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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芙蓉之死

作者:桴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昏沉中,苏白听见有人嚎丧:


    “将军,不好了!禁军来抄家了——”


    他头痛欲裂,摇晃起身,竟发现自己一身不挂,还遍布浅浅伤痕。


    旁边还睡着一个人!


    少年顿时羞红了脸,这才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被推搡进入花轿时,他心里咆哮:“我不是新娘子啊!你们找错人了!”


    奈何身体沉重,一言不得发。


    烛光下,微生延渊笑得放肆:“可莫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少年心里崩溃:你我都是男子,何来虎狼之词啊啊啊!!!


    不对,别扒我衣服啊!!!


    ……


    时间回流半晌前——


    九月十二,午后时分。


    姜国最近出了件大事——骠骑大将军微生延渊要娶妓楼头牌玉芙蓉为妻。


    此将军是出了名的浪荡可笑。


    因其常年流连于烟花场所,大家私下都叫他红帐元帅。


    有人曾笑言:“照他的性子,说不得哪天便要娶青楼女子为妻了。”


    如其然,几日后,微生延渊高调宣扬:骠骑大将军要娶极乐楼的头牌玉芙蓉为妻。


    今日,九月十二,便是婚期。


    红妆轿辇所过之处,招惹来阵阵私语。


    “老将军若在世,便是抗旨撞死殿前,也不会让妓女进正门。”


    “谁让老将军死得早呢,咱这位将军天煞孤星的命,克亲。可怜微生家世代清流,如今竟让妓子成了主母。”


    “岂非钦天监亲批的命格,说将军的天命配偶就在极乐楼,这才火急火燎定下的亲。”


    “这玉芙蓉命真好啊,成了将军夫人。可钦天监的话岂能当真,当年敬德皇后……”


    “不要命了,敢提那档子事。你管将军信不信呢,皇帝陛下信,将军大人就信。”


    “咱这位将军,为皇帝陛下马首是瞻。”


    呵,不就是皇帝的一条狗吗。


    如今做出这档子荒唐事,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微生延渊才不管别人如何言说,只要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他悉数照办。


    想这玉芙蓉也是个神人,半年前只身来到京城后献艺于极乐楼,容貌千娇百媚,一手琵琶技艺更是出神入化,每每扣弦,当真是五陵年少争相缠头,富家子弟争相吃醋。


    不久,她便成为了极乐楼的头牌,也为极乐楼带来流水般的银子。


    但她有个规矩,便是将自己束之高阁,卖艺不卖身。


    曾扬言谁若要了她,就去向皇帝陛下请圣旨去。有圣旨,她便嫁。


    众人皆当是个笑话,可谁也没想到皇帝真下了旨,将她赐婚给了微生延渊将军。


    更出人意料的是,微生延渊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满面风光的谢主隆恩。


    京城子弟们即便动了纳娶的心思,也不过是一顶粉轿从偏门藏进府,再给个小妾的名分罢了。


    而天子偏偏把这风月场中的琵琶女指给微生将军做正妻。


    在朝臣眼中,他们会想,皇帝当年即便杀了微生家满门,徒留一子,这心里还是厌恶微生家的,所以要给微生家里塞一个青楼女子,恶心死去的老将军。


    不论皇帝朝臣们怎么想,赐婚对极乐楼来说是件喜事。可眼下,极乐楼并不太平。


    因为——新娘玉芙蓉死了!


    半盏茶前,极乐楼待嫁闺房。


    老鸨看着堆满桌案的银锭子,笑得两眼一缝,合不拢嘴。


    单是将军府给的所谓聘礼,便是她一辈子困死在这青楼妓馆也挣不到的。


    正盯着白花花的银钱想入非非,玉芙蓉冷着脸过来,幽幽道:“阿妈靠我平白得了偌大钱财,今日婚嫁,特向您讨些彩头,还望应允。”


    老鸨是出了名的吝啬,自然不会答应。


    她脸色不悦,这死丫头是眼看将军府的轿辇到了楼下,把她架在火上烤,便愤然道:“娘子马上便要成为将军夫人了,届时凤毛麟角要什么得什么。我就这些私产,怎比得上将军府的金山银山。”


    “我要的,只有您有。”


    对方脸色顿时难看,更不耐烦道:“你要什么?”


    “十年前,微生将军府抄家时流出来的蕊玉佩。”玉芙蓉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鬓边钗环。


    老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蕊玉佩确实在她手里,可这个丫头怎会知晓玉佩的下落。


    不可!此事万不可宣扬出去。想到这,她勉强挤出一丝笑:“你胡说些什么,我不知晓什么玉佩。”


    玉芙蓉气势凌人,容不得对方拒绝:“我自是有把握,才敢跟您开口。您若不与我,将军府的轿辇已到楼下,我若有个好歹,您又该如何向将军交代呢。”


    老鸨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连银子都震掉了几块:“死丫头,你敢威胁我!”


    “阿妈还是尽快给我的好,不然闹起来,咱们都不好收场。”


    老鸨大骂:“放屁!老娘还能被你吓到,将军府的喜轿已到楼下了,嫁与不嫁由不得你!”


    玉芙蓉阴恻恻的笑:“若不与我,信不信我死在这,彼时您该怎么跟将军……交代……”


    “咳咳咳!”


    场面突变,她的笑容被剧烈的疼痛扭曲,双手死死扣住心口,腹部吞心噬骨的灼烧感让其全身气力尽失。


    一袭红装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嘴里咳出的大片黑血污浊了金丝嫁衣!


    “救我……救……”


    玉芙蓉瞳孔映出老鸨扭曲的面容,喉间如破败胡琴般渐趋渐弱,到最后竟伴着呼吸戛然而止。


    短短时间,玉芙蓉死了!就这样诡异的死在了老鸨面前。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惨了老鸨,一时怔在原地,思绪一片空白。


    “阿妈,将军府的人到楼下了,马上来接新娘子——啊!”伙计张秋的话打破了房内诡异的诧寂,待发现死在地上的玉芙蓉,也惊吓的叫出声来。


    更诡异的是,玉芙蓉的尸身竟开始腐化,不多时便成了无味的尸水,沁入地缝又腾起袅袅青烟。


    片刻功夫,地上仅剩一件血红嫁衣,和在穿堂风中轻晃的凤冠。


    一个大活人,就眼睁睁死在了老鸨面前,还变成水消失不见了!骇人听闻!


    就像玉芙蓉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房梁上又突然掉下一个黑衣蒙面人。


    那人“轰”一声坠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本就心力交瘁的老鸨快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死过去,战战兢兢道:“谁?你去瞧瞧,是死是活。”


    小伙计壮着胆子,拉下黑衣人的面罩,试探一番鼻息:“还有气息,应该只是昏迷。”


    面遮揭开之后,那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观之如沐春风。


    但此等情况下二人可没闲心留意这些,还没等他们从恍惚中缓过神思,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吉时已到,新娘子可收拾妥帖?该起轿了。”


    那声音虽平淡,但在老鸨耳中却似催命锣鼓。


    这桩婚事是皇帝陛下同意的,现在新娘死了,甚至尸骨无存,自己这个当家人可该如何向皇帝和将军交代。


    届时不只是荣华富贵不在,便是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也当另说!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芙蓉娘子还在梳妆,再等片刻。”说罢,她又压低声音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小厮倒是机灵,建议道:“这桩婚事本是钦天监促成,将军大人此前也没见过玉芙蓉的样貌。不如,找个人替上。”


    “可现在外面都是迎亲的人,再找新人怎能不暴露。”


    伙计瞥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少年,说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老鸨捶胸:“他是男的!”


    伙计不以为然:“将军浪荡成性,男女不拒,此事远近皆知。反正将军也不知玉芙蓉真面目,不如将错就错,拿他顶上。”


    “况且,您也不想被治罪吧。”喃喃细语,却字字锥心。


    老鸨咬咬牙,心一横:“好,就按你说的办,快把这身喜服给他换上。”


    伙计倒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将少年扒得只剩里衣与亵裤,又麻利的将喜服层层件件穿戴整齐,粉面钗环,大红盖头,应有尽有。


    此计虽不高明,但也是在这紧迫情形下,最后的办法了。


    若不被发现,则皆大欢喜,即便暴露,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片刻之后,便有了下面滑稽的一幕:


    蒙了盖头的新娘子,被极乐楼的小伙计背着上了花轿。


    老鸨跟在后面找补:“新娘子羞怯紧张,连路都走不得了。”


    人群又是一阵成何体统的叹息……


    “起轿!”


    喇叭唢呐吹吹打打,接亲队伍洋洋洒洒,虽然没多少人看好这桩姻缘,但将军府的排场确实大得独一无二。


    人群热闹鼎沸,极乐楼也莺歌燕舞。


    老鸨瞧见新娘平安进了轿辇,心里高悬的石头落地,转眼看着那白花花的银锭子又是一阵眉开眼笑。


    再也不会有人去追究,玉芙蓉是如何死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蕊玉佩的消息,会牢牢困死在这个死人嘴里吧。


    无人在意的角落,刚才的伙计长舒了一口气,抹去额头上的细汗,盯着喜轿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暮色黄昏,残阳如血。


    极乐楼旁侧的戏馆来了新折子——


    “虎父犬子!”茶楼二层的老者喉间滚着痰音,枯掌拍在《东方氏平戎十策》残卷上,茶汤正淹了“忠义”二字,“回昔当年,老将军雪夜渡漳河,血战七日归来还军旗紧攥。奈何——家门不幸逆子出,这孽障竟用一十八道军功换妓子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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