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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平常生活

作者:李悬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虞承南握住其中一个福袋,忽然陷入一片白茫茫的亮光之中,刺得他抬手捂眼。


    夸张的亮,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灼瞎的时候,眼前的光芒却柔和下来,恢复到可以接受的亮度。


    再睁眼,没有任何不适。


    模糊的景物一点点汇聚,整齐排列的绿坪、飘着碎瓣的桃树、手上捏的茶芽儿。


    没错,进怪潭那天,他确实在山上采早茶。


    天光从东南位置照过来,满山头忙着捏茶的姨婶和叔伯们依旧在他们各自的位置。


    对了,木骆泽也应该在的。


    鸟鸣声响起时小孩哥正在玩弄那只翠鸟,两人一鸟同时跌坠,只不过一两秒后分开了。


    “南哥!”


    小孩哥从侧面抱上来,“我们真的回来了啊。”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惊动别人,“呜——吓死我了。”


    “没事了。”虞承南低下头肩膀又抽疼。


    木骆泽的反应和自己的伤痛在提醒他这几天发生的事并非幻想,也不是梦。


    唯一奇怪的是浑身干爽,完全不像从洪水里泡了逃生出来的。


    口袋里的手机没湿,只不过没电了。


    除了手机,还有羽毛和那幅未解谜的画,好好的一张画被他暴殄天物对待,折得像厕纸。


    “我出来时候没见寒哥。”木骆泽有些失落。


    听李御婕他们几个的口吻应该是北方人,天南海北的再要碰面应该很难了。


    虞承南轻轻摸着小孩哥的脑袋,“没事。”


    “哟,大白天见鬼了昂。”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老爷子招呼别人看过来,“木家小子居然抱起小南来了,你是不是又打他什么坏主意。”


    “才没有呢。”木骆泽略略略做了个鬼脸。


    “小南啊,你脸色这么差,不会中暑了吧。”老爷子关心问。


    “不至于,这才三月份,今天……”虞承南努力消化了一下他还在离开茶山当天的这件事,“今天太阳也不大。”


    不过从刚才起,他的确不太舒服。


    脑袋里好像进水了。


    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好像清澈的湖水里涌入奶白色的棉絮,搅的脑子浑浑噩噩的,还有点刺疼。


    “你先回去吧。”老爷子劝道,“我们互相监督,不会多你斤两的。”


    虞承南不跟他客气,由木骆泽扶着坐上一道来的茶工的电动小三轮,下山回镇上家里。


    刚进门脑袋嘶啦啦的响了两声,虞承南扶着额头摔坐在门边,给木骆泽吓了一跳。


    他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刚才这一下不是不舒服,而是脑袋里真的多了一段记忆。


    “南哥?”木骆泽瘦瘦的手贴他额头上,“你好像有点烧,我扶你去睡一会儿吧。”


    外套拉链一拉尴尬了,里面的秋衣秋裤不见了踪影。


    虞承南也不管了,脱了小心坐床上,反正在不知春洗过澡,在早镇还泡过全浴。


    躺床上那下疼得飙泪,忽然怀念起白越寒扶他起睡手里的温度,也许孤独太久了,渴望交新朋友吧。


    窗边的栖息架空空的,他的小鸟儿啊,搞不好死在怪潭里面了。


    它该有多无助。虞承南眼角落下一颗泪,“是爸爸不好。”


    木骆泽抖了个激灵,“南哥?”


    “骆泽你别回家。”虞承南迷迷糊糊说道,“过一个小时叫我起床。”


    经历了漫长的不舒服的梦乡,醒来天黑了,屋子里黑晕晕的,唯窗边浸进一小团清晖月光,跟往日一样。


    因噩梦而生的桎梏感在熟悉的环境中一点点消散,虞承南叫了几声木络泽,没人回应。


    他咬牙转向右侧,手肘硬撑起上半身,尝试四五次才坐起来,出了一身虚汗。


    “砰!”


    窗户碎了,一片玻璃飞溅到手背,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臭崽子出来。”没碎的另一扇窗户上跌跌撞撞凑近一个人的阴影,步声踉跄拖沓,嗓门粗得像含了一堆石子。


    虞承南一听就知道是谁。


    “袁酒鬼,你欺负人小年轻,不怕挨雷劈啊!”听声音,隔壁邻居庄伯站在阳台上开骂,“你家小子天没黑就回了,别来这里找事,再吵吵我报警,抓你去吃牢饭你信不信。”


    “放你妈的狗屁!”袁酒鬼又扔了一块石头在窗边,砸在满地碎玻璃上。“臭崽子不出来也成,把他今天的工钱给我。”


    虞承南缓过抽痛的劲,穿上小孩哥提前放床边的毛拖鞋,打开墙角的衣柜抽屉拿了一百块钱。


    走到窗边他特意将手里捏的钱亮在月晕下,也看见外面的人。


    原本就瘦得脱相的袁酒鬼比之前更瘦了,皮包着骨勉强维持一副人样,提着比他胳膊要重的黄酒瓶,整个人散发着发酵了的酒腥味,邋遢又油腻。


    袁酒鬼从防盗窗伸进手捞了个空,空洞麻木的双眼立马变得凶恶,“给我!这是臭崽子铮的钱。”


    “木洛泽平时会去哪里?”木洛泽冷问。


    “不知道。”袁酒鬼狠狠盯着他,目光时而落到他手上,“我老袁家生不出外面野的猫子,给我!”


    “等他回家你让他来找我,这张就是你的。”虞承南退回房里,“外面安了监控,再砸我就报警。”


    等他换了身衣服,把手机充上电,打电话给镇上五金店老板定上门换窗,再去前门院子里拿来扫帚簸箕,袁酒鬼已经走了。


    虞承南清理完屋子里的狼藉,扶着肩膀坐在床边,空落落地望着鸟架。


    鸟跑了,刚跟他关系缓和的小孩哥也跑了,又回到孤零零的生活状态。


    “小南!”隔壁庄伯还没进屋,“小南睡了吗?”


    虞承南走到张着大洞的窗户前应道:“没呢庄伯,谢谢,我没事。”


    养父母为人和善,周边没能力找班上的老人中年人,还有些孤寡老人都在茶山采茶,价格很公道。因此他们过世后虞承南得到友邻右舍对他的关心,养母曾说这是他们留下的最好的遗产。


    “那就好,别因为别人发疯生气,不值当。”庄伯喊话,“对了哦,这里有个小伙子找你啊。”


    虞承南一愣,除了镇上的还有人认识他?还是个小伙子。


    “我过前院出来。”他回道。


    一个念头升了起来,出门的脚步不自觉轻快。


    在怪潭里木洛泽私下跟白越寒提过他们是南彩镇人,又说了具体的街道名,加上姓虞的人少,家里采茶的,他又是养子,要找来应该不难。


    木洛泽还问过白越寒哪里人,他当时含糊过去话题,虞承南以为他不想跟他们有深交,就没再提起。


    “有朋自远方来,”他哼着小调,“不亦乐乎。”


    在院子里就看见庄伯领着个小伙子站在镂空铁大门外面,高高瘦瘦的,面孔陌生。


    肩膀突然抽了个大的,虞承南站在原地缓了得有半分钟,打开院子里的灯,叫了声庄伯。


    “就是这小伙子找你啊。”庄伯笑脸盈盈道。


    虞承南更笑不出来了,保持生硬的礼貌,“你是?”


    庄伯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虞承南:“你们不认识?”


    小伙子朝他挥了挥手:“哥哥你好,我是木槿依的朋友,她托我给你带封信。”


    “木槿依?”虞承南打开小门,“木洛泽的姐姐?”


    “对,记得明天晚上再看。”小伙子把信塞给他,说完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小跑几步,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俩孩子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哦。”庄伯深深叹了口气,“妈死得早,爸么那种德行,今天还听我家孙女说槿依星期四五两天没去上学,不会辍学了吧?”


    他们家的事也不算新闻了,木妈官二代,家离这儿隔了一个市,不顾家里反对嫁给贫苦的同校同学,也就是袁酒鬼,生完弟弟没两年病死了。


    袁酒鬼从他们妈走的那年开始转性,工作没了身体也不好,每月拿点低保,天天黄酒不离身。


    其实他们家的情况跟虞承南的养父母挺像的,虞爸爸跟家里闹翻娶了不会生育的虞妈妈,两人背井离乡到南彩镇落脚,一待就是三十多年。


    五年前收养了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养子,还把镇上的这套别墅,郊区的老自建房和茶山都公示让他继承。


    “小南?”


    回过神来的虞承南也跟着叹了口气,“希望没有吧。”


    见虞承南脸色不佳,庄伯让他早点休息,自己也回家了。


    虞承南点了个外卖,回一楼给宠物房里的白刺猬、仓鼠、荷兰猪换了水和吃食,找了块纸板挡住自己房里窗户上的破洞,拉上窗帘。


    “嘶拉——”虞承南打开木槿依让人送来的信封,毫无心理负担地展开信纸。


    小孩子才搞定时启封那套。


    抬头称呼南哥。


    后面写到:你好呀,我是木槿依,随小洛称呼哈。给你送信的是我同学,叫顾奥。南哥,如果你按照约定时间打开这封信,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说明你是个遵守约定的好人。如果你提前打开这封信,请第二天傍晚六点到婺清道院,咱们聊一聊怪谭(三点水)。


    对啦,小洛在我这里。


    虞承南给看笑了,姐弟俩一样的鬼灵精,而且写个同音同半边的字,标注三点水是什么玩法。


    难道他跟小朋友们有代沟了?明明二十多的长相,不至于吧。


    虞承南收好信件,憋了一股气顶住痛躺下。


    管它怪谭怪潭,不如睡一觉来的实在。


    第二天一早被手机铃唱醒,爬了半天床才半死不活地起来,虞承南回了挂掉的电话,是之前帮忙料理过茶山生意的虞爸爸好友,两人午饭约见。


    鼓起勇气忍痛躺下来,五金店的人电话又来了,说白天安装师傅临时有事换到晚上。


    虞承南索性再打了个电话,把茶山托人再看两天。


    中午跟虞爸爸好友谈妥事情,从镇上的酒店出来,虞承南打车去了动物驿站。周二、周四晚上和周日下午是兼职时间。


    除此之外如果有突发情况也需要过去,比如某只翠鸟撞居民楼里,脚丫子受了伤。


    生活平静地回到原来的轨迹。


    “你终于来了。”站长远远在门口招呼,愁眉舒展开一半。


    虞承南看了眼时间,以往他都早到半小时,今天去医院按摩肩膀,开了两副镇痛消炎的凝胶贴膏,所以才卡着点到。


    “那只鸟满屋子乱飞不让人碰,我实在没辙。”站长挑眼看向头顶的方向,发尖一抹白色油漆状的鸟屎已经干了。


    “看见没,”他连连吐苦水,“还给我来了泡,脾气老大了。”


    虞承南进门消毒,然后换工作服,戴上专用饲养手套,“生了一窝宝宝的那只鸟妈妈,还是上周撞自己窝上晕了的那只燕子?”


    “都不是。”站长递给他一盒鸟食,“你领养走的翠鸟早上飞这儿来了。”


    “什么?!”虞承南昨晚睡醒好好琢磨了一番,那只翠鸟既然属于怪潭应该是没出来,还一直祈祷希望它没出事。


    站长得到救赎飞快溜了,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接待室的后门连着休息区和观赏区,休息区不对外开放,鸟类栖息的动物小屋在右手边走道尽头的玻璃房,虞承南带着一肚子疑问到小鸟之家的玻璃窗外。


    如果鸟能说话,他此刻一定会握着鸟肩疯狂摇晃它。


    你到底是什么玩儿意?


    难道跟不死鸟没有关系?


    一只鸟跑出怪潭是他臆想的?


    可它只是只鸟呀,可爱的小鸟呀。


    虞承南满肚子的疑问和莫名的怨气泄了气,“对不起,是爸爸没照顾好你。”


    落地窗的里面,翠鸟隔着玻璃悬飞对着他的脸,冷蓝色羽翅夹的火红水彩若隐若现,顶着两撮竖毛歪着头看他。


    不知道心理作用还是怎么,虞承南跟鸟眼睛一对视,居然感觉到两分不羁,两分嗤笑,剩下的是你小子怎么才来的幽怨。


    果然它把头一歪,斜了一眼到门口,好像说还不开门等我开啊。


    “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虞承南居然被一只鸟支配了。


    门一打开它就撞到虞承南怀里,头窝在翅膀里面——


    睡了。


    虞承南:“……”


    因为翠鸟朋友,动物驿站的鸟类虞主力今天根本没法上班,鸟类易惊,每回来得先耐心靠近,抚摸它们增加熟悉感。


    可虞承南一对其它鸟上手翠鸟就醒来啄他手套,飞身边捣乱。


    照顾其他动物它倒不闹腾,换笼子里的东西,喂水喂吃的,带出去溜达,它都乖乖陪着。


    要么歇门口,要么飞在虞承南身边。


    生了一窝小baby的鸟妈妈斜眼出“死绿茶”的眼神,站里除了他只有站长能靠近鸟类,所以站长今天疯了。


    中午刚洗的头又淋了两遍“白油漆”,五点下了班,站长坐驿站外的小方桌旁嗦方便面,一口下去还愤愤的吐苦水,“我出钱盖的屋子还当免费劳动力,这些个鸟一点不尊重还拉屎拉尿的,我这站长当的,算个什么啊?”


    虞承南:“算你有钱。”


    站长:“……滚。”


    虞承南拎着鸟架连面也不嗦了。


    “喂,开不起玩笑啊?”站长脖子探到屋檐外,“下星期还来吗?”


    这位可是佛爷啊,站长可怜巴巴望着灯下的人,虽然年纪比他小半轮,却是动物驿站唯一一个坚持干了四年的,还把工资拿来补贴那群不会说话的没良心东西,动物保姆兼医生。


    谁懂啊,400多只流浪狗、60多只流浪猫,还有其他数量稍微少点的小动物,规模还在持续扩大,在老爸公司里薅的那点羊毛都拿来这里了,实在发不出高工资啊。


    两分钟后,虞承南坐上喵滴车走了,站长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收到一条信息。


    鸟妈妈南:我的鸟饿了,不爱吃你的干草。


    当保姆的金主:惯的。(生气表情)下次可以把它放家里吗?醋性太大了吧。


    鸟妈妈南:自己飞出来的。


    当保姆的金主:6。


    鸟妈妈南:工作服忘脱了,穿回去洗了还。


    当保姆的金主:客气客气,等会儿我把店里剩下的十来件一起带去你家洗?


    鸟妈妈南不回文字了,回了张图,附文:拉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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