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东西算是横生出的枝节,受影响最大的祝涛撕心裂肺哭了好几场,已经哑得喊不出声。
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直刀,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唐小糖不一定会出事,别人没法劝。
最后还是李御婕说了句“她也许被带去了别的怪潭,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算是安慰。
祝涛跪在密室的涂鸦上,眼泪已经哭干了,清瘦的身体还在颤抖,别人手指头一推就会倒的样子。
“我想为她扫除一切障碍。”祝涛自言自语,又像在跟所有人倾诉,“我看它好对付,想先消除掉哪怕一个子夜怪物。”
可是为了少这一点的风险,他亲手把自己最爱的人葬送了。
“离十二点还剩两个小时,走吧。”李御婕自认已经给够他缓冲心情的时间了,在怪潭里没有这么多的理解和宽慰,她看得多了。
何况祝涛手段这么激进是她没想到的,这事一出,她反而对这个人多了一层警惕心。
“其实……”
“小糖跟那些自诩天仙的女人不一样。”祝涛的自说自话打断了虞承南,“我追她,她笑盈盈地说有喜欢的人了。”
“祝涛,我们还是先回前院。”李御婕不想再消耗同情心。
祝涛扶着膝盖佝偻站起来,“可她喜欢的人进了怪潭没出来,我曾经听某个NPC提到过,不死鸟是怪潭里的神鸟,只要集齐它的奖励,就能复活一个在怪潭世界死去的人。”
“她傻乎乎地说不想利用我去救她喜欢的人,对我不公平。我这样一个长相猥琐、性格扭曲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她喜欢,是我,是我硬要跟她身边。”
李御婕:“……”她没好意思讲出来,祝涛对自己的认知倒挺清晰。
“你果然也是利用怪潭里的东西进来的。”李御婕说。
“羽毛?”
李御婕冲虞承南点头,“他的是羽毛,我用的别的东西。有个说法是,用道具进入怪潭会增加怪潭的难度,我、刘哥还有那个王八蛋,加上他们两个人,五个人凑一起相当于叠了五层buff。”
这句话再次触发祝涛的泪腺,啜泣声低低回荡在屋子里。
虞承南望着地面扭巴巴的画淡淡叹了口气,“随便凑一起的十来个人,五个有道具,不是道具太容易获得就是你们太招人恨。”
“其实能带出怪潭的道具不多,而且只有奖励来的才能帮人进入怪潭,所以一开始我没往这方面想。”李御婕已经走到门口,“活着的人总还要活着。”
“对了。”她突然又回过头对虞承南说,“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虞承南刚才开了个头被祝涛打断了,重新接上线,“古代的子时从夜里十一点算起。保险点算,我们还剩一个小时不到。”
李御婕:“……”
回到前院,其余人见少了个人,加上祝涛悲痛欲绝的神情,也猜到发生了不好的事。
可大家心知肚明逼问沈善缘问不出结果,就算把他扔出不知春,第二天他也能复活,拿他出气没有意义。
气焰不高,有几个人随便找了块地或院子里的石头坐着,李御婕和小姐姐在院子里四处找机关。
能挪动的不能挪动的摸了个遍,连灯笼都没放过,目前为止还没头绪。
虞承南一页一页细细看着笔记本,最后翻到尾页,停顿了很久。
庚子年腊月二十五,雨。
不知春终于迎来了雨天。
他静下心思考,茶青市场里的老板说讨厌下雨天,他们离开的时候早镇下起大雨,不太正常的镇民们相继出现。
雨,对早镇的人而言似乎是个很大的忌讳。
沈善缘日记里到最后才记录到雨天,整本日记就结束了。
“不知春,被诅咒不下雨。”虞承南盯着沈善缘的浑目,试图从他的反应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如果真存在神明不死鸟,你父亲怎么敢觊觎家族历代供奉的神明的女人?”他起身走向沈善缘,“不死鸟有不得已的理由离开,你父亲认为它大概率回不来了。”
“下雨,代表它回来了,是么?”虞承南说出最后的结论,“或者说,回来的是它的鬼魂,找你父亲复仇来了。”
沈善缘抬着下巴不失风骨地看着他,一副随你处置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样。
“越寒,陪我走一趟?”虞承南拾起多余出来的麻绳。
“好。”白越寒也不问为什么。
小孩哥见状也跑过来,但这一次被虞承南按住肩膀,“在这儿等我。”
木骆泽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虞承南肯定要去做很重要的事,便点头,“我在这里看着臭老东西。”
虞承南摸摸他头顶长长了的碎发,“乖。”
小姐姐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虞承南,“听御婕姐说你们手机没电了,用我的吧。”
虞承南谢过她,拎着麻绳跑起来,顺带瞥了一眼侧后方。
别人都带了手机,唯独不见白越寒的。
要么没电了。要么,他没有。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可虞承南莫名觉得跟他蛮合拍,何况他如果想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有太多机会。
这样想着,虞承南感觉到炙热的凝视,果真就对上白bro的视线,切断电源般迅速挪开目光。
两人快速回到后宅,关着沈善缘父母枯骨的外房间没锁。
虞承南把麻绳打结出一个能套人的圈,试了试手感,示意白越寒重新打开密室。
两具骷髅相继被套出来,白越寒默默比了个赞。
“不要太崇拜我了,”虞承南用绳子把两具骷髅套起来,“毕竟套马的汉子我威武雄壮。”
以为吐了个好梗,结果白越寒很懵逼地看了他一眼。
这就轮到虞承南纳闷了。
虞承南:“你国籍是夏国的吧?”
白越寒:“怎么了?”
虞承南:“听过套马杆吗?”
白越寒淡淡笑了下,“知道,可我不会抓牛羊。”
虞承南嘴上轻声“哦”着,心里嘀咕,难不成这人值五十万?
如果真的是,不管对方多帅,跟他多合眼缘,他一定会把人按倒送去牢底坐穿。
这么想着手上完事了,虞承南合掌朝俩白骨一拜,“子孙债不该先人抵,可你们那儿子实在混账,两位当教养不善先行受过吧。话说明白了,二位若有怒气朝不肖子沈善缘去撒,莫错怪我和旁边的兄弟。”
白越寒嗤笑道:“你这满嘴鬼话哪里学的?”
虞承南二拜三拜,“这叫玄学,也叫仪式感。”
仪式感满满之后背起骸骨还是有种森然的凉意,虞承南小跑起来,“快走快走。”
从池塘回到前宅,路过厕所进走廊,脚下被什么绊了下差点摔倒,背后的骷髅头抵在后脖子来了个亲密接触,虞承南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让人感觉不好的是,低头看了眼路的工夫,白越寒不见了。
一口冷气从耳后根吹过来,他下意识甩开了背后的东西,但绳子还握在手心。
“咵啦啦。”白骨摊在地上,可耳后根的冷气又吹过来。
虞承南翻身抓过去,摸到一只泡胀了满是褶皱的手。
手机电筒灯光的白点悬在厕所门口的位置,看样子白越寒被迷住了。
“好饿啊,给我炖肉好吗?”断手说。
虞承南稳住心态,心说又来。“你等等,我考虑一下。”他大步流星地往走廊尽头去,抬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点。
“你要给我炖肉了吗?”断手很兴奋,它一直等待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虞承南还记得来不知春第一晚,自己算间接拒绝了它,差点被带走。
那么烧柴火兄弟死大概率因为答应给它炖肉,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死。
虞承南越过断手停在光点旁,果然见到站在原地发呆的白越寒。
“来来来。”他招手让断手靠近。
飘飘忽忽的悬停在他面前,灯光下,酱油色的手心翻开唇形的口子,密密麻麻的白牙严阵以待。
“我现在就告诉你。”虞承南抿嘴成一条线,“滚你妈的!”
他捏了两个断手的手指头,远远朝着池塘扔过去,断手猛地停在水面上惊起圈圈涟漪。
虞承南拉起白越寒就跑,另一手牵着麻绳,大步跨进天井,两具骷髅“咵啦啦”摔响,其中一具直接从衣服里被甩了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是那只破手害你死节不保的。”虞承南先推白越寒出去,顺手抽了他手里的手机。
背后什么东西如离弦箭刺破空气,虞承南闪身躲开,拿手机当平底锅当头给了断手一下。
它像轰不开的臭蚊子,调转方向,手心的口一张一合咬上来,只不过咬的是手机。
虞承南半蹲加一个翻身滚出天井,那手把整个手机吞了,喷着粗气退入黑暗。
“不好意思。”虞承南在一众惊愕脸中起身,对小姐姐说,“出去了赔给你。”
白bro骗人啊,他面上镇定实则埋着怨气盯着人家冷白冷白的侧脸,用凶的手段人家更凶,他头一晚到底怎么赶走断手的?
白越寒很快回过神,在一众还未消下去的惊愕脸中向他道谢。
这个人满身的疑点,但虞承南现在没空研究他,拖着裸·身白骨和还算体面的沈家夫人走向院门。
“不要啊!”沈善缘叫道。
叫了两声他也知道阻止不了,大喊:“扔我妈,留我爸!”
院子大门已经开了,外面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虞承南解开绳子,把裸的那具白骨丢出去。
“你说反了吧。”
“爸!”沈善缘用力挣扎起来,脖子被麻绳勒出一条血痕。
“哐当——”太师椅砸下,沈善缘像只翻面的蟑螂仰面倒着,嚷着“爸,爸爸!”
“喊爷爷也没用。”虞承南无情地合上院门。
此时,不知春上空如脉波亮了一瞬,紧接着劈响惊雷。
鸟啸与雷齐鸣。
才亮了一瞬的天空重新被墨汁浸染,沉甸甸地压着不知春。夜色中,粗沉的翅膀扇动声如立体环绕声打破园外的寂静。
闷雷叠着巨鸟的哀嚎,明明只有一只鸟,却像百鸟盘旋谁的坟头鸣丧。
有那么一瞬,风声大力地鼓动空气,让人觉得不知春的隔档立马要被摧毁了。
但是片刻后,空气肆虐涌动的呼风之戛然而止,雷声和鸟声停住。
院子周围无风而晃的灯笼也静了下来,烛火不再抖动。
李御婕指着石壁:“那是什么?”
灯笼的光线浑浊昏暗,照出石壁面前簌簌落下的雪沫,仔细看却不是雪,那是灰扑扑的骨灰。
虞承南面前也飘落一片东西,是颜色极正的一片蓝羽。
“看来解开采茶女死亡的真相到了关键的第二步。”祝涛沉沉道,“你帮它复仇了。”
“帮谁?”小姐姐还没想透。
虞承南把羽毛收进拉链侧兜,看向李御婕和祝涛,“老手们说是不死鸟。”
就在这时,快速的轻声弹响“哗”一下从景观竹那头传来,像推拉门急速拉合。
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地上还在努力挣扎的沈善缘,他像离了水的鱼一弹一弹,做着没用的努力。
“我找到密室了。”小姐姐激动地叫起来,“你们快来看!”
景观细竹靠院墙的一端,小姐姐的手还搭在竹节上,她兴奋地解释自己怎么发现的。
“我围着找了一圈,这地方很松动能往左边转,我试着往右转,就触发了机关。”
“做得很好。”李御婕赞赏地轻拍她胳膊,表情忽然僵住了。
“我叫葛晓晓。”女生替李御婕缓解了尴尬。
入口在地面,一端简短的台阶通向一扇老式木门,门上挂着铜锁。
白越寒下去,把灯笼放在台阶上,钥匙入孔很容易就被打开。
他在门边的墙面上摸找了一下,找到梭子形连着电线的小开关,一间小小的屋子亮堂堂地展现在眼前。
“看来这里就是他的密室了。”李御婕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十点五十二,忙招呼其他人过来。
最先下去的白越寒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到角落里拎了一把修剪枝叶的大剪子出来,还有几个大米袋。
看到大剪子虞承南心态崩了,“妈的真心黑啊,让我们用手,他自己用剪子。”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白越寒的用意,“不是吧?”
“我决定上山去,”白bro挑了个眉眼看他,“你呢?”
“什么!”李御婕无法理解,“骨头都能挫灰,出去不是找死嘛!你忘了那个大胖子的下场了?”
看得出她走心地在劝白越寒,虞承南不免失笑,这姐们难怪能和刘逵玩儿到一起,都是面冷心热的人。
“你还笑?!”李御婕差点破音了,“有什么事躲过今晚明天再说不行吗?不是你劝劝不行吗?”
白越寒依旧淡淡的样子,抬眼掠向远处。娇嫩的玫粉光色在他的眸子里显得深邃富有穿透力,好像能透过层层黑色望到遥远的地方。
“越寒做这个决定其实不算冒险。”虞承南是这么觉得的。“我才把始作俑者的尸骨扔出院子就得到了第二份奖励,说明不死鸟认同了我帮助它复仇的身份。”
“噢!”木洛泽也明白了,“寒哥同理,解开采茶女死亡的部分真相得到奖励,按理也不会对他不利。”
“我们面对的不是人。”白越寒少见的解释了一嘴,“躲密室里也未必完全安全。”
“就算你们说的没问题。”李御婕又看了一眼时间,还剩最后四分钟。“可得到奖励的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死鸟也只认可你们哪。”
虞承南从口袋里抽出两幅画卷,“还有这两样东西,九人分成四组,各拿一样东西应该没有问题。”
他说着打开半人宽的院门,把蓝羽放在掌心,牵起木洛泽的手钻了出去,过了一分钟安全回来了。
“走了三十多米远,倒是听见什么东西蹿在草丛里,不过没找他的麻烦。”
木洛泽:“……南哥,你拿我做实验。”
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小弟了吗?
这么一来就有人心动了,首先是葛晓晓,一步、两步,小碎步到木洛泽旁边。
然后是祝涛,唐小糖出事了他更要争取唯一的一个奖励。
“太冒险了,我不去。”他们中的一个男人往通向密室的台阶靠近一步,“大半夜的去山上冻死,我还是留这里吧。”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虞承南说,“前面出去没想象中冷,好像雾气会帮不死鸟认可的人挡住一部分的寒风。”
面对院门内外截然不同的环境,除了白越寒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应该跟从他的虞承南,以及不管为什么肯定要跟着他俩的木络泽,其余人陷入沉默。
一边是未知的阴霾,一边是有光和床的温暖房间。
“我不确定我的秒针准不准确。”李御婕提醒,“还剩最后一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虞承南感觉不知春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越寒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祝涛拿走一幅画,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出去。
虞承南咬咬牙,把采茶女鬼钻进去的那幅画给李御婕,紧紧握着小孩哥的手,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