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全狠狠盯了霍岚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潜到水下,两下扑腾不见了人影。
霍岚没料到这点,气得跺了一脚,然后震天响地长长“啊”了声,别人眼疾手快让道,她像条鱼一样滑向第六块浮台,等身体停下,上半身趴在绿雾里,下半身还在第五块浮台上。
叶初拍拍手,回头谢了白越寒。后者像提拎老鼠一样抓着霍岚的同伴,站在她背后淡淡地说:“姐姐,乱动的话你也一起去探路哦。”
老鼠缩起脖子,心虚地移开目光,又不自觉地偷瞄绿雾那边。
霍岚慌里慌张地爬起来,两只手抖筛一样拍着自己的身体。
刚才所有人都很清楚地看见,在她趴出浮台之后,弥漫的绿雾瞬间散开了,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极大概率不是好事。
两块浮台之间的水面咕噜噜冒着泡,余光全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喘了两下,又钻到水下,然后才探出水面,拂了好几遍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爷爷的,海,海带成精了!”余光全一刻也不想在水里多待,“快拉老子一把!”
另一个中年男人白了霍岚一眼,让她滚远点,在敌众我寡的局面下,霍老鼠不得不灰溜溜让开身位。
同样伸出手的还有白越寒,他本来就白,被打湿了以后水润润的,整个人白得发光。
“我丢,他什么时候过去的?!”李娇山才刚反应过来。
他们站在离岸最远的这端,到第五块浮台得十多米,他就这么轻飘飘的不惹人注意的过去了。
现在没太大风浪,但是水面荡着一圈圈的波纹,台面沾了水,面积又小,能站稳就不错了,好几个人半蹲半跪着免得又掉湖里。
不是第一次见识白bro的超绝平衡力,虞承南见怪不怪,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霍岚身上。
她看上去没什么不妥,就是表情呆滞,眼神也有细微的变化,死盯着空气像在想什么事情。
“谢了兄弟。”余光全抱着自己发抖,像出水的哈士奇一样甩掉头上的水,然后狠狠瞪着霍岚,过了几秒,眼皮紧闭了一瞬,眼里的杀意退去一点。
“谢了,约翰·白。”余光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把目光从霍岚身上挪回来,好像暂时冷静下来了。
站他身边、湿了半身的白越寒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
这个漂亮的大高个身体随浮台一上一下的,却站得非常稳,看上去他只是鞋底沾着台面,其实重心在空中。
某个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经意地略过虞承南的视线,又垂眸将视线收回。
虞承南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白越寒此刻有点点伤心?这个想法没一点根据,单纯这么感觉。
那头的余光全稍微缓了几口气,指着两块浮台间的水面,“水下飘了一大团会发光的海带,会动。”
说到这儿他又燃气怒意,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我刚才想着宁可淹死也不便宜了这臭娘们,所以才潜到水里。下面也有暗流,我就被卷到那些海带旁边,它们像毛毛虫一样弓了起来,一下弹就没了影。”
说完,外八字跪着的霍岚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喂,你又想干嘛!”余光全咆哮。
“我,啊秋!!”霍岚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身体颤抖得不行,“我错了,我给你们带路。”
她踉跄了两步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跨到第六块上面。风将各块浮台吹近了,原本间隔一米左右,现在聚到了一堆连成长长的走道。
白越寒跟在霍岚后面,虞承南三个在最后。
岸上的人还在向他们招手,“快来啊!村长等着你们哪!”
“我不喜欢热情的NPC。”李娇山嘟囔,“总感觉自己是食物,在走向深渊巨口。”
被他这么一形容,木络泽还不明显的喉头动了动,贴着虞承南身边走。
“南哥,你刚才怎么不理寒哥啊?”
虞承南偏头低眼:“?”
片刻后,眼里的不解又多了两分:“???”
“你没看出来寒哥生气了?”
虞承南低低“哦”了一声,“他应该没有。”
前面人的脚步突然停住,木络泽本想跳起来看看怎么个事,反应过来自己的平衡感没他寒哥的十分之一,老老实实地插空探头看。
虞承南人高,视线越过前面的人,看见霍岚又蹲下了。由于风把所有浮台往离岸的方向吹,原本刚好在岸边的那块现在离滩涂还有二十多米远。
如果不是边上有隐形的隔档,他们早被带远了。
眼前的水色被劈成两半,靠岸的一侧是澄澈透亮的浅蓝,水深丈许,水流挟起底部的细沙浮动。
但是他们所在的水域颜色很沉,墨绿偏黑,本就不明亮的光线在投到湖面下,在很浅的位置被戛然吞噬。
两种水色在交界处互不干扰,但是细看却是互相纠缠的,浅蓝水波试探着向墨绿漫延,却被水浪推回。
光水深就罢了,问题浮台周围的水面下略过长条形的阴影,所有人都发觉了。
还不止一条,深深浅浅的,像水蛇或鳗,也可能是海带。
“南哥,背后……”木络泽因为看不到前面的景象,无聊四处看看,朝身后一瞧结果发现不对。
“我们走过四块吧,怎么只剩三块了?”
虞承南刚才也发现不对劲,水下的东西刚才一出现,被薄薄的白雾就开始覆盖湖面,从四面八方轻飘飘的笼罩过来。
当湖面上升起的薄雾完全盖过某块浮台,那块台面直接消失了,就像被吞进了雾里。
“卧槽南哥!”
木络泽的声音和另一边的余光全重叠,余光全说的是“我就知道那娘们有问题!”
“雾会吃人!”
“台子飘走了!”
两人的声音再次重叠。
一时间,有人探头探身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也有人转身看后面什么情况。除了落单的老鼠,大家互相搀扶着保持平衡。
虞承南的视线越过前面的人,很清楚看见发生了什么。
原本霍岚和白越寒在同一块浮台上,那块靠岸最近,但是现在那块浮台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自行漂向湖边滩涂。
当然,在它离远之前,白越寒一个跨步跳回了第二块浮台,顺带把还处在懵逼中不自觉退后的人推到前面,这样一来,第二块台面上载了趴着和跪着的两个人,也漂走了。
虞承南跟明显回头来找他们的白越寒一对视,从对方眼里读到了不妙,除此之外,玫粉色的星辰眸子里添了丝促狭的光,带着琢磨意味。
在两人即将挪开视线的时候,白bro的眉梢轻轻挑起漫不经心的弧度,那是他一贯独有的玩味笑法,像是窥见了什么有趣的小秘密。
“不想喂鱼就往前走。”白越寒催着别人,自己却一派轻松地返回深入湖水的方向,顺便把人拉到身后的浮台上,在一众慌乱的身影中如游鱼自得。
回到最后方,他伸手点了小海哥脑门一下,“下次激动别乱喊。”
木络泽:“?”
李娇山:“什么时候了你还搁这儿教育孩子,跑啊!”
不过白越寒如履平地,不代表别人也能跟上节奏。大家很想登上“诺亚方舟”,可是慌乱之中四肢更加不协调,歪七扭八的占了很大空间。
已经漂出去的一方浮台迎上卷起的一墙矮浪,“噗通”一声巨响,当即有人摔进湖里,溅起一大丛浪花。
那人却没第一次落水的几个来的幸运,几乎没来得及挣扎,水面以下的身体被一堆密集的长条阴影包裹了起来,额头到太阳穴、一直到脖子,青筋、紫筋交错着爆起,殷红的血迹在水中晕开,染红了湖面。
短短几秒,水面余下不断翻滚的血泡,唯一剩下的那颗头也被什么拖进湖里,片刻之间连头发也啃食干净。
那块浮台上,侥幸逃过一劫的其余两人连滚带爬地聚拢,像连体婴儿一样紧紧抱在一起。
虞承南没空后怕,他们背后的浮台全被白雾吞了,前面还拥簇着五个人,加上他们四个,一共九个人。
浮台还剩三块。
转眼其中一块又要漂走,站在上面的余光全急忙伸手,“快,再跳上来两个,凑三个!”
“再去三个。”白越寒说话的时候一手拽住木络泽,一手挽住虞承南,“起初的那团绿雾恐怕是分界线,我们脚下的这块在绿雾这头,不会漂去岸边。”
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那头的浮台一块块漂走了,这头的却被白雾吞噬,总有所区分。
“那我们岂不是要五个人挤一起!”站在他们前面的人直觉不妙。
最后变成了六个人挤。
本来要去余光全那里的一人被陡然起伏的浪吓得没敢抬腿,错过了过去的时机。
六个人挤在大约一平方米都不到的浮台上,其中不乏两个胖子,在平地上都余不了多少空间,更别说在湖面上,站不安稳掉进湖里,连骨头渣都不剩,人生一键爆灯。
木络泽被两个大高个塞到中间的位置,李娇山捏了一张黄符念念有词,声音压在喉头。
“有保持平衡的符干嘛不早点拿出来?”虞承南站在边缘的位置,手被谁拉着。大家挤在一起,很难分清谁的手搭在谁身上,长发糊在了谁的脸上。
“嘘!”李娇山朝周围看了眼,发现其余人都只顾着“安身立命”才放下心,“不是我不帮你们,鬼怪大肆出来的时候如果给他们发觉谁用外界的力量抵抗,那个人会成为集火的对象你懂吗?”
虞承南:“你自己用就没事?”
“嗯呐。”李娇山往右边偏了下身位,把滑向边缘的另一个人顶回去,“这点小把戏还不至于让他们发觉,再说了,这是我画的符,气量起于我身循回我身……哎呀跟你说你也不懂。”
“气量不外泄,符与人相合。”虞承南冒出这么一句话。
李娇山上身一歪再次给后面的人顶回去,“你怎么知道我们道观群的秘密口诀?!”
虞承南锁眉沉思了会儿,“记不得了。”
李娇山:“……”
浮台离滩涂越来越近,就要跨过湖水深浅明暗的分界线时,一个浪头打过来,湖水猛的晃荡了一下,整块浮台倾斜起来,虞承南几人正好处于下沉的一端。
李娇山翘起屁股顶住木络泽,一手捏紧符纸,另一手连手指头都在用力抵住某个姑娘的后背,实在分身乏术。
虞承南半个身子往后倒,在失去重心前腰部被人搂回来,保持着十几度后仰的姿势,丝滑一转身,被带到浮台翘起的一端。
余光里,另外两个差点滑到水里的后脑袋被人一扶一推,趔趄回原来的位置。
这丛浪过去了,居然没有人掉下水。
水下的那些阴影不停撞击着台侧,力道不至于大到把他们撞下水,但虞承南的脚有一小半露出了台面,前脚掌底有轻微的震颤。
就像在浴室洗澡时洗发水泡泡还没冲,突然看见地上扭着一条蚯蚓,明明泛恶心,但是没办法走开,得死死盯着。
“别怕,掉不下去。”白越寒个子很高,宽阔的肩膀挡住别人挤压的力道,手臂继续搂着人,恰好圈住腰线。
被搂着的那个目光从水面收回来,后腰感受到白bro手心传递的温度,脊背不由绷紧。
“烫着你了?”白越寒漫不经心地问,那语气仿佛在聊一会儿吃什么,眼神却像细密的小钩子,锁住虞承南泛红的脖颈。
白乎乎的脸一下就红温了。
虞承南站直转过头,下巴却抵上刺挠挠的一团头发,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这人发质很硬,还出了不少汗,反正坚持了两秒他就转回头,不争气地继续红温。
“南哥。”木络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外围来,小脑袋抵在虞承南身前,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你热?”
南哥不语,用手背把小孩哥的脑袋推回它原本的朝向。
湖风渐渐平息,五方浮台顺着水流搁浅在河岸边,十四个人先后跳下来,朝仍旧在卖力挥手招呼的渔民走去。
河滩上落下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脚印,湖面风平浪静,来路的惊心动魄也很快揭过。
“见了鬼了,什么时候排点期的难度这么大了。”余光全拧着簌簌落水的衬衫长袖撒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除非把他扔进烘干机。
“就是说啊,线索也很奇怪。”旁边有人附和,“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浪了。”
大家说着话,目光时不时瞥向霍岚和她的老鼠姐妹,霍岚目前看上去没什么事,只是被别人孤立了而已。
前方,渔民乐此不疲地朝他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