗米淘米,又蹲在土灶前生火。
那套动作,居然颇为娴熟,看得方清雪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真的会!
只是,当看到林澈几乎将那小半袋高粱米全都倒进锅里时,方清雪的心狠狠揪了一下,疼得直抽抽。
太败家了!
这顿吃完,明天,后天该怎么办?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饿得扁平的肚子,暗自下定决心。
明天开始,自己可以再少吃一点,再省一点给他。
粥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林澈又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进来时他就注意到,那齐腰的杂草丛中,似乎夹杂着不少可食用的野菜。
借着月光,他开始仔细搜寻。
这一找,不得了!
这荒凉破败的大院,在他眼中瞬间变成了一座未经发掘的天然宝库!
折耳根、马齿苋、蒲公英……这些常见的野菜随处可见。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在角落发现了十几株挂着小尖椒的野生辣椒,以及几棵低矮却结满了果实的花椒树!
林澈激动得差点仰天长啸。
他穿越到这个名为“大夏”的世界已有十年,很清楚这个朝代还没有食用辣椒和花椒的先例。
这里的人们饮食偏于清淡,最多用些茱萸、姜蒜来调味。
麻辣之味,尚未觉醒!
而他,将亲手点燃这味觉的革命之火!
他手脚麻利地采集了足够的野菜,又将那些小尖椒放进尚有余烬的土灶里烧到焦脆,捣成粗粉。
烧热那点珍贵的菜籽油,“刺啦”一声泼在辣椒面上....
顿时,一股混合着焦香与霸道的辛辣气息蓬勃而出。
用这自制的简陋红油,拌上焯过水的鲜嫩野菜,再撒上捣碎的粗盐。
一道在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凉拌麻辣野菜”就此诞生。
这时,陶罐里的高粱米粥也煮好了,散发出朴素的谷物香气。
方清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卖相奇特,却散发着诱人异香的野菜,不自觉地悄悄咽了下口水。
那味道,陌生而刺激,勾得她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来,娘子,尝尝夫君的手艺,看看合不合您的胃口?”
林澈将粥和菜摆上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嗯!”
方清雪也顾不得矜持了,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声早已盖过了一切。
她拿起一双洗得干净的树枝充当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撮拌好的野菜,迟疑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仿佛有星辰在内里被瞬间点亮!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的味道在她口中轰然炸开!
麻,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在舌尖轻盈跳动。
辣,如同一团温暖的火焰,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霸道却不上头。
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极大地刺激着她麻木已久的味蕾。
野菜本身的清甜爽脆,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麻辣的燥热。
形成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平衡,让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再一筷子……
很快,她的小脸就被辣得通红,像抹了最好的胭脂。
她忍不住张开小嘴,呼呼地吸着气,还不时用手在嘴边扇着风,模样既狼狈又可爱至极。
吃着吃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混进麻辣的菜肴里,更添了一丝咸涩。
半年了。
自从家道中落,父母相继离世,她一个人守着这破败老宅,靠着变卖首饰和做些零散女工勉强度日。
饥一顿饱一顿,从未有人为她做过一顿饭,更别提是这么……
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盆看似粗陋的野菜,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幸福。
可是,这份温暖能持续多久呢?
他虽是一片好心,但终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一顿就消耗了这么多存粮,往后的日子……唉,明天得多接些绣活才行。
总不能让他也跟着自己一起挨饿。
林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一愣:
“怎么了这是?”
“是被辣哭了?”
“没有,只是我...我....我们……以后一起经营这个家....”
方清雪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澈怔了怔,随即失笑,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
又觉得不妥,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小傻瓜!”
“从今天起,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我说过,要让你幸福,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说到做到!”
方清雪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热,她慌忙低下头。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这样,时而满嘴大话,时而又真诚得让人想相信。
她真的不知道,他的话哪句能信,哪句只是心血来潮的玩笑。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踹开!
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绸缎褂子的胖子,带着两名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嚣张的气焰瞬间打破了小院短暂的宁静。
看到来人,方清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娇小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林澈见她如此反应,立刻上前一步,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
眼神冰冷地扫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