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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渔公庙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行人走近,在岸边河堤上等了许久的渔民扯出尴尬的笑脸,终于放下他那看上去不会泛酸的胳膊。


    “我是湖心岛上的岛民,我们这里的人喏捕鱼为生,但是现在没人敢出湖捕鱼了。”渔民打量着他们,有些不解地问,“上个岛而已,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喏?”


    李娇山一摊手:“湖里的鱼太热情,差点把我们留下当鱼饵。”


    “怎么会呢,般潮湖里没有食人鱼啊。”渔民挠挠斗笠思索了片刻,“天哪!难道你们被湖里的怪物攻击了?”


    李娇山扬起一个你反应好快好聪明的诚挚笑容:“是呢,这都被你发现了,麻溜的,带我们去找村长吧。”


    他一刻也不想与这个脑容量不足正常人百分之一的NPC说话。


    乖乖带路的渔民还在自说自话,双手合十朝远处在山林里冒了个头的中式建筑拜阿拜:“哎呀呀,真是一天不上香都不行,渔公伯伯啊,你可要保佑我们。”


    “岛上有干净的衣服吗?”湖上灌涌的风渐渐重了,把余光全吹得像只在风雨中失去了鸡妈妈羽翅的小鸡,“我想换件衣服再去。”


    “阿秋!”霍岚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喷嚏,不止她,大家身上多多少少沾了水,有些经不住风吹。


    只有白越寒的背湿透了,却像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的。


    “不行不行的。”渔民再次朝那处建筑拜了拜,“总之,先跟我去见村长吧,他等你们很久了,我们不能没有礼貌,你说呢?”


    余光全:“……你当我放屁好了。”


    “那怎么能行。”渔民两条竹竿一样的瘦腿没停下,“你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上香的,回头见了村长,他会带你们去住宿的地方。”


    他在前面引路,带人从岛沿穿过人口较为集中的居住区和活动区,大家对湖心岛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是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风貌单一。


    岛周围的水面上,渔排连缀成网,木板铺就成纵横阡陌的水上走道,作业区域似乎闲置了很久。


    除了渔业,这里似乎还发展旅游业,不远处的湖边停着摩托艇和脚踏游船,但是过了厚黑的湿泥,可能坏了。湖边木屋的屋檐下挂着一大块牌子,上面写着“游船58/人,摩托艇98/人,潜水588/人。”


    与丛林里冒头的古建筑遥相对应的,是另一个方向沿岸矗立的一座青灰古塔,漫出沉静的古意。


    除了这两个一眼望去就让人记住的地方,其余就是简易的房屋,还有一个手指头数得过来的超市商店,错落分布在绿荫间,四条主车道和蜿蜒的步道顺着地势串连起家家户户。


    一路上没见着除带路渔民外的其他人。


    他嘴里三句不离的那位村长据说五十岁,但是坐在台阶上等人的样子像古稀老人。


    怀里斜斜抱着一根木仗,戳在地上,指节不自觉地颤抖。


    村长倚着木仗,望着偏西的一点不刺眼的暗淡日头,沙哑地叹了一口气。


    从侧面看去,他嘴角的皮肤比眼角的还要松垮,只剩一层粗糙的皮肤垂着,没有一点胶原蛋白。


    天际线晦涩,村长好像终于忧郁好了,他太早衰了,起身时某个骨关节发出弹响,浑浊泛黄的眼睛动了动,“我是这里的村长,我叫吉穆棱,你们来供奉上香的吧。”


    声音像干枯的树枝,没了鲜活感,他咳了两声,“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先随我去换身衣服吧。”


    余光全两手一拍:“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村长看着应该是个步履蹒跚的人,半个身子倚着木杖,走路却出奇的稳健,木仗化为他的一条腿,快步带人到一处生活点。


    旧篱笆破破歪歪地围了半个小院,爬了几行蚂蚁,房子通体白墙绿漆,外墙面斑驳不堪,就像危房。


    “你们各自分房,柜子里有干净的衣服。”村长说完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呆呆地盯着篱笆,忧郁得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变成蚂蚁。


    虞承南和白越寒默契地走向看上去最大的房间,这次怎么也得让自己睡舒坦。


    木络泽和李娇山也跟了进来。


    厕所在外面,锅台灶碗也在外面。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上下铺的床,一套木桌椅,墙角挨着三角木柜,妥妥的上世纪**十年代风。


    屋子里充斥着经久不散的霉味,不照光的两处墙角湿了一大片。


    “咦呃,还没到梅雨天就烂成这样。”李娇山捂着鼻子推开窗,从柜子里取出几套衣服,“哟呵,居然有新毛巾。”


    可惜几套衣服凑不出一套尺码合适的,白越寒两片润红的唇瓣抿成一条线,把手里的小脚黑裤扔回床上。


    每件衣服肩胸处都太紧,腰部太松,裤子太短。


    “会感冒的。”虞承南也难挑出合身的衣服,还好湿身不多,坐椅子上卷起裤腿,用纸吸着鞋里的水好笑道,“脸在江山在,身体健康最重要。”


    “而且寒哥,你背后这样不是明摆着出去勾……那个不让别人专心么?”木络泽紧急改了个口。


    进来的时候正值半夜,白越寒穿着睡衣,白色上衣料子不厚,后背湿了贴着皮肤,匀称紧实的线条若隐若现。


    不过般潮湖和岛上的气温比现实世界要暖和许多,有了春夏之交的温热。


    人高脚大,虞承南问到别人的房间也没找出适合他和白bro的鞋子,白越寒也只好找了几张纸,吸了一些鞋里浸的水。


    “你们好了先出去。”他说,“顺便四处看看。”


    虞承南正有此意,出门到各处转了转,整排房子呈L形,一排四间,折角那头一间,门都朝着院子,背临别的住房,不过都空着没人住。


    花了两三分钟附近转了一小圈,没什么特别的。虞承南回到住所,见村长还忧郁地坐着,上前搭话道:“吉穆棱村长,这里的岛民都去哪儿了?”


    村长没理他,可以说除了眼里的两团忧郁,没任何表情。


    背后响起其余人的脚步声,虞承南回头一看,差点没忍住笑。


    他们一行人中除了两个中年大叔,其余都是年轻人,现下换成了跟村长一样的渔民服,妥妥的都市丽人爆改变形计主人公。


    要说最爆改的,当属那位套着藏青色渔家背带裤的bro,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可爱地拐了个弯。


    大概是第一次穿这玩意儿,背带没在背后打叉,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金属搭扣随着走路声音叮当作响。


    对别人来说可能耷拉到脚跟的直筒裤愣生生给他穿成了七分裤,露出腿部白皙的皮肤,跟黝黑的渔民和村长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身说不搭吧,偏偏白越寒身形修长有料,生出种奇异的和谐——像一向不正经的坏鸟突然换了身规规矩矩的白色羽毛。


    虞承南帮他把背带解开在背后交叉,在把扣子一端从肩上递过去,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把人转了过来。


    白越寒茫然地望着他:“穿得丑了点你就对我这么粗鲁,你这个颜狗。”


    虞承南无奈白了他一眼,“你的眼睛……”


    “不是说总戴着美瞳对眼睛不好。”白越寒当什么事,嗤笑道,“不漂亮了吗?你要对我更凶了吗?你这个颜狗。”


    虞承南:“……我说半句话你能自问自答一天。”


    “各位换好衣裳了。”村长突然连上网,“你们也看见了,岛上除了我和接你们的岛民再没有别人。我们这里被邪神诅咒了,每天必须给渔公上香,他才能镇压邪神,不让邪神出来作祟。”


    “要一直上?”李娇山常年撸猫,即便糖水不在身边也会下意识两手交叠在身前,右手窝着空搭在左臂。“什么时候让我们离岛?”


    “七天之后有船来接我们,期间每天正午十一点半必须由外来的人去渔公庙上香。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去上?”


    李娇山脖子往前一抻,“好家伙,寄几问寄几啊。”


    吉穆棱突然转身跪下,动作丝滑得像跪了几千几万遍,他双手合十,朝隐没在樟树林子里的古建筑拜伏下去,起身再拜伏。


    第三次起身之后,他额头抵着手指尖,闭着眼说:“阿鲁海人会引来邪神报复,你们不一样,虽然自愿牺牲自我来助阿鲁海脱离苦难,但有逃生的机会。”


    “牺牲自我?”余光全不安地问。


    “还有二十分钟涨潮,今天的香还没点上,快随我来吧。”吉穆棱支起第三条腿,把人往樟树林里带。


    小路蜿蜒通到林子深处,在靠近沿岸的位置,匿在林间的古建筑露出全貌。


    朱漆大门褪了色,牌匾上的字黑沉沉的发亮。


    渔公庙。


    吉穆棱站在殿前空地外的林子边缘,特意介绍那是用黑金书写的。


    自打靠近这个地方,他一直合掌颤着手拜阿拜,这会儿更是离大家五米远。


    殿外到处散落着断香,他似乎很忌讳,目光跟着脚尖提防,免得沾到断香和灰烬。“我就带你们到这儿了,赶紧去上香。”


    “还有,你们当中有姓吴的吗?”吉穆棱突然想起什么,非常忌讳的神情里又浮现出关心的模样。


    “怎,怎么了吗?”颤声的是霍岚的同伴,那只老鼠蔫蔫的,可能生怕别人还在记恨,说话也怯懦懦的,“我姓吴……”


    村长长长的“哦”了一声,深深的盯着她,“怪不得前面湖上不平静,奉劝你小心,渔公不喜欢姓吴的香客。”


    “啊……”吴忧优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那我可以在外面等他们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进渔公庙上香?”吉穆棱很为难道,“那你也就放弃被接走的机会了。”


    一席话仿佛奠定了吴忧优的结局,她一脸惊慌地望向霍岚,后者也没办法,朝她点头。


    “我会去的。”吴忧优紧贴着霍岚,“岚姐,你说过会保护我。”


    “渔公伯伯保佑我们风调雨顺,不被邪神侵扰,他虽然不喜欢姓吴的人,但是只要你虔诚上香一样会保佑你的。”吉穆棱似乎等不及了,不想跟她继续墨迹下去,“你们记得每天中午十一点半一定要来渔公庙上香,一定要虔诚,没事不要去浮屠塔瞎溜达。”


    他说完朝朱漆大门空攘了下,意思快去。


    众人于是看向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绿裹着很重的潮意,下方刮着干了的铜锈水。


    吴忧优吓坏了,缩在霍岚身边瑟瑟发抖,后者温声劝道:“以我的经验来看,往往刚开始不被看好的人能活到最后。”


    经她这么一开解,吴忧优看上去安心了不少,可虞承南清楚瞧见在吴忧优低眉的瞬间,霍岚脸上的温柔秒消失,嘴角立马回到自然下弯的弧度。


    距离十一点半还剩五分钟,余光全路过两个女人身边狠狠地盯了她们一眼。


    他在门前驻足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气,推开如同老渔翁咳嗽沙哑般的旧门。


    庙里面,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断香,露天的院子中央摆着一个圆鼎大香炉,里面插着的香芯不太多。


    “我去,这里人流行把香点了扔地上?”余光全被难以下脚的庙院震撼到了,“诶?既然要上香,打火机和香总得给我们吧。”


    转头却见村长原本站的地方只剩空气。


    “供案上什么都有。”吉穆棱的声音已经远了,从林子里回荡出来。


    余光全:“……丫跑得真快。”


    他在门口捡了块石头扔进去,想看看压到那些断香上面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见旁边掠过一抹高高的身影,毫不避讳地走进庙里。


    白越寒踩着满院的断香直直走进半敞开式的庙里,从供案上拾起三根香,抽出火柴盒,嘶啦一声点了火。动作之麻利,下手之快让人觉得他原本就是来上香的常客。


    其余人也跟了进来,地面全是被卡在鞋底又掉落出来的香烬,落成鱼鳞状的泥点。


    庙内光线昏沉,供桌上圆盘大的青瓷碗盛着满满的清水,倒映着梁上悬着的旧渔网,像渔民们祈愿挂上的。


    在荒无人烟的岛上的一座庙里,这种装饰不仅极具特色,而且非常瘆人。


    天气太潮湿了,墙面上挂着水渍,晕开深浅不一的痕迹,与角落里堆着的蓑衣、斗笠相映。


    神龛上的渔公像泥塑斑驳,右手握鱼叉,左手缠渔线,左眉眼半垂,案上的小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


    “嗯?”白越寒拜过三拜,插了两遍香芯没成功。


    炉里的香灰不像想象中的密软,反而结实到像被水浸泡了多少遍之后瓷实的程度。


    “是不是要插到外面的大香炉里?”余光全额角紧张出了汗,还剩最后一分多钟就到十一点半了。


    虞承南出去试了试,也失败了。


    明明炉里堆积的香灰看上去非常细软,他还上手抹起了一些,但是香芯一碰,就像着了什么道变得坚硬异常。


    一圈下来,只剩霍岚和吴忧优没试。


    吴忧优本来就害怕,头都没敢抬一下,被霍岚鼓励着,紧闭着眼往香炉里一戳,碰到了十分坚硬的底座,当时就扑扑落下泪。


    有人手里握着一只怀表,据说在怪潭世界里得的,手机显示不出怪潭里的时间,那东西可以。


    距离十一点半只剩最后半分钟,大家面如死灰,死死盯着霍岚手里的三炷香,没人对她抱有希望,所以脸色一个比一个青,连白越寒也不例外。


    更有人在香案底下,还有各个角落四处翻找别的香炉,结果一无所获。


    十秒钟之后,吴忧优一声惨叫,吓得霍岚抖了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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