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夏华正巡视着众工匠准备施工的庄园场地,看到远处浩浩荡荡地过来很多人,足有数千,脚步声密如雨点、震若雷动,对此,他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人群靠近后,夏华等人看清了,这些人几乎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很多人瘦骨嶙峋,简直就像丐帮集会,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年轻的子女搀扶着年迈的父母,年轻的父母牵着、抱着孩子,孩子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风霜,但眼中涌着期盼的希望。
人群最前面的是一辆被十几个家丁护卫着的马车,驶至夏华跟前,门帘掀开,程德走了出来:“夏公子!”
“程德兄!”夏华笑着迎上。
程德站在马车上向夏华示意他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共有三千多人,原本都在我家距此最近的一处粥厂,今早被我动员过来了。”
“谢了!”夏华看向人群,心头喜不自禁,好啊,好多人啊!人可是最宝贵、最重要的财富啊!
程德示意夏华也登上马车,然后用最大的嗓门向这些难民介绍夏华:“各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夏公子,夏公子也是一位大善人,他愿意接纳和安顿你们,你们好好地听他说!”
迎着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的上千双眼睛,夏华举起一个他事先准备好的大喇叭筒,高声大气地对难民们讲话道:
“各位兄弟姐妹!本人夏华,跟你们一样,也是从外地逃难到扬州来的,所以,我深深明白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滋味,所以,我才要在这里建一座大大的庄园,从而让跟我一样流落异地他乡的人有个家,只要愿意,就可以住进来,我保证你们在这里会吃得饱、穿得暖、有屋住,以后条件好了,你们还能分到田地,孩子还能读书。
但是,但是!住在我的庄园有两个要求,第一,必须安分守己,不准做不法的事,第二,要服从指挥、听从安排,要做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我不可能白养你们让你们吃白饭不干活,请放心,我不会把你们当成牛马苦力,你们干活做事,我会给你们酬劳,粮食、工钱,都有!”
听完夏华的讲话,这些难民无不欢欣鼓舞,他们心里既如释重负又喜出望外,因为夏华提出的要求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他们完全能接受。都沦为难民了,能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谢谢夏公子!”
“多谢夏善人!”
人群发出一阵阵呼喊感谢声。
夏华跳下马车,对一旁的曲吉东等人笑道:“还愣着干啥?做事吧!”
“好咧!”曲吉东等人立刻干劲十足地忙碌起来,首先就是架起一口口大锅,煮米熬粥分发给这些难民。
“夏公子,登记统计的事交给他们就好了。”程德也下了马车,走到夏华身边,指了指他带来的二三十个书生文士模样的人,“都是我雇来的,个个识文断字。”
夏华笑道:“程德兄,你想得真周到,谢了!”
热火朝天中,方方面面的事情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
领取到米粥的难民们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粥一边按照要求在一个个登记台的木桌前排成一队队进行登记,坐在桌子后的书生文士们笔走如飞,曲吉东等人在旁看着,认真地挑选“合适的目标”。
“叫什么名?”
“赵三多。”
“哪儿人?”
“山东青州。”
“以前是干啥的?会做什么?”
“漆匠。”
“漆匠?不错,是门手艺,可以靠这个做工赚到更多的粮食,还会有工钱。”...
“叫什么名?”
“王阿牛。”
“哪儿人?”
“河南开封。”
“以前是干啥的?会做什么?”
“俺是种田的,只会耕地。”
“这是你家人?”
“是,这是俺娘,这是俺婆娘,这是俺的两个娃。”
“你多大了?”
“二十四。”
“唔,王阿牛,你愿意报名乡勇团练吗?”
“乡勇团练是啥?”
“呵呵,你看我们这里啊,这么多人住着,外地兵荒马乱的,保不齐哪天就有土匪强盗流寇甚至鞑子打过来,到时候怎么办?要么任人宰割,要么再次逃跑继续当难民,这都不行,夏公子打算招募你这样的年轻力壮的汉子,分发武器,每天操练,组成行伍,保护这个庄园,这就是乡勇团练,
你报名参加了也相当于保护你娘你婆娘你娃,放心,待遇优厚,不但有粮食,还有薪饷。”
“中!中!俺报名参加!”...
三千多名难民,青中壮年男丁近千人,夏华的乡勇团练不是什么人都收的,首先要年轻力壮、身体健康,其次要有家人。有家人,这样的人才有“软肋”,不易背叛,也才有勇气来源,敢于上阵杀敌。如果是孑然一身的光棍一条,就算年轻力壮、身体健康甚至还会武功、强悍能打,夏华的乡勇团练也不收,这种人,无牵无挂,难以控制,只能安排去当工人干活。
经过反复挑选,夏华的团练有了第一批乡勇,四百多人。
“夏公子好!”
“夏公子好!”
“夏善人好!”...
接连不断的问好声中,夏华频频微笑点头地巡视着他的正式开工建设的军事基地,人多力量大,有了这么多难民的加入,劳动力完全不是问题了,工匠们需要的小工杂工数量管够。夏华注意到,越来越多的难民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先前,他们的脸上基本上只有悲伤、惶恐、迷茫、呆滞、麻木,现在,他们看到了希望,心里有了盼头,自然大不一样了。
不仅如此,难民们知道自己现在盖的房子就是自己以后住的,干起活来自然愈发有劲头。
夏华的庄园没有农业,只有手工业,难民们除了报名参加乡勇团练的,能干活的都干活,包括妇女和大一点的孩子,根据夏华和工匠们的规划,庄园的外墙环绕整个庄园,内墙则把庄园分为“内园”和“外园”两部分,内园是夏华团队核心人员、重要人员及其家眷亲属的居住区,也是以后的“工业区”,外园是给难民普通人居住的。
除了居住用的房舍,庄园里还要铺设道路,建立集体食堂、医馆、书塾学堂、公共厕所、各类仓库、粮仓、武库、马厩、牛棚、草料场、养殖场、练武操场、垃圾场、工坊等,还要挖掘排水沟渠和看似画蛇添足实则有备无患的水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切都井井有条。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已化为大型工地的庄园场地仍跟白天里一样如火如荼,遍地篝火熊熊,火光映空,这些火堆一是给睡觉的难民取暖的,二是照明的,大批的工匠和难民工人正在连夜干着活,因为夏华招募的工匠是分为昼夜两班的,难民工人们也被分为昼夜干活的两批,从而让整个工程夜以继日地进行,以此缩短工期。
虽然这么做要花更多的钱,但时间更宝贵。
夏华的住处,夏华和曲吉东、翁永祥、杨宁几人商议着团练乡勇的武器装备问题。
他们本就是军人出身,在这件事上自然是胸有成竹、轻车熟路。
这是一件重大而严肃的事,也是一门大学问。
明朝在战争史上是个承上启下的时代,正处于冷热兵器的交替期,在明朝,历史悠久的冷兵器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了,同时,新生的热兵器开始崭露头角、发展势头迅猛。在冷热兵器之间如何掌握平衡、取长补短,是个很重大的课题。一味发展热兵器、完全抛弃冷兵器,那是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跑,重视冷兵器、轻视热兵器,又是抱残守缺。
这个时代,冷兵器就像一匹成年的狼,热兵器就像一头幼年的虎,狼正处于战斗力巅峰状态,虎还没长大,在很多时候打不过狼,但它一旦长大,必会取代狼成为百兽之王。
夏华的团练目前还做不到全面普及火器,自己做,暂时没那条件,买,跟谁买?南京的南明朝廷肯定不会卖,那些军阀也许会卖,但从他们那里肯定买不到好货。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夏华的团练眼下先要搞好冷兵器。
冷兵器里,刀枪是近身作战的,弓弩是远程攻击的,无疑,远程攻击肯定优于近身作战,但是,制作一把强弓起码需要两年,训练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起码需要三年,这太慢了,与其慢慢制作强弓、训练弓箭手,还不如等以后有条件了制造火枪、训练火枪手。
与弓相比,弩的上手易用程度、精准性、杀伤力超过弓,但制作成本比弓高得多,射速也不如弓,弩的射速一般只有弓的三四分之一,战场上用弩不如用弓。
弓弩只有少数人使用,组建不了弓弩手部队,夏华的团练只能在近战冷兵器上狠下功夫。
近战冷兵器种类非常多,俗话说“十八般兵器”,实际远不止十八种,但是,后世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兵器越怪,死得越快”,这句话是完全正确的,那些五花八门、奇形怪状、脑洞大开的冷兵器绝大部分没有实战价值。冷兵器跟火器一样,都讲究制式化,装备的种类越多,越拉低军队的战斗力。
大明军神戚公继光所著的《练兵实纪》道:“马上惟利轻捷锋芒,他如斧、钺、锤、挝、大刀、钩镰之类,胆大艺精能独马出入阵中者间或有之,不可以教队兵,不可堂堂当大敌也”,又道:“又有飞标、毒弩、枪、刀、戈、戟等名不一,皆可俾素习精熟者间或用之,不可以齐大队,为堂堂阵也”。
戚公的这几句话总结得非常清楚,那些极有个性、或很拉风或很酷的兵器都不适合普及装备给士兵们,一来华而不实,二来想要用好这些“非主流”兵器,必须是“胆大艺精”者,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生神力的奇人异士?装备这些怪兵器的军人要么是军官将领,要么就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军中的特种兵,不能把他们的个性化装备跟普及全军的制式装备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