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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知进退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风吹草泥腥,一行人沿着来时踏出来的草铺成的路,回到尖刺藤株外的林子里。


    “用东西挡一下入口。”白越寒重新背起虞承南,嘱咐李娇山。


    “对,免得村长他们发现。”李娇山一下get到了他的用意,“你稍微慢点,我随后跟上。”


    白越寒“嗯”了一声,果然放慢了步子。


    “兄弟,我来帮你。”李胖子把折断的茎叶草须拨到路口,捡起路边的树枝,挑了一些枯枝乱茎丢上去。


    李娇山反感他,但不至于因为个人情绪分不清孰轻孰重,只不过全程没给好脸色。


    “不好意思兄弟,我听余兄弟说了。”李胖子丢掉树枝,偷瞄了他一眼,“我那什么,养了一只猫,老胖老招人稀罕了,那天我梦到自己变成了它……”


    李娇山脚步一顿,转头朝侧面看了一眼,但依旧正面避开李胖子的视线,“你也养猫?”


    “嗯呐!我家主人……呸!还在梦里呢,呵呵呵呵。我家的猫啊也老稀罕我了,走哪儿都得跟着。”


    李胖子像那种你语调上扬一个字,他能跟你唠一下午的东北大老汉,见对方不再那么抗拒自己,一走一蹦的,肚子上的游泳圈晃成了肉浪。


    挺开心一人,李娇山想,怪不得爱热闹的大师父常去北方游玩,爽朗得把空气都染上了快活的热乎气。


    他们很快跟上白越寒,李娇山刚才起不经意地耷拉着眼皮,也许被李胖子感染,他也直白地表达内心的想法,“我想糖水了。”


    “子山哥哥,过几天出去你就能见到了。”木骆泽见他情绪低落出言安慰,回头却呆住了,“你个大老爷们哭什么!”


    李胖子抹着眼泪:“我也想。”


    木骆泽尬笑:“大兄弟性情中人呵。”


    李娇山:“你养的什么品种?”


    李胖子:“中华田园猫,哎呀就是土猫里最普通的狸花猫。”


    李娇山:“我也是!我猫也肥嘟嘟的。”他快把自己说哭了。


    李胖子一开口给他拽了回来:“哟!咱们有缘啊。”他说着抬起胳膊,有勾肩搭背的意思,手伸了一半缩回来,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话也不多说了,生怕把细皮嫩肉的南方小哥哥吓着。


    二十多分钟后,一行人从林子里回到铺了青石板的路上,再折一道弯就到住所。


    空气里飘来了饭菜香,清爽的脆甜漫过来,混着柴火的烟火气。虞承南抬头望去,袅袅升起的淡青色炊烟正从住所飘起。


    “岛上居所这么多,要不咱换个地方自己烧呗?”余光全一步都不想走了。


    “除了这里,你在别的地方见到过食材?”白越寒把他拉回现实。


    “我宁可炒树叶吃……”余光全同情地看向怀表男,“也比早上那些东西好啊。”


    最后,大家秉持着只吃米饭不吃肉的宗旨回了住所。


    早上摆好的桌子没收,但桌面上的食物残渣收拾了,端放的食物出乎意料的正常。两大盆鱼,五大盘素菜。


    渔民穿着那件游鱼图案的围裙,虞承南乍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到了他身上,变长变窄了两个号。


    昨天白越寒送饭穿着的时候,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半截线条分明的小臂……虞承南眼色一凛,摇头晃散了脑袋里的滤镜。


    吉穆棱自他们走进院子,眼睛从头一个落到下一个,到最后李胖子身上,表情逐渐疑惑起来。


    “放心,香上了。”白越寒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是不是有点失望啊?”


    吉穆棱:“……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说什么胡话喏?”


    他脸上深褐色的皮肤绷紧了,脸色明明显露不悦。


    白越寒手插着裤兜准备转身走开,别人以为他要去吃饭,下一秒却见他突然转向,左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往回带,右手同时抵在吉穆棱肘弯处,借着对方退开的惯性一压。


    这两天吃得好,村长和渔民肉眼可见地长了肉,何况长期做渔产的身上赘肉本来就不多,绷紧的肌肤组织像老树盘虬的根,回手带出一股紧实的劲儿。


    几个姑娘不明所以地退到院子里,就见吉穆棱死死顶着白越寒的手,侧身占据对方身前的空隙,做出过肩摔的动作,但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脚蹬地借力时面色一僵。


    “轮到我咯。”白越寒往后半步,膝盖轻轻一顶对方膝窝。


    两秒不到的光景,吉穆棱“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骨磕碰发出沉闷的声音,混着老树被锯断般压抑的痛哼。


    忠诚的渔民全程拿着锅铲跳脚喊:“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白越寒俯身时轻掠了那边一眼,渔民像受惊的土拨鼠缩起手,头一扭缩进厨房。


    指骨分明的右手把吉穆棱两只手交叉着绑在身后,左手握住吉穆棱的下巴向上抬起,让他对上再次俯视下去的玩味的双眼。


    指腹碾过吉穆棱因过度用力而沁满了冷汗的皮肤,最终把他下巴一正。


    “到底谁是邪神?”白越寒的声音淬了冰,声音不重也不响,但就是让人不寒而栗,包括旁观的其他人。


    “又来了。”木骆泽靠在虞承南身边,“你们绑NPC上瘾啊。”


    虞承南略微惊讶地后缩了下脖子,“我乖乖的站着,关我什么事?”


    小孩哥动着嘴皮子学他的话,然后一声“切”,“反正你俩凑不出不反骨的脑袋。”


    “你……”吉穆棱努着纵纹很深的嘴,突然低吟吟地笑了。那笑声像砂纸蹭过木头的嘶啦声,听上去喉管破了,嘶哑里裹着血液黏腻的湿意。


    浑浊的双眼慢慢变白,直至翻成了全白,脸颊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宣纸湿了粘在头骨上。


    白越寒冷漠地盯着吉穆棱那张失去人形的脸,手一松,退开两步,“别当真,帮渔公试验一下你的忠诚,你可是他最虔诚的信徒,不是吗?”


    余光全也不知道拉了个谁,撒腿就往院子外跑:“妈的为什么大佬多死得也多?装.逼过头啊。人家NPC都现行了还能说停就停啊,快跑吧!”


    “哎呀你松手!”叶初抽回胳膊,揉着手腕把人叫回来,“村长恢复人形了。”


    余光全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缓缓竖起大拇指:“能屈能伸,精准抓住NPC痛点,人才啊。”


    “刚才……怎么了?”吉穆棱本人浑然不觉,他左边的嘴线豁开到耳朵根,正在慢慢修复回正常的模样,说话的时候,浑浊的黏液顺着开口往下淌。


    那双苍老的、空洞的眼里浮出茫然的困惑,仿佛遗失了刚才和白越寒短暂搏斗的记忆。


    “哎哟——”吉穆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扶着膝盖起来,眼里全是实打实的困惑,“我刚才摔了一跤吗?怎么头也疼,手也疼,肚子也疼……”


    “啊!那个,您老爷子非要亲吻大地,我们拦都拦不住啊。”李胖子手指点着他,真的在指责老顽童的模样。


    他旁边几人僵硬地点头,吓大了的眼睛恐惧还未消除。


    “你……”吉穆棱晃荡了一下脸,似乎在适应“缝合”好的唇部,“也是渔公的信徒吗?”


    白越寒神色一凛,“她今天要出岛吗?”这个她当然指吴忧优。


    “上香成功的人?”吉穆棱反应很快,“当然啊!”


    吴忧优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软骨动物一样怎么都拉不起来,以致于她连午饭也没吃,中饭过后也呆呆地杵在走廊上,靠在虞承南他们房间外的柱子坐着。


    虞承南捧着从民宿带回来的几本书看,间隙透过窗户观察了吴忧优好几次,见人暂时没有轻生的念头,先由她发呆。


    如果她必须死没人拦得住,头都被塞进闸刀口了,就差手起刀落,口头安慰显然是最无用的办法。


    虞承南重新把视线投在书页上,左右还支着两个脑袋,白越寒看过这本了,坐在床上静静阅读着第三本书。


    三双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扫了一遍,明白了般潮湖洪水肆虐的由来。


    跟一名远道而来的仙姑有关。


    书中没写具体年代,说那是个月朗星稀的晚上,般潮湖岸灯火辉映,一对渔民夫妇还在湖边忙着洗衣杀鱼,望见湖心岛的方向出现大面积明晃晃的亮光,如同星河落到了人间。光亮几乎能照亮宽阔的湖面,明朗的如同白昼。


    那之后,湖心岛传出话,那晚一名仙姑入凡尘修炼,被般潮湖的宜人景色所吸引,决定定居一段时间。


    书中写到那仙姑若罩莹白柔光,眉眼携三分悲悯,素色裙裾扫过地面却不染半分尘埃,若流风扶乘山间晨雾,且善绘画,棋技深,岛民自发为其修建香火庙。


    彼时,般潮湖沿岸一带却经常有人失踪。人们请当时岛上的香童在渔公庙请神询问,结果指向那位暂居湖心岛的仙姑,称她是妖狐上身,能幻化成美女书生,把活人魅进了湖底。


    香童说她看似悲悯,实则魅惑下作,勾人入湖只为在湖底用阴魂修行,还称自己亲眼所见。


    渔公乃阿鲁海人世代供奉之神,阿鲁海人没有不信香童的道理,砸了仙姑庙,毁了她的画,势要将人叉死投湖以告慰死者亡灵。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虞承南快速地翻完整本书,后面说了些其他的故事,诸如渔公的武器是一柄从外海带回般潮湖的三叉戟、湖底葬着阿鲁海人的先民、湖边的渔民发家致富等等,不像那个没提结局的故事,它们全都有头有尾。


    “越寒,你那本讲的什么?”


    “年代近一点的手账,有一些相册。”白越寒起身走过来,把书册放在桌上,一页一页翻个他们看。


    这本不厚,记录了一些般潮湖渔业、旅游业的发展,大部分是相册,少量的文字宣传。


    某张照片里,民宿热闹得像幅流动的画。岸边门廊下挂着红灯笼,串成串的玉米荡在风里,小鱼干晒了满地,浓浓的乡土气。


    院子里的石板路被磨得发亮,门口的停车坪里挤着好多外地牌照的车,路边也停满了车,有几辆车顶上架着露营装备。这些外来的游客举杯谈笑,有人翻看着菜单,民宿生意如火如荼。


    类似这样的照片占了小半本,另外小半本记录了一些民俗活动,湖心岛上香供奉,逢年过节开展庆典什么的。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张照到了一个僧人的背影,看不出是不是鬼僧,如果是,他跟仙姑一样,那时挺受推崇的。背影前的空地上,坐着一大帮阿鲁海人,他似乎在讲诵佛法。


    再往后就是洪水泛滥,阿鲁海人流离失所,大部分人无奈搬离迁走,这里慢慢凋零成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本提到了一个阵法。”李娇山抽出被压在手账下的另外一本阿鲁海传说故事,翻到其中某一页,他说的阵法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话。


    溟渊起卦,滋以镇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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