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关什么大阵的这句话,其余内容的大概意思是说般潮湖是个奇特的地方,神明和邪神曾同时居于此,两者为敌,却都奈何不了对方。
后来两人商量留这地方一片清净,同时离开了。
可恶的邪神不遵守诺言,去而复返,害惨了阿鲁海的人。但神明也留了后手。一个普普通通的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渔翁现身,开启神明留下的大阵,赶走邪神,泛滥的洪水重归于平静。
阿鲁海人将渔翁敬称为渔公,一代代人香火不断地供奉他,才有后代富庶的生活。
李娇山的手仍指着那句“溟渊起卦滋,以镇魂”,头顶突然亮了一瞬,成“凸”形的三个脑袋齐齐抬了起来。
半空撕裂一道细微的光痕,三根手指长的须毛飘落下来。
跟不死鸟的羽毛不同,它嵌入了李娇山的掌心,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哇!哇——”木络泽激动得说不出话,但是在音调拔高前,被虞承南捂住了嘴。后者朝窗外挪了一眼,表情在说别往人伤口上撒盐。
李娇山也一顿,“奖励?”
“恭喜。”白越寒说着起身朝外走,“我出去透口气。”
隔着窗,虞承南见高挑的身影掠了过去,叩响隔壁的房门。
“约翰·白?”开门的是李胖子,“啥事?”
“有点私事,方便聊聊?”
虞承南不知道李胖子在犹豫什么,总之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白越寒可能离开了,才听见胖子应了一声,语调也没了平时的松快,连离去的背影也有点沉重。
“李胖子不会也舔他的手了吧?”李娇山似乎释怀了这件事,探着头道。
“社会你寒哥,他的事少管。”木络泽拍了拍他脑袋,预判到对方回打自己,扭身躲开了。
“昨天我其实还想问……”
虞承南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李娇山皱起了眉,又迅速的舒展开。“抱歉,我耐心不太好。”李娇山很清楚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养了糖水之后,已经在改了,大佬你问吧。”
虞承南:“……糖水把你带进怪潭的话,如果它想,它自己能进来吗?”
“你还说那只鸟不是怪潭里出去的!”李娇山一拍桌子,“老问糖水,不就想对标你的小翠鸟嘛。”
虞承南:“……”好嘛好嘛,肚子里那点小心思被看得透透的。
反正死不承认就对了。
“我又不是它,我怎么知道。”李娇山坐了下来,“我的糖水,我想它了。”
一个大男人,虽然是个清秀的大男人,但嘤嘤嘤地总归让人不舒服,虞承南于是借口去厕所走出屋子透气,碰巧看见聊完回来的白越寒和李胖子。
李胖子再没了之前的热情,低着头,脸色阴沉地回了房间。
“那个,我不是想偷看你们去了哪里。”虞承南指着窗户,“子山他又想猫了在里面哭,我给他流眼泪的空间。”
白越寒走近一步:“那你呢?”
虞承南:“嗯?”
“你……”白越寒再走近半步,“问我去哪里了、为什么把他吓成那样也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虞承南对上白bro难得炙热的目光,浅色的瞳线似乎圈着难以简短诉说的故事。
“你觉得时机成熟再告诉我也没关系。”他认真道,“我相信你。”
白越寒语调上扬地“哦”了一声,微微俯身下来,呼吸灼热地扑在虞承南耳廓,而后偏头错开,额角的碎发撩得耳廓变了颜色。
由于大家从浮屠塔回来已经两点多了,再吃吃饭,各自活动,下午很快过去了。
临近黄昏十分,岛上突然起了大风,排山倒海的扑向湖心岛。
空气里灌了吼声和潮意,没过多久,密匝匝的雨雾搅得昏天暗地,狂风卷着碎雨点斜斜扎向地面,推得人睁不开眼,似乎酝酿着要用暴雨把湖心岛淹了。
吉穆棱顶着风,像弓着身体的虾米在巨浪中艰难潜游,浑身被碎雨打得湿透。
好容易冲出一浪浪的风墙,水珠顺着粗糙的脸颊滴落,他哑声朝屋檐下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吴忧优说了句什么,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明明是吼的动作,声音却被风势吞了,传不进窗子。
李娇山要用肩膀顶住门才转得动门把手,才开了一条缝,风卷着稀碎的鱼线鱼贯而入,连带着他整个人差点掀到墙上。
“哐当!”门拍在墙上震天响。
白越寒按住门,李娇山顶风走出去,正好看见吴忧优砸吧不停的眼皮倔强地抬起来,失魂了一下午的她反而在恶劣的天气中有了气色。
“你再说一遍!”吴忧优喊破了音。
“进去!”李娇山差点被斜进屋檐的偏风带到院子里,拉起她艰难地回了房间,再跟白越寒合力把门关上,拉了屋里的桌子挡门。
风还在敲打窗子和门,鬼泣般“呜呜”地从窗柩和门缝里往里屋子里钻。鱼线浓了,像豆子“噼里啪啦”地乱蹦,屋子里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可不得了,可不得了!”吉穆棱浑身的水珠串成小水柱,脚下晕开一滩水渍,“姑娘,来接你的船被浪头翻进湖里了,今天你恐怕出不去了。”
其实吴忧优高兴得哭了,两眼盛满了泪花,感激地看向白越寒。
在虞承南看来,如果不是白bro在女孩子面前总冷心冷眼,对方一定会冲上去给他侧脸映下大大的唇印,再次也得来个大拥抱。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等bro以后有了女朋友一定会搬出去住,那时没的天天欣赏盛世美颜,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真的吗?真的真的吗?”木络泽朝吴忧优挑了一眼,“那可太遗憾了哈。”
“我亲眼看见的喏,还能有假?”吉穆棱说着话,外头突然亮了一瞬。
接着炸起雷声,吓得木络泽跳坐在虞承南腿上,像树袋熊挂住了妈妈。
小孩哥:“……南哥对不起,我把你脚弄痛了不?”
虞承南拍拍他的后背,“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小时候也怕。”
这句话让他自己,还有木络泽俱是一僵,小孩哥从他身上下来,露出激动的表情,碍于别人在,趴在虞承南耳边悄悄问:“你记起来了?”
他南哥遗憾地摇摇头,“下意识知道自己小时候害怕,没想起什么有用的记忆。”
刚才,周身的温度仿佛回升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雷雨天,雷声轰隆碾过天际,屋子里昏沉沉的暗,模糊的光晕罩着一老一小两个背影。脑中的画面停在这儿很快又淡化,再没挤出其它回忆。
“没事,不怕。”虞承南扶在小孩哥后背,把他往自己身边搂。
熟悉的感觉又掠过心头,似乎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人生中反复出现了多次,才会在记忆深处刻下熟悉的烙印。
门窗依旧“哐哐”的作响,天气坏透了。
吉穆棱也不客气,自己翻开柜子找了一身衣服,当着姑娘的面开始脱换衣服,给人臊得自动缩去窗户另外一头的墙角。
“姑娘,一定是你心善,得渔公保佑,才在上船前赶上了外头的大风大雨。”
“是啊,呵呵。”吴忧优随口一回。
“心善的人总会得渔公护佑,他一定在等你去庙里还愿呢。”
“呵呵,是啊。”吴忧优敷衍道。
不多时,狂躁的雨点渐渐稀疏,天色重新亮堂。吉穆棱告辞要走,当然了,别人巴不得。
桌子挪到一旁,门一开,浮散起湿润的泥土气息,他朝墙角的位置扯出一抹笑意,踩着湿透了的胶鞋“啪嗒”“啪嗒”地离开了。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吴忧优才为结束面壁松了口气。
“对啊,为什么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小孩哥不明所以。
他三个哥于是齐刷刷地也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了他。
“刚才村长跟你说话,你一口一个是啊。”李娇山实在看不下去了。
吴忧优:“是啊……”
李娇山一拍脑门,“三清在上,真人无语。还愿要做咩也?”
“当然是……”小孩哥僵硬地看了一眼吴忧优,“点香。”
李娇山:“恭喜啊你个懵盛盛!我以为你们这点常识都没有喔。”
吴忧优又瘫了下去。
好消息是今天不用被湖里的怪物拉走喂鱼了,坏消息是,被二度锁定为上香人。
叩门声响起。
“居然从天上掉了几条鱼到院子里,我看村长走了,晚上这顿饭我来……”门一开,怀表男看见跌坐在地的吴忧优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你运气不错,多亏了前面那阵暴雨。不过求人不如求己,明天再找找线索吧。”
显然他以为吴忧优走投无路,来讨保命的法子。
虞承南和白越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读到了笃定,笃定刚才那场鬼天气来得巧,绝对不是运气那么简单。
“你们不不觉得蹊跷?我们祭拜了传说中的邪神,没人被砍死也没人被接走,可供奉渔公却一个接一个的死。”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怀表男也持怀疑态度,“而且约翰你下午动手问村长的那个问题……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怀疑而已。”白越寒说,“去吧,记得刮鱼鳞。”
怀表男震惊,一副“这不废话么”的样子,让白越寒安心不少。
他的手艺称不上多好,但能下嘴。
摔死的鱼肌理不够软嫩,牙齿得铆点劲才能撕开纤维。
“所以只要每天提前去庙里上香,上完香的人再去塔里点蜡烛,不管轮到谁,所有人都能安全等到五天后出岛的日子。”叶初的语气略带犹豫。
从超出100%的死亡率直降到0%,给人一种太过美好的不安。
不论美好还是不安,白天过完黑夜到来,大家早早的洗漱完,各自回了房间。
吴忧优实在不敢住昨晚的房间,厚着脸皮求叶初收留她,经过同房间的一个叫廖茜茜的姑娘同意,三人住一间。
可第二天早晨,廖茜茜失踪了。
屋子前后、民宿、村长渔民的家……岛上各处活动区域都找了,连个脚印都没找见。
叶初和吴忧优的口吻一致,叶初更慌一些,毕竟失踪的廖茜茜跟她同床同枕。她一直在说昨夜睡前人还在,早上醒来就没见到。
经验丰富的余光全让大家不用再白费力气,怪潭里失踪的人没听说过有好下场的,这么找下去相当于在断其他人的生机。
九点多钟,一行人早早的来到渔公庙。
挂在庙里的渔网被风吹得卷着房梁,绳结断裂了一部分,但地面的断香没吹散,庙里的一切只带着原本的潮意,香炉里的灰甚至都没被雨水打湿。
不出所料,今天被选中上香的仍旧是吴忧优,其余人先上完在庙外等,然后一起去浮屠塔。
泡了一夜的雨水,路面非常湿滑,大家的脚步也慢了许多。
浮屠塔前的荒草地浸泡了不少的泥水,比林子里的路还要软濡。
早上临出门前李胖子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厨房里的柴刀背来了,走一步,砍一把路边的草铺在前行的地面上。
一步一停地穿过荒草地,李胖子突然呆在了离塔门三米远的地方,“那,那是新鲜的脚印吧?”
昨天傍晚暴雨虽然停了,但是淅淅沥沥的几乎下了一夜的雨,这座被阿鲁海人唾弃的古塔,底层的门板前竟然留着一行格外清晰的脚印,直直通向昨天合不上的半开的塔门。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这次由李胖子打头阵,白越寒跟着走下塔底的台阶。
那串脚步留下的泥印残留在昨天踩实的枯草上,然后,有人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忍不住尖叫出了声。
那具已经失去温度的躯体叉在鬼僧握着的三叉戟上,明明昨天他手里握的还是禅杖。
尸体脖颈部位泛着青紫色的斑痕,面庞失了血色,睁着无比震惊而恐惧的双眼,从面容不难判断廖茜茜死在了最不甘的时刻。
“威胁,一定是渔公的威胁!”摔坐在地上的人尖叫完又开始嚎啕哭嚷,“我们惹怒了渔公,我们应该听NPC的啊!”
“闭嘴。”李胖子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爹死了,要哭滚外面哭。”
在一众站在原地的人中,一道消瘦的身影偷感极重地蹲了下去。吴忧优眼眶滚着泪花,半爬半行地翻开铜像底座的鱼骨,有些精神失常般地说着“对不起,我想活。”不停地重复。
昨晚虞承南睡得很沉,似乎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廖茜茜怎么死的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除非……”虞承南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