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些人看见他们没有多余的反应,虞承南暗暗松了口气。
“来都来了,”他说,“我看他们还算友好。”
木络泽:“神友好,你又发神经了。”
白越寒:“我也觉得。”
“你看你看。”木络泽找到大部队,数落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就说你又开始不正常了。”
“我也觉得到这儿了,”白越寒说,“是人间是鬼域,逛逛无妨。”
他们说完一起走向市场大门,独留小孩哥顿在原地外焦里嫩,他想不明白,上天既然给了这两人姣好的颜值,就不能行行好把脑子一并安进去。
落后一步的虞承南回头问:“真不来?”
木络泽:“……”咬紧后槽牙犹豫了一秒,豁出去了。
说不定发疯能长帅呢,毕竟他还在长身体。
市场里买卖茶叶的人络绎不绝,硬通货全是冥币。
木络泽紧紧跟在白越寒身后,背脊凉了好一会儿了。
“寒哥,他们真的都是那啥吗?”
白越寒淡淡问:“什么?”
木络泽:“……”这时候敢说出口的怕不是傻子。
虞承南悠悠来了句,“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鬼,兴许还有其他东西也用冥币。”
白越寒:“细说说。”
虞承南:“直觉。”
木络泽本就紧绷着弦,听他这么说,又咕哝了句“神经病”,凑到白越寒身边一指太阳穴:“他这里不好,记不得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以前的事,有时候神神叨叨的,南彩人都知道。”
话声很轻,不过虞承南余光里看那排外的表情就知道小孩在说什么,他从来不在意,今天也一样。
谁知白越寒语调生冷道:“认识你们之前我不清楚,但现在神神叨叨的人可不是他。”
小孩哥讨了个没趣,脚步却一点没疏远,甚至多走半步就会打到白越寒的脚后跟。
他之所以做跟屁虫,除了对白越寒的好感,还因为周围的人个个都在看他们。
“老板,买茶干吗?”有人胳膊一横,挡住了虞承南的去路。
他背后的摊位停着一辆翻斗小车,摊着一车斗的早茶。
虞承南认得,这种茶叫乌牛早,在父母的家乡南彩镇,早春时节刚上市的半个月左右时间,能卖到一百多一斤,可以说,茶农们一年的收入大半来自乌牛早。
“随便逛逛,”虞承南没正面回答,“穷。”
“不买也不卖,来这里干嘛?”老板的脸色黑下来,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不带眨眼的。
周围的人全部停了手里的事,一双双眼睛直直看过来。
很显然,他们生气了。
拦住他们的人脸色铁青,生气到——左半边脸渐变成石头材质的肤质,这让虞承南想起横死在街道上的两男一女。
同样是三人组合,难道三在这个地方是霉运数字?
“哪儿有乌牛早采?”虞承南反问。
空气凝滞一瞬。
“哦,来找活干的。”老板态度忽的转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石化了的半边脸恢复成正常肌肤,笑出半脸褶子。
定格住的人群也动起来,仿佛没看到他们三个似的,自顾自忙着,几个脸和手渐变成石头的人也重新变回正常人。
“不知春的茶品相最好,价格美,工钱也高。”老板还真给他们提供起招工信息。
“不知春?”虞承南拢紧宽大的衣领,刮来一阵冷风,倒春寒不是说说的。
“年轻人啊,什么都不了解。”老板手指一挥,指向隔着小树林的山道,“不知春茶园,常年招工,就是,嘿嘿。”
木络泽的脸色早跟着周围人一起铁青,颤着声问:“嘿嘿什么意思?”
“招不到本地采茶工,只有外地不知情的才敢去,来一批跑一批,那件事你们总知道吧,一百二十年前,那里的采茶女死在茶山上,到现在没查出凶手。”
老板说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要下雨了哇,我讨厌下雨,价格得掉。”
虞承南抬头看了眼天空,路上只见天色变暗,这会儿天上却盘着厚厚的望不见边际的乌云,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
“怎么去不知春茶园?”他问。
“镇东边城乡巴士,”老板身子没动,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脖子拧成麻花状。
他话里指向东边,脸却朝向北面,“别怪我不近人情,那条路你们走不得。”
“那条路”指的应该是树林那头的盘山道,意思很明显了,他们得去东边没被浓雾吞没的马路坐车。
虞承南默默深呼吸,道了声谢谢,转头看白越寒的意思。
后者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两人拉起僵在原地的木络泽,转身奔向门口。
路边停着一些车,其中有三辆破旧皮卡,掉了半面漆,没人坐里面,车窗开着,钥匙插在孔里。
“五十租一次。”
车尾绕过来一个佝偻着背的阿姨,手里捏着一沓纸币,最面上那张是五十元人民币,人间用的。
虞承南没答,手指一挑便收回,拨起那叠纸币的瞬间,发现除了面上那张,底下的全是冥币。
“租么?”阿姨抬起浑浊的眸子,笑咧到耳根,脚不自然弯折起来。
周围的村民走路歪歪斜斜,有的似乎困到了极点,对着马路来了个深情大趴,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走。”白越寒带头往来路跑。
虞承南拉起木络泽跟在后面,告诫木络泽别再回头。
“我怎么觉得过小树林更快啊。”木络泽的声音在剧烈奔跑中抖成筛子。
虞承南:“要听话。”
他时不时瞄一眼身后,没人追来,但空气中的茶香味越来越浓,他们才跑过两条街,味道已经有些刺喉。
空气湿度也在升高,因为跑得快,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快潮湿黏腻。
鬼天气,随时可能来一场暴雨。
“要不,躲,躲房子里吧。”木络泽比一般小孩的力气要大许多,但仅限于瞬间发力,耐力他最不擅长了。
“恐怕不行。”白越寒头也不抬地连拐了两道弯,气息重,但不杂乱,“里面有东西。”
一路疲于奔跑,木络泽哪还有力气管其他,呼吸粗重已经够他难受的了。
这还是在虞承南帮他分担了一半吃力的情况下,中考1000米体测都费劲,何况跑好几条街。
听白越寒这么说,他吃力地抬高眼皮,却见原本寂静无人的小镇不知什么时候铺上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居民区的一些窗户映出人影,温馨中透着诡秘。
虞承南拉着木络泽跑得更快了,自己也有些吃力。
冷风里挟着几颗雨滴,打在脸上冰凉沉重,不由人让人倒吸冷气。
他摸出手机,是断网的状态,时间仍旧停止在来早镇后的那一分钟。
下拉到通知页面,显示正在运行的功能——计时器。
定的1小时,现在过去了50分钟。
“降水预报显示的大雨还有10分钟。”他还想说“我们时间不多了”,转念一想没必要在危险的时刻平白给孩子多添紧张,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小心!”
木洛泽拉了虞承南一把。
旁边楼道口突然冒出一个人,四肢半断半连的。
侧方扫来一条腿,白越寒一脚送那人趴楼梯上,末了还不忘鼓励落在后面的两人,“加油。”
掠过这人拐进小弄前,虞承南侧头看了眼,那人顺着楼梯扶手像鱼一样滑走起来,朝他们游来。
又跑过一条街,原本看不见人的小镇陆陆续续出现好些扭曲的镇民,而虞承南三人也回到了三人碰面出发找线索的那条街。
街头和各条巷子里,游鱼们如潮水挤出来,雨也浓密起来,茶香味却没被雨线扑散。
“咔。”一个NPC从旁边的楼上跳了下来,腿折在后背,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住三人,身体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步一步游向他们。
木络泽很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用了多大的力气卡住虞承南的手。
直到对方说快断了,他才强迫自己收了点劲。
白越寒四下观察,街道深处什么都没有,除了送人上黄泉路的那辆破车。
他无奈问:“赌一把?”
“疯了疯了,”木络泽碎碎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他反而跟上对方的想法,“那车不是坏了嘛!”
“也有可能档位松了导致熄火。”虞承南补充。
那种老式皮卡都是手动挡,破得经年持久,不是没这个可能。
与车子的距离缩短,虞承南心跳加速,镇民们闻着人味从各个方向以怪异的姿态靠近他们,雨也快要成势,稀疏但大颗的雨水里满是浓烈的茶香。
白越寒抢先一步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拨弄起档位,嘴里还不忘嘱咐:“你们等会儿再上。”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退休破车返聘了。
发动机粗糙嚷着,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在车外等的两人没来得及诧异,分别钻进副驾驶和后座。
起步有些慢,所以街道那头重物震地的一瞬,虞承南的心卡到了嗓子眼。
好在白越寒技术不错,换了三次档之后,车子的速度明显提升。
“刀刀刀!”木骆泽屁股一滑,跪在脚踏上。
伴随金属切割的声响,车头猛的翘了起来。
白越寒长腿顶住离合器,左手控制方向盘,右手及时调档。
一脚急刹,接一脚油门,驾驶座一侧的两个轮胎微微离地,漂移躲过刀斩。
“寒哥!”木骆泽喊出再世父母的哭腔,撑在座椅上,仰起头现场播报:“那鬼东西把地劈裂了!”
“车尾被切了一截!”他又嚎道。
亏的是辆皮卡,换作其他车,恐怕连后轮也要报废。
白越寒平淡应了声,又一个漂移,车子窜出街道,来到镇子东边他们在高楼上发现的那条马路。
“追来了,追来了。”木骆泽转身抱住副驾驶座椅,喊了好几声妈。
“咚、咚……”
石像蹦起来又高又远又重,很快逼近皮卡。
虞承南被后视镜里的寒芒刺了眼,刹那时,视线里出现巴士候站台。
离他们不过十米远!
“咵嚓”一声巨响,皮卡车被拦腰截断,刀面将将贴着木骆泽的后背切下,起落之间刮下大片衣料,刀锋带起棉絮充斥了整个车厢。
石像再一次挥斩大刀,瞄准了后排座位。
木络泽弯腰从正副驾驶座位间的空隙钻到前头,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从副驾驶位置出来。
虞承南拉起木骆泽从变形了的车门边往站台跑,心知肚明跑不过那东西,但出于本能拼命地跑。
没几步,背后刮起一道劲风。
他用力把木骆泽甩向前方,转头瞥见大刀朝他横切了过来,速度快到以人类的速度难以躲避。
差点腰斩之前被人推倒,虞承南倒下时见刀锋几乎贴着白越寒的头顶过去。
两人就势滚了两圈,另一边,石像再度抡起大刀。
“滴滴!”
大刀蓦然停在半空。
刀尖落下一滴雨水,顺着白越寒额前的头发凝成更大的一颗水珠,滚落在虞承南的额头。
两人四目相对,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劫后余生。
被压在下面的虞承南面朝上,连呼吸都忘了。
“咚!”
熟悉的震感再次袭来,不过这一次,石像往反方向蹦回去,顺手将他的利器竖直别在胳膊弯里。
“滴滴!”
这次虞承南听得真切,喇叭声从雾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