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南四人离开后,李御婕心底那点子莫名的心慌逐渐放大,差点忘了把沈善缘一起带进密室。
不然他一指路,大家都玩完。
几个人手忙脚乱解开绳子,把人拖下阶梯。
沈善缘大棒槌一阶一阶边摔边砸被拖进密室,跌得上下牙关撞起嘎嘎响,恨不得吃了这些人。
室内很安静,李御婕心里却在打鼓。
一路来跟着刘逵没单独进过怪潭,曾经以为他是天定选手,没想到会有死得这么潦草的一天。
说不后悔是假的,刚才看见头顶的路面封回去她有跑出去的冲动,但是犹豫了一瞬就来不及了。
她紧紧抱着画卷,背靠墙面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好像是潜望镜。”葛晓晓把头埋在墙角和衣柜的缝隙里,“能看到地面。”
另外两个男人推开衣柜,其中一个说:“好阴险,管子从墙边阴影里做上去连到地面,怪不得没发现。”
二世祖也凑了过去,自从受了教训没敢在那两个讨人厌的男妖精面前太有存在感,但是现在他们走了,唯一看上去经验丰富的李御婕又是他的人,重新获得掌控权变得易如反掌。
“NPC的业余生活够丰富啊。”他推开葛晓晓,眼睛贴到观察眼上——
差点吓出心脏病。
一张人形皮囊从院子那头向院门的方向飘过来,在满院子的灯笼红光下像新鲜刚剥的。
他记得皮囊的面孔,跟两个男妖精一组帮他们烧柴火的。
眼部两个空洞却像噬魂的怪兽,仿佛盯准了他们。
二世祖下意识一个大跳却没敢叫出声,摸着心口自我安慰:“没事没事。”
“有东西出来了?”李御婕问。
却听沈善缘冷笑了声。
“笑你妈啊。”二世祖转身把恐惧化作气撒他身上,低骂踹了对方一脚,“要不是弄死你没用,今天就把你砍了。”
“我说过,一旦朋友们出来,嗅不到活人的气息他们才会停手。”沈善缘低吟吟笑说,“你们按我要求去做,我们一起离开镇子不是两全其美么?为什么非要逼我弄死你们?”
“不过没关系,雨来了,它也回来了,它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跟我一样是个死人罢了。他回来了,进来的人就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讨人厌。”
“那些东西不听你差遣吧。”李御婕塞了块桌上的方布在沈善缘嘴里,一脚踩他手指头上,蹂蚂蚁似的用力,“不然你躲什么?”
毕竟凌晨死了人沈善缘没出现。
没指望沈善缘能吐出什么东西,李御婕踩他身上过去,翻开柜子找线索。
“到处看看,一般来说密室里会藏有重要的线索,他尤其喜欢在边边角角和缝隙里藏东西,天花板四角别漏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搜查,李御婕发现床尾垫着床脚的圆木垫比其他三个床脚的直径尺寸大了几公分,取出来一看,这东西的外围边缘印着一圈缝隙。
二世祖抢过去拨弄了半天,沿着缝隙打开了圆木垫,是个实木的空心盒子。
里面结结实实塞了一沓很薄的信纸。
有九张内容大同小异,家中诸事需细细担心,服侍好夫人和少爷之类的话,每一封都说了回家的时间,月余回,一月回,半月回,十日回……
每封都交代隔一日给山上母女送吃食,菜色寻常即可,询问他们的生活,是否有悔过之心。
落款都是沈傲德,笔迹也相同。
只有最底下的一封信字迹不同,娟秀飘灵,但力道蔫蔫的。
信上写道:此信难寄,此心难托,妾身不洁,唯死尔。
信的下半部分批了一个大大的红字:该!
除了信,剩下的是一叠记账记事录。
庚子年腊月初一,少爷、童仆雨点儿给二奶奶送食一盒。
庚子年腊月初三,少爷、童仆雨点儿给二奶奶送食一盒。
隔天记录一次,内容不变,一直到庚子年腊月初七。
经查,童仆雨点儿行盗窃之事,夫人房里的一条大黄鱼遭窃多日,今日终得真相大白。少爷念雨点儿年幼触初犯,罚其回山上闭门思过。
贱人勾引老爷惹众怒,小贼行为不检点该受罚,这是他们应得的。
“一条黄鱼而已,值得对小孩罚这么重吗?”葛晓晓说,“而且鱼为什么要放房间里啊?”
“切,无知。”二世祖眯了一只眼重新贴到潜望镜前,倒吸一口凉气之后似乎习惯了外面的场面。“黄鱼就是黄金,民国时期时兴的叫法,大黄金折算到现在也就值个二三十万。”
大家已经习惯这位财大无德的嚣张语气,即便提供了有用的信息也没人理会他。
李御婕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雨点儿就是采茶女的儿子,不死鸟后代。”
日记本最后一页的时间是腊月初八,也就是说雨点儿被打发回山上的第二天,他妹妹失踪了,他被采茶女活活丢进炭火盆。
“我们头天来不知春,你使唤的小奴仆就是雨点儿吧,他人呢?”李御婕拔出沈善缘嘴里的布,学着白越寒审讯的样子怒目压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学不出人家自然的气场。
沈善缘面对她的质问不但不害怕,反而眼里凝起恨意,“不知道,不见了。”
“你有这么好心给采茶女送吃食?”
“没有。”沈善缘倒是答得干脆,“那个人不人鸟不鸟的小杂种,配吃人的东西?”
“所以你背着吴管家断了他们的口粮,逼得采茶女杀子上吊。”李御婕给了他一拳,“小小年纪这样恶毒。”
沈善缘却没太大反应,他浑浊的目光聚焦着空气,陷入了回忆。
“下雨了。”他喃喃道,“好大的雨。”
木然的神情夹杂着破碎感,仿佛面前铺天盖地倒来水墙,就要把他们砸入泥里。
李御婕面前的空气突然亮了一抹蓝色,一片蓝羽轻飘飘落下来躺在她手心。
“这是……”东西来得猝不及防,没想到最后这份奖励归她了。
还没收起羽毛,李御婕整个人被盖在一片阴影里。
“你的任务完成了,给我。”
二世祖居高临下伸出手,理所应当得不容别人反驳。
“出去之后再……”
机括声震耳欲聋,打断了李御婕的话,也让弯腰来抢的二世祖在碰到羽毛尖的时候抢了个空。
屋子外的地面石块移动,震得地面下落着单薄的灰。
一个人影扑到门边眼疾手快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
“妈的,这都能找到。”二世祖声音抖得厉害。
“闭嘴,憋气。”李御婕小声命令。
她捂住鼻子恨自己没早想到,如果说鬼怪靠嗅活人气息找,院子里到处都是他们活动的痕迹,其中也包括藏着开关的竹节。
地面彻底地张开了口子,房间里也停止落灰,没两秒钟,听上去隔着台阶的距离,独属于怪物才会发出的粗重呼吸声此起彼伏。
像打呼噜吊着一口气突然抽抽一口,也像断断续续呼麦。
有东西打头动起来。
李御婕甚至能想象到扭曲形态的鬼怪弯着内八字,一步深一步浅,拖着腿朝他们靠近。
她握紧了蓝羽,朝葛晓晓的方向摸去,抬起的腿碰了个空。
本来被按在地上的沈善缘不见了。
就在这时,门销动了动。
“吱嘎——”
门开了,猎杀时刻到了。
一簇火光由远及近如流星划破天际,恰恰当当地坠到阶梯上的地面,也照亮了周围的光景。
盘踞在台阶上的黑影闪开一圈,还有穿着现代服装的鬼怪也退,轮廓被又砸下去的火光映得发红。
那是两捆烧着的柴火。
可是让人汗毛直立的不在那儿而在近前。
门框边软踏踏地爬着一双青灰色的手皮,沈善缘弯着腰正往门后边躲,烧柴火的大兄弟跟他来了个深情对视。
然后如他所说,身体被撕碎成好几瓣。
烧柴火的大兄弟像蛇一样爬到他背后,把整个人抱住,软乎乎的手皮卷住沈善缘脖子和四肢,很轻松把人像玩具木偶给卸了下来。
门后还有两个泡胀的巨人观,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刮进房间,卷着潮湿的霉味。
李御婕紧紧握着葛晓晓的手,两人手心夹着蓝羽,但是怀里的画被二世祖抢走了。
好在巨人观身躯比一般人的大些,两个东西又笨,堵在门口一时进不来。
他们进不来也意味着里面的人出不去,柴火大兄弟把沈善缘断成这么多份之后,很自然地注意到屋里的其他人。
它那双空洞洞的眼眶分明没眸子,但却好像盯着每一个人。
火光下鲜亮的人皮松开残肢,重新舒展成人形,缓缓飘向门边。
刚才去关灯的男人一直缩在那儿,吓得一脚踢过去却陷入人皮。
“救我,救我!”
“把画扔给他啊!”李御婕叫道。
“你怎么不把羽毛给他?”二世祖反把问题丢回去。
“你把画给他们一起拿。”李御婕说着喊国粹给自己壮胆,两个跨步到了人皮背后。
羽毛尖碰到大兄弟的胳膊皮,那个部位往里缩了进去,男人的脚也被放了出来。
但是它的右脚腾空卷上男人右手,羽毛碰过去它又趴到墙上游到男人背后。
那人已经吓傻了,爪子僵硬得像中了风,连应激反应都做不出来。
李御婕想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但是对方体格太大一把没拉过来。
片刻的工夫,人皮卷上男人右腿,惨叫声回荡在不知春,血溅了房间一地。
人皮蜷缩成一团定在男人断腿边,任汩汩血流打皮上,仿佛在享受血浴。
李御婕转身从二世祖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掀开被子扯下被单点着,“来。”
“疯了你!”二世祖一点不敢动,“那东西还在!”
“想死的留下。”李御婕必须拼一把,“要出去的别墨迹。”
李御婕一手拎着燃烧速度很快的床单一手拿着羽毛逼退巨人观,它们被逼上台阶。
上面两捆柴还没烧完,身上大汗淋漓淌着臭水,“咕咚咚”化身水瀑布流下台阶,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来的几人熏得连连发哕。
墙那边划过一道焰火,呼啦啦的响。
“小心!”李御婕拉了葛晓晓一把,几人侥幸没被新扔来的柴火堆砸中。
那堆柴火滚到密室里,给淋完血浴站起来的血皮卷作一圈,滋啦啦冒出黑烟,尖叫着烧黑了。
密室入口离院子大门不过几步的距离,院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白哥,是你们吗?”李御婕喊道。
“推不开门。”回答她的是虞承南,“你们从里面能打开吗?”
“不行。”
里面几个刚看到曙光,又被浇了盆冷水。
院墙有两米高,别说没在园里面见过梯子,就算有,面对朝他们围剿过来的鬼怪也跑不去拿。
橙红色的光舔着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那些东西畏惧火光,纷纷从侧面靠近。
院墙一圈光秃秃的,没任何可以垫着爬的东西。
“来。”
某个方向有人发话。
白越寒和虞承南跨坐在院墙上,像两个神一样伸出援手,李御婕感动得要哭了。
当然,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他们中的一个男人跑到墙边贴着让葛晓晓过去,把她抱起来去够两人的手。
一条细细的长影从灯笼背后游了过去在墙边突起,阴影即将环上葛晓晓腰部,李御婕用羽毛把它赶走。
“你来。”男人叫她。
“不行。”二世祖先跑过去,“我先上去。”
“她先。”男人提醒他渐渐围近的黑影和鬼怪,“要么大家都别出去。”
李御婕上去之前把羽毛塞进男人前胸口袋里,冲他挤了个眉眼。
最后留下的二世祖和男人猜拳决定谁先上去,二世祖运气好了点。
被两人拉上围墙,即将翻到外面的时候二世祖用力推了一把,白越寒倒是稳当当的,但虞承南刚要伸手去拉跳上来的男人,猝不及防摔向里面。
本来白越寒的手已经伸过来了,虞承南怕连累他挡开了那只手,幸好左手攀住墙顶,顺带拉住了二世祖的裤腰带,把人拉回墙里面。
然后右手一紧,白bro身体后倾,把他带上墙顶。
二世祖重重摔了回去,刚好砸在一条黑影上。
那东西本来瞅准了另外一个,没想到还有自己送上门的。它微微怔愣了一下,很欢快地把人环绕起来。
“快。”白越寒叫墙边的男人。
男人捡起掉地上的画卷,一个助跑被白越寒稳当当握住手,脚尖抵着粗糙的墙面小爬了两步,上半身挂住墙顶。
“幸好幸好。”男人庆幸,“当兵那几年的底子没荒废。”
“救命,救我啊!”二世祖惨叫连连,听声音被拖远了。
不知春唯一一个玩物会遭受怎样的洗礼别人不知道,但院子外的人生不出同情心,这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