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郑滢对着镜子拍了拍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
水龙头的水流声盖不住外面的动静,外头响起的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
等她洗漱完出来,关牧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个玻璃杯,杯沿还沾着些水渍。
看见她,他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又很快松开:“要喝热水吗?壶里刚烧的。”
“不用了,谢谢,我赶时间。”郑滢赶紧摇头,低着头往玄关走。
路过客厅时,瞥见茶几上放着个印着“榆州老字号”的纸袋子,提手处被攥得有些皱,应该是他带回来的东西。
关牧看着她弯腰换鞋的背影,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等她拉开门,才轻声补了句“路上小心”。
郑滢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走到小区门口,郑滢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乱糟糟的。
刚才那猝不及防的撞见,尴尬得让人手脚都没地方放,可不知怎么的,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
这空了几天的房子,好像一下子有了人气。
下午四点,关牧走进Carefree。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光影,几个备考的年轻人还埋着头刷题,郑滢正站在吧台后擦杯子,指尖缠着抹布转了半圈,把玻璃杯擦得透亮。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过来,看见是他,擦杯子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来了?”
“今天休息,过来等你下班。”关牧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安静坐在角落。
他没多说话,只是偶尔在她抬眼时递个眼神,多数时候就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直到傍晚六点,郑滢解下围裙走过来:“可以走了。”
“嗯。”关牧起身,自然地跟在她身后:“萧纲说你搬过来时缺了些东西,正好顺路去趟超市。”
郑滢脚步顿了下,没拒绝,只是小声说了句“好”。
超市里人不算多,关牧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郑滢跟在旁边,时不时伸手拿点东西。
结账时,关牧抢先付了钱,把装得鼓鼓的塑料袋拎在手里,郑滢要帮忙,他摇摇头:“不沉。”
走出超市时,天已经黑透,路灯亮起来。两人并肩往家走,塑料袋偶尔碰到一起,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回到家,郑滢把东西归置到厨房,关牧则从抽屉里拿出张便笺纸。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扶手的距离。
“关于合租,有些事想跟你商量下。水电物业费我都交过了,你不用管。”关牧说着,笔尖在便签上划了下:“厨房的调料可以共用,你要是想做饭,随时用就行。”
“我平时下班晚,回来可能会有点动静,会不会打扰你?”郑滢轻声问。
“不会,我睡得沉。”关牧抬眼看她:“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或者东西坏了,直接跟我说。”
……
几句话就把注意事项说清,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气里荡开。
郑滢的目光落在茶几的木纹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抬头看向关牧:“对了,榆州的活……还顺利吗?”
关牧指尖一顿,握着笔的手轻轻放下来:“挺顺利的,老木雕的纹路修复得不错,主任也满意。”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拿起一边的包,从里面掏出个印着“榆州老字号”的纸袋子,递到她面前:“差点忘了,给你带了点特产,酸枣糕,记得你以前爱吃这个。”
郑滢的视线落在纸袋上,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上次他临走时随口提过一嘴,她只当是客套,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真的记着。
她伸手去接:“谢谢,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顺路买的。”关牧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阳台的绿植上,声音轻了些:“那边还有家做桃酥的老字号,下次要是再去,给你带点尝尝。”
话音刚落,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起身走进书房,回来时手里捧着个木盒。
他把木盒放在茶几上,推到郑滢面前,声音放得更轻了些:“龙龟修好了。”
郑滢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指尖有些发颤地打开盒子。
里面的龙龟木雕静静躺着,裂痕已经补得严丝合缝,打磨得和原有的纹路几乎融为一体。
她轻轻碰了碰龟背,温热的木质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眼眶突然有点热。
“谢谢你。”
“举手之劳。”关牧别开视线:“你要是想摆着,客厅的展示架有空位。”
“好,谢谢。”
周末傍晚,关牧推开火锅店包厢门时,萧纲正跷着腿刷手机。
见他孤身一人,萧纲立刻放下手机,挑眉道:“就你一个?没叫郑滢?”
“她加班。”
“得,省得我还得顾忌着分寸。”萧纲嘿嘿一笑:“说真的,这顿火锅我等好几天了,你可得把肥牛卷管够,算你谢我的红娘费。”
关牧没接话,拿起菜单扫了圈,添了份冻豆腐。
服务员收走菜单后,铜锅很快冒起热气,红白汤底咕嘟作响。
萧纲迫不及待涮了片肥牛,边嚼边挤兑:“郑滢住进去这几天,你俩相处得咋样?没把人吓着吧?毕竟你这性子。”
“挺好的,各忙各的。”关牧往清汤锅里下了把青菜:“她下班晚,碰面不多。”
“各忙各的?”萧纲放下筷子,笑得促狭:“我昨天去你家拿工具,看见展示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那只龙龟,不是你修好给她的?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想摆那儿的。”
关牧端起茶杯抿了口:“她要摆的,我没管。”
“没管?”萧纲拍了下桌子:“你出差的那天跟我就发三个字知道了,那话里的劲当我听不出来?以前让你跟我吃顿火锅,你能推三阻四半个月,这次倒是痛快得很。”
“吃你的虾滑。”关牧打断他,把煮好的虾滑捞进萧纲碗里,声音沉了些:“再瞎扯,下次不请了。”
萧纲撇撇嘴,却还是没停嘴:“我瞎扯?你要是对人没意思,能让她住进来?能特意修那只龙龟?但你也别光憋着,人家姑娘脸皮薄,总不能让她先开口吧?”
包厢里的热气氤氲,模糊了两人的表情。
关牧看着锅里翻滚的冻豆腐,拿起手机点开郑滢的聊天框。
不知道她现在下班了没有。
“发什么呆?”萧纲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想郑滢呢?要不你现在给人发消息,问问她下班没?”
关牧回神,把手机往兜里按了按:“吃你的。”
“这是拿吃的闭堵的嘴呢?”
“滚!”
时间过得飞快,夏末的余热刚散,国庆假期就踩着秋风来临。
廖姐给郑滢放了七天长假,关牧也休息,两人难得都留在淇州,守着这间不算小的房子过起安静的假期。
假期的第四天,夜色漫进客厅,关牧从书房走出来。郑滢窝在沙发角落,膝盖上摊着本厚厚的书,指尖捏着支荧光笔,正对着一页密密麻麻的文字蹙眉。
他刚要转身去厨房倒水,郑滢手里的笔 “嗒”的一声掉在书页上,惊得她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郑滢先反应过来,捡起笔抿了抿唇:“刚忙完?”
“嗯,整理点工作资料。”关牧的视线落在她膝盖上的书上。
他走过去:“在看考编的书?”
郑滢耳尖微微发烫,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边缘:“嗯,廖姐之前跟我提过,说这的编制考试快报名了。”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点不确定:“我感觉在淇州待着挺好的,就想试试看。”
“挺好的。”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想长留在淇州,留在这个有他的城市。
客厅里只剩挂钟的滴答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晚风拂叶声。
郑滢重新低下头看书,可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划下去。
她能感觉到关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书上,不算灼热,却带着点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关牧靠着茶几站着,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
当年在大学图书馆,她备战期末考时也是这副模样,总爱把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想起萧纲说的话,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又问:“打算一直留在这?”
“嗯。”郑滢抬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她攥了攥笔,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挺安稳的。”
“安稳就好。”关牧别开视线,看向阳台的绿植。
晚风掀起窗帘一角,带着点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里的雀跃。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她考完试,要不要借口庆祝,到时候该去哪家店好?
郑滢看着他耳尖悄悄泛起的浅红,突然觉得手里的书没那么枯燥。
她低下头,嘴角往上弯了弯,笔尖在 “判断推理” 几个字上轻轻划了道线。
关牧转身去厨房时,脚步都比平时轻了些。
他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客厅里的书页翻动声轻轻传来,和挂钟的滴答声缠在一起,成了这个秋夜里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