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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作者:卫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后巷冲突的第二天,公司里的气氛明显不同。


    王经理把黄作粱叫进办公室,这次连表面的和气都懒得维持。他把一叠照片摔在桌上——正是昨天后巷对峙的模糊画面,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别经年带着一群人在“围攻”那两个穿黑衣服的。


    “黄作粱!”王经理声音冷硬,“这就是你‘深入了解情况’的结果?纵容甚至勾结对方,暴力抗拒合法公务?!”


    黄作粱看着那些歪曲事实的照片,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知道这是警告,也是栽赃的前奏。“经理,事实不是这样。是那两个人先骚扰刘奶奶,别老板只是出面阻止……”


    “够了!”王经理猛地一拍桌子,“我要的是结果!不是听你为那些钉子户辩护!公司对你很失望!”


    “失望”两个字像重锤砸下。黄作粱感到一阵眩晕,他努力站稳,喉咙发干:“经理,我……”


    “化龙池项目你不用跟了。”王经理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李锐会接手。你手上的其他项目也暂时移交,回去写份详细的工作报告,等候处理。”


    停职调查。


    黄作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经理办公室的。同事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李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粱哥,别灰心,休息一下也好。”


    黄作粱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那些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业绩报表、项目计划书,此刻看来如同废纸。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金牌经纪人”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抱着纸箱走出写字楼,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他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手机不断震动,有客户的,有同事的,他统统没接。最后,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他只存下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别经年低沉的声音:“喂?”


    黄作粱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委屈、愤怒、不甘、迷茫……各种情绪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别经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人在哪儿?”


    黄作粱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等着。”别经年说完,便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那辆熟悉的、有些旧了的黑色SUV停在黄作粱面前。车窗降下,别经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上车。


    黄作粱抱着纸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默默地坐进了副驾驶。车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和皮革味,混合着别经年身上那种独特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别经年没问他怎么了,也没看他那个显眼的纸箱,只是发动了车子,汇入车流。


    车子没有开往“乌有之乡”,而是沿着湘江一路行驶,最终停在了一处相对安静的江畔观景台。夕阳西下,给江面镀上一层破碎的金色。


    两人下车,靠在栏杆上。江风吹乱了黄作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他看着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终于艰难地开口:“我被停职了。”


    “嗯。”别经年应了一声,并不意外。


    “他们……用假照片诬陷我。”黄作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说我勾结你们……”


    别经年看着远方,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模糊。


    “系统要排除异己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确凿的证据。”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黄作粱情绪的闸门。他猛地转过身,眼眶泛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做好我的工作!我只是想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我按照他们设定的规则拼命往上爬,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崩溃。那些伪装出来的精致、强硬、游刃有余,在这一刻彻底粉碎,露出底下那个疲惫、脆弱、充满自我怀疑的真实内核。


    别经年静静地听着,没有安慰,也没有评判。直到黄作粱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开始像一个‘人’一样去感受和思考了。而这,在他们看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黄作粱怔住了,抬头看向别经年。


    别经年也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切的、仿佛穿透灵魂的理解。


    “他们需要的,是听话的、高效的工具,而不是会痛苦、会犹豫、会有自己判断的‘人’。”别经年继续说道,“当你开始质疑,开始同情,开始寻找所谓的‘人影子’时,你就已经不再适合那个位置了。”


    江风猎猎,吹动着两人的衣角。黄作粱看着别经年,看着这个他最初视为障碍的男人,此刻却成了他唯一可以倾诉和依靠的对象。一种荒谬而又无比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曾经拼命想要融入的那个光鲜世界,轻易地将他抛弃。而他曾经试图拆解的这个“乌有”之地,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接纳了他。


    “我……以后该怎么办?”黄作粱的声音带着迷茫和无助。


    别经年重新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夕阳在他眼中映出点点碎金。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诚实,“但至少,你不用再戴着那个假面了。”


    不用再戴假面了。


    黄作粱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看着江水中自己破碎的倒影,那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正在一点点,艰难地,重新拼凑成一个属于“黄作粱”的、真实的形状。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这一刻,卸下重负的感觉,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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