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傍晚。
苏白被喜轿抬到将军府时,虽有些朦胧意识,但由于迷药的缘故,全身无力,动弹不得。
不对啊,自己明明是被首领派往极乐楼与玉芙蓉接头的,怎么被稀里糊涂送上了花轿成了待嫁妇?
按照原计划,他此时应该顺利将催情毒药交给玉芙蓉,全身而退才对,而不是被当成新娘子送来婚嫁啊!
苏白感觉自己的世界颠覆了。
他是如何下的轿辇,已然不知,只是被人架着,模糊听见一阵低沉轻缓的声音:“爹娘都死绝了,还拜堂给谁看,直接送洞房吧。”
连过场都没有,他便被人扶到喜房床上。
屋内,凛冽的熏香气在鼻端萦绕,倒叫他清醒了几分。少年勉强抬动手腕,摸索到胸前被绑在里衣的小药瓶。
万幸,催情毒药还在自己身上。
按照计划,玉芙蓉会根据组织的命令给将军微生延渊下毒。既然她已身死,这个任务便只能由自己完成了。
这是少年第一次被不归舫委以重任,他绝不允许计划在自己身上出现闪失。
屋内烛火通明,偌大的房间唯他只身一人。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出现一个人影。
门外婢女行礼道贺:“将军有喜了。”
那人摆摆手,含糊道:“都赏,先下去吧。”
应允声后,朱漆木门便被大醉的男人撞开,一身酒气直冲苏白面门,叫人皱眉。
来者正是新郎官——微生延渊。
他方才在酒席之上被灌了百八十杯,奈何酒量如他也红了双颊,脚步游离。
可即便失了三分神智,今晚的**良辰却是不能错过。
微生延渊摇摇晃晃的走到床前,抬手便扯下苏白的盖头,顺便揉了揉对方的小脸。
“娘子,初次见面,为夫见礼了。”微生延渊张口,因凑近了的缘故,一身酒气熏得少年屏住呼吸。
那人剑眉斜飞入鬓,烛光斑驳投影在英气狠砺的脸上,光影明暗变幻莫测,危险却又让人心驰神往。
那张脸,让少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浪荡公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紧接着,微生延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向苏白腰间的束带伸去。
少年对微生延渊在姜国的浪荡形迹是有所耳闻的,这档子事本应是玉芙蓉来做,可却平白落到他的头上。
罢,虽说少年对那方面的事尚未开智,但为了不归舫,区区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苏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但紧绷的身躯,和因羞怯红透的双耳,暴露了少年心里无尽的紧张不安。
心思单纯的小杀手,第一次出任务就栽在了多年风月场厮混的将军手里。
微生延渊勾起嘴角,饶有兴趣道:“极乐楼头牌,果然生的好看。钦天监正和皇帝陛下可给我挑了个好娘子。”
说罢,他一把扯开少年的衣服,露出少年花白的里衣。
那身喜服上,藏着玉芙蓉的斑驳血气,这可瞒不住微生将军。
此番景色,少不了后宫那位的手笔。
但眼下,他并不能探究那些。
有人让他忍……
如此良辰,还是莫辜负了皇帝陛下的美意。
双唇下扣,正贴在少年略干涩的嘴角。
那种感觉,就仿佛将苏白贴在一团火上,身上的水分被一点点烤噬殆尽。
“嗯……”苏白发出一阵嗫嚅声。
“这是什么?”微生延渊的手在苏白身上游走,冷不丁摸到装在少年里衣的药瓶。
顺势解开贴身衣物,微生延渊直起身子,将瓶子在鼻下嗅了一嗅。
心中顿时明白一二。
眼见东西被微生延渊拿走,少年想解释什么,却因为迷药的缘故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对方愈发黯淡冰凉的眼神,心中蔓延出无尽的不安。
微生延渊冷笑:“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上面的人还不放过我。但他们是不是太狂妄了些,区区一瓶迷药又能做得了什么。”
紧接着,凛冽如剑的眼神划过苏白一览无遗的胸前。
什么迷药,不应该是催情毒药吗?
少年凌乱的思绪被微生延渊冰冷的话打断:“竟还是个男孩,你不是玉芙蓉。看来今夜也不必留情了,莫浪费天家一番美意,对吗?”
此话一出,苏白心脏紧缩,仿佛停了片刻。
他现在跟待宰的小羔羊有什么区别。
眼下时局思索不明,苏白思绪杂乱,身上传来的阵阵痛痒也被他忽视。
临行前,他和阿兄苏眠一起接到组织的任务,他拿催情毒药去找极乐楼头牌玉芙蓉接头,苏眠则带着迷药潜入东宫,迷晕太子后窃取东宫玉玺。
可现在自己的毒药怎变成了迷药,难道毒药在阿兄手中,自己拿错了?
“嘶——”少年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痛感将少年思绪拉回现实,微生延渊果然如其言,下手丝毫不留情。
冤家,颠狂忒甚,揉碎鬓边花。
一夜无眠……
阿兄,我食言了。
对不起。
……
十年前,霍家获罪满门抄斩,
只有霍白一人侥幸活命,在官兵追逼之际,他初次见到自己的兄长苏眠。
那是在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衣着破烂的少年在高烧呓语时撞见了那抹黑衣。
此人单手执剑,身姿飒爽如飞燕,三两下便解决了他身后的追兵。
“我叫苏眠,母亲怀你那年走失的兄长。”
从那之后,他便跟着这位阿兄回到了名为不归舫的杀手组织。
据苏眠所说,他幼时走失后便生活在不归舫内,副宗主给他重新起名为苏眠。
也是副宗主得知霍家遭难,特唤他来搭救自己的亲弟霍白。
从那以后,霍白更名为苏白,算是彻底与霍将军次子的身份道别。
“阿兄,霍家是冤枉的,我一定要为父母昭雪。”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霍氏家族一百零六口人血溅青砖,尸横遍野的阴色场景。
苍天落雪,昭示不公。
弟弟羸弱单薄的肩膀扛着一百零六口冤死的亡魂,苏眠看着便心疼。
天大的苦楚,怎能让你自己扛。
“好,阿兄帮你。”
自此,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潜心武学,只为给家族昭雪。
他们虽从未见过宗主,但在副宗主的帮助下,苏白摆脱了桐国官兵的追缉,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
于二人而言,两位宗主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不归舫就是他们第二个家。
因此,组织的所有命令,不论是非曲直,他们悉数照办。
舫间十年,两名苏姓少年就像两柄被重铸的利剑,成为不归舫最出色的杀器。
平日里,苏白常望着舫间池塘摇曳的荷花出神,当年抄家时,母亲在慌乱中塞给他一块荷花形状的玉佩,让他务必妥善保管。
如今母亲已经离去十年了,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块部分残缺的荷花玉佩有什么秘密在等着自己。
昨日,上面下达了命令,让他和阿兄苏眠共赴京城。
随任务而来的,还有一个匣子,里面端放两支流光药瓶。
苏眠细心分辨好药物,将盛放□□的瓶子递给苏白,说道:“这个给你,里面放的是猛药,千万小心。”
他的任务,是潜入东宫盗取太子玺,身揣迷药以备不时之需。而苏白则需要将这特制的毒药交给极乐楼头牌玉芙蓉。
另外,交到苏白手上的,还有一张字条。
玉芙蓉似有反意,汝监其顺利入轿将军府,勿出差池。
不错,玉芙蓉也是不归舫的人。
且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这是那位大宗主所不可容许的。
棋子就该安安稳稳待在棋盘等候差遣,不是吗?
此行,苏白除了要将这瓶药物交予玉芙蓉,还要时刻提防玉芙蓉的动作。
他笑嘻嘻地安慰苏眠:“放心好了,我未必会和玉芙蓉交手。倒是阿兄你,听说东宫守卫森严,可要万分小心。”
苏眠抬手抚摸弟弟的头,又掸了掸苏白身上的尘土,说道:“我这次只是行窃,不会与他们正面交锋,宽心。”
他是个爱干净的性子,看见亲近之人衣袂的尘埃,便想拂掸干净。
苏白明显更兴奋些:“阿兄出马必万无一失,倒是我,第一次出任务,肯定要出色完成。”
“好,明晚二更天咱们在南城门会面。等任务完成后,阿兄带你去买你最喜欢的藕粉糖糕吃。”
“一言为定!”小苏白兴致盎然。
苏眠觉得眼前时光便是最好的光景,即便从小到大没有父母的关切,但现在他有亲兄弟陪伴在旁。
往后的每一日,他都不会孤零零一人。
小白,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苏眠在心底种下一颗种子。
幸好对于他们来说,不归舫的要求都算不得艰难。
可现实总是予憧憬者当头一棒。
两个少年都认为这次任务将会顺利而归,却不知月上枝头时,一道黑影从窗边闪过,刹那间,苏眠和苏白的药物便被调换。
此人功法必是极为顶尖的,睡梦中的兄弟二人竟无一人察觉。
……
不知今晚,阿兄在南城门寻不得自己,会急成什么样子。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