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赘婿出山!》 第1章 血脉亲情,当真薄如草纸! “你们让我娶她?” 京城,林府宅院,林澈手指颤抖指向厅中那位垂首不语的少女,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凭什么?” 这场景若是让说书先生瞧见,定要拍案叫绝.... 堂堂镇北王府竟要长子替次子娶一京城犯官之后? 林隐川浓眉紧锁,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异姓王,此刻却被亲儿子质问得哑口无言。 十年前,为平息战乱,他亲手将六岁的林澈送入北蛮陪同皇子为质。 十年后,这孩子刚踏进家门,又要被推出去当挡箭牌。 “当年我替弟弟去北蛮为质,如今又要替他娶妻?” 林澈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父亲,你待我还真是厚爱啊!” 站在一旁的方清雪将脑袋垂得更低,纤纤玉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半年前她还是京城耀眼的明珠,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扫把星。 就连这个刚从北蛮回来的“质子”都对她嗤之以鼻,这让她委屈得眼眶发酸。 “闭嘴!” 林隐川猛地一拍紫檀木桌,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你替你弟弟娶她!” 林澈闻言竟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里透着说不尽的苍凉: “让大儿子代替小儿子娶妻?” “堂堂镇北王就不怕成为大夏朝的笑柄吗?” “逆子!” “你还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林隐川勃然大怒,额角青筋直跳: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这婚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始终冷眼旁观的林家主母终于开口,语气凉薄得如同冬日寒风: “虽说这本是你弟弟的婚约,但林家的将来终究要交到他手上。” “他怎能娶一个罪臣之女?” “你一个从北蛮回来的质子,与她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家二少爷此刻也阴阳怪气地插话: “大哥,父亲母亲好言相劝,你怎的这般不识趣?” “莫非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林隐川的脸色愈发难看: “够了!” “你是长子,理应为家族分忧!” “理应为家族分忧?” 林澈重复着这句话,只觉得讽刺至极。 十年前他穿越到此,本以为能在这武勋世家里大展拳脚,谁料穿越当天就被送去北蛮为质。 这些年在北蛮,他每日活在严密监视下,不得不装疯卖傻。 好不容易熬到十年之期,满心期待能感受血脉亲情,谁知等待他的竟是这样一出好戏。 “父亲!” 林澈忽然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咱们暂且不提娶亲之事。” “我六岁离家,在北蛮为质十载,今日归来。” “您不问我在北蛮过得好不好,不问这半月舟车劳顿累不累,甚至到现在我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您……就半点不心疼吗?” 林隐川眉宇间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又恢复威严: “这么大个人了,吃饭还要人操心?” “来人,给大少爷准备饭菜!” 管家战战兢兢上前: “老爷,大少爷回来得太晚,饭是有的,只是菜……” “剩菜呢?” “都喂二少爷养的大黄狗了。” 不过片刻,管家端上一碗冷饭,那米粒早已凉透发硬。 林家主母不耐地摆手: “自己长着手,往后吃饭这种小事莫要再劳烦旁人。” “快些吃,吃完再说娶亲的事。” 林澈盯着那碗冷饭,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林隐川心彻底凉了。 关于他的身世那也是惨不忍睹。 便宜老爹林隐川和生母的往事,更是一出标准的负心汉戏码。 当年林隐川还是个落魄兵户时,与林澈母亲青梅竹马。 从军前信誓旦旦,说什么“等我出人头地,凤冠霞帔来娶你”。 结果呢? 这厮立下赫赫军功,还被前镇北王看上,麻溜地当了乘龙快婿,早把乡下苦等的姑娘忘到了九霄云外。 后来林隐川回乡祭祖,纯粹是为了全他那“孝子”的名声。 林澈的母亲不知内情,还以为情郎衣锦还乡,是来接她去京城享福的。 一夜糊涂账后,林隐川提上裤子就走,潇洒得一去不回。 再后来,林澈母亲发现珠胎暗结,在流言蜚语和思念煎熬中硬生生熬了三年。 最终郁结成疾,撒手人寰,留下年仅三岁的林澈自生自灭。 小林澈从此过上了比乞丐还不如的生活,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在白眼和欺辱中艰难长大。 直到他五岁那年,林隐川才突然派人把他接回京城镇北王府。 可别以为这是良心发现。 纯粹是为了让林澈入北蛮为质,还顺手编了个“原配早逝。 流落在外嫡子认祖归宗”的感人故事,把自己塑造成了情深义重的慈父形象。 十年颠沛流离,归来只得一碗冷饭。 这血脉亲情,当真薄如草纸。 “大哥,饭都端来了,还等什么呢?” “吃啊!” 林家二少语带讥讽。 “不必了,这碗饭,留着喂狗吧!” 林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 他上辈子是个孤儿,从未体会过家的温暖。 穿越而来,虽在北蛮举步维艰,但每每想到在京城还有个家,心里总能升起一丝暖意。 这一路归来,他甚至在盘算着如何用现代知识助林家更上一层楼... 烧玻璃、制火药,随便拿出几样都能让这武勋世家如虎添翼。 若父亲有意,他甚至能助他问鼎天下。 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没有接风宴,没有嘘寒问暖,连这碗冷饭都是他讨来的。 他们在意的,只是让他再去替弟弟挡灾。 为这个豪门大族平息不守诺言的灾祸罢了。 最后一丝亲情念想就此破灭..... 既然如此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林澈走向始终沉默的方清雪。 这是他进门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少女,不料这一看,竟让他怔在原地。 世上竟有这般标致的人儿? 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目如画,气质空灵,弱柳扶风之姿我见犹怜。 虽衣着朴素,却难掩那浑然天成的仙姿玉色。 方清雪被看得双颊绯红,鼓足勇气抬眸: “你……愿意娶我吗?” 声音轻柔似春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自方家败落,讨债的、逼婚的络绎不绝,连青楼都在打她的主意。 若不能借林家庇佑,她迟早要被这吃人的世道吞噬。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为父亲翻案。 此刻,这个被家族抛弃的林家大少爷,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所有人期待或看戏的目光中,林澈缓缓摇头: “不。” 这个斩钉截铁的“不”字如惊雷炸响在花厅之中。 林隐川气得胡子发抖,林家主母面露惊愕,林家二少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而方清雪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 第2章 同处一室,好歹能互相照应! “我...我舍下姑娘家的脸面开口……” 方清雪嗓音打着颤儿,指尖死死绞着衣带: “换来的便是这般折辱?” 被推至风口浪尖的林澈忽地朗笑三声,振袖间带起一阵清风: “方姑娘误会了!” “林某并非不愿娶,而是愿...入赘方家!” 方清雪顿时一愣。 林家主母苏珮瑶大喜,林隐川神色阴冷瞅着这个儿子... 林家二少爷林晟捏着鼻烟壶嗤笑: “兄长方才还推三阻四,见着方姑娘玉容仙姿便改了主意?” “倒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只是入赘这等有辱门楣的事...” “门楣?” 林澈突然放声大笑,袖中婚书应声而出,裂作漫天飞雪: “这劳什子婚书算个屁!” “本公子愿意入赘!” 他忽地凑近方清雪耳畔,温热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垂: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若搭伙过日子?” 这话说得轻佻,偏生他眼神清亮如星子: “今日我入赘方家,来日定教你做全天下最风光的妇人。” “什么世家门第,不过粪土!” “待他日少爷我兴致来了,捧你们方家再登龙门又何妨?” 方清雪怔怔望着这个传闻中的林家质子,但见他眉梢带笑,言语荒唐。 偏偏那副混不吝的架势竟真让她心尖颤了颤。 堂上林隐川气得胡子直抖,茶盏砸在地上迸裂如惊雷: “逆子!” “滚去你厢房思过!” “我的厢房?” 林澈挑眉: “听说我那屋子如今住着弟弟养的宝贝猪犬?” “倒不必麻烦,今日我便离府。” 他忽地收敛笑意,朝堂上深深作揖: “十载为质,今又替弟入赘,生养之恩算是两清。” “自此山高水长,各不相干!” 这话如同冷水入油锅,炸得满堂沸腾。 方清雪大急,这纨绔子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咬牙忍着屈辱应下婚事,图的是林家这棵遮风树! 半年前方府倾覆的场景历历在目。 父亲因直谏获罪,抄家那日债主如蛆附骨,连祖宅匾额都被卸去抵债。 如今她孤女飘零,若再带个肩不能扛的赘婿...这生活想都不敢想! “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出了林府门槛,可别哭着回来求饶!” 林隐川气得青筋直冒。 林家主母苏珮瑶捏着帕子得意冷笑: “老爷宽心,他在外头吃几日苦头,自会爬回来认错。” “在这京城若是没有个像样的营生,怕要不了三日就要沿街乞食?” ............. 初夏晚风带着槐花香拂过青石巷,方清雪攥着衣袖跟在夫婿身后。 满腹委屈随着脚步声越积越厚。 她本指望借着林家这棵大树替父申冤,谁料这纨绔竟把棋局掀了个底朝天。 “林公子...” 她忍不住扯住林澈衣袖: “这般决绝终究不妥,毕竟血浓于水...” 林澈忽地驻足,暮色里眸光灼灼: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他伸手弹去方清雪发间落花,语气坚定道: “方小姐且放宽心,离了那虎狼窝,保管教你吃香喝辣。” 这话说得轻狂,方清雪却瞧见林澈那星河倒转般的明亮眸子。 虽有一丝惊讶,可却只觉得前路茫茫...两个落魄人凑作堆,怕是要成京城最大的笑话。 偏生林澈还抚着她手背温言道: “从今往后,为夫定让娘子食有肉,出有车!” 方清雪甩开他的手,泪珠儿直往腮边滚: “怎就信了这浪荡子的浑话....” 就这样二人各怀心事穿过长街,行至一处朱门府邸前,方清雪突然钉在原地。 但见那门楣上“方府”金字匾额晃眼,石狮子旁几丛野蔷薇开得正艳。 “从前...这是我家宅子。” 她嗓音飘忽像隔世回响: “抄家那日,兵士将门槛踏破...” “府上金银,连同下人丫鬟都一并送入三法司...” “若不是爹爹发配前拼死庇护,我又有诰命在身护我一命!” “只怕我早已香消玉殒...” “如今没有林府权势庇护,这冤如何伸的?” 林澈顺着她目光望去,但见高墙内飞檐勾连,虽不及林府气派,却也别致玲珑。 他忽地抬脚踢飞挡路的石子,惊得野猫窜上墙头。 “想要回来?” 林澈歪头笑的狡黠: “三个月。” “夫君我帮你把这宅子买回,原样儿物归原主。” “至于伸冤,那也包在我身上...” 方清雪望着飞檐下那盏熟悉灯笼,怔怔出神。 “真的可以?” 林澈自信一笑; “自然可以!” 随即林澈想起一个问题。 他走得是潇洒,身上身无分文,今晚住哪? 方清雪像是看出林澈窘迫道; “如今这高门宅院咱们是住不成了!” “还好我方家在郊外还有一处老宅...” “这些日子我便一个人住在那!” 林澈让方清雪在前头引路。 不多时就站在方家老宅门前。 林澈此时才深刻体会到了何为“家徒四壁”的终极形态。 他这位新鲜出炉的方家赘婿,本以为再不济也是个破落贵族,谁承想,贵族是够破落了,连个像样的屋顶都欠奉。 “我说……” 林澈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空气中的腐朽木料味: “咱们方家,如今就只剩下这……这处洞天福地了?” 方清雪低垂着脑袋,声音细若蚊蚋: “祖上留下的老宅,是……是荒凉了些,但遮风避雨,总还是能的。” 她这话说得,连自己听着都心虚。 那院墙东倒西歪,像一群醉汉互相搀扶。 斑驳的大门更是饱经风霜,一阵稍大的风就能让它彻底退休。 林澈抬脚迈过门槛,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给这老宅来个雪上加霜。 院内杂草疯长,几近齐腰,三间正房歪歪扭扭地杵在那儿。 瓦片稀疏,窗棂破损,月光毫无阻碍洒入,倒是省了灯油。 他仰头看了看天边那轮清冷的月亮,又环顾四周,由衷感叹: “这地方,拍《聊斋》都不用额外布景,直接就能开机。” “夜半若有女鬼叩门,我怕是都分不清是演员还是邻居串门。” 方清雪没太听懂他后半句的嘀咕,只当他是嫌弃,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指向一侧厢房: “你……你睡那边,我睡这边。” “时候不早,我....我先回房了。” 说罢,转身欲走,那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慢着!” 林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那细得一折就断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 “方大小姐,你看看这几间屋子,哪间不是四面漏风,八面玲珑?” “咱们要是再分房睡,半夜被狼叼走了其中一个,另一个怕是都听不见动静。” “同处一室,好歹能互相照应,做个伴儿。” 第3章 几位,有事? 方清雪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虾子,声如细丝: “那……那好吧。” “只是...只是...你不能动歪心思!” 她妥协了。 其实内心深处,她怕得要命。 这半年来,每个夜晚都漫长而难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坐而起。 如今多了个人,哪怕是个名声烂大街的家伙,也终究驱散了几分孤寂,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只是……她悄悄抬眼打量林澈,这家伙。 从北蛮传回的消息比之京城纨绔子弟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的能指望他踏实本分吗? 重振方家门楣?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胡思乱想间,两人已走进了勉强算是“卧室”的房间。 没有油灯,更没有蜡烛,唯有月光如水银泻地,勉强勾勒出屋内轮廓。 寒酸! 彻头彻尾的寒酸! 偌大的空间里空空荡荡。 唯一称得上“家具”的,就是墙边用几块破木板勉强拼凑起的“床”。 上面铺着薄薄一层干草,连张完整的席子都没有。 这就是方清雪,一位千金的全部家当。 两人对着这极致简约风的居住环境,相对无言。 寂静中,一阵极不和谐的“咕噜噜”声突兀响起,来源正是方清雪那平坦的小腹。 “饿了?” 林澈挑眉。 方清雪下意识捂住肚子,小脑袋点了点,随即又猛地摇头,努力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我……我能扛得住!” 那模样,像一只试图证明自己很强壮的小鸡仔。 “你能扛,我不能!” 林澈摸了摸自己同样干瘪的肚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还是弄点吃的吧。” “好吧!” 方清雪耷拉下脑袋,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我去做饭。” 她心里盘算着,本想着能省下一顿粮食,熬过今晚再说。 “得了,还是我来吧。” 林澈撸起袖子,露出两截还算结实的小臂。 十年北蛮为质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塞外苦寒练得一身好武艺。 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厨艺,自称是高手里最好的厨子,厨子里最强的高手! “你?” 方清雪猛地抬起头,杏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会做饭?” 古时候会做饭的男人本就稀少,更何况是林澈这种顶级世家的少爷。 他林澈会吃饭,会挥霍,会败家,她都信。 做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瞧不起谁呢?” 林澈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 “来来来,让我看看咱们家都有什么山珍海味。” “今晚就给你露一手,保证让你吃得舌头都吞下去。” 他信心满满地开始在屋里搜寻,那股劲儿,仿佛不是要找米下锅,而是要准备一场宫廷御宴。 然而,当他掀开那个空空如也,能跑老鼠的米缸盖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一点发黑的豆子,一小堆带着糠皮的高粱米。 一个见底的油罐子,里面那点浑浊的菜籽油堪称珍贵。 还有一小块颜色黯淡的粗盐。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林澈站在米缸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古人诚不欺我。 “要不……还是我来吧。” 方清雪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内心叹息一声。 果然,还是那个满嘴跑马的纨绔,指望他做饭,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不!” “我就不信这个邪!” 林澈的倔脾气上来了: “今天非得给你做顿好的不可!” 他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开始洗米淘米,又蹲在土灶前生火。 那套动作,居然颇为娴熟,看得方清雪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真的会! 只是,当看到林澈几乎将那小半袋高粱米全都倒进锅里时,方清雪的心狠狠揪了一下,疼得直抽抽。 太败家了! 这顿吃完,明天,后天该怎么办?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饿得扁平的肚子,暗自下定决心。 明天开始,自己可以再少吃一点,再省一点给他。 粥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林澈又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进来时他就注意到,那齐腰的杂草丛中,似乎夹杂着不少可食用的野菜。 借着月光,他开始仔细搜寻。 这一找,不得了! 这荒凉破败的大院,在他眼中瞬间变成了一座未经发掘的天然宝库! 折耳根、马齿苋、蒲公英……这些常见的野菜随处可见。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在角落发现了十几株挂着小尖椒的野生辣椒,以及几棵低矮却结满了果实的花椒树! 林澈激动得差点仰天长啸。 他穿越到这个名为“大夏”的世界已有十年,很清楚这个朝代还没有食用辣椒和花椒的先例。 这里的人们饮食偏于清淡,最多用些茱萸、姜蒜来调味。 麻辣之味,尚未觉醒! 而他,将亲手点燃这味觉的革命之火! 他手脚麻利地采集了足够的野菜,又将那些小尖椒放进尚有余烬的土灶里烧到焦脆,捣成粗粉。 烧热那点珍贵的菜籽油,“刺啦”一声泼在辣椒面上.... 顿时,一股混合着焦香与霸道的辛辣气息蓬勃而出。 用这自制的简陋红油,拌上焯过水的鲜嫩野菜,再撒上捣碎的粗盐。 一道在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凉拌麻辣野菜”就此诞生。 这时,陶罐里的高粱米粥也煮好了,散发出朴素的谷物香气。 方清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卖相奇特,却散发着诱人异香的野菜,不自觉地悄悄咽了下口水。 那味道,陌生而刺激,勾得她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来,娘子,尝尝夫君的手艺,看看合不合您的胃口?” 林澈将粥和菜摆上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嗯!” 方清雪也顾不得矜持了,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声早已盖过了一切。 她拿起一双洗得干净的树枝充当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撮拌好的野菜,迟疑地送入口中。 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仿佛有星辰在内里被瞬间点亮!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的味道在她口中轰然炸开! 麻,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在舌尖轻盈跳动。 辣,如同一团温暖的火焰,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霸道却不上头。 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极大地刺激着她麻木已久的味蕾。 野菜本身的清甜爽脆,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麻辣的燥热。 形成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平衡,让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再一筷子…… 很快,她的小脸就被辣得通红,像抹了最好的胭脂。 她忍不住张开小嘴,呼呼地吸着气,还不时用手在嘴边扇着风,模样既狼狈又可爱至极。 吃着吃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混进麻辣的菜肴里,更添了一丝咸涩。 半年了。 自从家道中落,父母相继离世,她一个人守着这破败老宅,靠着变卖首饰和做些零散女工勉强度日。 饥一顿饱一顿,从未有人为她做过一顿饭,更别提是这么…… 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盆看似粗陋的野菜,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幸福。 可是,这份温暖能持续多久呢? 他虽是一片好心,但终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一顿就消耗了这么多存粮,往后的日子……唉,明天得多接些绣活才行。 总不能让他也跟着自己一起挨饿。 林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弄得一愣: “怎么了这是?” “是被辣哭了?” “没有,只是我...我....我们……以后一起经营这个家....” 方清雪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澈怔了怔,随即失笑,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 又觉得不妥,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小傻瓜!” “从今天起,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我说过,要让你幸福,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说到做到!” 方清雪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热,她慌忙低下头。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这样,时而满嘴大话,时而又真诚得让人想相信。 她真的不知道,他的话哪句能信,哪句只是心血来潮的玩笑。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踹开! 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绸缎褂子的胖子,带着两名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嚣张的气焰瞬间打破了小院短暂的宁静。 看到来人,方清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娇小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林澈见她如此反应,立刻上前一步,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后。 眼神冰冷地扫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道: 第4章 打赌! “小白脸,这儿没你插话的份儿。” 来人嗓音凉飕飕,跟腊月里的穿堂风: “鄙人贺千机,大通钱庄的掌柜。” “今日登门,专为方小姐而来。” 他目光一转,落在方清雪身上时,瞬间春暖花开,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大小姐,别来无恙?” “当日贵府落难,府上亲族可是亲手签了这借条,用这座祖传的老宅子,抵了我那儿八千文钱。” “您瞧,白纸黑字,红手印摁着,今日正好到期。” “咱们钱庄讲究个信誉,连本带利,不多不少,整一万钱。” “您看,是现银结清,还是……咱们按规矩办事?” 他抖了抖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抖动着方家百年的根基。 一听利滚利成了一万钱方清雪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好似三九天被泼了一盆冰水。 从头凉到脚。 她身子晃了两晃,宛如风中弱柳,险些就要栽倒,幸得林澈眼疾手快搀扶,才勉强站稳。 这宅子,虽说墙皮剥落得厉害,夜里能躺着数星星,雨天得挪着盆接水,可它是方家的根啊! 是祖辈传下来的念想,金不换的产业! 可如今面对一万钱的巨额债务.... 她又能怎么办呢? 方清雪只觉得一股酸楚直冲鼻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贺老板……求您行行好,宽限些时日,一年……就一年,成不成?” 这祖宅是她的命根子,更是她眼下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 若真被收了去,她怕是只能流落街头,与野狗争食了。 “一年?” 贺千机那胖脸上的暖意瞬间冻结,换上腊月寒霜: “方小姐,您莫不是把我这钱庄当成开善堂的了?“ “我老贺是做买卖的,不是散财童子!” “那……半年!” “半年也行!” 方清雪几乎是哀求出声,眼眶泛红,我见犹怜。 “不行!” 贺千机斩钉截铁,面色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白纸黑字,红口白牙!” “今日还不上钱,这宅子,我必须收走!” “来人....” 他作势便要招呼身后壮汉。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澈,此刻终于慢悠悠开口了。 他甚至还伸着脖子,仔细瞅了瞅贺千机手里的借条,语气平淡道: “贺老板,您这眼神……是不是最近油水太足,糊住了?” “借条上明明白白写着,还款之期,尚有七天。” “您这火急火燎的,是赶着去投胎呢,还是家里灶上炖着肉怕糊了?” 贺千机被这冷不丁的插话噎了一下,胖脸涨红,扭过头瞪着林澈,嗤笑道: “小白脸,我说过,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你要是想强出头,拿银子来!” “否则某家拳头可不饶人!” “再说,你是何人,凭什么管我与方姑娘的事?” 林澈微微一笑; “鄙人不才,正是方家赘婿!” “这事,我该管,也必须管...” 贺千机上下打量一下林澈一眼,心中暗骂废物。 方家都落魄至此还眼巴巴的当赘婿... 方清雪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她今日放弃女儿家的矜持找上林府,就是为了借助林府权势躲灾。 可如今,林澈又与林家恩断义绝... 自己父亲被发配宁古塔饱受折磨,这落井下石的豺狼,便如狼似虎找上门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澈却是不气不恼,上前一步,将微微发抖的方清雪挡在身后,朗声道: “贺老板,话别说太满。” “我林澈在此立誓,七日之后,必定将一万钱,一文不少,送到你手上!” 贺千机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空口无凭!” “若七日后,你们还是还不上呢?” 他像只嗅到鱼腥的猫,等着林澈钻进套来。 林澈回答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简单!” “七日后,若我们还不上钱,这座宅子你立刻收走,我们绝无二话。” “并且,所欠债务,我们依旧认账,日后砸锅卖铁,也一分不少你的!” 此言一出,贺千机眼中精光爆射,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 方家什么光景,他早摸得一清二楚。 方家落魄更不可能有达官贵人相帮,相反个个避之不及... 眼前这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有出息的主! 谁有出息能去落魄人家当赘婿? 方清雪一个弱女子,缝缝补补,能挣几个子儿? 十天,一万文? 除非天上掉铜钱雨! 到时候,这宅子是他的,欠债还是他的,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 “痛快!” 贺千机胖手一拍: “就这么说定了!” “七日后,我再来收钱!” 然而,林澈的话还没完: “且慢,贺老板。” “赌约嘛,讲究个有来有回。” “您是做钱庄生意的,家大业大,手上囤积的田宅土地想必不少。” “若七日后,我林澈如数还上了钱……” “我也不要你额外利息,只需你按照当初这些田宅抵押给你时的原价,卖我几块便成。” “如何?” “这赌注,贺老板可敢接下?” 贺千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哼道: “嗬!” “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连八千文都掏不出的主儿,还惦记上田宅地产了?” “你买那些玩意儿作甚?” “难不成要学人置办产业,重振门楣?” 他上下打量着林澈,满脸鄙夷。 林澈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您就别操心了。” “贺老板,你就说,敢,还是不敢?” 被林澈这么一激,贺千机那股子横劲也上来了,他就不信这穷小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赌就赌!” “我还怕了你个黄口小儿不成?” “七日后,咱们再见分晓!“ “我们走!” 他一挥手,带着两个壮汉,趾高气扬地走了,那肥胖的背影都透着几分志在必得。 讨债的脚步声远去,小院重归寂静。 方清雪这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靠在门框上,一双美眸惊疑不定地望着林澈,有气无力道: “你……你身上有银子?” “没有。” 林澈回答得那叫一个光棍,坦荡得让人心塞。 方清雪一听,眼圈瞬间又红了,泪珠儿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委屈得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你……你既没有银子,为何还要夸下海口,应下那七日之约?” 她越想越绝望,三天,一万钱,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没了这祖宅,还背上了一万钱的巨债,她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看着眼前美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林澈心头一软,放柔了声音安慰道: “莫急,莫慌,山人自有妙计。” “只不过嘛……” 他搓了搓手指,露出一个你懂我也懂的表情: “这妙计需得些许‘引子’。我这儿呢,还有压箱底的二十文钱,你呢?” “还有多少家底,快拿出来凑凑。” 方清雪下意识地捂紧了腰间那个洗得发白的旧钱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你该不是想骗我钱出去挥霍吧?” 第5章 若是剽窃所得,我可不要.... 随即又道; “我现在有一百文...” 这一百文钱,可是她起早贪黑,给人缝补衣物,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来的活命钱。 眼前这位,可是富家公子啊! 把钱给了他,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统共一百二十文嘛……” 林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虽是少了些,但当本钱了也勉强够了。” “拿来吧,我去给咱们赚大钱去。” 方清雪怔怔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又看看自己紧捂着的钱袋,内心天人交战。 给他? 万一他又拿去胡吃海喝,或者学人斗鸡走狗,那可真是一点活路都没了。 不给他? 眼下这局面,似乎……似乎也只有他站出来了。 他那双眼睛,此刻倒是清澈见底,透着股让人心安的真诚。 “我……我就信你一次?” 摊开手心,里面是一百文带着她体温的铜板。 林澈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红肿得厉害,天知道这半年下来,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搓洗了多少沉重的衣物。 千金大小姐落魄至此也着实让人心疼.... 刚递出去,方清雪就有些后悔了,连忙补充道: “这……这真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你可……可不敢拿去乱花了!” “要……真干点实事!” 林澈接过那尚带着女子体温的一百文钱,郑重其事地揣进怀里,拍了拍: “放心!” “这钱,必用在刀刃上!” “有了它,一个星期内定让你听见铜钱响!” “等还了账咱们还能割二两猪头肉,弄壶好酒,庆祝一番!” 听到“猪头肉”和“好酒”,方清雪非但没有欣喜,反而眼前一黑,更加后悔了。 这……这怎么听着都像是败家子的论调啊! 不等她反悔把钱收回,林澈又正色吩咐道: “你且安心在家待着,把门闩插好,任谁敲门,只要不是我的声音,都别开。” “若是闲来无事,就把墙角那几口闲置的水缸,仔细刷洗干净,我自有用处。”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朝着方清雪洒脱地挥了挥手。 便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关于如何用这一百二十文钱撬动一万文的财富,其实在他决意离开林家时,脑子里就已有了个模糊的雏形。 如今,正是将构想付诸实践的时候了。 方清雪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她倚着门框,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台阶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半晌,才抬起头,望着天际那最后一抹残霞,幽幽叹了口气: “祖宗保佑,但愿他真的能靠谱一回吧。” 她起身,依言将那破旧的木门闩得死死的,又走到屋后,看着那几口布满污垢的水缸。 认命地挽起袖子,开始打水清洗。 虽然不知林澈要这些破玩意儿有何用,但眼下,除了相信他,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而此刻的林澈,揣着那烫手山芋般的一百二十文巨款,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夜市刚刚开张,各色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混杂着叫卖声,形成一股浓郁的市井气息。 若没有绝对把握,林澈又怎敢定下七日之约。 只是此刻的他倒是有些犯难了,只因市场上的苞米与他预估价格相差太大。 一百二十文只能买十几斤苞谷,经过蒸馏最多能出一两斤酒.... 这让信心百倍的林澈一下子浇了盆凉水。 时间紧任务重,上哪去搞苞米或者起始资金呢? 边走边想,直至一处宏伟的建筑下。 抬头一看,只见一座气派的三层朱红色楼宇临水而建。 三面环着碧波,雕梁画栋,在这京城繁华之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烧钱……哦不,是个文人雅集的好去处。 据说掌柜的极好诗词,只要作出好诗便能免费吃住! 可林澈此时满脑子都是搞钱,自然不会去这地方消遣。 摇摇头,便要离开。 却见从里面并肩走出三人。 为首一人,看年纪约莫四五十岁,身着暗纹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冷傲,虽未言语,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显然非富即贵。 他身后跟着两人,左边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壮硕,豹头环眼,一脸凶悍之气。 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右边一个则面白无须,眼神灵动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只是神态间总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阴柔之气。 那锦袍中年人此时正微微摇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叹息道: “又白跑一趟,满耳尽是陈词滥调,连一首能入眼的诗作都无,尽是些混吃混喝,沽名钓誉之徒。” 那白面无须的随从立刻接口,声音略微有些尖细,安慰道: “老爷莫要动气,好的诗词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灵物……咱们改日再来瞧瞧便是。” “若有好诗词奴婢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您买来!” 林澈在一旁听得真切,再看这三人的打扮气度。 尤其是中间那位“老爷”,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差钱”三个大字,顿时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潜在金主吗? 机不可失! 就在与三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澈猛地停下脚步。 朝着三人背影,像模像样地拱手作了一个揖道: “三位,请留步!” 三人闻声,脚步一顿,齐齐转过身来。 那魁梧大汉与白面随从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上前半步,将锦袍中年人护在了身后,目光锐利地钉在林澈身上。 林澈被那二人看得有些发毛,连忙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别紧张,别紧张!” “在下绝非歹人,就是……就是想问问,三位来这梨花会馆,可是为了寻觅几首能入眼的诗词?” 三人目光在林澈身上来回扫视。 见他身形修长,身上的衣衫华贵,不像读书人倒像是富家浪荡子。 那锦袍中年人打量林澈一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 “难不成你有诗词要卖?” “若是剽窃所得,我可不要....” 第6章 他奶奶的,真是祸从口出! 林澈先是一愣,随即在心中暗道; “你看人真准...” 穿越而来,别的没带来,可耳熟能详的唐诗宋词还不是信手拈来? 说他是剽窃那也并无不妥。 可这些东西这个朝代没有,剽窃了谁又能知晓? 林澈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十足: “放心绝对是现场做的...” “绝不剽窃!” “不瞒您说,诗词歌赋,小子样样精通!” “您想要什么样的?” “尽管说来!” “豪放不羁的,婉约缠绵的?” “咏物言志的,还是即景抒怀的?” “尽管开口!” "若有一句不佳,分文不取!” 锦袍中年人被他这副“王婆卖瓜”的架势逗乐了,莞尔道: “年纪不大,这口气,倒是不小!” 林澈见对方笑了,心知有戏,更是卖力推销: “瞧您说的,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我都说了,不满意分文不取,您又没什么损失。” “要不这样,您先点个题,小子现场给您‘来一首’尝尝鲜?” “觉得好了,咱们再谈价钱!” “去去去!” 随从翘着兰花指驱赶: “我家老爷可没时间跟你在这耗..” 林澈不由叹息一声道; “世人皆道文章贵,怎奈文章不当衣...” “告辞...” 锦袍男子听这两句,一下子便来了兴致。 “小兄弟真有诗才?” 林澈挺直腰板道; “若无诗才,岂敢拦老爷的道?” 锦袍男子闻言抚掌大笑: “好!就冲你这份胆气,老夫倒要考校一二。”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清冷的月光上: “你看明月高悬,可能入诗?” 林澈也不墨迹,当即击节而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亲人!” “举杯邀明月,对饮行行泪!” “咦!” 锦袍男子眼底掠过精光,盯着林澈看了半晌: “此诗不像你这个年纪能做出来的?” “倒像是经历风霜的,生离死别的汉子做出来的!” 他忽然俯身凑近林澈耳畔: “小兄弟,从你诗里我倒是听出孤寂落寞之感...” “想必你身世也很是可怜...” “行...这诗倒是不错!” “我买了!” 他示意随从取出银袋,拈着块碎银在林澈眼前晃: “适才这诗,值这个数。” “若还能作出好诗,另有重赏。” 林澈看着一两银子落袋顿时一喜。 要知道一两银子能换一百文钱,若是作诗真能买个天价,那岂不是明天就能还上钱了? 立刻就要再作诗一首,却被中年汉子直接打断。 “此地不是作诗的好地方!” “随我入梨花会馆!” 林澈闻言微微点头,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便随着几人进入梨花会馆雅间。 “坐。” 锦袍男子径自坐在黄花梨圈椅里,小厮立即奉上香茗。 氤氲水汽里,他慢条斯理道: “老夫龙枫,小兄弟如何称呼?” “晚生林澈。” 龙枫笑着推过茶盏: “老夫好奇,你还能作什么诗?” 林澈接过香茗道; “不是晚生夸口,从边塞烽火到闺怨春愁,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写不出!” 正说着,隔壁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 “给小爷拿酒来,若敢不从,小心老子砸了你的店...” 龙枫身后的彪形大汉闻言,眸光微微一寒,就要出门一探究竟。 可却被龙枫微微阻拦,这等场所不适合他暴露身份。 随即一笑道; “能否以京城现状为题写一首诗?” 林澈抓耳挠腮半晌,忽听得随从阴阳怪气: “方才不是吹得天花乱坠?” “这就江郎才尽了?” “你懂什么?” 林澈跳起来指着窗外: “作诗如酿酒,需得文火慢炖!” “若以如今京城风气做诗一首,我敢做,你还未必敢买!” “你放肆!” 白面随从顿时脸色一变。 “你可知...” “你面前这位可是...” “闭嘴。” 龙枫淡淡二字,白面随从立即缩成鹌鹑。 他转而向林澈招手: “若能作出好诗,我自当洗耳恭听...” 林澈早就看出几人不简单,也早就看出那中年男人身旁之人是个太监。 这人起码是皇亲国戚,王爷级别的... 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只想弄点启动资金,来填补这一万文的亏空。 管你是什么人,关老子屁事。 林澈抓起茶壶仰头灌了几口,击节而歌: “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龙枫手中茶盏哐当落地。 白面随从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林澈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 “天子圣德昭天下,山民冻死北境中!” “大胆!” 那魁梧大汉即便不懂诗词,也能听出此诗含沙射影当朝天子治国无能! 龙枫心中虽怒,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此诗意境深远,诗是好诗!” “可这意却是实打实的反意,若是传扬出去!” “只怕我等人头不保...” “你做此诗是何意?” 林澈目光灼灼道; “是这位老爷让我就京城权贵现状写诗一首!” “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京城现状...” 龙枫疑惑之心再起连忙道; “京城,歌舞升平!” “百姓安居乐业,可有你说的这般惨状?” 林澈却端起一杯香茗道; “如今的京城权贵只知安于享乐,却不知塞外战事!” “苦寒之地磨炼心性,京城权贵压根不懂领兵打仗?” “否则我堂堂大夏,天府之国,为何要派质子求和?” 这是林澈穿越而来的痛。 堂堂大夏,地大物博,能人辈出,却打不过区区蛮夷。 被北蛮按在地上打,还要派出皇子和他为质,这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若不含沙射影一番,当真对不起他十年质子生活.... 龙枫怔怔望着少年,此刻那单薄身躯里竟似藏着千军万马。 他喉结滚动数次,终是哑声开口: “你对兵事还有见解?” 林澈微微摇头; “一知半解罢了,只是你刚才说,让我作诗一首!” “如今诗也做了!” “我也该走了!” “只是这首诗能值多少银子?” 龙枫微服出巡,自然想多了解百姓口中的自己。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敢说真话之人,岂能就此放过。 他沉吟片刻道; “这首诗暗藏反意!” “若要让我购买,你总得让我了解北境疾苦!” “或者你刚才所言何意...” “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那我也只能将你和诗一同交于京兆府衙门....” “让他们与你说道说道...” 第7章 有钱了买苞米! “这位老爷,见解谈不上!” “但我却知道北蛮近年吞并龟兹,吐蕃,势力更盛。” “若不加以控制,只怕...” 龙枫神色也微微严肃起来; “你说的,老夫也略有耳闻!” “只是北蛮在草原上,来如风!” “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全无后顾之忧!” “北境被北蛮骚扰的不胜其烦,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澈听龙枫这么说微微点头。 “不过,龙先生说他们全无后顾之忧...小子倒要抬个杠。” 厅内一时间寂静无比。 “诸位且想,北蛮虽无城墙界限,难道就没有舍不得的宝贝?” “譬如说...” 那名彪形大汉顿时接茬道; “你是说,抢他们的女人和粮食?” 龙枫瞅了一眼壮汉,那壮汉摸了摸脑袋道; “老爷,我是粗人,只能想到这些....” 林澈微微点头; “小子去过塞外,领略过北蛮风光!” “北蛮人仗着骑兵迅捷,从来都是我明敌暗。” “若真有一支奇兵出现在他们腹地,哪怕只是虚张声势...” 龙枫当即冷哼: “想的是挺好,你当北蛮斥候是摆设?” 林澈淡淡一笑; “天下皆知,大夏擅守,北蛮擅攻!” “所有人都以为咱们只会缩在壳里当乌龟,我们却偏要探出脑袋咬他尾巴!” “这才称的上鸡动灵活....” “哦...” 龙枫倒有些意外,这番言论他还从未听过。 林澈挺直腰板继续道; “兵者诡道也!” “他们抢粮,我便掀他老窝!” “他骑马射箭,咱们偏用绊马索。” 龙枫听后嗤之以鼻。 “你当真以为北蛮人是傻子?” “他们是会动的人!” 林澈闻言瞬间正色起来道; “龙老爷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正因为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们只会拒守城池,千百年来形成一个错觉....” “北蛮不攻,便天下太平,我们一味采取守势!” “他们不欺负我们,欺负谁?” “打的一拳开,免的百拳来,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嘛?” 全场皆为震惊。 林澈的建议虽然不够成熟,但也有几分用处。 龙枫目光灼灼看向林澈,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文学底蕴,对兵事还有独特见解。 看来我大夏的将来要出一位名动文坛的儒将了.... 龙枫拍了拍林澈的肩膀道; “这首诗我收了,这是你的报酬!” 说完阴柔男子便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交到林澈手中。 林澈掂了掂分量,今日总算没有白出来。 待他揣着银锭欢天喜地离去,龙枫淡淡道: “去查查,此人是何人之子!” 阴柔太监躬身道; “是陛下!” “奴婢这就去办!” 林澈形色匆匆来到一家店铺前,倒不是他不想以这买卖诗词作为生计。 实在是龙枫这样的金主不好找,再说自己想在京城站稳脚跟,总得有自己的生意吧! 诗词终究不能当饭吃... 京城西街邹氏粮行”门前。 林澈负手而立,他面前堆着数十个鼓囊囊的麻袋,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潮湿苞米味。 “你有多少苞米,我全要了!” 柜台后拨弄算盘的邹掌柜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小兄弟,风大不怕闪了舌头?” “这儿可是整整一百袋苞米,足有上万斤!” “你当真全要了?” 他特意在“上万斤”咬了重音。 林澈嘴角一勾,那笑意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还当有多少,区区万斤而已。” 话音未落,只听得“哐当”一声闷响,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被他拍在柜台上,动作利落,仿佛拍下的不是钱,而是决胜的军令状。 “全要了!” 邹掌柜那双见惯市井百态的老眼终于舍得从算盘上挪开,瞪得溜圆。 他掂量着钱袋的分量,听着里面银子碰撞的悦耳声响,心里头那架算盘噼里啪啦响得更欢了。 可欢实归欢实,疑惑却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往上冒.... 这小子看着面生,衣着寻常,哪来的底气吞下这批泡了水的祸害? 莫不是哪家大户派出来采买牲口饲料的小厮? 可这气度,又不太像啊…… 管他呢,泡了水的苞米明日就要发酵,今日不卖,明日又要亏上一成! “这里是三两银子,当定金!” 林澈手指点了点钱袋,语气不容置疑: “即刻备车,把苞米送到我府上。” “剩下三两银子,三日后分文不少。”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邹掌柜略显迟疑的面孔: “掌柜的,我既能开口要你万斤苞米,还会短了你那三两银子?” “稍后送货认清了门庭,还怕我跑了不成?” “就算我林澈能跑,我那宅院总搬不走罢?” 他抬手拍了拍不算厚实的胸膛,拍得砰砰响: “放心,我这人旁的不敢说,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三日给,就绝不会拖到第四日!” “这……” 邹掌柜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面露难色: “小兄弟,咱们这是小本经营,概不赊欠的规矩……” 林澈不等他说完,潇洒地一摆手,截住话头: “掌柜的若是不便,林澈也绝不强人所难。” 他慢条斯理地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脸上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这泡水的苞米,我就不要了。” “劳烦您,给我来十斤上好的精米” 他特意在“精米”上加重了语气,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对方,像一只等着鱼儿上钩的猫。 这便是林澈拿捏准了的“边际效应”。 先给你画一张六两银子的大生意,让你垂涎欲滴。 再猛地抽走,只留下二十个铜板的小生意。 这其中的落差,足以让精明的商人心里抓挠得难受。 果然,邹掌柜看着那孤零零的一两银子,还得找钱。 又瞅了瞅堆满角落的百十袋“湿货”,腮帮子的肉抽搐了两下。 一边是立马就能入口的二十枚铜钱,另一边是今天先落袋三两银子。 三天后还能再进账三两银子,更能彻底清理掉这批棘手存货的大买卖…… 这账,怎么算都是后者划算! 他猛地一跺脚,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成!” “老朽就信小兄弟一回!” “伙计,备车!” 第8章 一万斤苞米! 粮行的伙计应声而动,邹掌柜也亲自挽起袖子帮忙。 十袋湿苞米分量不轻,搬起来颇费力气。 邹掌柜一边吭哧吭哧地扛袋子,一边暗自琢磨: 待会儿非得跟车去瞧瞧,这小子究竟住在什么地段。 若是那等歪歪斜斜的茅草屋,趁早掉头回来,这买卖不做也罢! 马车吱吱呀呀穿过暮色渐深的街巷,最终停在城西一座略显偏僻的宅院前。 院墙高大,依稀可见昔年气象,只是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砖石,那两扇木门更是饱经风霜。 “就是这里。” 林澈跳下车,指了指那扇大门。 邹掌柜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宅子……地方倒是不小,可这破败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随手拿出三两闲钱的人家啊!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里那杆秤又开始摇摆不定,琢磨着是不是该立刻调转车头。 这生意不做也罢? 林澈何等眼力,立刻瞧出他的犹豫。 他二话不说,率先扛起一袋苞米就往门前放。 “掌柜的不放心么?” 他语气轻松: “宅子是旧了些,可再不济,难道还抵不上三两苞米?” “再说,区区三日光景,第四日西时,我林澈必定登门,将余款双手奉上。” 邹掌柜看着林澈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看看这虽然破旧但规模不小的宅院,心里稍安。 也罢,这些泡水苞米拉回去也是块心病,不如赌这一把。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道: “还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这府上是……” 林澈闻言,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挺直了腰板,声音清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澈便是!” “方家赘婿!” “赘……赘婿?” 邹掌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年头,男人当了上门女婿,那可是顶没面子的事,躲躲藏藏犹恐不及,哪有这般大声宣告,还隐隐透着得意的? 他上下重新打量了林澈一番,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怪不得手头拮据,原来是赘婿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理解,理解。 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邹掌柜和伙计手脚麻利地将百十袋苞米全数卸下,堆在院门口。 “林兄弟,那咱们就三日后见了。” 邹掌柜拱了拱手。 “三日后见,掌柜的慢走。” 林澈笑容可掬地挥别马车,直到那吱呀声消失在巷口,他才转身,抬手拍了拍那扇破旧的院门。 “谁呀?” 门内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警惕的女声,如同黄莺出谷,却又蒙着一层薄纱。 “是我,林澈。” “吱呀”一声,院门被拉开一条细缝,一张清丽绝俗的小脸从门后探了出来。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正是方家小姐方清雪。 见到林澈,她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虽然这位名义上的夫君从来就没干过几件靠谱事。 行事跳脱,想法怪异,但不知为何,此刻看到他安然归来,方清雪那颗悬着的心,竟莫名安稳了几分。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出来,目光就被林澈身后那堆得像小山似的麻袋吸引了过去。 她顿时睁大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小嘴微张,足以塞进一颗鸡蛋: “那些……那些是……” “哦,没什么!” 林澈语气轻松得: “我买了些苞米回来。” “买?” 方清雪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扑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身上满打满算就一百二十文钱,而这些苞米,看那数量,怕不是有上万斤!一百二十文买上万斤苞米? 京城的苞米何时贬值到这般地步了? 看出她美眸中的惊疑,林澈解释道: “一百二十文自然买不了这许多。” “我卖诗挣了些银子,给粮铺交了三两定金!” “还欠了粮铺一些钱,三日后再还。” 方清雪秀气的眉毛立刻蹙了起来,像两弯笼上轻烟的新月。 这家伙说谎都不打草稿,能卖的诗词那篇不是上上之作? 就他呆在北蛮,蛮夷之地为质十年,能做诗。 打死方清雪都是不信的! 想到这,方清雪不由眼神一黯。 明明家徒四壁,连明日米缸能否见底都未可知,他怎么还敢赊账买这么多苞米? 这林大少爷,莫非真是过去锦衣玉食惯了,全然不知柴米油盐贵? 林澈却顾不上详细解释,伸入怀中将剩下的一两银子,连同一百二十文钱交到方清雪手中。 “去买些吃食,记得要买些肉回来!” “干事,需要吃的好!” 方清雪看见银子和一百二十文钱,眼里瞬间放光... 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但看见这百十袋苞米她又瞬间开心不起来了。 一袋一百斤,一百袋就是一万斤。 一万斤就是整整两万钱! 两万钱啊! 够他们这样的家庭省吃俭用多久? 方清雪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的林大少爷哎,你可知这苞米虽然价贱,却不能当饭吃啊! 心里虽已泪流成河,方清雪面上却强忍着没有抱怨一句。 她只是默默将一两银子和一百二十文钱收好,仿佛抱着的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两人合力,总算将十袋苞米全都搬进了院内。 林澈直起腰,目光扫过院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后院那几只闲置的大水缸,被擦洗得一尘不染。 自家这小媳妇,还真是个闲不住的勤快人! 林澈心里暗赞一声。 方清雪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苞米堆前,忧心忡忡地说: “苞米还是搬进厢房里的好,万一夜里下雨打湿了,这些粮食可就糟蹋了。” 她想着,纵然是苞米,也是花钱买来的,不能再有闪失。 林澈闻言,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轻松得令人发指: “无妨无妨,湿不了。” “嗯?” 方清雪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歪头看他。 林澈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走到一个麻袋前,解开系口的绳子,伸手抓出一把苞米,递到方清雪眼前: “喏,你看,这批苞米,已经泡过水了’。” 少女娇躯猛地一颤,如遭雷击。 她难以置信地扑到另一个麻袋前,手忙脚乱地解开,抓起一把... 依旧是泡得发胀的苞米! 她不死心,又跌跌撞撞地扑向第三袋,第四袋……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干瘪。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头顶,将她整个人淹没。 方清雪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从指缝间滑落的是那些毫无用处的苞米。 仿佛看到了未来更加灰暗无光的日子。 积蓄没了,还欠了债,换来的却是一万斤连牲口都可能嫌弃废料…… 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落.... 暮色彻底笼罩了这座破败的庭院,也笼罩了少女那颗沉甸甸的心。 林澈站在一旁,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或沮丧,反而露出一丝高深莫测.... 泡水的苞米,你们不懂,难道我还不懂? 你就看着这一万斤苞米怎么成为摇钱树! 第9章 咱们走着瞧! 暮色渐沉,方家老宅院墙根儿底下钻出几丛野草,正探头探脑打量着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方清雪攥着衣角的指节发了白。 眼瞅着那传闻中不学无术的林大少爷正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把最后半袋苞米哗啦啦倒进盛满水的破缸里。 “夫君..." 她嗓音发颤: “这些苞米本就泡过河水,再这般糟践,明日怕是要飘起白醭了。” 林澈一脸无所谓道; “这苞米须得泡得珠圆玉润,方显富贵相。" 说着竟挽起袖子,将胳膊伸进缸里搅和起来。 方清雪望着满地铺开的门板.... 那是把祖宅最后几扇完好的门扉都拆了,此刻百十块门板首尾相连。 晾晒的苞米在夕阳下泛着水光,乍看去倒像是给院子铺了层金灿灿的铠甲。 她掰着指头算账:买苞米的钱若换成糙米,够他们吃上整整十年。 如今却换来这些转眼就要霉变的苞米。 “听闻城南张屠户家前日走失的母猪...” 她幽幽开口: “若是寻着了,倒能换二钱银子。” 林澈正弯腰查看苞米泡发程度,闻言猛地直起身: “娘子莫不是要让为夫去追母猪?” 见小媳妇眼眶又红,忙指着满院苞米正色道: “且看明日,为夫定叫这些金珠子变出十倍银钱来!” 这下方清雪是彻底没了脾气,只能跟着林澈干,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 两人各忙各的,破院里倒显出几分烟火气。 下干净苞米,放入水缸,林澈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兑了水的比例。 随后寻了件被子,紧紧盖在三个水缸之上。 这话音还没落地,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 方清雪吓得往林澈身后缩,却见来人不是债主,而是邻街卖酒曲的张大哥。 那汉子挎着竹篮,伸着脖子往院里瞅: “林相公,您要的酒曲俺给捎来了,就搁巷口牛车上。” 林澈给方清雪使了个眼色,摸出她身上仅剩的一两银子拍在张大哥掌心: “余款七日内结清。" 转头见方清雪瞪圆了杏眼,忙压低声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咱们总不能浪费这么多苞米吧?” “这么做天打雷劈....” 方清雪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照他这么折腾下去,只怕要不到一个星期。 她们两就先饿死了.... 方清雪看着林澈忙碌的身影暗叹,自己还是去做原来的伙计吧。 在这么下去只怕真饿死了... 可刚推开院门,就见一膀大腰圆的悍妇站在门口。 余光上下打量着方清雪。 “哟,这是怎么了,今儿不去上工,倒让我来寻你?” 方清雪低下头道; “刘大姐,我刚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刚收拾完,才打算去上工!” 刘大姐是张府女管事,这段时间方清雪就在他手下讨生活。 做些缝补的事情... 每天工钱能有个四五文,勉强能够个温饱。 现如今家里又来了个林澈,这点工钱,肯定不够两人饭食。 方清雪轻咬红唇,忍着对方的脸色道; “刘大姐,今日是我不好...” “看在我往日缝补还算上心的份上,这几日能不能多给我安排点活计,我想多赚点钱...” 刘大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个骚浪蹄子,听说过去还是官家小姐?” “呸!” “原来落魄了也是下贱货...” “想多干活是不是?” “那今日就洗两百件衣服,缝五十件新袄!” “若是做不出来,昨日的工钱就没了....” 说着将前日工钱随手一扔,铜板哗啦啦散落一地... 且说那林澈还在里头折腾,怀里揣着自己刚研究的模具。 就听见门口起了争执。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外,恰瞧见一幕让他火冒三丈的光景。 一个腰如磨盘、腮帮子肥得能挤出二两油的婆娘,正叉着水桶腰立在那儿。 而他家那位细柳似的小娘子方清雪,正弯着纤腰要去拾那散落一地的铜钱。 那婆娘嘴角撇得能挂油瓶,满脸的得意扬扬。 “清雪!” 林澈这一嗓子,惊得刘大姐一个激灵。 方清雪闻声抬头,见是林澈出来,霎时面颊绯红,捏着衣角嗫嚅道: “这...这是我前日浆洗衣裳挣的工钱...” 声音越说越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林澈转脸盯住那胖妇人,目光冷飕飕的: “既是工钱,怎的滚了满地?” 刘大姐翻了个白眼,鼻孔里哼出声: “老娘手滑没拿稳,怎的?” “你又是哪根葱,管得着么?” 那神态,活似市集上刚斗胜的老母鸡。 “某乃方家赘婿,方清雪的夫君!” 林澈往前踏了一步,袖中拳头已攥得发白: “欺我屋内人,便是与我过不去!” 刘大姐闻言,那张胖脸顿时笑成了皱皮包子: “哎呦喂!我当是哪路神仙,原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欺辱?” “让她洗衣那是赏她饭吃!” “不干这个,莫非你要送这细皮嫩肉的去做皮肉生意?” “哈哈哈...” 笑了片刻,又忽道; “怪不得这浪蹄子要多做活计,原来是为了养你这个小白脸...” “你还别说,这小白脸生的油头粉面...” “英武不凡,方清雪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哈哈哈哈!” 这刺耳笑声还没落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刘大姐左脸上已多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林澈甩甩手腕,冷笑: “再吐半个脏字,某把你满口牙敲下来当瓜子嗑!” 刘大姐捂着脸懵了半晌,随即跳脚大骂: “反了天了!” “你敢打老娘?” “使不得!” 方清雪慌忙扯住林澈衣袖,急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那刘大姐咬牙切齿道: “好你们这对狗男女!” “等着瞧!” “小贱蹄子,往后看谁还敢找你做活计!” “饿不死你们!” 说罢扭着肥臀就要走。 “站住!” 林澈横身拦住去路: “把铜钱一枚枚捡起来,双手奉还!” “否则今日我便打死你...” 刘大姐气得浑身肥肉乱颤,可见林澈又扬起巴掌。 只得骂骂咧咧弯下腰,像捡芝麻似的把几文钱拾起来,狠狠拍在方清雪掌心: “咱们走着瞧!” 第10章 五个人还拿不下你个小白脸! “这可如何是好...” 方清雪望着刘大姐远去的背影,身子微微发颤。 想追出去赔罪,却被林澈牢牢握住手腕。 “这等受气的营生,不做也罢!” 林澈话音未落,就见小娘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水花。 原来这方清雪虽看着柔弱,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 半年前她还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突逢家变后,竟靠着一双手浆洗衣物,做些针线活计苦苦支撑。 头回被那刘大姐欺辱时,她躲在院里哭了整宿,可睁眼看见那堆积如山的脏衣,便知眼泪换不来米粮。 自那日起,那双纤纤玉手日日泡在皂角水里,磨出累累水泡,夜里挑灯做绣活,常常熬得眼睛通红。 这些林澈皆不知情。 他只见小娘子每日默默操持,却不知她心里揣着为家族翻案的念想,更不知她最怕的不是吃苦,而是被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此刻见方清雪哭得肩头轻颤,林澈只觉心口发紧,温声道: “娘子莫忧,赚钱的门路包在我身上。”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 “瞧见没?” “这便是咱们的聚宝盆!” 方清雪抬起泪眼,盯着那铁模具看了半晌,讷讷道: “此物...莫非是打铁用的?” “非也非也!” “这叫蒸馏管!” 林澈神秘一笑,忽然抽抽鼻子: “话说回来,咱们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午膳?” 方清雪诧异地睁大杏眼。 穷苦人家向来一日两餐,哪有过午用饭的规矩? 可转念想到林澈前日才出走林家,许是还未改掉从前习惯,便擦泪起身: “妾身这便去煮些粥...” “今日咱们换个吃法!” 林澈兴冲冲拉着她往灶房走: “劳烦娘子生火,看我露一手!” 且说那刘大姐憋着满肚子火气回到刘宅,恰逢刘地主捧着紫砂壶在院里遛弯。 见她肿着半张脸,顺口问: “刘家的,你这脸是...” “哎哟喂东家您可不知道!” 刘大姐立刻捶胸顿足哭诉起来: “方家那个赘婿,竟敢动手打人!” “往后可不能再让那方清雪接活儿了,带累咱们刘家名声!” 谁知刘地主眯眼咂了口茶: “方家小姐好歹是官宦之后,你平日也别太过分。” 刘大姐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窝火了。 暗骂道:装什么善人! 上月克扣工钱时不见你手软! 面上却堆笑: “东家教训的是,只是那林澈狂妄得很,说什么要发明什么...高度烈酒?” “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 “高度烈酒?” 刘地主捻着胡须沉吟: “倒是听南边商客提过...罢了,由他们折腾去。” 待刘大姐离去,刘地主才慌忙叫来一名下人备车。 他早就被林府买通了,今日派刘大姐去方府一探究竟也是林府的主意。 如今探的消息又岂会不向林府汇报。 镇北王府,在他眼中那简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若真能与林府攀上关系,那日后他在这京城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说着就坐上马车,往林府疾驰而去。 四日后。 方家宅院,大缸里已经发出了淡淡酒香气。 林澈这厮正蹲在土灶前,盯着那截嵌在木桶上的芦苇杆出神。 杆子另一端连着的陶罐里,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酒香混着水汽,把整个院子熏得像是王母娘娘的酿酒坊... “夫君,我感觉这心里像是有只猫在挠!” 方清雪蹲在旁边,眼巴巴瞧着大缸。 “你放心,必成的!” 话虽这么说,林澈自己心里也打着鼓。 用苞米捣鼓出蒸馏酒,这要是搁现代,够上个《舌尖上的穿越者》了。 可惜这年头粮食金贵,二十斤大米才出两三斤酒,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换成苞米那利润可就翻了十倍不止。 “起火!” 林澈一声令下,方清雪麻利地往灶膛塞柴火。 随着灶火渐旺,那酒香气愈发浓郁勾人。 方清雪脸上终于露出喜色,这些天阴郁终于要一扫而空... “夫君!” “这味儿比东市醉仙楼的‘状元红’的香气还浓郁!” 方清雪终归是官宦女子,这些东西总有涉猎。 凭借这份香气,她就判定这酿出的酒绝非凡品... 这下子对林澈算是刮目相看了,有了这批酒,他有信心在三日后还上所欠的一万钱。 林澈得意地翘起嘴角。 那是自然,这年头的酒不过是些淡出鸟的米酒,哪比得上经过现代工艺改造的蒸馏酒? 虽说设备简陋些但对付这些古代人的味蕾绰绰有余。 正当他琢磨着明日该如何把这“琼浆玉液”卖个好价钱时。 不知何时,破旧的木门外已立着五六道身影。 为首的正是膀大腰圆的刘大姐。 正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 后头跟着五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持哨棍,活脱脱像是阎王爷派来索命的无常。 “我跟你说过,咱两的事没完...” “上次,你打了我,这次总得给个说法不是!” 刘大姐阴阳怪气地开口,每说一个字就吐一片瓜子皮: “听说方清雪最近转性了?” “连洗衣服的营生都搁下了?” “原来搁屋里干大买卖!” “这香气,莫不是酒香味?” 林澈心里“咯噔”一声。 “来的真他娘的是时候?” “酒刚酿好就来?” “莫不是,他是弟弟派来的?” 这年头可不兴什么知识产权,谁的拳头大,东西就是谁的! 屋门口的方清雪见到来人,霎时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哧溜一下就缩回门后去了。 刘大姐嗤笑着在院里唯一完好的木椅上坐下,绸裙窸窣作响: “我跟你打个商量,将这一批酒卖给我!” “我出一两银子...” “如何?” 林澈眉头微蹙,看了看他身后五名打手,他虽然不惧但怕他们伤了方清雪。 只得道; “一两银子怕是不成...” “哟嗬!” 刘大姐拍着大腿笑起来,露出满口黄牙; “有骨气,那我就跟你算算帐!” “上次你打我一巴掌!” “我掉了一颗牙,前前后后汤药,误工折合纹银十五两!” “既然你不卖酒,那就把这贱婢卖我!” “老婆子我转手把这小贱婢卖到清馆!” “从此恩怨两清...” “可好?” 刘大姐这次前来是受人所托,他隐隐也觉察到林澈身份不凡。 他不敢行事太过,只能将矛头全部转移到方清雪身上... 她相信只要林澈是个男人就要有决断,今日为了保险,他可是带了五名好手。 她就不信,还拿不下一个小白脸.... 第11章 哎,这人吃人的世道活着真难! 林澈心头火起。 他早猜出这刘大姐受人吩咐!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如今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二人,他们是在找死。 林澈眸光顿时一寒! 余光瞟向方清雪。 只见门缝里那双惊恐的眼睛正泪光盈盈,单薄的身子抖得快要散架。 “夫君...我...我、我......” 方清雪的声音带着哭腔,话都说不利索。 他生怕林澈一个不小心真把他给了这刘大姐,那可真是入狼窝了。 “闭嘴回屋!” 林澈厉声喝道,心里却暗叹方清雪实在可怜。 都这么落魄了,还要受自己连累.... 刘大姐见状咯咯直笑: “也怪不得你舍不得这美人了?” “摸样是真俊...” “可惜了,我老婆子也不是白挨打受欺负的主!” “既然不不愿,那就莫怪我了...” “动手...” “唰!” 身后五个大汉猛然跨前。 手中家伙事亮出,清一色哨棍。 哨棍敲得地面砰砰响。 屋内的方清雪瘫坐在床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个破布包,里头是前几日捡起来的十几枚铜棒.... 这是她准备林澈酿出好酒,去买肉庆祝的钱,没想到...... 她把铜板数了又数,整整齐齐码在桌上,像是举行什么庄严仪式。 随后收拾起仅有的两件破旧衣裙,狠狠在胳膊上掐出青紫,才勉强稳住发软的双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喃喃念着幼时读过的诗句,惨然一笑。 命运这条毒蛇,终究还是咬住了她的喉咙。 抱着小小的包袱,哆嗦着迈出门槛。 晚风掠过脖颈,凉得刺骨。 就在她准备认命时。 林澈却突然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既然你们要玩,那小爷便陪你们耍耍...” 这句话顿时让那五人心头发狠,好小子,看不起人。 五个打手如饿虎扑食般涌上,当先那个缺门牙的汉子抡哨棍直取林澈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林澈侧身让过哨棍,左手如灵蛇出洞叼住对方手腕,右脚闪电般踢向对方膝弯。 那汉子收势不及,整个人如脱线木偶向前扑跌,不偏不倚撞在恭桶之上。 昨夜林澈所拉之物糊了满脸。 另外四人见状齐声怒吼,呈合围之势扑来。 左侧刀疤脸挥棍直击林澈太阳穴,林澈矮身躲过,顺势抄起地上石块,“啪”地拍在对方面门。 第三名打手趁机从背后偷袭,双臂如铁箍般缠向林澈脖颈。 却见林澈沉肩坠肘,反手抓住对方裤腰带,借力打力来个漂亮的过肩摔。 那汉子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不偏不倚砸进水缸,冰水四溅中只剩两条腿在外面乱蹬。 片刻功夫,所带五人竟全部倒地。 林澈傲视全场冷冷道; “就你们这三角猫的功夫,还想逼小爷就范....” 方清雪看着院中动静,眼眸“唰”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这..是真的吗?” “他这么厉害!” 但片刻后,眼眸瞬间又黯了下去。 乱世能打,虽然能安身立命,但想安安稳稳活下去,靠的还是势力和银钱。 林澈能挺身而出她很感激。 可任谁也能看的出来,刘大姐敢纠集一帮地痞流氓前来闹事。 背后肯定有大人物的影子。 否则一个刘府管事婆子敢上门闹事? 今日这危机看似处理了,实则日后将要面临更大的危机.... 刘大姐脸色顿时变的煞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动手如此干净利索... 带着哽咽道; “误会...” “一切都是误会!” 林澈淡淡一笑; “误会不误会,那都不重要!” “你回去带给你背后之人一句话,失去的一切我会用我的手段拿回来!” “若他再敢使这种阴招,小心老子带他入十八层地狱...” “滚...” 五名打手一听这话,连忙起身往门外奔去。 刘大姐傻眼了,这他娘的地痞也太没道义了吧。 竟然丢下她这个雇主不管。 临走想要放句狠话,却又被林澈那择人而噬的眼神给压了回去。 只得转身就跑,硬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林澈无所谓的拍了拍手对着方清雪道; “娘子,收拾一群烂人不用放在心上...” “快去盛饭来,这动手打架当真是耗费精力....” 方清雪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压了下来,去厨房将饭呈来。 稀粥.. 两大碗稀粥被呈上。 林澈咕咕就喝了一碗。 可方清雪却是一动不动。 坐着,坐着。 那眼眶却毫无征兆地红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砸进碗里,混着稀粥,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咦?” “这又是怎的了?” 林澈诧异地望过来,嘴里还含着一口稀粥,说话有些含糊: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可是夫君今日太过勇猛,吓着你了?” “没、没什么……” 方清雪听着这半开玩笑的话,心中虽然舒畅一些。 可下一刻,内心的巨大压力袭来。 三日后,那如同阎王催命帖般的一万钱债务就要到期! 若届时还不上,这方家老宅,她最后的栖身之所,也将被那放印子钱的恶霸收了去! 林澈越是优秀,她心底对那近在咫尺的绝望,就越是看得清晰。 林澈瞧着她那强忍悲戚、肩膀微微耸动的模样。 心下明了,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莫要想那些烦心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日我便出去卖酒,赚了银钱回来,给你割肉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如何?” “赚钱?” “买肉?” 方清雪心底泛起无边的苦涩,她轻轻摇了摇头,连争辩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与他争论这些镜花水月般的空话,又有何用? 她现在只想快快吃完这碗或许是此生最后一顿安生饭,然后回到她那间四面漏风的厢房。 蜷缩在那由干稻草铺就勉强称之为“床”的角落,沉入梦乡。 这半年来,也只有在梦中,她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冰冷,得到片刻的慰藉。 今日有人上门来骚扰,这酒又有何人敢收? 只怕早有人打好招呼.... “哎,这人吃人的世道活着真难!” 第12章 娘子,你有梦想吗? 默默吃完,简单洗漱过后,方清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内。 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破损的窗棂,洒下一片清辉。 林澈正仰面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望着屋顶的破洞数星星,听到脚步声,顺势望去,这一望,便有些痴了。 月光下,方清雪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薄中衣,赤着一双雪白的纤足,悄无声息地走来。 披散的长发还未完全干透,湿漉漉地贴在颊边颈侧。 带着皂角和少女特有的淡淡体香,整个人如同月下初绽的芙蕖,又似带着露水的空谷幽兰,清冷秀美。 那纤细柔弱的身姿,在朦胧月色中,竟真有几分《聊斋》兰若寺里聂小倩的韵味,轻盈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只是,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惨雾,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方清雪黯然走到屋子另一头,她来到几条破板凳和干草搭成的小床。 悄无声息躺下,蜷缩成一团,再无动静。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夏夜的虫鸣透过墙壁缝隙,断断续续地传来。 “娘子,睡下了么?” 林澈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没。” 隔了半晌,墙壁那边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咱们聊聊天,如何?” “聊什么?”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疏离。 “我盘算着,得把咱们这座大宅子,好好修缮一番。” 林澈兴致勃勃地说道,仿佛在说今晚月色真好一般自然。 那边是更长久的沉默,几乎能让空气都凝固起来。 林澈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今日粗略算了算,这座宅邸,若要恢复旧观,重现当年方家的气象。” “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一样不少,没个两千两雪花银,怕是下不来。”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 “若是暂且不去管那花园景致,不搞那些大兴土木的面子工程,只做些必要的修补,比如把这漏雨的屋顶葺一葺,腐朽的梁柱换一换,破败的门窗修一修。” “嗯……我估摸着,五百两银子,应当足够了。” 墙壁那边,依旧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仿佛睡着了一般。 林澈兀自不觉,将胳膊枕在脑后,望着屋顶那方洒落星月的破洞,继续描绘着他的蓝图: “除了修宅子,咱们这家里的用度,也得添置添置。” “首当其冲便是这床,须得打几张结实又美观的红木雕花大床,睡着舒坦。” “桌椅板凳、箱笼柜橱,这些日常必需的家具,一样也不能少,总不能用一辈子的破板凳吧?” “再然后,便是这生活用度了。” “上好的棉絮被褥,冬暖夏凉的丝绸衣裳,总得备上几套。” “还有你,方家大小姐,总不能一直荆钗布裙,也得添置些珠钗首饰,胭脂水粉。” “文房四宝,琴棋书画,这些风雅物事也得置办起来,才配得上你的身份不是?” “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语气兴奋起来: “我还想着,得去找个铁匠,炼一口好铁锅!” “那陶罐煮东西实在太不方便,火候难控。” “等有了铁锅,我给你露一手‘炒菜’的绝活,那滋味,比起这炖煮之物,又别有一番天地,保管你吃了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他正说得起劲,唾沫横飞,仿佛那红木大床、丝绸衣裳、铁锅炒菜已经近在眼前,却忽然听到另一边传来极力压抑抽泣声。 “娘子?” 林澈一怔,撑起身子,望向那黑暗的角落。 黑暗中,方清雪哽咽的声音带着颤抖传来: “林澈……我知道,知道你是存了好心。” “想宽慰我……可你……你莫要再来哄骗我了,好不好?” 这忍了一整日,或者说忍了许久的委屈与绝望,随着决堤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心防。 “哄骗?” 林澈的声音里满是错愕: “娘子,我林澈今日对你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当真,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何来哄骗之说?” 方清雪哽咽着,那些尖锐伤人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与他争辩这些空中楼阁,除了徒增烦恼,又有何益? 她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紧紧闭上了眼睛,试图将那令人心慌的蓝图从脑海中驱散。 “方小姐,有什么话,定要说出来才好。” 林澈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难得的认真: “你我既已成夫妻,便该相濡以沫,祸福与共,有什么心思,不该藏着掖着。” 许是这话触动了她,又或是积压的情绪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方清雪猛地从草铺上坐起,带着哭腔,气鼓鼓地道: “好!” “你让我说,我便说!” “说个明白!” “你先前说什么要让我幸福,让方家重振门楣,又说要帮我买回被抄没的方家祖宅!” “前几日,又说要帮我还那一万钱的印子钱!”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说什么修葺这破宅子要五百两,添置红木家具、丝绸被褥、珠钗首饰、文房四宝……” “林澈!” “你可知这是要花费多少银钱?” “这还不是哄骗是什么?!” 她喘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林澈,我知晓你是想对我好,在这等境遇之下,还有人愿意为我设想,我……我心裏是感激的。” “但是!但是你承诺的这些,哪一桩、哪一件,是眼下的我们能做到的?” “除非……除非你现在就回转林家,去求你父母原谅,低声下气向他们讨些银钱回来,否则,你拿什么来帮我?” “拿什么来实现这些……这些梦话?” “就凭你酿出的酒?” “我承认你酿出的酒品相不差?” “但今日之事你看不明白?” “那刘大姐身后必定有人撑腰,你这酒能卖给谁,又有谁敢收?” “酿酒欠下的银子,和那印子钱就够我们折腾了...” “你还想着这些梦话?” “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一股脑将心中憋闷了许久的话尽数倾倒而出,方清雪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胸口却莫名松快了些。 发泄完情绪,她又像是被戳破的皮球,默默缩回到那冰冷的草铺上,借着月光,下意识地掰着纤细的手指。 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往更远的城南走走,听说那边有几个大户人家偶尔会招些短工,洗洗涮涮,或者绣些活计…… 她必须在贺掌柜收回宅子前,赚到点钱,哪怕只是几文钱也好。 总比流落街头与野狗抢食的强... “回林家?” “那是断无可能的。” 林澈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飘忽,问道: “娘子,你有梦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