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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入怪潭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越寒没想到当个送灵人也能帅到虞承南,笑了笑没说话。


    他吃饭不快,一筷子一筷子地挑起饭菜,纯纯的斯文,所以虞承南很难想象他半夜在送灵队里拱着唢呐吹奏是怎样一个形象。


    “之前在孤儿院跟人学的。”白越寒起身收拾桌面,“我不喜欢晒太阳,怕热,以前有个算命的说我三庭归阴,阳火却旺。”


    可能怕虞承南听不懂,他特意补充道:“命硬。反正生老病死的事天天发生,这份工作还算稳定。”


    “夜里出门会不会很累啊?”比起其他,虞承南更关心这个。


    “白天可以睡。”白越寒拿着碗走进厨房,顺手给洗了,出来坐在侧沙发上,“明天的活跟今天一样有点远,我得提前出发去人家村里,会有地方睡。”


    “那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虞承南从靠背后面抽出一个盒子递去,“今天出门带的,就当给房客的见面礼。”


    认识这么些天没见白越寒用过手机,虞承南感觉自己应该没猜错,他就没有。


    “哪天有空去营业厅办张卡,身份证记得带上,得你本人刷脸。”


    白越寒打开盒盖,盯着手机看了一小会儿,拿出来说:“那就谢了。”


    虞承南弯起了眼,“睡觉吧!”


    他先进房间,今天躺下后背没前几天痛,望着空空的鸟架出神。


    下午回家那只小东西就不见了,但是家里的门窗明明锁得好好的。


    也许它真的听懂自己说的话,索性不装了。


    问题是,为什么自从他从怪潭出来,翠鸟总是白天出现,夜里失踪,以前它的生活习性不这样。


    虞承南又陷入那个承载着记忆的梦里,他清楚知道自己活了很久很久,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这次梦境到最后,失重感到来前,后背痒痒的给他痒醒了。


    猛地起了个身,扯着筋疼,肩膀上落下热乎乎的手。


    “别怕,是我。”


    “越寒,”虞承南松了口气,“大半夜你在我屋里干嘛?”


    “我以为你没法自己贴药,来看看。”听白越寒的口气丝毫没有困倦,他走去开了灯,抱歉道,”看你睡得深,就没吵你。”


    虞承南抬手挡住光线,眯着眼迷迷糊糊道:“右肩没事,谢了兄弟。”


    “睡吧,晚安。”屋里又暗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翠鸟老样子站在窗台前的木架上进食,完事飞到床上,蜷在枕头边缘,把脑袋埋进颈羽里,露出一小截银色的喙尖,均匀的呼吸声很轻很轻。


    隔壁的白越寒跟它作息完全相反,才六点钟又不见了人影。


    早上去医院之前,虞承南特意转去木骆泽和木槿依就读的中学,曲折打听到他们都在上学。


    这几天没听见巷子传出嚎骂,换作以前,袁酒鬼一天不闹两天也要一大闹,总归周围一切都怪怪的。


    回家以后整理家务,给木槿依发了条“进去喊我”的微信,烧了饭菜,再没别的事。


    小东西睡到傍晚,他出发去动物驿站还没醒,但是等下班回来又不见鸟影。


    白bro比昨天早了半小时回家。


    没有别的事做,所以虞承南的注意力全在他俩身上。


    一天天过去,整个星期他们都一早一晚交替现身,从未同时出现。


    虞承南心底隐隐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周六夜里一点半,白越寒照旧吃完夜宵洗了碗,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虞承南提起茶园,还有草莓园和农家乐民宿,“一起承包出去了,五年的合同,所以我现在也是个无业游民。”


    “也好,养养伤,做点你想做的事。”白越寒说。


    “手机卡办了吗?”虞承南把一张A4打印件放在白越寒面前的茶几上,“没的话身份证给我,今天出门我问了,说可以代办,委托书上签个字就成。”


    平板里的综艺嘉宾大声喊了句“你是卧底!”


    另一个说:“骗的就是你,怎么滴!”


    白越寒瞥了一眼委托书,淡然对上虞承南的视线,“我没人需要联系,不用办。”


    “那我呢?”虞承南认真地盯着他,“你天天往郊区村里跑我也不放心啊,大半夜的公交都停了吧,万一碰上送灵队的人不回城,我好去接你。”


    白越寒歪头听着,“也好,但是身份证丢了。”


    “去补,被有心人捡走怎么办,现在盗用身份的不法分子太多了。”


    “好,有空去。”


    “别磨蹭了,就明天,我陪你去。”


    白越寒抬眸深深看了一眼虞承南,松弛一笑,“好啊。”


    综艺里的嘉宾又喊:“我什么身份关你什么事!家住天上啊?比住海边管得还宽。”


    另一个说:“你什么身份关乎我今天夜里能不能活,你个狼人。”


    虞承南点了好几下屏幕,有点卡,暂停又播放,播放又暂停。


    “早点睡,晚安。”他抱着平板低头进了房间。


    深夜,什么东西扣响窗户。


    虞承南心里有事本来就没睡沉,没几下就被玻璃震动的声音吵醒了。


    那可是新换的!


    他爬起来,心里骂着没完的袁酒鬼,拉开窗帘却看见一张不算太熟,但认识的面孔,还有他身后高高瘦瘦的顾奥,眯着眼,站着就能睡过去的样子。


    监控灯自动亮着,李娇山右手举着圆滑的石块,左手抱着糖水。


    木络泽和木槿依从他和顾奥背后探出脑袋,手指弹钢琴似的朝屋内打着招呼。


    大冷天的,两个人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给虞承南看得瘆得慌。


    他指了指前院,“什么事进屋说吧。”


    这时房间里又响起敲门声。“承南,我听见你这边有动静。”白越寒在门外问。


    “没事,我出来。”


    虞承南刚转身,窗外李娇山连连说道“糟了糟了……”


    然后窗子被什么东西扑得震响,“喵呜——”


    脚下一空,比从梦里失重突然醒来的感觉还要强烈,这次虞承南很快反应过来即将要发生什么,没过分紧张。


    短短一两秒时间,房间消失了,眼前的景象像电影切换画面,变成白茫茫的空间。


    虞承南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还是惊了一下。


    这回不是上次那个女鬼了,换了个男的,还是个僧人,披着金红相间的袈裟,握着紫色环顶的禅杖,行单手礼朝他慢慢走来。


    僧人脸上突着浑白的眼球,没有眼珠子,眼下一双乌青呈细长的倒三角形,一直到颧骨下方的位置。


    “师傅等等。”虞承南抬手叫住靠近的鬼僧,尽管对方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只好给自己找台阶,“我自己来。”


    虞承南捏住鼻头,屏住了呼吸,很爽快地自己跳进水潭里。没有胡乱挣扎,所以水下无形的力量很快将他托举出水面。


    潭水迅速消失变化成陆地,眼前出现一条平直的长路,路两边围墙高耸,没有任何裂缝或开口,墙根暗绿的青苔湿乎乎的,空气中漫着潮湿的味道。


    路尽头是一片波光闪动的湖泊,来路淹没在黑暗中。


    路旁的木桩上绑着一艘木舟,板身爬满霉点,霉得发黑,旁边还绑着一艘类似景区漂流用的皮划艇,虞承南扯了一把固定在艇身侧面的麻绳扶手。


    断了。


    木舟和皮划艇里各躺着一支木质和塑料材质的船桨,木质的断了半截,塑料的布满了黄斑。


    还有帽兜朝天的安全帽,发黄发霉的救生衣。


    还没琢磨出这是要干嘛,虞承南耳朵尖微微卷了一点,黑暗的长路那头“咕噜、咕噜”的,像什么在暗处缓缓翻涌。


    偏头仔细听着,虞承南被脚底的冰凉感拉回注意力。


    路两边的围墙底缝正往外渗清水,顺着地面的纹路流向各处,墙边的青苔很快被水浸没,绿绒花般的藻叶凝起细密的水泡。


    “哗——”黑暗深处的声音重了,漫起的水流爬上脚脖子,带着猛烈的冲劲。


    几十米远处,昏暗的天光下,一道水线卷着浮沙往前涌,围墙间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鼓涨,很快就没过了虞承南的腰线。


    他终于明白这两艘船的用意了,另人犯难的是不知道选哪艘。


    水声轰轰的闷响,水质也逐渐浑黄,一浪一浪带着蛮力推来,人很快就会站不住。


    早镇洪水的经历让人心有余悸,虞旱鸭子套好了救生衣,右手一撑翻进橡皮艇,把两艘船的绑绳都解开。万一选这艘会触发死亡条件,那捎上木舟也算有备无患。


    墙被浑黄的水漫了一半,橡皮艇被水流搡往湖泊,闷沉沉的水声变了,哗哗地汇进更敞亮的水面。


    皮艇晃动得厉害,从湖口白沫翻卷的浪里入了湖,逐渐平稳下来。


    视线一片开阔,河岸边矗立着几幢老式民房,灰白色的房顶露在水面上。


    “喂!救命!”浑厚有力的呼救声从其中一个屋顶传来。


    入了湖水流反而不急,湖水呈现温润的碧色,虞承南抄起船桨,桨叶翻着水花,带着一人两船慢慢靠近。


    那人趴坐在屋顶,头顶戴着斗笠,鞋子没了一只,裤脚泡湿了。


    虞承南离他还有一米远,那人趴到漂他跟前的小木舟上,上身用力,整个人翻进船身,喘着大气道谢,然后开始自言自语,“水涨得太快了,幸好我跑得快……肯定是他,邪神又发怒了。”


    听这话,这人不像入潭的,更像NPC,虞承南没搭话。


    “你看着不像阿鲁海的人啊?”斗笠下的脸黝黑粗糙,但眼神锐利。


    “对,我是……”


    “噢!你是来供奉上香的!”


    虞承南:“……”得,身份都给安排好了。


    “你说是就是吧。”他淡漠地笑道,“不过,我不太清楚要去哪儿供奉和上香,还有,阿鲁海是这片湖泊的名字吗?”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啊!”这人拧出裤腿的水,惊讶地问。


    虞承南一脸黑线,表情在说我有的选?


    “阿鲁海是这一带的地名,这片望不到头的湖啊叫般潮湖,我喏,是住在般潮湖边的渔民。”渔民大哥两手挎在独木舟两侧,松弛得像出来摸鱼的,“用我们本地导游的话说,这里也算物产丰饶,生活安逸。反正喏,我爷爷是渔民,我爸妈也是,我们习惯了打渔,卖特产。”


    如果不是洪水泛滥,虞承南还以为自己在度假,包船听渔民讲故事来的。


    “都怪那个和尚!”渔民大哥握拳砸在木舟的船板上,胳膊鼓紧的肌肉让人担心他要徒手把船砸咯。


    “你们不知道,三个月前,湖心岛住下个外来的妖僧。后来发生了点事,总之都怪他惊动了般潮湖里的鬼怪,时不时起一场洪水,大部分人都跑了,只有我们这种靠水吃水的舍不得走。”渔民大哥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很凶。


    “救命啊!这儿!”


    朝来声望去,呼救的声音来自稍远处的另一处屋顶,灰蒙蒙的衣服跟灰扑扑的瓦片撞色,很容易忽视掉求助的人。


    虞承南用眼神一指木舟里断了半截的船桨,“帮忙。”靠水为生的渔民划船技术应该没的说,哪怕手里的桨断了一截。


    “那不是疯诗人嘛。”渔民大哥抬高一点斗笠的帽檐,“你要去救吗?”


    “都是人,为什么不救?”虞承南活动了下左肩,刚才划动船桨,有点牵动后背快好的伤。


    渔民大哥没说什么,表情有些拧巴,在左前方几十米外的疯诗人连续的呼救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握起了半截船桨。


    有了他的帮忙,一舟一艇在湖面上拖起两道细长的箭头形状的水痕,绕过被洪水淹没的房区,到了疯诗人待的屋顶旁。


    这人给人第一感觉,是个标准的疯了的文化人。


    发顶三根毛支棱起额头顶全部的发量,洗旧的白衬衫领口泛黄,疲倦的双眼里却窝着一团火,好像只要给个火苗子,就能用目光把世界点着。


    他挪着屁股,一下一下从屋顶的那头到这头。虞承南伸手拽了一把,将人拉到皮艇上。


    “你看着不像阿鲁海的人啊?”疯诗人瞪着一双眼,眉眼挑得出奇的高。


    虞承南:“……对”


    “噢!你是来供奉上香的!”


    虞承南:“……”词儿都不带换的。


    “多亏了那位僧人!”


    “是啊……”虞承南想也没想地附和,划桨的动作突然一滞,“什么?”


    “噢,你不知道。”疯诗人的食指摩挲着下唇,一双眼也不知道为什么望向天的方向,嘬着嘴说,“三个月前,湖心岛住下个外来的僧人,后来,般潮湖时而起洪水时而又平静,多亏他在岛上为阿鲁海祈福,镇压了湖里的鬼怪。”


    虞承南回头默默看着渔民大哥,“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见渔民大哥和疯诗人电光火石般地对上眼,一边是鹰一般尖锐的审视,一边是着火的芦花般炯炯有神的回击。


    “你乱说什么话?”渔民大哥咬牙切齿地质问,两手撑着木舟尾巴,胳膊上的粗筋突突跳着。


    “我说的是事实。”疯诗人两手撑在皮艇上,半个身子探出去,脖子上的青筋绷了起来。


    大眼瞪小眼,木舟的皮艇随波浪起伏也没能影响他们较劲。


    两人同时伸手,往湖中心的一点翠绿狠狠一指,嘴型都像倒立的饺子,“去湖心岛!”


    虞承南:“……”吵架还不忘指路,那很敬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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