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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挑衅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止霍岚,几乎所有人被吓了一大跳,除了注意力在香炉上的白越寒几人。


    “鬼叫什么!”跟余光全一般年纪的胖男人骂道,然后也发现不得了的事。


    霍岚的三炷香稳稳地插在了香炉里。


    “滴答。”怀表的秒针刚走过数字12,庙里面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青烟袅袅的香散发着清苦的味道,混着草木的微甘。


    但是当火星继续舔舐香身,空气中泛起铁锈似的腥,缕缕香烟变了色,像从什么深潭里捞出来的墨。


    腥甜的香黏在鼻尖,像蜂蜜倒在腐烂发臭的叶子上,气味复杂诡异。


    “唔——”


    庙里突然响起类似呼麦的沉闷低吟声。


    大家纷纷抬头,那声音正从渔公像的胸腔里闷闷地滚出来,混着香灰的气息,沉沉的让人很不舒服。


    整间庙宇簌簌落灰,神龛上的神像忽然动了一下,眼窝嵌着的石珠亮起猩红色的光,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跑!”余光全大喊,众人就见两道圆乎乎的影子掠了过去。


    他身边的中年胖子少说两百斤,身体像按了弹簧,一身膘子肉随奔跑的节奏晃成一团“噔噔噔”往前冲,地面被踩得震动。


    旁人也开始往外跑,慌乱中霍岚和另一个人落在最后。


    虞承南即将跑到院子门口,回头的那一瞬间看见渔公像威严怒目,高高举起手里的陶土鱼叉,伴随起势的怒哼,腰腹发力往前一送,鱼叉“唰”地从霍岚身边刺了出去,给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溅起的血还没完全落下,就见他手腕一拧一掷,带钩的鱼线圈住鱼叉后拽,跑在霍岚前面的男人如同大鱼被叉出水面。


    渔公像顺势一提,叉尖上的大鱼根本挣扎不动,血珠顺着泥塑像的手臂往下淌。


    不消片刻,渔公像恢复成静止的状态,动作神情与他们刚来的时候分毫不差,眼里的猩红也消退了。


    虞承南停在庙门前,虎口被折弯掉落的香灰灼出红点,他总算知道庙内外的断香怎么来的了。


    尸体就这样插在鱼叉上,鲜红色的血顺着鱼叉柄流到桌案上,还有一部分低落在香炉内,仿佛在滋养着香灰。


    霍岚踉跄着跑了几步,被院子里满地的断香崴了脚,又扶着圆鼎香炉站起来,心有余悸地一瘸一拐到庙外面,直到被吴忧优扶住才敢喘口气。


    几十根断香被扔在地上,燃着余烬,虞承南却做了反常的举动。


    他双手握香,恭恭敬敬地朝渔公拜了三拜,在台阶下摞了一小抔泥堆,把香插在上面。


    见他这样,白越寒和木骆泽也照做。


    霍岚缓了好一会儿,看到他们的亡羊补牢,重重的冷哼了声,“我才是被渔公选中的上香人,你们弄这些有的没的管什么用?”


    李娇山却很懊恼,他身为道观群的弟子居然跑出来的时候把香扔了,明明人家村长说了一定要虔诚。


    他蹲下拾起三根还燃着的香,很认真地朝庙内拜三拜,“不知者无罪,弟子大拜补过,前人莫怪。”


    一阵风刮过,差点给手里的香吹灭,李娇山把身体拜得更低,“天地神极,无量玄通。”


    庙门“欻”一下关上了。


    余光全和叶初见状,也不管脚下的是不是自己的香,捡起还燃着的也跟着拜跟着念。


    李娇山拜:“持身端正,不履邪淫。”


    余光全、叶初拜:“持身端正,不履邪淫。”


    李娇山拜:“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余光全、叶初拜:“爷爷饶命,爷爷……??”


    其余人再想照做也不能够了,地上的香不是被踩断就是被风吹熄,可要再推门进去拿香,谁都没那个胆子。


    大家整理了一下心情,确定暂时没有危险之后,过樟树林里往住所的方向回去。


    路上,余光全随手扯了一根木枝,一下一下拍着道旁的树叶跟李娇山攀谈,“子山兄弟,刚才听你说话怪玄乎,你是神棍啊?”


    “胡说八道,我们这行要正经学的东西多了。”李娇山紧急辟谣,“包括但不限于方技术数、医药养生、天地人学、心理学……哎总之要学很多很多,从早到晚没什么时间休息。”


    余光全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那你要正经上学不?”


    “废话!”李娇山穿着渔民服,但煞有其事的甩了一下无形的袖袍,“我们又不是邪.教,九年制义务教育必经历的好不,还有人边考研读博边学,可不是那些社会上的神棍能比的。”


    “这么说来你在东方的霍格沃兹?”余光全变着音调扭了两下脖子,“我听说台州有道家学院,你是不那儿出来的?”


    眼见老底都要揭了,李娇山打住话头,“没有,我是神棍。”


    余光全:“……”


    他又兴冲冲跑到虞承南旁边,“南哥兄弟,我看你也是道上的,教我两招保命用呗。”


    虞承南刚才下意识那么做了,这段时间确实记起几个口诀啊方术什么的,但这些东西太违背以往的认知,他还在努力消化中。“我只是听村长的话,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先别病急乱投医。”


    “大家,大家等等我!”樟树林里冒出村长吉穆棱,貌似躲在哪里避灾刚出来。


    他拄着木杖快步出来,手里用粗麻绳吊着几尾鱼,背上还背了一箩筐的蔬菜叶子。“你们是尊贵的上香人,可不能怠慢了,我趁着涨潮前摸了几尾鱼,我们回去吧。”


    这里离岸边不远,视线能穿过稀疏的树木望到般潮湖。


    水线像被风揉皱的绸缎,贴着湖面由远至近地缓缓铺展。


    浪声高调,潮水撞上岸边的礁石和防波堤,碎成雪白的泡沫,又顺着堤壁退下去。


    确实如村长所说,上完香开始涨潮了。


    “岛上生活单调,不过该有的都有,缺什么跟我说。”村长一改来时的忧郁,心情一轻松,人也看去年轻了不少。


    “对了,哪些人上香成功了?”他看上去不经意的一问,让其余人都停住了脚步。


    他一来,小道上弥漫着鱼腥味,那几尾鱼儿被吊得难受,在村长手里死命挣扎。


    吉穆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鱼往背篓里一扔,拍拍手说:“前面忘了告诉你们,阿鲁海人知恩图报,凡是上香成功的外来客,当天傍晚等潮退了,有船来接走。”


    霍岚立马往前走了一步,她身边的吴忧优犹豫了半晌,也想跟上前。


    “没上香成功的人得不到渔公的保佑,”吉穆棱又说,“如果撒谎上了船,半途会被邪神拉到般潮湖底,永远的变成湖怪。”


    跨出半步的吴忧优如遭晴天霹雳般缩了回去,像狗皮膏药一般贴在霍岚身边,带着哭腔低声叫“岚姐”。


    “还有半天时间,回去了再说。”霍岚这么安慰吴忧优,但她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朝别人挑衅地挑起嘴角,大步流星地往来路走。


    “真是长见识了。”余光全愤愤不满地看了眼虞承南和白越寒,“不知道怎么选的人,要我说,那臭娘们比颜值拼不过你俩十分之一,比道德素质更是下水沟都不如。”


    “别这样。”白越寒手插裤兜,“下水沟承担了多少辛苦的工作,你怎么能玷污它呢。”


    余光全“噗”的笑出声,然后摆出很正经的表情,“我知道你们不是新手,回头找线索一起啊。”


    他那神秘兮兮的表情,明显另有所指。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拿奖励的目的线索。


    “你们慢慢找。”霍岚路过他身边,“我男朋友呢刚定了游轮度假,我先出去享受海上浪漫旅行啦。”


    “丫的你个臭娘们,”余光全忍无可忍,“信不信老子把你绑这里让你走不了啊!”


    在最前面的吉穆棱陡然停住脚步,脑袋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脸色写实地变成了铁青色。“不可以阻碍他人离岛,不然……”


    他话没说完,余光全噗通一下跪地上,“爷爷,我开玩笑的。”


    吉穆棱:“……”铁青的脸色立马恢复正常,淡淡“哦”了声,继续走自己的。


    李娇山拍拍余光全,“学以致用,是个好苗子。”


    后者轻吐了口气,借李娇山的手起来,拭掉额头沁出的汗,“人到中年,背上背着房贷,家里老的体检买药,小的补课旅游,蹲路边抽根烟还要听隔壁老王吹牛,可不得能屈能伸啊。”


    另一边,叶初掰着手指头喃喃自语,“假设每天一个人上香成功离岛,一个人被鱼叉叉死,七天之后有一半的人可以出去,那么这个世界的死亡率在50%多一点。”


    “现在算折损率还为时过早,别忘了这才第一天,后面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霍岚特意提醒她。


    “那可真是,非常感谢你的提醒。”叶初抬眼笑了笑,走近霍岚,拽着她的头发给人一顿挠。


    村长刚回了个头,叶初冷冷瞪了回去,“又不会弄死她,女人的事你少管!”


    吉穆棱一愣,默默转回了头。


    霍岚“啊啊”的连叫了一串,等头上的拳头“锤子”撤开,头发窝成草堆,脸上挂着几行指甲印。


    偏偏男人们虽然不会对她动手,但是一堵墙一样盯着她,愣是没法还手。


    叶初朝指节泛红的拳头吹了口气,女王般从男人们面前走过。


    回到住所,吉穆棱把鱼和蔬菜交给他们,在路上还说不能怠慢尊贵的客人,现在又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大家用最简单的办法决出今日大厨——石头剪刀布。余大厨很幸运担任了临时厨师长,帮手有两个。


    到了吃饭的时候,吉穆棱村长和留岛的渔民从他们的住处过来蹭饭,他们住得不远,手里捧着碗,非常自然地坐下。


    “脸都不要了。”余光全咬牙切齿地低骂。


    吉穆棱一筷子下去夹走了半条鱼,给余光全心疼得捂住心脏。


    “岛上生活单调,如果你们想解闷,可以去岛东的新潮民宿逛一逛,那里也收集了一些关于般潮湖的故事和老物件。”吉穆棱含糊着说,“让毛雀给你们带路。”


    毛雀兄弟夹走盘里的另外半条鱼,嘴巴一圈挂着油渍,点头闷声应和,给余光全香得半张脸抽抽。


    村长来还为另外一件事。


    “傍晚别出门,你们没上好香不受渔公保佑,会有危险。”吉穆棱看上去全心全意为大家着想,“还有,收起好奇心,别去浮屠塔。”


    他都这么说了,谁也不敢唱反调。午饭过后,大家跟着毛雀去岛东。


    虞承南自请单独留下,在别人面前脱下湿黏黏的鞋子,挂院子里的竹木架上晾。


    实际上就在中午,在渔公庙里,他突然想起一个方术,想留房间里试一试。


    试完第一遍的时候,虞承南遵循李娇山的忠告离开屋子,在院子里待着,倒没碰见鬼怪出没。


    他顺手取下架在院子里晒衣服用的竹架上的鞋子,刚想拎到屋檐下洗个脚穿,突然顿在原地。


    手里的这双鞋子应该左边是左脚,右边是右脚。


    但此刻两只鞋子的方向换了。


    虞承南头皮发麻,凉意漫到脚底,立马把鞋挂了回去,下意识地踢掉脚上不合脚的拖鞋,光着脚快步往院子外面走,小跑起来。


    脚底湿哒哒的,越走越明显,仿佛回到早上排点的时间,水从地下漫出来。


    刚跑到院子门口,后离地的左脚后跟一片刺疼,接着感受到血流出的冰凉之意,虞承南没敢停下,继续往渔公庙反方向的居住区跑。


    在某个拐弯的角度,眼睛不自觉朝住所飘了一眼,就见院子里的地面长满了鱼叉和刀片,一个人倒挂在晒衣服的竹架下面,一双惨白的脚套在挂反的鞋子里,身上插满了跟地面同款的刀片和鱼叉,两颗眼珠子挂在刺穿了面庞的鱼叉尖尖上,在风中晃啊晃,圆溜溜地瞅着鞋子。


    住的房间就更了,试方术前虞承南特意开了窗注意外面的动静,现在透过敞开的窗子,能清除看见里面挂满了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鱼钩,此刻嘶啦啦地往上拉。


    如果他人在里面,不是像鱼一样被钓起来,就是被剌出满身的伤口失血过多而亡。


    虞承南摸着胸口安慰自己,“就知道会失败。”


    他躲在转角处观察着,过了一分钟左右,利刃和鬼怪全消失了,泥地上没留任何痕迹,鞋子也换回正常的位置。


    虞承南扔了块石头到院子里,没砸出叮铃乓啷的响动,也没溅起半点水花,慢慢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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