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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七七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姜颂禾!”人群里,刚准备下台的李铁柱大声喊了句。


    “来了。”听着声音,姜颂禾快速跑远了,末了还不忘转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大树母子俩。


    像是在思考她刚才说过的话,半天两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翌日清晨。


    太阳自东边升起,清晰的日光吹散久留的白雾,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正是北方小年,姜颂禾和姜酩野早早地被将邱女士从暖和的被窝里拖拽出来。


    俩人站在客厅,顶着同款鸡窝头,任由邱滢在自己身上打扮。


    “你们俩也真是的,放假不知道早点起来,就知道赖床,你俩和床过一辈子去吧,”邱滢一边唠叨着,一边不停地拿着鸡毛掸子给俩人扫灰尘,“小野,抬手。”


    接收到命令,姜颂禾立刻识趣地抬起胳膊。


    “一天到晚睡睡睡!你俩属猪的啊。”邱滢的责骂没停过。


    困乏了的姜颂禾耷拉着睡眼,纠正道:“我属马的。”


    姜颂禾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邱滢更来气了,她停下动作掐腰质问道:“你还好意思属马?!我怎么不晚生几年,让你属猪啊。全家就你最懒,一天天的,怎么叫都不起。”


    “我就应该搁你那屋买个闹钟,到点不醒就打你屁股那种。”


    姜颂禾知道邱滢只是口上说说,根本不可能真正去实施它。


    毕竟昨天她还夸她懂事,孝顺,是方圆百里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虽然这只是邱滢被这次的“年级第一”头衔迷了眼,才说出来的违心的话,但谁又能保证这次不是因为她和姜酩野在家里呆的时间太长,而说的气话?


    姜颂禾满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湿润的眼泪瞬间浸满她整个眼眶。


    看着忙进忙出的邱滢,姜颂禾觉得前世网上的传言果然不假——放假第一天是家里的宝儿,放假第二天就是家里的草。


    “你们仨走不走了?”厨房里,正在洗盘子洗碗的姜万湫探出脑袋道,“去晚了,新鲜的菜都被别人抢光了。”


    给姜颂禾他们束好衣服的邱滢催促道:“赶紧的,别一天到晚净惹我生气。”


    就这样,姜颂禾和姜酩野就像草原上轮放的绵羊,被邱滢驱赶着走出家门。


    小年赶集算是这个时代的传统,这一日周围村里大大小小的摊贩都会齐聚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进行各类生活用品以及蔬菜水果的售卖。


    按照规矩,这一次摆摊的地点是姜颂禾家村头。


    “哟,小邱来了?今天吃点什么?”一个卖猪肉的摊子上,穿着皮围裙的中年男人招呼道。


    “今天的肉是新鲜的吗?”邱滢用旁边的钩子勾起一块儿肥瘦相间的肉道。


    “绝对新鲜,”中年男人招呼道,“都是今天早上现杀的。”


    “要这一块儿吧,再要点猪血。”邱滢道。


    “好嘞。”中年男人立刻叉起一块儿肉放进袋子里。


    余光瞥到身后还未睡醒、目光呆滞的姜颂禾和姜酩野他们,中年男人问道:“这两位就是你家那俩小孩吧。”


    邱滢经常在这个小摊上购买东西,摆摊的中年男人都认识她了。


    邱滢侧头看了眼没怎么有精气神的姜颂禾他们,回答道:“是啊,高的是我家老大,矮的是我家老小。”


    “真好,”中年男人夸道,“这小女娃长得可真俊啊,像你。”


    “是嘛,”邱滢喜笑颜开,“就是不知道以后长得像不像我了。”


    “你生的还能不像你啊,”中年男人开玩笑道,“不像你,就不对了。”


    “也是,”像是对中年男人的话很受用,邱滢道,“再给我割块儿瘦的,我回家炸肉丸吃。”


    “行嘞。”


    姜颂禾百无聊赖地左右看了看,目光扫到略有些泥泞的地上。这几日天气冷,凌晨降满白霜,太阳出来又会化掉,如此往复,地上总是略带了些湿气。


    “把这个拿着。”说着,邱滢将打包好的猪肉递给姜颂禾。


    “哦。”姜颂禾顺手接过,并塞到一旁姜酩野的手里。


    姜酩野不爽地“啧”了声。


    姜颂禾没有理他,跟在邱滢后面走了几步后,才狐假虎威地冲着姜酩野吐了个舌头。


    这一日,集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姜颂禾紧紧抓紧邱滢的衣角才不至于被冲散。


    沿边售卖各种商品的小摊贩一个挨着,根本望不到头。


    售卖布匹的、售卖锅碗瓢盆的、售卖搪瓷缸子的、售卖镰刀锄头农具的,应有尽有,他们分门别类地被摊主摆放在地上。


    走到一个卖糖球的小摊贩面前,邱滢顺手拿起上面摆着的糖球递给姜颂禾。


    姜颂禾顺嘴咬了一口,“咯嘣”一声,有点硌牙。


    许是天气太冷了,糖球都被冻得邦邦硬,姜颂禾和它奋斗了好久,才勉强咬下一点碎屑。


    而姜颂禾的门牙感觉都要掉了。


    很甜,很好吃。


    就是有点难以下嘴。


    姜颂禾端在手里认真观察着,这是一个约摸着是个直径为两厘米的糖球,通体泛着白色,根根分明的清晰纹理从糖球顶部延伸至糖球底部。


    像是被人硬生生用绳子割断的。


    姜颂禾踌躇了片刻,最终决定一口全部塞进嘴里。


    谁知,她刚把嘴大大地张开,姜酩野就先一步把糖球抢到了自己手里。


    “你有病吧,”姜酩野嫌弃道,“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傻啊,一口塞,也不怕噎死自己。”


    “我又没吃过。”姜颂禾不好意思地说。


    “看着。”说完,姜酩野借着一个塑料袋,将糖球砸到了一旁支撑摊子的铁杆上。


    只听轻轻一声巨响,先前圆溜溜的糖球在姜酩野手里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原来是镂空的啊。”姜颂禾看着姜酩野手里碎成一瓣瓣的糖球道。


    “吃不吃。”姜酩野催促了句。


    “吃。”姜颂禾不计前嫌地从他手里选了一个大块儿塞口里。


    瞬间,绵密的甜味瞬间充盈她整个口腔。


    很好吃!


    有一种青草的香气。


    邱滢拿起旁边的袋子,随便装了几个问:“这个怎么卖的?”


    “三块钱一斤。”小摊贩道。


    邱滢把袋子递给前面的摊贩,道:“帮我称一下这是多少钱的。”


    很快摊贩称好了重量,他快速道:“两块,还需要再装点吗?”


    “不用了,在帮我装点大白兔奶糖。”邱滢道。


    “行。”小摊贩顺利地答应下来。


    买完糖,邱滢又带着姜酩野他们俩个在整个集市里逛了一圈,整整逛到了中午。


    邱滢原本想着回去自己随便做点,午饭也就解决了,可早上起晚了没赶上饭点的姜颂禾和姜酩野已经累趴了。


    俩人脖子上,手上全都拎满了东西。菜花、白菜、橘子、冰糖、脆饼、锅巴、糖块、年糕都有,结结实实把姜颂禾挺直的脖子拽下去一半。


    姜颂禾本人并不排斥逛街,但是能把街逛到这么累的,还是头一次。


    “我不走了,我饿了。”姜颂禾耍起了无赖。


    要不是这里地上湿漉漉的,姜颂禾真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你想吃什么?”邱滢无奈道。


    “糊糊!米面糊糊!配油饼,”姜颂禾指着不远处,“那边有卖的!”


    “你之前就瞅准地方了吧。”姜酩野嫌弃道。


    “哪有。”姜颂禾否认道。


    “行吧,”邱滢从自己口袋里拿了几块钱给他们,“你们先去吃着,我再去买个对联和灯笼去。”


    “五块够了吗?”


    “够了。”姜酩野道,“你家闺女典型的眼睛大胃口小,她吃不多的。”


    姜颂禾嫌弃地拍了下姜酩野的肚子,像是在说——就你话多。


    待到邱滢走后,姜酩野和姜颂禾才走到一个糊糊摊子的木椅上坐下。


    两人分开坐在桌子两侧。


    很快小摊老板一个人端着两碗糊糊过来:“请慢用。”


    “谢谢。”姜酩野礼貌道。


    “这是你们的油饼,不够再叫我给你添。”小摊贩老板道。


    “好。”姜酩野答应下来。


    许久,搅动着自己面前米糊的姜酩野道:“你昨天晚上看完杂耍回来的时候,想和我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我遇到了有人家暴,想问一下你们局里收不收。”姜颂禾随口道。


    “这种事,当事人不报警,我们没有权限管。”姜酩野抬眸盯着她,道,“不过你可以和我说说详细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我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为了跟我道歉他就把他的手链递给了我,我没要。”姜颂禾道。


    “然后呢。”姜酩野询问道。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小男孩脖子上手腕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姜颂禾继续道,“起初我还以为是拐卖儿童,但是后面她妈妈出现了,我又觉得不像,因为她妈妈看着也没怎么有精气神。”


    “再然后,他爸爸就出现了,不仅辱骂这对母女,还试图强硬地带他们离开,我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姜颂禾义愤填膺道。


    “然后你就上前把小男孩他爸打了?”姜酩野道。


    “我哪有那么沉不住气?”姜颂禾道,“我就在台上用话筒大声喊了一句,然后那个小男孩的爸爸就因为害羞跑了。”


    “可是你知道那个家暴的小男孩爸爸是谁吗?”姜颂禾故弄玄虚道。


    “谁啊。”姜酩野并不怎么在意道。


    “赵德清!”姜颂禾道,“就是几个月前,在我们吃铜炉火锅的时候,和一个大高个打架的那个。”


    第102章


    提到这儿,姜酩野像是有了印象,他道:“我记得。他又出现了啊,我还以为那个大高个下手这么狠,他会躲个半年避避风头呢。”


    “你后续有了解他们两个先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姜颂禾问。


    “没有,我出去以后,他们当时选择了和解,”姜酩野不怎么在意道,“后续我就没有多管,况且,这种民事纠纷和寻衅滋事的案子本就归民警管,不归我们。除非发生故意伤害,故意剽窃等特殊情况,我们部门才会接手。”


    “哦……”姜颂禾弱弱地应了声。


    “你问这么多干嘛?”姜酩野仿佛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不会想让我给你走后门,把他抓起来吧。”


    “可以吗?”姜颂禾真诚地发问。


    “不可以!”姜酩野搅着自己面前的米粥,严肃地纠正道,“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家暴啊,打人啊,寻衅滋事啊!这样的人都不抓,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姜颂禾严肃地纠正说。


    “报警啊,让被家暴的人报警啊,”姜酩野道,“报警我们不就管了吗?”


    “要是不敢报警呢。”姜颂禾继续问。


    姜酩野:“那你就上去把他打一顿,打死了,我作为你哥可以帮你找找关系,让你少坐点牢。”


    姜颂禾:……


    他有病吧。


    就在姜颂禾出神的间空,不远处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


    尖叫声和吵嚷声此起彼伏,姜颂禾和姜酩野认真听了好久才分辨出里面的信息——


    “死人,死人了啊!”


    看着陆陆续续有人从一个方向涌过来,姜颂禾和姜酩野也不敢怠慢,他们慌慌张张放下筷子,就冲前方跑了过去。


    边跑边喊:“让让……警察办案……”


    这句话意外地管用,姜酩野每喊一遍,前面就会有人特地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


    姜颂禾和姜酩野跑到案发地,一个穿着围裙的肥壮大汉站在那里慌得直跺脚。


    一看到姜酩野过来,他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拼命地握住姜酩野的手臂,道:“小野,你赶来的正好,我好像挖出死人来了……”


    姜酩野余光扫到了男人的身上。


    这个握住他胳膊求助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卖给邱滢猪肉的猪摊大叔。


    姜酩野对他虽算不得熟悉,但有印象。


    姜酩野拍了拍猪摊大叔的肩膀安抚道:“帮忙报个警,剩下的交给我们。”


    “行。”


    已经吓破胆的猪摊大叔赶紧答应下来,他双手颤抖着拨打了110,颠三倒四地说完案发现场的情况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人只有在极度放松的时候,脑子才会抽出空间来思考别的事情。


    这位猪摊大叔也不例外,在他挂掉电话的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了姜酩野先前说过的话——剩下的交给我们?


    交给谁们?


    今天他不是陪着自家妈妈和妹妹赶大集的吗?


    现场不就他一个警察吗?怎么还“们”呢。


    他顺着姜酩野跑去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他口中的“们”,究竟指的是谁。


    不远处,姜颂禾和姜酩野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快速跑到了现场,在看了一眼地上乱糟糟的脚印后,他们也顾不得维护了,一咬牙、一狠心、一个加速跑跑到了尸体的旁边。


    死者整个身子被埋在了地下,只有稍稍一张小脸裸露在外面,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那张脸上满是一刀一刀的刮痕,血疤伴着黏在伤痕上的泥土,狼狈且有些脏污地展现在俩人面前。


    姜颂禾只觉得现场有些触目惊心。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死者的脸,那张脸很小,小到姜颂禾觉得他有些没长开,隐约还能看出藏在那一条条血痕底下的肉嘟嘟的小肉脸。


    所以,姜颂禾估摸着这个小死者年纪不大。


    看着他面色惨白到有些僵硬的脸,姜颂禾不用试探鼻息都知道,他已经死掉,并埋在地里好几个小时了。


    而此刻,只是凑巧被某个不知情的证人从土里刨了出来。


    案发现场位于大集的东北角,周围摆着一堆或大或小的摊贩,摊贩上卖什么的都有。


    姜酩野半蹲在地上,试探了一下死者的鼻息,确定无任何生命体征了后,才起身扫视一圈周围。


    姜颂禾也紧跟着站起身子,她蹙眉紧紧盯住依旧被埋在地里的死者。


    越看她越觉得熟悉。


    她敢肯定,她先前见过他。


    不多时,顾枳聿和沈乐栖几个人从人群外面赶过来。


    “姜队。”顾枳聿打招呼般喊了句。


    “现场人流量比较多,可能存在被破坏的情况,注意现场的维护和人流的控制。”姜酩野安排道。


    “知道。”顾枳聿应下来。


    不多时,陆陆续续的警察人群外面挤进来,他们一边喊着“麻烦让让”,一边又毫不留情地在人群内沿架好警戒线。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邱滢刚从大集的西南角买完东西,她拎着一袋子姜颂禾喜欢吃的枣糕,慢慢走到人群外面。


    “这是干嘛呢,这么多人。”邱滢随便拉了一个路人问道。


    “死人了。”被她叫住的路人回答。


    “啊?!”邱滢惊讶了一秒,“怎么死的?”


    “不知道,警察在查呢。”


    一瞬间,邱滢慌了神,她着急忙慌地拨开人群,往人群最里面挤。


    “对不起,对不起。”邱滢一边说着,一边挤到了最里面。


    就在她终于成功的时候,她的身体猛地怔在了原地。


    人群里,姜颂禾小小一个身子半蹲在地上,她的手上戴着一副白色手套。此时,她正旁若无人地配合着法医一起给尸体做着各种取证。


    看着这一幕,邱滢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小邱啊,”一旁穿着围裙的肉摊大叔熟络地跟邱滢搭着话,“你家这俩小孩,真有本事,尤其那个小的,这么小的年纪就敢直冲案发现场。”


    “心理素质这一块儿,真没话说,以后说不定也是个当警察的料。”


    邱滢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姜颂禾,苦笑着回答:“是啊。”


    不远处,姜颂禾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外面的邱滢,她蹲在地上,配合着沈乐栖将尸体从地里彻底刨出来。


    死者是一个小孩,年纪约摸着四五岁的样子,身高算不得高,穿着一个蓝色的斜扣式棉袄。脸上被人用锐刃刮花了,根本看不清楚样貌,也根本分辨不出死者的是谁。


    沈乐栖将死者的衣服扒开检查了一下死者身体上的尸斑。


    “死者,男,年龄大概四岁左右,身体未完全僵硬,排除受天气影响可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早上五点左右。”


    五点?


    姜颂禾思考了一会儿,问:“他口里有东西吗?”


    沈乐栖掰开尸体的下颌,向里面看了眼:“没有。”


    姜颂禾沉默着,继续问:“还有呢。”


    沈乐栖继续道:“尸体呈仰卧状态,双手自然摆放,无捆绑痕迹,说明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把死者杀害后,就地掩埋。现场无激烈搏斗痕迹,说明凶手至少是个成年人,并且是男性,年龄大概率在20-46岁左右。死亡原因是脖子上的锐器伤,创口在颈前正中偏右的位置上,长度约……6.5厘米,创缘整齐,一击致命。”


    “乐栖姐姐,现场的脚印杂乱且多,需要一组一组的比对。”姜颂禾有礼貌地说。


    “行。”沈乐栖答应下来。


    “还有,这几日,天冷露水重,这里又是泥地,所以在判断脚印体征的时候,还需要考虑天气的因素。”姜颂禾嘱托道。


    “行,”沈乐栖开玩笑道,“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小侦探。”


    “没有了,”姜颂禾略显羞涩地笑嘻嘻地笑了笑道,“我去找我哥哥。”


    沈乐栖:“行。”


    目送姜颂禾起身离开,沈乐栖才对着旁边的同事道:“弄好以后,先回警局吧,还需要出一份详细的尸体鉴定报告。”


    姜颂禾快速走到了姜酩野旁边,问道:“哥,凶器发现了吗?”


    “没有。”正在掐腰看着口供的姜酩野道。


    “是凶手把凶器拿走了吗?”姜颂禾继续问。


    姜酩野:“不排除这种可能。”


    “哦。”姜颂禾应了句,她快速道,“沈乐栖姐姐说,凶器是一把差不多这么长的单刃锐器……”


    说着,姜颂禾伸手在姜酩野面前比了个尺寸:“差不多7cm那么长。”


    “这种刀器并不方便携带,所以照理说凶手的活动范围应该不会很大。”姜颂禾快速解释。


    像是很同意姜颂禾的想法,姜酩野快速地应了声:“嗯。”


    “但是现在还有个问题。”姜颂禾快速说。


    “什么问题?”姜酩野问。


    “沈乐栖姐姐说,死者是在早上五点的时候,被人杀害,并埋尸了的,所以为什么会没有目击证人呢,”姜颂禾快速说,“但凡死者嚎一嗓子,附近的住户都应该能听到才对,可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听到呢。”


    姜酩野沉默了片刻,回答:“有没有可能他是个哑巴啊。”


    哑巴?


    姜颂禾心底一凉,一个不愿想起的名字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自欺欺人道:“不……不能吧……这社会哪有那么多哑巴啊……”


    注意到姜颂禾表情的不对劲,姜酩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他收起手里的报告,道:“这个社会确实没有那么多哑巴,说不定他就是你所想的那一个。”


    听完,干笑着否认的姜颂禾表情僵了一瞬,她的唇角不自觉抖了抖,随后她快速原路返了回去了。


    姜酩野目送她离开。


    “唉……禾禾你干嘛呢……封尸袋不能动……唉……”


    在沈乐栖的阻止声中,姜酩野亲眼看到姜颂禾快速拉开封尸袋的拉链,她刚把尸体的右侧胳膊拉出来,一个红色绳子就从上面掉落在了地下。


    第103章


    姜颂禾震惊在原地,半响,她蹲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下的红绳捡起来。


    是昨天晚上那个小孩的东西……


    可是他不应该在看完马戏团表演之后,就跟着他的妈妈回家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还死了?


    昨天晚上她已经告诉他们了——如果再被打一定要来找她。


    她可以帮他们……


    姜颂禾像是有些承受不住,她低头大口喘着粗气。


    救人未成功的无助感逐渐吞噬着姜颂禾的理智。


    如果当初她可以多干涉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


    可是——


    “为什么?……”


    明明几分钟前,她还在跟姜酩野商量解救他们母子的办法。


    现在,怎么就成一具尸体了?


    姜颂禾有些不敢相信,她慌乱地将不知何时放在地上的封尸袋再次拉开。


    “哎……”


    沈乐栖刚想出声阻止,姜酩野缓缓走过去,他不着痕迹地抬手阻止了她。


    姜颂禾将封尸袋拉开,然后将小男孩的衣领扒开,露出里面清晰可见的青紫色的淤青。


    与正常的尸斑不一样,这几块儿淤青更具新鲜感,明显是生前所留下的。


    与她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块儿淤青在同一块儿地方。


    这具身体真的是那个撞她一下,就要送她护身红绳赔礼道歉的小男孩?


    他怎么……几个小时前是活生生的人,几个小时后,就成一具长满尸斑的尸体了?


    她还没想出办法救他们母子呢,他怎么就死了?


    姜酩野看着姜颂禾的样子轻轻蹙眉,他小心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沈乐栖。


    沈乐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小声招呼了一下旁边的同事,便抬着封尸袋离开了。


    待到几人走远,姜酩野温柔地半蹲下身子,问:“认识?”


    看着手里这个熟悉的红绳,以及熟悉的用桃核刻成的镂空小竹篮。


    姜颂禾沉默片响,才道:“嗯。”


    “朋友?”


    “不算。”


    “昨天晚上只见过一面。”姜颂禾低哑着声音回答。


    姜酩野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扶着姜颂禾的肩膀起身。


    他招呼一旁正在安排工作的顾枳聿道:“小孩心情不好,先送她回警局。”


    “行。”顾枳聿看了姜颂禾一眼,便道。


    “走吧。”顾枳聿小心地将姜颂禾扶起来。


    “他叫大树。”姜颂禾停住脚,冷不丁念叨了句。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我们邻村的,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看过马戏团表演。”


    “当时他正满场馆乱跑,撞到了我,后来他妈妈就来了。”


    “他不会说话,再加上他脖子上的淤青,我就以为是他妈妈打的。结果,谁曾想是大树的爸爸打的。”


    话到此地,姜酩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他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跟我提过的那个小孩?”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姜颂禾根本没有回答他,她继续毫无感情地叙述道:“他的爸爸是赵德清!”


    “什么?”顾枳聿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大树的爸爸是赵德清。”姜颂禾气愤地一字一字道。


    “怎么又是他?”顾枳聿咒骂了句,“他阴魂不散了是吧。”


    看出来顾枳聿情绪里的激动,姜酩野问:“你认识他?”


    “是啊,”顾枳聿道,“前几天,他和他小舅子打架,闹进局里去了。”


    “当时他对着值班的小李一个劲儿的骂,我看不过去了*,上去踹了他好几脚。”


    “他现在还在局里吗?”姜酩野询问道。


    “早不在了,当天下午,俩人就和解各回各家了,”顾枳聿道,“当时他喝了点小酒,走路都晕晕乎乎的,还是我们同事背他回去的呢。”


    “给户籍科打电话,问一下他家在哪儿,我们现在过去。”姜酩野安排道。


    “我和你一起。”姜颂禾自告奋勇道。


    “你别去了。”姜酩野拒绝道。


    “不行,我一定要调查清楚怎么回事。”姜颂禾不容拒绝的回答。


    姜酩野犹豫了片刻,最终回答道:“行,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姜酩野刚拿起手机,瞥眼看到在人群里,一脸担忧的邱滢。


    他默默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


    邱滢目光移到一旁的姜颂禾身上,犹豫了片刻才走开-


    几个人一起开车到了邻村。


    经附近的热心村民介绍,才知道这里确实就是赵德清所住的村子。


    “我和你们说,赵德清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打小就偷钱,长大了以后,更是把村里的人都骗了个遍。我家那小子之前和他玩得好,被我打了一顿,才老实。”


    姜酩野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家几口人啊。”


    “五口,”那位热心村民快速回答,“他老爹,他媳妇,他,还有她儿子和他闺女。”


    “他还有个闺女?”姜酩野问。


    “对啊,那小子命真的太好了,老大生了个闺女,按照现在的政策,他可以再生一个,这不二胎儿子就来了吗?”那位热心村民回答道。


    姜颂禾不屑地“切”了一声。


    什么命好?


    不还是重男轻女吗?


    姜酩野像是不怎么在意,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他儿子的哑巴怎么回事儿?”


    “天生的,”热心村民长叹一口气,“他从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是我们村公认的哑巴。”


    “当时我们劝赵家那口子,别害怕,说不会说话怎么了,能活着,就是和你有儿孙缘。”


    “儿孙缘这东西说来也玄乎,有的就能生下来,有的就生不下来。有的能全乎着,有的就只能缺胳膊少腿。所以啊,只要那个小孩身体健康,没啥毛病,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了。”那名热心居民语重心长道。


    “然后呢。”姜颂禾听出他话里藏着话,继续问道。


    “然后随着年龄越长越大,我们发现,他不仅不会说话,性格也很内向,就像是得了什么病似的。”那名热心村民继续道。


    “没送去医院看看吗?”姜酩野一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一边问。


    “看了,医生说是性格问题,心理没毛病。”


    “他不会有自闭症吧。”姜颂禾问。


    “自什么症?”那热心村民没有听清楚姜颂禾的话,他重复了一遍询问道。


    姜颂禾不愿意多解释,道:“没什么,您继续。”


    “继续没了啊,”热心村民道,“反正他们家一家人都挺不正常的。”


    “赵德清经常家暴对吗?”姜颂禾问。


    “对,”热心村民回答,“赵德清是踩了狗屎运才找到了现在这个媳妇。”


    “要不啊,他能打光棍一辈子。”


    “呐,这就是赵德清的家,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就先走了,我对他们家没啥好印象。照面都不想打。”


    “行,谢谢。”姜酩野连忙对着热心村民道了句谢。


    姜颂禾默不吭声地推了推赵家紧闭的大门,赵家不算大,在这个那年代更算不得有钱。


    砖墙泥瓦,破旧的木门仿佛一吹就倒。


    可姜颂禾推了半天愣是没将这小破木门推动,她透过两扇门缝的间隙看过去,刚巧看到了里面紧上的横锁。


    看来是从里面锁住的。


    姜颂禾对着顶上的门把手敲了敲,许久都无人应答。


    姜颂禾正纳闷呢,姜酩野就询问了:“怎么了?”


    “从里面锁住了,打不开。”姜颂禾如实道。


    姜酩野拽着门口的把手,用力拽了几下,确定无法拽动后,才道:“这是还没睡醒?”


    “现在已经不早了啊,”姜颂禾指了下头顶的太阳,“都快下午了,怎么可能还在睡觉。”


    “午觉吧。”姜酩野随口道。


    “枳聿,去问问邻居,这家怎么回事儿。”姜酩野吩咐道。


    姜颂禾观察了一番并不怎么高的外墙,她建议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不一定非得等人来给我们开门。”


    说着,姜颂禾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高墙,像是在说我们可以爬墙进去。


    识破她意图的姜酩野道:“要当小偷啊。”


    “不是,在查案紧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适当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姜颂禾义正辞严道。


    “呵……呵呵,”姜酩野道,“也没紧急到这个地步。”


    不多时,顾枳聿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跑过来,他道:“姜队,我问过了,邻居说今天一天这家人就没出过门。”


    “到这个点了都还没醒?”姜酩野不确定地问,“够能睡的啊。”


    “不会是中毒或者发生意外了吧。”姜颂禾催促道,“哥,赶紧的,让我进去。”


    姜酩野虽是想再说什么,可姜颂禾都递过来台阶了,他也不好意思不顺着走下去。


    他无奈地在墙边蹲下身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姜颂禾一个小跑助力挎上他的脖子,确定她坐稳后,姜酩野才缓缓站起身子。


    姜酩野个子高,姜颂禾只需要稍稍伸一下手就可以够到外墙边沿。


    姜颂禾伸长胳膊,她把手紧紧握住墙顶,然后用力晃了晃身子,踏上姜酩野的肩膀。


    “喂……小鬼……”姜酩野吃力了几分。


    顾枳聿走过来,气定神闲道:“你们兄妹俩没事吧,跟隔壁借个梯子爬上去就行了,或者直接从隔壁屋顶爬过去也行。”


    “用得着这么费劲了?”


    顾枳聿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姜酩野道:“那你刚才不说!”


    “我也没想到你们兄妹俩这么笨啊。”顾枳聿继续道。


    “喂……小鬼,身高不够,你也别踩我头啊……喂!”在姜酩野一声声抗议声中,姜颂禾踩着他的头,努力攀爬到了屋顶。


    她整个身子半挂在墙上。


    瞬间,她愣住了,赵家院子里,一共躺着两大一小,三具尸体,尸体附近,还有一滩漫延出来的鲜血。


    第104章


    姜颂禾惊了一秒。


    随即,她转身一个跳跃,从屋顶上跳下来。


    要不是姜酩野一个托举,那脚腕绝对受伤。


    “祖宗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冒失?”姜酩野扶着姜颂禾的胳膊,吐槽了句,“想要我命直说,不用使阴招,让邱女士砍死我。”


    姜颂禾哪里还有闲心思跟他打趣,她着急道:“哥,赶紧叫人,里面死人了。”


    姜酩野反应了一会儿。


    姜颂禾掰着指头数着:“里面死了三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


    姜颂禾还没解释完,姜酩野就打断了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会再说。”


    “顾枳聿,我们进去。”


    顾枳聿答应下来:“行。”


    俩人个子很高,走到赵家大门前,仅仅用了几步。


    站在大门口,姜酩野和顾枳聿对视一眼,然后抬腿,很有默契地对着大门狠狠踹了一脚。


    尽管俩人的力气很大,可门口横着的锁扣也不是吃素的,在遭到两人的一记狠踹后,大门丝毫未动。


    姜颂禾给警局打完电话,刚好看到对着大门束手无策的两个人。


    起先她还担心自己贸然冲进去会破坏案发现场,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快步冲进邻居家。


    抱着人家挂在门口的梯子就往外走。


    急得人家驻家婆吱哇乱叫:“你这小孩,干嘛呢。”


    姜颂禾隔空喊话道:“借你梯子用一下。”


    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背着梯子跑到了姜酩野面前:“哥,用用这个。”


    姜颂禾身子还没有梯子壮,走起路来也踉踉跄跄地,好似随时都会摔倒。


    姜酩野习惯性地扶住她的胳膊,尽量支撑着她不至于跌倒。


    顾枳聿盯着姜颂禾手里的梯子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他才后知后觉地将姜颂禾肩膀上的梯子拿过来。


    顾枳聿把姜颂禾递来的梯子放在墙面上,姜颂禾刚要第一个顺着梯子爬上去,姜酩野一个伸手拦住她:“你没有接触案发现场的经验,你在外面接应。”


    “我……”姜颂禾刚要开口给自己解释,顾枳聿已经坐到墙顶上了。


    “酩野。”顾枳聿着急地催促了句。


    姜酩野用眼神瞪退姜颂禾后,才快速爬上了墙顶。


    俩人共同坐在墙顶上,合力将梯子拽过房顶,然后顺着墙体缓缓放下去。


    目送姜酩野两人顺着梯子爬到里院,姜颂禾才有些不甘心地走到大门口处。


    她趴在两扇门中间,盖住一只眼,然后用一只眼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偷窥。


    只见院子里的姜酩野他们一边观察着现场的情况,一边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尸体旁边,生怕破坏一丁点现场的痕迹。


    外面的姜颂禾急得直跺脚。


    能不能快点啊。


    姜颂禾脑袋顺着大门四周转了一圈,从连接点到每一个铆钉,她都认认真真地扫视了一遍。


    一点都没发现不对劲。


    只是这也太奇怪了。


    姜颂禾向后挪了几步,直至与紧闭的大门拉开了些距离。


    赵家大门紧锁,里面又有一根横锁自里面锁住,怎么看都像是一间密室。


    当然,如果仅是一根横锁自里向外锁住,也构不成密室。毕竟,在这种村里,这种横锁与其说是锁,倒不如说是一个铁闸,一头固定,另一头横进另一侧门特殊槽里,就算做把门锁死了。


    运用一套特殊手段,从外面锁,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这次的案子特殊就特殊在,在这个横锁底下还挂着一个十足十的普通铁锁。也就说除非把用钥匙打开,否则这两把锁算是彻底把这扇门锁死了。


    算是密室杀人了吧。


    只是这个密室,凶手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姜颂禾在前墙附近散步。


    赵家处于正中间,与两侧邻居家皆仅有一墙之隔,且两侧的邻居家皆住着人。凶手从东西方的墙上爬进去,必然要经过邻居家。


    凶手不可能这么蠢,更不可能这么着急暴露自己,所以这种情况基本没可能。


    那么如果真有凶手的话,凶手必然是从前后两堵墙进去的。


    姜颂禾一边在墙边踱步着,一边认真观察着附近奇怪的脚印。


    许是泥土地的缘故,赵家附近的脚印还真不少,大的小的重的轻的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小猫和小狗的花花脚印。


    如果是自杀呢。


    姜颂禾思考着,如果是自杀,这一切好像说得过去。


    只是为什么呢……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被发现自杀了呢。


    而且就算赵家媳妇想要自杀,也没必要带着孩子一起自杀吧。


    还有,大树是怎么跑出去的?


    还死在了她家村头……


    姜颂禾想不通,只觉得这次案子是一团乱麻。


    有太多合理,但又禁不起仔细推敲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建刚带着沈乐栖他们来了。


    一见到姜颂禾,林建刚就急忙上前询问道:“禾禾,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姜队和顾副队呢。”


    “他们进去了,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你们。”正蹲在地上画着圈圈的姜颂禾如实道。


    “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们。”林建刚抚着姜颂禾的肩膀道。


    姜颂禾可不忘他和自家哥哥抢沈乐栖的事情,本想着质问一番,可又觉得时机不对,她仰着头道:“里面上着锁。”


    “没事,我们有专业的开锁师傅,”说着,林建刚起身安排道,“就是这家,大家注意现场防护。”


    “好。”


    沈乐栖和其他几个警察拎着设备快速冲着门口跑过去。


    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林建刚正在架安全线的空儿,周围已经围满了吃瓜群众。


    正蹲在地上玩土的姜颂禾察觉到时机差不多了,她起身,避开正在问询的几名警察,找了个一个角落的吃瓜群众,故作不经意地问:“这是发生什么了呀。”


    那人一看是个小孩,他调侃道:“你是谁家的啊。”


    “不是你们村的,”姜颂禾故意骄傲着说,“我来你们村找同学玩,可他被家里人困在家里写作业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你们在看什么啊。”


    “这家死人了。”那人道。


    “怎么死的啊。”姜颂禾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问了句。


    “被人砍死的。”那人道。


    “这么惨?!”姜颂禾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她侧过身子,假装向旁边偏了偏,问,“我怎么看不见啊。”


    “被警察收起来了,你当然看不见了,”话到此,那人继续道,“死了一家三口,这程度不亚于古时候的满门抄斩。”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姜颂禾故作不经意地问,“这家人平时过得很招人烦吗?怎么会有人这么恨他家啊。”


    “他们家其他人还好,招人烦的是他们家大儿子,”那人继续道,“他家大儿子就是个骗子,骗了不知多少钱了。”


    “他家大儿子也在这几个死的人里面吗?”姜颂禾继续问。


    “没看到,”那人继续道,“死的好像就是赵家老爹,赵家媳妇和赵家那个女娃。赵家儿子和孙子都没在里面,估计是想着给赵家留个独苗吧。”


    姜颂禾沉默了片刻。


    那人口中的赵家儿子估计就是赵德清,而赵家孙子则就是大树。


    还真不巧,赵家儿子可能还活着,但是赵家孙子已经没了。


    姜颂禾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哦,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全家都是他们家儿子杀的?”姜颂禾问。


    “那小子有贼心,没胆子,”那人十分肯定地说,“他不敢杀人的。”


    “万一被逼急了呢?”


    见那人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姜颂禾只能下狠招了,她道:“我有一个哥哥,他小时候也喜欢偷点东西,东家那苞米,西家那野鸡他都没少偷。前些年我家亲戚都说他,这辈子没啥出息。结果长大以后,他考上了警察。我家亲戚对他的态度直接180度大逆转,现在都说他性格憨厚,看起来没啥胆子,但是谁知道,改了和尚改不了庙,他下了班一有空儿就回家打我嫂子。”


    姜颂禾故作天真地补充了句:“打得可狠了,青一块紫一块的。”


    说完,像是担心那人不信,姜颂禾还不忘示意一眼旁边正在问话的林建刚:“呐,那个看起来憨憨厚厚,有点痴傻的人就是我哥。”


    那人看了林建刚一眼,喃喃:“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家暴的。”


    “是吧。”姜颂禾接了句话。


    像是信任加深了几分,那人用充满鄙夷的目光斜眸觑着姜颂禾:“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这小孩学习不好吧。”


    姜颂禾当然知道这句话是错的,但是为了套话,她都给林建刚扣这么大顶帽子了,一个不爱学习、嘴上没个把门的、喜欢造谣的形象扣在自己头上怎么了?


    姜颂禾故意装作不怎么在意地说:“都差不多,都是死性不改的意思嘛。”


    “嘿!”那人十分鄙夷地说,“是这个意思吗?你在班级里考第几?不会是倒数吧。”


    “要你管,”姜颂禾没有纠正他,她道,“你就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吧,人都是会伪装的,在外面忍气吞声性格弱,不代表回家冲着自己家里人性格也弱啊。”


    “说不定人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朝着自家媳妇发泄出来了呢。”


    像是对姜颂禾这种小孩没啥防备,那人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你这个小孩说话没个重点,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但是你有一点说得真不错,赵家这小子,是真的喜欢打媳妇。”


    “我就说吧,”姜颂禾抬头盯着他,问道,“不过赵家那小子都打人了,赵家媳妇怎么还不跑啊。”


    “照理说,赵家那小子偷鸡摸狗,还喜欢家暴,赵家媳妇早早和他离婚才对,干嘛一直忍着啊。”


    那人低头看了姜颂禾一眼,道:“你还小不懂。”


    嘿!


    现在嫌她小了?


    刚才吃她编造的瓜的时候,可一点没嫌弃她小。


    “我可一点都不小。”姜颂禾故意逞强道。


    “那你哥哥和你嫂子为什么不离婚?”那人继续吃瓜道。


    吃瓜确实能瞬间拉近两个陌生人的距离,但也得是真瓜才行,一旦让对方意识到人家给的是真瓜,而你送出去的是假瓜,那么别说是拉近距离了,在你面前建一座城墙也是有可能的。


    姜颂禾只能继续撒谎:“因为我外甥,我嫂子舍不得我外甥。”


    “那你嫂子还挺能忍,不过这赵家媳妇可没那么能忍。”那人继续道。


    姜颂禾警惕了几分。


    这怎么和昨天晚上赵家媳妇给她留下的印象不一样?


    “那是为什么不离婚啊,”姜颂禾问,“难道是害怕丢脸?”


    “当然不是。”那人继续道。


    “那你赶紧说为什么啊。”姜颂禾着急道。


    “因为赵家那小舅子。”那人道。


    “小舅子?”姜颂禾呢喃了句。


    赵家的小舅子,也就是赵家媳妇的弟弟。


    “赵家儿子和赵家媳妇不离婚,关人家外人什么事儿?”姜颂禾问。


    “赵家媳妇她那弟弟是个赌鬼,欠债一万多。”那人继续道。


    “一万?!”姜颂禾瞠目结舌。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万块钱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小舅子是吃金子了吧,怎么欠这么多钱?”姜颂禾没忍住吐槽了句。


    “金子都没这么贵。”那人翻着白眼道。


    “那个小舅子啊,喜欢干点危险但来钱快的买卖,比如替|人|打|架、占场子、杀|人|放|火之类的。”


    姜颂禾汗颜。


    这不是跟古代买凶杀人差不多嘛。


    “前些年,他接了一个买卖,那个买家让他去烧一个厂子,事后给他五千块钱。”


    姜颂禾急切地问:“他答应了?”


    “他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当然答应了,”那人继续道,“当天晚上,他就带着火把一把把人家库房烧了。”


    说完,那人还不忘感叹:“那小子多么精的一个人啊,平时杀人放火没被人抓到过,独独那一次,他被人逮了个正着。”


    姜颂禾干笑了几下,道:“不会是那家厂的老板为了平账,故意买通他烧毁自己的仓库,然后想让他赔点钱吧。”


    “哟,”听完姜颂禾的花,那人像是来了兴致,他斜眸觑着她,“你这小孩年纪看着不大,思考问题倒挺全面。”


    “是啊,那个老板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那人叹着气道,“他的厂子年年亏损,最后实在干不下去了,只能想出这一招骗点钱回来。”


    “人在河边走,怎么可能次次不湿鞋?”姜颂禾真情实感地吐槽了句,“赵家这小舅子,也是自作自受。”


    “哟,有进步啊,这次竟然没用错。”那人感叹道。


    姜颂禾尴尬地笑了下,随即又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家父母为了把这唯一的儿子从牢里救出来,就把家里的三个闺女匆匆嫁了,”那人继续道,“赵家媳妇就是他们家最小的闺女,她结婚的时候好像才15岁,现在也不过二十。”


    “我靠!”姜颂禾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先前她和赵家媳妇打照面的时候,她面容憔悴,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细细的纹路。


    她还以为她四十多了。


    没想到才20!


    “赵德清可真会糟蹋人。”姜颂禾道。


    “是啊,谁说不是啊,”那人继续道,“所以赵家媳妇是被卖到赵家的,还生了俩孩子,自然舍不得离开。”


    “可赵德清自己不务正业,他哪来的钱买媳妇啊。”姜颂禾问。


    “赵家以前可不是这样,赵家那老爹可有钱了,也就前几年摔断了腿,赵家在逐渐没落的。”那人继续道。


    “摔断了腿?”姜颂禾重复着问了遍。


    “对啊,他走路不方便,很久没出来了。”那人云淡风轻地说。


    “那赵家老爹对赵家媳妇怎么样?”姜颂禾继续问。


    “肯定是百依百顺啊,赵家那小子不管他,他的生活起居全都依靠着他家那媳妇呢。”


    姜颂禾沉思了片刻,又问了句:“那赵家媳妇的老家是哪个村的?”


    “隔壁周庄,”那人继续道,“距离这里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


    “赵家媳妇的弟弟叫什么名字?”姜颂禾又问道。


    “他姓周,”那人思考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回答,“好像叫周宗扬。”


    “哦,知道了,谢谢你。”姜颂禾礼貌地说。


    看着姜颂禾认真的模样,那人没忍住笑了起来:“别说,你这小孩说起来话,有的时候还挺有大人模样的。”


    知道那人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跟她说得差不多了,姜颂禾也不打算骗他,她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那人带着打趣的意思问道。


    “警队编外人员。”姜颂禾道。


    “哈?”那人表情皱成一团,满脸疑惑,“你一个小孩,还编外人员?”


    姜颂禾没有跟他多解释,反而道:“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的哥哥不喜欢偷东西和也不喜欢家暴,准确来说他是一条清心寡欲的单身狗。你身边要是有适龄女孩子呢,可以介绍给他,我哥哥还有我妈妈都会对她很好的。”


    说着,姜颂禾掀开挡在自己和那人面前的警戒线:“哦,对,还有,我刚才给你指的那个人,也不是我哥,是我哥哥的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他有对象了,要是有合适的女孩子,不要介绍给他,先介绍给我哥,谢谢。我哥哥比他帅。”


    姜颂禾掀开警戒线走进去:“那么感谢你的配合,我先走了。”


    说完,姜颂禾双手插兜,自顾自地向着院内走过去。


    “嘿!”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那位热心群众,想要掀开警戒线也跟着姜颂禾冲进去,可是谁知他刚把腿迈过去,林建刚就走过来阻止道:“唉——你干嘛呢。”


    “刚才有个小孩进去了。”那人指着姜颂禾的背影着急道。


    林建刚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的时候,姜颂禾已经转过大门的转角了,他茫然地问:“哪有小孩?”


    “她走过去了!”那人着急地说,“就是扎俩麻花辫,穿着一身粉红色棉服的那个小孩。”


    适才,林建刚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谁,他恍然大悟道:“哦,禾禾啊。”


    “她小名叫禾禾啊?!”


    “对啊,”林建刚憨憨地说,“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那人快被姜颂禾气死了。


    那小孩编八卦骗他话也就算了,关键最后了还要嘲讽他!


    可爱个屁,妥妥混世魔王。


    “她套我话,还说是你们警队的编外人员,你们警队不管管啊,”那人着急道,“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你们警队怎么可能会雇她啊。”


    林建刚笑着解释道:“您别生气,她啊,确实是我们警队的编外人员。”


    “唉?”那人彻底愣住了。


    林建刚道:“你别看她小,她查案本事厉害着呢,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的学校卖血案,还有新娘失踪案吗?都是她找到线索,抓住凶手的。”


    “她能进我们警队帮衬,也是我们上头准许的。她就是年纪小,说话不知道收敛,但本性不坏,要是说话有那些得罪你的地方,别往心里去。”


    “得罪倒是没得罪……”那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真能帮你们破案啊。”


    “对啊,”林建刚笑道,“她要是一点忙忙不上,我们也不能让她进案发现场不是?”


    “也对,”听完林建刚的解释,那人的心情也平复了大半,他看着赵家大门口出神,半响,才喃喃道,“还挺厉害。”


    姜颂禾从大门走进赵家院子的时候,姜酩野正在蹲着身子看沈乐栖检查尸体,注意到姜颂禾走过来,他抬头看了眼,又立刻收回神:“打听出什么来了?”


    姜颂禾骄傲道:“打听出来了不少东西。”


    意思是说——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


    姜酩野自然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了,他道:“行,那就攒着回警局开会的时候说。”


    “行。”姜颂禾爽快地答应下来。


    沈乐栖配合着其他同事将尸体装进封尸袋上,用拉好拉链:“姜队,就我们这边结束了,我先回警局做进一步解剖了。”


    “行,我们半个小时就到。”姜酩野道。


    “嗯。”沈乐栖应下来。


    姜酩野转过身子,对着姜颂禾好奇道:“你怎么问的线索?以你的长相和身高,应该没有哪个成年人愿意跟你讲真话吧。”


    姜颂禾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跟你们一样直接问啊。”


    “那你怎么搞到线索的?”姜酩野越发好奇了。


    “套路啊。”姜颂禾理所当然回答道。


    “套……路?!”姜酩野根本不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他高低着眉头,一副困惑很久的模样。


    姜颂禾也懒得解释,她道:“就是我编瞎话骗出来的。”


    姜酩野笑道:“这都可以?”


    “这为什么不可以?”姜颂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看热闹,只要我装得够八卦,再配合一点我编的瞎话套一套,基本所有人都会把他们知道的实情告诉我。”


    “你们警察,两个人一组,审讯般问话,很多心理素质低的,根本在短时间内想不起来那么多细节。”


    “可我这就不一样了,他们以为我是在和他们聊东家长李家短,很多喜欢聊些八卦的人自然情绪放松。届时我想问什么,他们自然而然都会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


    姜酩野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了解过这种问询的方法。


    只不过想要用这种方式更好地套出想问问题的答案,需要运用一些信息差和散布一些自己知道的八卦当做筹码。


    否则,没人会相信她是来跟自己八卦的。


    姜酩野笑了下,问:“那谁在你口中身败名裂了?”


    姜颂禾嘿嘿一笑,她伸出小指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姜酩野:“你——”


    “我?”姜酩野扬了扬巴掌,眼看着就要朝着姜颂禾的胳膊呼上去了,他立刻巴掌变成拳头他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姜颂禾:“你又给我造什么谣了?”


    姜颂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你家暴。”


    “家……”姜酩野瞠目结舌,“我他妈连女朋友都没有,你真能给我编。”


    “所以最后我还给你征婚了,我说要是有适龄的女孩子可以推荐一下给我哥哥,”姜颂禾骄傲道,“他答应了。”


    “答应个屁,”姜酩野一把钳住姜颂禾的脖子,将她往地下按,他咬牙切齿道,“前脚说我家暴,后脚就给我征婚,你真是我亲妹!”


    “哎哎哎……”姜颂禾痛苦地脖子都要断了,她胡言乱语起来:“你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你家不家暴?我总不能骗人吧。反正你现在对我这样,我感觉就挺有家暴倾向的。”


    “你再说一遍啊!”姜酩野气鼓鼓地说,“死小鬼!”


    “傻大个!”姜颂禾破罐子破摔道。


    “死小鬼!”姜酩野咬牙切齿,“你祈祷我这一个月闲不下来吧,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姜颂禾远没有姜酩野力气大,眼看着自己挣脱不出来,姜颂禾着急地大声喊了句:“妈——!”


    一直到警局,姜颂禾和姜酩野都没说过一句话。


    正在开车的林建刚意识到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道:“你俩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小孩子欠收拾。”姜酩野道。


    “呵呵……呵呵……”林建刚尴尬地笑着。


    他转头问坐在后座的姜颂禾:“你还好吗?禾禾。”


    “我很好啊,”姜颂禾道,“我大度,懂得为查案献身。”


    “刚子,你告诉她,距离的案子不需要她献身。”姜酩野看着后视镜里的姜颂禾道。


    林建刚刚要开口传话,姜颂禾道:“建刚哥哥,你告诉他,我问完线索,好心帮他征婚怎么了?他非但不感谢我,还骂我*,还打我!”


    “喔……”林建刚惊了一秒,“姜队打你了啊。”


    “对啊!”姜颂禾一个弹跳起身趴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他把我的脖子打出青紫来了。”


    “刚子,你告诉她,我没那么用力,她脖子上的青紫是自己爬墙摔到的。”姜酩野快速道。


    这次没等林建刚开口,姜颂禾先一步炸了:“我最近没爬墙!怎么可能是摔的?”


    “那我也没用力啊!”姜酩野转头道。


    “我皮肤娇嫩,你不知道啊!你那么粗鲁,就算拽头猪都能被你憋死。”姜颂禾大声道。


    “哦~”姜酩野拖腔带调道,“原来你是猪啊。”


    “你才猪!”姜颂禾恼羞着对着姜酩野的耳朵大吼了一句。


    姜酩野烦得不行,他捂着耳朵冲着姜颂禾大吼道:“你小点声!”


    “我就不!”姜颂禾的声音更大了些。


    姜酩野难受地捂住了耳朵。


    坐在后排位置上的其他同事被姜颂禾和姜酩野地互动逗笑了。


    听到旁边的嬉笑声,姜颂禾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她尴尬地坐回了原位置。


    姜酩野透过后视镜注视着她,看到她坐好,才不着痕迹地浅笑了下。


    林建刚开车驶进警内大院,待到车子停稳后,姜颂禾一个跳跃,灵活地从后座跳下来。


    同样下来的还有姜酩野:“各部门整合一下线索,半个小时后,会议厅开会。”


    “行。”紧跟着下来的后排警察应了声。


    几人刚要走,姜酩野不放心嘱托道:“遇到其他人,记得及时通知一下。”


    “知道。”几个人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


    “刚子,”看到林建刚下车,姜酩野喊了句,“你去一下鉴定科,看看沈乐栖他们进展的怎么样了,要是能赶上我们开会,让他们尽快整理报告参加。要是赶不上,让他们必须在明天早上给我结果。”


    “行。”林建刚答应下来。


    见姜酩野不打算安排自己,姜颂禾紧忙跟上姜酩野的步子,问:“我呢。”


    “你?”姜酩野从自己的档案里抽出一沓信纸,他停下脚步递给她,并嘱托道,“把你套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写出来,中途不准掺杂任何自己的猜想,实事求是!”


    “唉?”姜颂禾一阵惊喜。


    她接过姜酩野递过来的空白信纸道:“你也觉得我套的话是有用的对吗?”


    第105章


    对于姜颂禾的问题,姜酩野不置可否:“你的线索,要写下来才知道有没有用。”


    “我现在就去写。”说完,姜颂禾抱着空白信纸快速跑进办公楼。


    看着姜颂禾的背影,姜酩野无奈地摇摇头。


    这小孩一堆驴劲。


    警局三楼办公室,姜颂禾趴在桌子上,咬着笔盖,思考良久后才一笔一划地将白天问过的话写在纸上。


    1.赵家媳妇与人渣赵德清没有感情,是因为赌鬼弟弟周宗扬欠了一万块钱,赵家媳妇才被迫嫁给人渣赵德清的。


    2.人渣赵德清经常打骂家人,包括但不限于赵家媳妇和两个孩子。


    3.赵家老头子,也就是人渣老爹是个瘸子,平时需要赵家媳妇的照顾。


    4.人渣赵德清是个天生的骗子,曾骗过隔壁村的憨厚傻大个儿齐祖飞,并且赵德清所骗取的钱是齐祖飞生病老爹的救命钱,俩人曾结怨,故不排除因恨杀人的情况(目击证人:几个月前在铜锅涮吃饭的,包括姜酩野在内的一队众人。)


    看着纸上的内容,姜颂禾沉默着。


    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写得怎么样了?”适时地,姜酩野从门口走了进来。


    “还没写好。”姜颂禾本能地将手里的信纸藏到身后。


    可眼尖的姜酩野哪里容得她私藏?


    他一把将姜颂禾藏在身后的信纸抽出来。


    “唉……你干嘛,给我!”


    姜颂禾挣扎着想要抢过来,姜酩野轻轻伸直胳膊将信纸举起来。


    “忙活了一个小时,我到底要看看你在忙什么,”姜酩野命令道,“给我站好,小心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家。”


    “喔。”姜颂禾不情不愿地站直身子。


    见她听话,姜酩野满意地收回目光,他将信纸在自己面前展开,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字体立刻在他面前展开:“你的字怎么退步这么多?”


    “哪里退步了?这就是我的正常水平啊。”


    姜酩野欲言又止。


    他将注意力移到内容上,瞬间,他精神有点崩溃了。


    这三句一赌鬼,五句一人渣,最后还敢直呼他大名?


    这还是一个小孩子该写出来的东西吗?


    他云里雾里地念叨了句:“就这样,邱女士还想让你去中央台唱歌、当明星,简直痴人说梦。”


    姜颂禾瞅着他,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干嘛扯到当明星上去?”姜颂禾直白地问,。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邱女士对你的期望。”姜酩野敷衍了句。


    “期望我干什么。”不明所以的姜颂禾嘟囔道。


    姜酩野将姜颂禾所写的内容笼统地从头看到尾,抽空还送了个眼神给姜颂禾。


    “干嘛这么看我?”姜颂禾嫌弃地说。


    “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文明点。”姜酩野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念叨了句。


    “哪里不文明了?”姜颂禾道,“我又没爆粗口。”


    “赶紧重新写一份,”姜酩野将手里的信纸收起来,“这份我没收了。”


    “你没收什么啊,我又没说错话。”


    “满口污言秽语,这是你一个小女生能说出来的话吗?”姜酩野质问道。


    姜颂禾:“哪有污言秽语。”


    “没有污言秽语,那是不是掺杂了个人想法?”姜酩野继续逼问道。


    这个确实……


    姜颂禾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解释。


    “姜队,办公室人齐了,什么时候开会啊。”门口,赶来的林建刚喊了句。


    姜酩野:“这就来。”


    待到林建刚走后,姜酩野才转头,将手里的信纸递还给姜颂禾,他继续威胁道:“念得时候,给我收着点,不许把脏话念出来。”


    知道自己躲过一劫的姜颂禾比了个“ok”的手势。


    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的姜酩野呆愣了片刻,随即像是觉得她不会再惹事了,便没有多嘱托。


    两人走到会议室,此时里面坐满了人,因为没有合适的桌子,所有人或站着或坐着,聚集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因为设备不够,整间屋子最像会议室的地方,就是正前面的讲台和黑板了。


    好多人啊。


    姜颂禾一进屋,便率先在心里感叹了句。


    姜酩野刚进屋,瞥眼看到站在会议厅正中央的熟人,他蹙眉定了定眸子。


    姜颂禾注意到了姜酩野的不对,她仰头看了眼姜酩野,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到端坐正中央的男人。


    他的个头算不得高,更算不得壮,很白,但又有些肉感。


    此时他正在认真地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姜颂禾注意到他气质的不对劲,她一边觑着他,一边小心地询问道:“哥,他谁啊。”


    姜酩野偏头,用略显急促的小声道:“情况有变,这次先不用你了,找个旮旯坐着,一句话都不许说。”


    “等开完会,我再跟你解释。”


    “啊?”姜颂禾不明所以地念叨了句,“你怎么喜怒无常的?”


    姜酩野垂手,快速在腿边摆动了几下。


    看到这一切的林建刚立刻将姜颂禾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自己则站在姜颂禾旁边。


    姜颂禾个子矮,坐在后排的椅子上,完全被前面的大高个儿们盖了个完全。


    别说看到前面黑板上的内容了,就连看清前面讲台上有几个人都很困难。


    “你干嘛啊。”被强按在椅子上的姜颂禾瞅着他问。


    “这次案子,一次死了四个人,警厅很重视,王局要亲自领着查,”林建刚耐心解释,“你最好还是低调些,别给姜队添麻烦。”


    话至此,林建刚继续嘱托道:“王局可不像之前那个叶队好说话,要是让他知道姜队纵容一个初中生查案,那个人还是他亲妹,他难免会怀疑你哥哥纵容亲戚。到时候别说是好果子了,果盘都给他扬了。”


    “唔……”姜颂禾发了个声音。


    这倒是事实。


    局长和分队队长的职位高低姜颂禾还是分得清的,她快速判断出这个局长得罪不得。


    “那好吧。”姜颂禾知道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她将先前写好的口供递给林建刚,“这是我问到的口供,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念一下,就是我字不是很好看,所以我觉得你最好在开会前熟悉一下,免得露马脚。”


    林建刚翻开姜颂禾递过来的纸条,很随意地看了眼,他揉上姜颂禾的脑袋:“知道了,下次哥哥请你吃大餐。”


    姜颂禾爽快地伸出两个指头:“两顿。”


    “你之前欠我一顿。”


    “行。”林建刚不和她计较,道。


    姜酩野自进屋就没料想到警厅里的王局会来亲自督导,他在前面和王局交流了片刻。


    半响,那个有些微胖、顶着一个啤酒肚的王局便大声道:“行,就这样,各位手里的线索先交流一下。”


    “乐栖,你先来。”


    沈乐栖理了理手里的档案,道:“第一名死者,赵大树,年龄4岁半,案发现场为东姜村村口的大集的东北角,当天正值小年大集,死者死亡时间为18日凌晨五点左右,死亡原因——颈前正中偏右的6.5厘米的创口伤,深度约2厘米,属一击致命。”


    “凶器大概率是一把单刃刀器,类似细长的水果刀之类的。”


    “发现尸体时,尸体周围脚印复杂,我们鉴定科正在进一步筛查。”


    正在用钢笔敲着桌面的姜酩野顿了顿自己的动作,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凶器找到了吗?”


    “没有,”人群里,冷不丁有人补充道,“我们查遍了现场所有角落,均没有发现凶器。”


    坐在姜酩野旁边的顾枳聿问道:“也就说凶手把凶器从现场拿走了?”


    “有这个可能,”那个人继续快速回答,“但是并无证人看到有奇怪的嫌疑人带着凶器离开,所以也不能排除凶手把凶器就地掩埋的情况。目前我们的几名同事正在现场进行进一步勘查,相信用不了多久会有结果的。”


    躲在林建刚身后的姜颂禾捏着下巴一副思考状。


    “现在天虽然有点冷,但是五点正常来说应该有行人了,怎么会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王局问。


    “因为大树不会说话,”顾枳聿快速回答,“我们走访发现,大树天生患有哑病,所以我觉得没有行人听到声音目击这一切,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姜酩野继续补充道:“不仅如此,大树自出生开始,就患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与人交往困难。他之所以没有出声音,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判断不出被人割喉后会有什么后果。”


    亦或者……大树本身就没有对凶手多加防备……


    姜颂禾蹙紧的眉头快速舒展开,她在身后轻轻拍了几下林建刚的背部。


    感受到她“呼唤”的林建刚转头看过去。


    姜颂禾不发出声音地对着林建刚比着口型:“熟人……熟人……熟、人!”


    林建刚眯眼盯着她的嘴,思考半天都没思考出来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顺着她的口型,比划道:“熟……熟人?”


    许是模仿的太起劲,最后竟然发出了声音。


    “小林,你说什么呢,大声点,我没听到。”端坐正中央的王局发话道。


    听到有人叫自己,林建刚快速扭正身子,一脸歉意地对着王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呢。”


    “你身后有什么东西吗?”王局好奇地问。


    一听这话,姜颂禾心头一惊。


    她弓下腰,快速用双手捂住嘴,尽量让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林建刚略有些抱歉地说,“我身后哪里有东西呢,人都没有,就剩一堵墙了。”


    “那你回头干嘛?”王局继续追问道。


    “啊!”林建刚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王局,我突然有个猜测,但是不确定对不对。”


    “你说来听听。”王局问。


    “这次有没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啊。”林建刚试探性地问。


    一句话,现场沉默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林建刚身上,姜颂禾担心自己被发现后会给姜酩野添麻烦,她赶紧从椅子上走下来。


    她蹲下身子,一挪一挪地挤开几个人的腿,躲进前排椅子后面,借着本就高个儿的椅子和拥挤的人群遮挡住自己。


    这样除了林建刚和周围站着的几个她本就熟悉的人,基本没人看得见她。


    林建刚不知道姜颂禾这种跳脱思维的逻辑,更不知道应该如何给这个结论做出解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脑勺:“我瞎说的,我瞎说的。”


    姜酩野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上“熟人”两个字,然后用钢笔在本子上重重地点了两下后,才重新收回钢笔。


    “小野,你怎么看?”王局熟稔地问了句。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姜酩野简短地回答。


    “这个点,先放一放,在没有合适的推论解释这个结论的时候,先当做一种可能。”王局道。


    怎么就当做一种可能了?


    把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的结论当成可能,后面要走多少弯路!


    姜颂禾着急地噔地一下站起来,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对!怎么就成一种可能了?这绝对是熟人作案。”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过去。


    姜颂禾担心自己各自太矮,前面的人看不到自己,她一个跨步,站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硬生生比旁边一米八五的林建刚高出一大截身子。


    林建刚在一旁尴尬地笑着。


    “首先,我在死者死亡的前一天,曾经见过他,当时他穿的并不是这件衣服;其次,死者身上的棉服属于里衬,很少有人外穿;最后,再结合很多穷人家,为了节约煤炭,通常选用熟睡后,停止燃烧煤炭,选用多穿衣服躺进被窝保暖这一点。我合理推断,死者在与我分开后曾经回过家,并且当时正处于在熟睡的状态。”


    “所以,当完的情形大概率是这样的——死者赵大树和我在村口马戏团相遇并分开后,直接回了家。不知何时出现在赵家的凶手,于18日凌晨五点左右将赵家老爹和赵家媳妇残忍杀害后,赵大树意外从案发现场逃了出来。”


    “可凶手终归是成年人,在东姜村村口的大集的东北角追上死者后,将死者残忍杀害。”


    像是没有察觉到姜颂禾出现有什么不妥,王局思考着询问道:“可通过你的推理,我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指向熟人作案的证据啊。”


    “证据就是刚才姜队所说的那句话。”姜颂禾斩钉截铁地说。


    姜酩野默默思考着,没有打算她。


    “哪句话?”王局继续深问道。


    “死者之所有没有出声音,很有可能是他判断不出被人割喉后会有什么后果。”姜颂禾继续解释,“其实哑人虽然不能干净利落地说清楚一段话,但是正常发出‘啊’,‘唔’等声音还是勉强可以的。”


    “而18日正是大集,我不相信会没有商贩凌晨五点去踩点抢位置,而之所以没人发现异常,除了四岁小孩不能判断被人割喉后会有什么后果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认识凶手。”


    “因为赵大树性格内闭,再加上年纪小,很多时候大人的一些指令,他并不能很好吸收。所以凶手才对他没有多加防备。”


    “作证这一点的证据就是,死者一家四口,赵家老爹,赵家媳妇,和完全健康的赵家大闺女全部死在家里,而仅有性格内闭,不好说话的大树死在了外面。”


    因为凶手是赵家的熟人,知道大树什么都不懂,更听不懂人话,所以才准备放在最后解决。


    也因为是熟人,凶手才对大树毫无防备,任由他逃出了案发现场……


    说完,在一片震惊的眼神中,姜颂禾从林建刚手里将之前递给他的纸条抽回来。


    “唉……”反应过来的林建刚刚想阻止,姜颂禾已经先一步绕道走到了讲台前面,她将自己写好的口供用胶水黏在黑板上。


    为了防止后面的人因为自己的身高看不到自己,她还不忘将一旁空着的椅子搬过来,踩上去。


    她指着黑板上的纸条,道:“所以,现在我们现在有三个重点调查的嫌疑人。”


    “第一个,也是我觉得嫌疑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之一——赵德清,死者赵大树的亲爹,家暴男,平时对赵家媳妇和大树非打即骂,所以不能排除打人打红了眼,意外杀人的情况。”


    “第二个嫌疑人——齐祖飞,齐家村人,周围的邻居评价他憨厚老实,没啥心眼,经常被人骗。而凑巧,赵德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以行骗为生。几个月前,赵德清行骗到了齐祖飞头上,齐祖飞老爹的救命钱被赵德清骗去挥霍了。”


    “并且,俩人在两个月前在铜锅涮肉店大打出手过。所以不能排除齐祖飞要钱无果后,报复性杀人的情况。”


    “最后一名嫌疑人——周宗扬,虽然他可能是三个嫌疑人中,最不可能犯罪的,但是我觉得他并非善茬,拥有充足的犯罪手段和条件。他是死者赵家媳妇的亲弟弟,前些年以替人打|架|杀|人为生,曾经因为放火烧仓库证据确凿被局里抓起来拘留过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周家人凑了一万块钱,才把他赎出来的。”


    “当初周家为了救这棵独苗,不惜将前面的三个姐姐,全部卖了嫁人。”


    说到这儿,姜颂禾继续补充:“这一点,你们通过户籍可能查不到,因为按照我国政策,周家大概率不会给家里的三个女孩子全部上户口,大概率会有两个黑户,或者寄存在其他人家的情况。这一点,在调查的时候,还需要深度走访,验证真伪。”


    说完,姜颂禾又指着黑板上的白纸补充:“我觉得,我们现在任务的重点,应该是集中力量找到失踪的赵德清。因为找到了他,至少可以确定,是否是他杀的人,亦或者凶手有没有可能已经把他杀了。”


    “如果他死了,这个案子会麻烦一些;如果他活着,可以帮助我们省掉很大一部分的阻碍。”


    姜颂禾一停不停地将自己的猜测和推理全数讲了出来。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林建刚两眼一闭,脑袋里直呼“完了完了”。


    半响,许久没说话的王局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指着姜颂禾问道:“谁把自己家小孩带来了?”


    周围无一人应答,包括一脸平静的姜酩野。


    很显然,他是在想解决方案。


    反应过来的姜颂禾立刻羞得脸通红,她表情僵住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份尴尬又不失体面的微笑:“我说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您信吗?”


    “哟,我们局里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年轻的实习生了?”王局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八?”姜颂禾不确定地说。


    “喔,这不成年了?”王局道。


    “对!”姜颂禾赔笑着。


    “那你这身高,有点矮啊。”王局感叹道。


    要是其他情况下,听到这句话,姜颂禾绝对会跳脚并且揪着他的耳朵质问他——十二岁长得矮怎么了?!她还在长身体呢,谁能保证她长不到一米七?


    可现在这个情况,不行……


    不能这样做。


    姜颂禾尴尬地笑着:“这不天生个子矮嘛,二十五之前,我还能……唔唔唔……”


    姜颂禾话还没说完,附近的顾枳聿先一步冲上讲台,他捂住姜颂禾的嘴。


    他侧头看着姜颂禾,微笑着咬牙切齿警告:“我们在开会呢,小孩子,别放屁啊……”


    这次,姜颂禾难得没有反驳,她露出一个听话且乖巧的微笑。


    像是在说——你说得对。


    顾枳聿架着姜颂禾的腋下,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他赔笑道:“我妹,放寒假了,家里没人看着,我舅舅怕她捣乱,我就把她带回局里来了。”


    “小顾啊,我记得你家不是京祁本地的啊。”王局继续问道。


    “对!”顾枳聿着急忙慌地解释道,“这不这小家伙坐公交车来找我了嘛。”


    “你叫什么名字?”王局冲着姜颂禾道。


    “顾……”姜颂禾心虚地瞄着一旁的顾枳聿。


    “顾云拙。”顾枳聿快速道。


    “对!”姜颂禾快速应下来,“我就叫顾云拙。”


    “小顾啊,我记得你只有表弟,没有表妹不是?”王局继续道。


    “您记错了,我有妹妹,不是弟弟。”顾枳聿笑着说。


    “小野,你说呢。”王局冷不丁说了句。


    姜酩野淡然地与王局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的眉头舒展,表情里没有丝毫起伏,一时间竟让人有些分辨不出他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了。


    许久,他缓缓启唇坦白道:“她是我妹,叫姜颂禾,小名禾禾,今年十二岁,刚上初一。”


    “哥……”姜颂禾赶紧制止。


    姜酩野闭不吭声。


    半响。


    “我就知道!”王局大笑了几声道,“老叶回凤安前特地跟我提起过,说我们局里出现了个小天才,十二岁,喜欢调皮捣蛋,还是个小女孩,让我多多照顾。”


    “没想是真的!”王局笑着拍了拍姜酩野的肩膀,“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


    “唉?”姜颂禾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她小心试探性地问:“王局,你不怪我调查案子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怪的?你帮我们警里查案是好事,”王局笑道,“起初老叶把你夸得天花乱坠我还不信,现在亲眼见到了,确实说的不错。”


    “比你哥哥还要强。”


    老叶?


    是上次案子中,那个凤安来的队长?


    叶浦岚?


    他竟然在王局面前都说她的好话?


    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哪有哪有。”姜颂禾略显羞涩地挠挠头,“凑巧罢了。”


    王局指着姜颂禾,冲着姜酩野夸赞道:“瞧瞧,多乖巧的小女孩啊,这不是会害羞吗?老叶还和我说什么脸皮厚,爱惹事,爱打架,喜欢逃课,不务正业,考试倒数,这不污蔑人家吗?”


    王局每一个字都像是朝着姜颂禾心|口|射了一箭。


    脸皮厚,一箭!


    爱惹事,一箭!


    爱打架,再一箭!


    爱逃课,再一箭!


    不务正业、考试倒数更是降龙十八箭!


    她没这么差劲吧。


    “幸亏我今天来了,否则,真就让老叶那个滑头骗了。”王局继续道。


    “呵……呵呵……”姜颂禾僵硬地笑了下。


    死老狐狸。


    姜酩野重新将话题引向案子:“王局,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了,我们这位刑侦小天才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王局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行。”姜酩野应下来。


    “对了,赵德清是什么原因没抓到?”王局不忘多问了句。


    “听说是躲债去了,本村里人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姜酩野道,“以前也经常这样,骗了钱,就出去躲一段时间,等追债的人消停了,再回来。”


    “但禾禾曾经在赵大树死亡的前一天,在东姜村村口见过他,当时他正在和其中的两名死者拉扯。”


    了解过实情的王局道:“行,你们搜查的时候,把范围扩大,重点查一下汽车站和火车站,如果涉及其他市,及时汇报给我,我跟那边的领导联系。”


    “行。”姜酩野答应下来。


    “这次案子放心大胆地查,中途有任何需要交涉的地方,我来解决。”王局道。


    “行。”姜酩野答应下来。


    “还有这个小孩,要是她能帮忙,可以适当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王局嘱托道,“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抓凶手和带小孩冲突,要是有任何控制不住的情况,记得先护好活着的人。”


    “知道。”姜酩野答应下来。


    王局:“行,剩下的职责分工就交给你了,尽快查案,捉到凶手。”


    姜酩野:“好。”


    王局起身走出去,路过姜颂禾面前,还不忘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上,“听话,别给你哥哥添麻烦。”


    姜颂禾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呆愣地答应下来:“哦……好。”


    王局刚一出去,整个会议厅瞬间松了一口气,吵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又要挨训了呢。”


    “谁说不是!我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王局跟案子。”


    “平时见王局不苟言笑的,我还以为会很凶呢,没想到还挺好相处的。”


    “你不知道,上次我去他办公室找他请假,差点没给我吓死。”


    ……


    周围讨论声不断。


    姜酩野冷脸看着姜颂禾。


    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差点害姜酩野被罚的姜颂禾嘻嘻一笑,然后带着略有些委屈的鼻音道:“谁让我跟建刚哥哥说线索,你们都不信的?”


    “我只能出面自己解释了,万一你们走弯路了怎么办?”


    “林建刚说的线索,是你告诉他的?”姜酩野将信将疑地问。


    “对啊。”姜颂禾理所当然道。


    林建刚适时地赶过来规劝道:“姜队,你别骂禾禾了,我觉得这次她说得挺有道理的。”


    “而且王局都不反对禾禾加入案子里,你就别反对了。”


    顾枳聿也添油加醋道:“就是,我觉得禾禾挺有天赋的。有她,我们事半功倍。”


    姜酩野长叹一口气:“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求什么情?”


    见姜酩野态度一软,对面的三个人轮番交换了一个眼神。


    只有姜颂禾表情欠欠地,她抿着唇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眯着的眼神里憋着坏。


    “这次查案,你想跟谁啊。”姜酩野询问道。


    “我吗?”姜颂禾表情僵住,她指着自己询问道。


    “对,就是你,”姜酩野道,“这次我会比较忙,可能没时间带你,你……”


    姜酩野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姜颂禾率先抱住林建刚的胳膊:“我选刚子哥哥。”


    “你选我啊。”林建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对啊,我觉得你是在场所有人里,查案最厉害的。”姜颂禾竖着大拇指快速回答。


    “哼。”姜酩野冷笑了声,他仿佛看透了姜颂禾小心思,他故意拆台道,“我看你是觉得刚子是所有人里最听你话的。”


    “才不是。”姜颂禾反驳道。


    人是姜颂禾选的,姜酩野没有过多地干涉,他道:“刚子,这小鬼就交给你了,尽量保护好她。”


    “我知道她比较难控制,她要是不听话,你往死里踹她就行。”姜酩野咬着狠劲道。


    姜颂禾眯眼盯着他,一副警惕的模样:“你还是我亲哥吗?”


    姜酩野不搭理她,林建刚快速回答:“你放心吧姜队,我不会让禾禾受伤的。”


    “好,”姜酩野答应下来,“刚子先送禾禾回去吧,我安排一下任务。”


    “那我们明天……”林建刚试探性地问。


    “跟着这个小鬼走,她最有主意了。”姜酩野快速道。


    “跟着我走什么意思?”姜颂禾继续刨根问底,“你是让我当队长吗?建刚哥哥是你批给我的队员?”


    “想得美,”姜酩野毒舌道,“你充其量是他的导盲犬,指路的。”


    姜颂禾瞅着他,一副很不爽的模样。


    “禾禾别纠结了,时间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邱阿姨该担心你了。”林建刚扶着姜颂禾的肩膀安抚道。


    姜颂禾伸直胳膊指着姜酩野威胁道:“你别回家了!今晚你别回家了!”


    “我会让邱女士打死你!打死你!”


    “走啦。”林建刚扶着姜颂禾的肩膀,强忍住笑意将她强硬地拉出去。


    目送姜颂禾张牙舞爪地消失在转角,看笑话般顾枳聿小声念叨了句:“你真你放心让禾禾和林建刚单独查案啊。”


    “本来就没指望他们真的能破案。”姜酩野翻了翻自己面前的笔记,漫不经心地说。


    “那你还把林建刚安排给她,”顾枳聿不理解地询问道,“林建刚在我们组里,少说也是一顶一的顶梁柱,如果我的是你的左膀,他就是你的右臂。”


    “关键时刻你把自己的胳膊让出去看孩子,你图什么啊。”顾枳聿开玩笑道。


    “看看她靠自己能走多远啊,”姜酩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望着他,“冠上天才的头冠,你不觉得对一个小孩来说有点累了吗?”


    “啊?”顾枳聿不明所以地发一个疑问的声音。


    姜酩野重新翻看着自己的笔记,喃喃道:“原本我觉得,她天赋高,我可以借着队长的身份带着她慢慢学,可现在不止叶队,就连王局都注意到她了。”


    “往后会有更多的人将她视作天才,可现在越‘天才’,以*后的路就越容不得出错。”


    “我不想让她小小年纪就把自己以后的路堵死。”


    姜酩野继续道:“年纪小被人称为天才,长大后泯然众人的例子不在少数,我不想因为是自己的案子,就过度地消耗她,这对她不公平。”


    “万一是她自己主动想要查案呢。”顾枳聿道。


    “所以我才要看看仅靠她自己,到底能走多远嘛,”姜酩野语重心长道,“要是她真的能独当一面,我倒不担心,就怕她满壶不响,半壶叮当。”


    “这样,现在积攒起来的虚名才是真正毁了她。”


    “刚才你没见到她的发言啊,把王局唬的一愣一愣的,”顾枳聿规劝道,“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但愿吧,”姜酩野长叹一口气道,“不管她,有刚子帮忙盯着她呢。我们先忙自己的,这次的案子更重要。”


    “行嘞。”


    顾枳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猛地,像是想起一件事情,他冷不丁道:“对了酩野,刚才王局提到了我表弟,我突然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正在自己本子上涂涂画画的姜酩野停下动作侧头问了句。


    “我舅舅和舅妈最近在闹离婚,我表弟呢,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我爸妈的意思是让他来京祁跟我。”


    顾枳聿继续道:“你知道的,我住局里安排的宿舍里,就一个屋子,自己住起来都不方便,别提拖个小孩了。再说,单独给他开个独间吧,床铺、衣柜什么的置办起来又麻烦,还需要走手续,领导那边还不一定能给一个不相干的小孩批。”


    仿佛读懂了顾枳聿话里的意思,姜酩野警惕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你是我们队的队长,你跟王局申请一间宿舍很简单吧,”顾枳聿建议道,“到时候你跟我住局里的宿舍,让我表弟住你家去。”


    “你有病吧。”姜酩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我家还有个小女孩呢。”


    “我表弟正人君子,绝对欺负不了禾禾,”顾枳聿道,“再说,就禾禾那身手,也不像是能被同龄人欺负的样子吧。”


    “再说吧,”姜酩野敷衍道,“先查案。”


    见还有商量的余地,顾枳聿赶紧爽快地答应下来:“行嘞。”-


    另一边,姜颂禾回到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她推开里屋门,迎面撞上了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邱滢。


    电视是灰白色的,屋里没开灯,灰白的影像光亮映照在邱滢脸上,时而明亮,时而阴森。


    姜颂禾刚进门,她讪讪地笑道:“妈,还没睡呢。”


    见到姜颂禾回来,邱滢拉开灯,提了提精神道:“没吃饭呢吧。”


    姜颂禾刚想说不饿,可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率先出卖了她。


    她“嘿嘿”一笑。


    “就知道你哥忙起来,根本顾不上给你准备晚饭,”说着,邱滢从沙发上站起来,道,“你正在长身体,不吃饭怎么行?等着我去给你煮几个饺子,大过年的,一个两个加班不着家。”


    注意到邱滢态度松软,姜颂禾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妈,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又跟着你哥瞎闹去了吧,”邱滢道,“自打你哥从凤安回来,你就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转,跟个跟屁虫一样。”


    像是试探邱滢的口风,姜颂禾趴在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跟着我哥去查案去了。”


    邱滢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她平静地问:“你去查案?没被你哥哥的同事们轰出来?”


    “没有,”姜颂禾讨巧地说,“他们都可喜欢我了,我哥还安排林建刚帮衬我,让我单独去查案。”


    “就连我哥哥的领导王局,也很喜欢我,他夸我是刑侦小天才。”


    邱滢将手上的筷子狠狠地甩在面板上。


    姜颂禾吓得一机灵,当即站直了身子。


    “给我回客厅坐好!别打扰我做饭。”邱滢道。


    “哦……好……”姜颂禾赶紧从厨房门口避过去,绕道客厅里的餐桌上。


    她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盯着厨房门口。


    许久,邱滢端着一盘饺子从里面走出来,她微微一抬头便对上姜颂禾的眸子:“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姜颂禾故意道,“我饿了,我想吃饺子。”


    “吃。”邱滢将手里的饺子盘放在姜颂禾面前。


    姜颂禾毫不顾忌地夹起一个饺子塞口里。


    “唔唔唔……”姜颂禾被烫得张开口,她一边主动吸着外面的空气,一边不停地扑腾着自己的手往自己嘴里送风。


    “慢点。”邱滢顺手给姜颂禾递了一杯凉水。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姜颂禾顺嘴问:“我爸呢,怎么没见到他?”


    “今晚你姥爷来我们家过节,等了你们半天,没等到你们一个人回来,我就让你爸吃完饭,先送他回去了。”邱滢道。


    “哥哥没电话回来说不用等我们吃饭吗?”姜颂禾询问道。


    “打了,”邱滢道,“可是我想着今天是小年,你们能早回来。谁知道能拖到这么晚?”


    姜颂禾想再解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一直沉默到姜颂禾将碗里的饺子全数吃完,默默盯着她的邱滢才道:“回屋看会儿书,不要倒头就睡,容易积食。”


    “好,”姜颂禾观察着邱滢,最终她还是忍不住询问了句,“妈,今天赶完大集,你是自己回来的吗?”


    “要不呢。”正在收拾桌子的邱滢回道,“你和你哥那么忙,我总不能在大集那边等你们抓完凶手吧。”


    你们?


    她这是同意了?


    瞬间反应过来的姜颂禾的眸子渐渐睁大了些,她疯狂地点着头:“嗯嗯嗯嗯嗯,有道理。”


    “回你自己屋去。”邱滢羞恼着说。


    “好嘞。”姜颂禾屁颠屁颠跳回自己的房间,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妈妈早点休息。”


    “嗯——!”邱滢拖长音调应付了句。


    次日早上,卧室里吱吱呀呀的闹铃声响个不停,姜颂禾伸长胳膊将床头柜上的闹钟拍掉。


    缓了许久后,她才木讷地起身,如同僵尸般挪步到院子里。


    她蹲在地上,给自己倒上水,用牙刷不停地刷着自己的牙齿。


    正是早上七点半,邱滢和姜万湫早早地出了门,姜酩野又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回来。


    姜颂禾一边僵硬地给自己刷着牙,一边神情木讷地盯着地面。


    过了几分钟,刷完牙洗过脸的姜颂禾才缓缓走到餐桌前,准备食用今日份的早餐。


    她刚把盘子里的油条拿起来,院外面的大铁门就被人推开了。


    是林建刚。


    他风风火火地穿过院子,跑进里屋客厅,门口的大铁门都忘记关了。


    “禾禾,吃的怎么样了?”林建刚询问道。


    姜颂禾打了个哈欠道:“刚醒,正准备吃呢。”


    “你起来的有点晚啊,”林建刚道,“我早就在家吃完了。”


    “我昨晚整理线索整理到凌晨,七点半是我能接受的最早的起床时间了。”姜颂禾没怎么有精神的回答道。


    “那你今天有什么计划?”林建刚问,“你哥哥,让我跟着你。”


    姜颂禾提了提精神,道:“你自己没计划吗?你是警察唉。”


    林建刚道:“但是你哥是让我帮衬你,又不是让你帮衬我,当然是你计划了。”


    姜颂禾扯了几下嘴角。


    她就知道姜酩野没那么好心。


    还美名曰给她派个人,让他帮着她一起查案……


    直接说考验不就得了?


    还得转这么多弯弯绕绕。


    注意到姜颂禾出神,林建刚好奇问:“你在想写什么呢。”


    “没什么,”姜颂禾问,“我哥那边给你分享过什么线索?”


    “沈乐栖和我说,和第一名死者赵大树的死法一样,赵家老爹,赵家媳妇,还有赵家大闺女都是被人割断了喉咙,流血过多死亡的。并且,三人并无任何反抗的痕迹。”林建刚自顾自地说。


    姜颂禾一边撕扯着手里的油条,一边深思着问:“死亡时间呢。”


    “考虑到天气因素,沈乐栖判断他们三个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比第一名死者赵大树的死亡时间要早,”林建刚快速回答道,“粗略估计是早上四点左右。”


    “凌晨啊……”姜颂禾呢喃了句。


    转头,她继续问:“附近邻居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林建刚摇摇头:“从昨天晚上其他同事调查到的口供来看,应该是没有的。”


    姜颂禾将一小块儿油条塞到自己口里,道:“如果是正常小孩子,从赵家跑到案发现场需要多长时间?”


    “成年人正常步行,大概需要十几分钟。如果是小孩,并且用跑的话,可能需要二十分钟。”林建刚回答道。


    “如果是不认路呢。”姜颂禾问。


    “那可能需要更久一些。”林建刚继续回答。


    姜颂禾思考着总结道:“现在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第一凶手如何把赵家伪装成密室的?他又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间密室?第二,凶手在安排好案发现场后,又是如何判断大树的逃跑轨迹,并在守在案发现场等他的?”


    “这第二个问题好解决,但是第一个问题可能需要我们再去案发现场重新看一遍,”姜颂禾道,“可能会花费我们一些时间,但是没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场一定存在一些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去一趟赵家。”


    林建刚有些跟不上姜颂禾的思路了,他犹豫着询问道:“等等等等,禾禾,你是如何判断出凶手是在布置好案发现场后,才去追杀赵大树的?”


    “还有……你说……判断?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一心想逃命,逃跑路径本来就是不可控的,凶手如何判断他最终跑向哪里?”


    “还在案发现场等他……这太奇幻了吧,这是杀人犯,又不是算命师。”


    “而且……”后续的问题林建刚有些问不出口。


    而且……这几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还是理不出任何头绪的那种,怎么就好解决了啊。


    姜颂禾耐心解释道:“因为在赵大树死亡的前一天晚上,我曾经和他一起看过马戏团表演。”


    “当时我在看到赵大树脖子上的伤后,曾劝过她们,并说如果有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所以……”姜颂禾的声音低垂下去,“所以赵大树一个人来东姜村,可能是来找我的。”


    立刻,林建刚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呢喃道:“难怪他会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你们村村头。”


    猛地,林建刚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拍了下手,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是怀疑凶手曾经听过你们这段对话,所以他才会预卜先知地在你们村村口等着赵大树。”


    “嗯,”姜颂禾默默应了声,“而且我想这也是明明两个案发地仅隔了二十分钟路程,赵大树的死亡时间却比其他三名死者迟了一个小时的原因。”


    因为年仅四岁的赵大树根本不记路。


    他跌跌撞撞,绕了很多弯路后,最终还是在终点遇到了那个等待他许久的屠刀手。


    “也就说我们只要调查一下前一天晚上,看马戏团表演的究竟有谁,就能基本锁定犯罪嫌疑人了?”林建刚惊喜道。


    “嗯,差不多。”姜颂禾模棱两可道,“其中有一个人我非常确定他在案发现场。”


    林建刚试探性地问:“赵德清?”


    “对。”姜颂禾快速道。


    林建刚打着包票道:“行,放心交给我,我托人调查一下赵德清的移动轨迹,以及现场究竟出现了哪些嫌疑人。”


    “行,”姜颂禾快速喝了一口已经凉到半透的小米粥,“你等等我,我十分钟就吃饱了。”


    “你慢慢吃。”


    林建刚微笑着,态度从先前的催促变成了安抚。


    “你这简单几句话,至少缩短了我们四五个小时的调查时间。现在你啊,慢慢吃,不着急。”


    姜颂禾从一个和自己的脸差不多大的碗里探了个眼神出来,像是在试探他话里的真实性。


    见到林建刚表情没有任何讥讽的意思后,她才松了口气。


    幸好眼前这人是林建刚,不是她亲哥,否则他指不定如何开她玩笑呢。


    林建刚捧着自己的手机走到院子。


    姜颂禾囫囵地咽了几口小米粥,然后又将手里的油条使劲往嘴里塞,直至口里的食物将左右腮帮子塞出一个“球”来,才算结束。


    姜颂禾一边嚼着口里的食物,一边用筷子夹起餐桌上的咸菜塞嘴里。


    鼓鼓囊囊,一停未停。


    好不容易吃饱饭,姜颂禾将筷子摆在桌子上,然后重新跑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通乱收拾后,才背着书包出来。


    此时,林建刚刚跟其他同事交代完事情,一见到姜颂禾蹦蹦跳跳着出来,他立刻收起电话道:“对,就这样,后面你们看着办就好……挂了。”


    姜颂禾一个蹦跳,跳下台阶。


    挂掉电话的林建刚上前询问道:“我们先去赵家?”


    “嗯。”姜颂禾骄傲着点点头。


    后面被塞的满满的书包一晃一晃的。


    林建刚顺手将她肩膀上的书包接过,询问道:“你这都装了些什么啊。”


    “我自己研究的查案武器,”姜颂禾道,“一般人,我轻易不展示给他。”


    “那我还挺幸运。”林建刚真心道。


    “那当然。”姜颂禾仰着脸说。


    走出院外,姜颂禾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任何四轮交通工具的影子。


    姜颂禾询问道:“你怎么来的啊。”


    从旁边推着一辆二八大杠出来的林建刚理所当然道:“骑车子来的啊。”


    姜颂禾:……


    “局里现在的经济形势都这么困难了吗?一辆警车都不给我们!”姜颂禾不服气地说。


    “别胡说,这两二八大杠就是局里的,还贴着编号呢。”林建刚道。


    姜颂禾:……


    林建刚坐在二八大杠前面的皮座上。


    姜颂禾则不情不愿地绕到后面坐下,她一边调整着自己屁股的位置,一边嘟囔道:“这玩意硌屁股。”


    林建刚好脾气道:“忍忍。”


    姜颂禾继续道:“姜酩野批准我查案,怎么不给我个速度快点的交通工具啊。”


    “理解一下,这次的案子死了四个人,是个大案,全警厅都出动了,哪里还有闲车让我们用啊。”正在前面骑着车子的林建刚回头解释。


    “我不想理解,”被冷风不停呼脸的姜颂禾捏紧林建刚的衣服建议道,“林建刚哥哥,我们先一步抓到凶手,让不信任我们的姜酩野啪啪打脸怎么样?”


    “那你也得先抓到凶手啊,”林建刚有些不自信地询问道,“你说现在舆论闹得这么大,我们多久才能抓到凶手啊。”


    姜颂禾认真想了一会儿,道:“两天吧。”


    林建刚瞠目结舌,脚上踩脚踏板的动作都僵硬了一瞬:“两……两天?”


    “要是能够顺利找到活着的赵德清,我们说不定今晚上就可以结束这个案子。”姜颂禾保证道。


    林建刚干笑了几下:“你可真敢吹啊,你哥哥都不敢放出这种大话。”


    姜颂禾嘟囔着没有说话。


    很快,俩人骑车来到了赵家。


    因为案子还未侦破,现场依旧竖着高高的安全线,很多吃瓜群众三五成群聚在外面。


    他们伸着指头,对屋内进行各种指指点点。


    林建刚停下车子,然后领着姜颂禾来到了案发现场。


    “姜队让我们来现场看一下。”林建刚冲着前面站得笔直的值岗人员道。


    “行。”说着,那个人主动给姜颂禾他们掀开了安全线,让他们进去。


    自进门那一刻起,姜颂禾就带足了审视,她认认真真地将院内的布置从头观察到尾。


    看到有人在大门的横锁处取样,她都要凑头看过去。


    她询问道:“是正常上锁吗?”


    正在取样的工作人员是个小女生,她戴着口罩,扎着两个小辫子,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样子。


    她打量了一番姜颂禾,像是并不怎么认识她,她询问道:“你是新来的吗?”


    姜颂禾不愿意多解释,她撒谎道:“对,新来的实习生,跟姜队的。”


    一听这话,那个小女生便没有多防备,她解释道:“这把横锁应该就是这扇大门自带的,表面锈迹明显,估计不是新换的,应该用了很多年了。”


    “横锁底下还摆着一个铁锁,”那个小女生示意着门上的横锁继续解释道,“照常来说,一户人家通常只在大门口上一把横锁就够了,因为横锁通常连接着门的主体,所以会更牢固。”


    “但是这种横锁也有一种弊端,就比如如果两扇大门中间留存的缝隙太大,很容易让人用一种特殊工具给撬开。”


    “基于这种原因,很多防范意识强的人家通常会在横锁底下焊上一个铁扣,然后用正常的铁锁彻底将门锁住。”


    “赵家就是这样。”


    姜颂禾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双白色橡胶手套戴在手上,隔着手套,她将旁边立着的铁锁拿起来放在手上。


    她观察了一番,才道:“钥匙口没有任何生锈的痕迹,这把锁很新啊,是新买的吗?”


    “对,”那位小姑娘盯着姜颂禾手里地铁锁,她斩钉截铁地说,“从这把铁锁的锈迹程度来看,这把铁锁使用时间大概率不会超过半年。”


    “半年?”姜颂禾思考着。


    按照已知的线索判断,赵德清骗钱应该骗了很多年了,他结下的债主应该很多才对,为什么会在半年前突然换锁呢。


    还有,在两重锁扣的保障下,这名凶手在杀完赵家一家三口后,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姜颂禾顺着墙体慢慢移动着脚步。


    和先前她的观察一样,赵家修建的自家墙体很高,约摸着有个两米七八左右,她和姜酩野叠罗汉才勉强够得到顶端。


    一个身高一米几的正常男人,不通过任何工具,很难来去自如。


    况且,这堵墙的外面是一片土地,里面被抹了一层水泥。


    如果凶手真的通过某种手段翻墙进入的赵家,然后杀完人后又翻墙出去,那么怎么会不留下脚印呢。


    尤其这几日昼夜温差大,晨雾又多,外面的泥地更是松散的厉害,稍微踩一脚就很有可能带到院里来。


    如果真如她的猜想,凶手是赵家熟人,是从正大门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那么又会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凶手一直住在死者家,18日凌晨激情杀人。


    另外一种则是,凶手凌晨四点到达赵家,敲开赵家门后,冲动杀人。


    可哪个好人会在凌晨四点在别人家串门啊。


    况且,就算是熟人,又不是死了爹死了妈,犯得着赶在这个时间点把人家家门敲开了?


    不知道别人是如何考量的,反正姜颂禾觉得但凡有人让她凌晨四点起来开门,她能原地把那个人的头拧下来。


    第106章


    不过,如果是另一种情况——死者在前一天就住进了死者的家里,那么他又为什么要选在四点左右起床杀人呢。


    十八日凌晨四点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个问题姜颂禾得不到答案,她缓步在周边移动着。


    冷不丁,在墙角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亚麻色碎屑,她蹲下身子,用带着手套的手将其捻起来。


    有些潮,软软的,捻动起来又有点涩感。


    这是什么东西?


    是墙顶瓦盖潮湿掉落的碎渣吗?


    姜颂禾疑惑着,呆在原地出神。


    “禾禾,”林建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有发现。”


    姜颂禾起身平静地看着他:“发现什么了?”


    “你蹲在地上干什么呢。”林建刚气喘吁吁道。


    “没什么,”姜颂禾道,“你先说你的发现。”


    “小李和我说,他们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案发现场的餐桌上摆着四碗小米粥和四双筷子,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大树和赵家媳妇他们四个人一起吃饭,但是实际上可能存在第五个人。”林建刚故作玄虚道。


    姜颂禾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这一点和她预想的一样。


    看来那名凶手如果不是在赵家过过夜,那么一定是在凌晨四点敲开过赵家的门。


    姜颂禾好奇问:“你们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因为案发现场的地上散落着一双筷子。”


    林建刚讲故事道:“照理说一张桌子上摆着齐套四人餐具,那么一定是四人用餐,但是这次案发现场的桌子底下却多出一双筷子!这就让这个案发现场注定不平凡了。”


    听到林建刚说书般讲着线索,姜颂禾没忍住打趣道:“刚子哥哥,我觉得你比我哥会讲恐怖故事。”


    思路被打岔,林建刚恼羞着问:“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姜颂禾求饶道,“但是你别藏着掖着,故弄玄虚了,要不我真觉得你是为了哄我,故意给我讲恐怖呢。”


    林建刚:“你耐心点。”


    姜颂禾:“行。”


    “你想想,五个人吃饭,餐桌上却摆着四个人的餐具,说明什么?”林建刚继续道。


    顺着林建刚的话继续说下去,那么此刻的姜颂禾应该好奇地问‘说明什么?’。


    可她哪有工夫跟他打哑谜?


    她直白地说出答案道:“说明这个第五人不仅和赵家人认识,还在赵家吃过饭,还特地在杀过人后把自己的那份餐具收拾起来了。”


    “说明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不是作案老手,就是练家子。”


    “厉害啊。”林建刚感叹道,“我都没你想得这么多。”


    早就猜到一切的姜颂禾解释道:“所以啊,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曾经在赵家过过夜,另一种是死者曾经在凌晨四点敲开了过赵家人的门。”


    “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凶手和赵家人一定认识。”


    “没错!”林建刚激动道,“你昨天晚上开会的时候说的话一点都没错,这个凶手绝对在赵家认识的人里面。我们查的方向是正确的。”


    姜颂禾:“嗯,目前来看是的。”


    知道自己跟着姜颂禾查案的方向没有半点错误后,林建刚查案的情绪越发高涨:“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林建刚是自己组里的人,姜颂禾自然不想瞒他,她道:“锁住横锁的铁锁很新,但横锁很旧。”


    “啊?”林建刚觉得姜颂禾的线索莫名其妙的,他疑惑道,“铁锁很新怎么了?”


    “说明不配套啊。”姜颂禾道。


    林建刚:“不配套能说明什么?”


    姜颂禾:“不能说明什么。”


    “喔。”林建刚应了声没有多说话。


    林建刚多问,姜颂禾也没有给他多加解释,毕竟她也觉得这条线索没啥用。


    林建刚掐腰观察着周围,道:“也就说凶手曾经来过这个院子,在院子里杀完人后,收拾了案发现场。”


    “并且临走前他还把大门锁上,伪装成密室的样子。”


    “嗯。”姜颂禾应了声。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呢。”林建刚疑惑道。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姜颂禾不遮掩地回答,“翻墙是一定的,但是我在想他是用什么办法翻墙的,这面墙并不矮,先前我需要踩着姜酩野的肩膀才能上去。如果仅靠一个人的话,他可能需要借助一些道具。”


    顺着姜颂禾的思路继续往下说,林建刚惊喜道:“绳子?”


    “你之前不就是靠着一根绳子逃过学吗?”


    麻绳吗?


    姜颂禾摘下手套,用手指摩挲着双唇,思考道:“墙外的脚印提取了吗?有特别深的脚印吗?”


    “没有。”林建刚快速回答。


    “那这个人身手可以啊,靠着一根麻绳,就能从这么高的墙上跳下来。”


    许是姜颂禾的声音太小,林建刚没有听清她在呢喃些什么,林建刚好奇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颂禾道,“我们再去调查些别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林建刚询问道。


    “先去齐祖飞家,他先前不是还和赵德清打过架嘛,先去看看他怎么说。”姜颂禾道。


    “行嘞,”林建刚积极道,“我去开车。”


    开车?


    自行车也算车吗?


    看着林建刚积极跑出去的背影,姜颂禾赶忙赶上去道:“建刚哥哥,那个车不用开……”


    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站在门口的鉴定科小姑娘微微探出头看着他们。


    她偏头向前面正在忙着自己工作的同事问了句:“喂,那个新来的小女孩谁啊。她说是姜队组里的人,我怎么没听过咱们警局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啊。”


    “你昨天晚上没去开会吧。”那个同事道。


    “没呢,”小姑娘继续说,“昨天开会的时候,乐栖姐让我帮忙盯着个东西,就没去。”


    “难怪了。”那人了然道,“她是我们姜队的亲妹妹,今年上初一。”


    “初一?”那个小姑娘表情一噎,“那林建刚还那么听她的话。”


    林建刚再怎么说也是局里的老人,资历甚至比姜酩野还要高。


    以前姜酩野和顾枳聿还没转来的时候,局里的人都觉得他会是下一个分局队长的人选。


    结果,谁能想到在上一个队长调岗以后,姜酩野和顾枳聿调岗过来了。


    “你们鉴定科出一线的情况少,可能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可传奇着呢。京祁一中卖血案知道吧……”


    “嗯。”小姑娘点点头。


    “她破的!还有前几个案子,也都有她参与的身影。最最最让我震惊的是昨天晚上,在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这次案子应该从哪里切入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我们王局都夸她有天赋。”


    那位鉴定科小姑娘愣了片刻神,道:“一个小孩,她哪来这么大本事?”


    “谁知道呢,”那位同事继续八卦道,“你看林建刚从头到尾顺从那样,估计他也知道那个小孩能力不小。”


    “哦。”那名鉴定科小姑娘盯着姜颂禾的背影出神。


    “你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那位同事好奇道。


    那名鉴定科小姑娘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她有点眼熟。”


    “眼熟?”那名同事大咧咧地继续道,“哪里眼熟了?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像我们姜队,所以才觉得她眼熟啊。”


    “不知道,”那名鉴定科小姑娘道,“可能是的吧。”


    “那就难怪了,她某些地方长得确实挺像我们姜队的,毕竟是同一个爸妈生的,要是一点相似的地方没有,那才是奇怪呢。”


    那名鉴定科小姑娘没有继续问下去,她意味深长地目送姜颂禾离开。


    毫不知情的姜颂禾和林建刚经过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来到了齐祖飞家。


    与赵德清家不同,齐祖飞的家单从外面看都觉得宽敞亮堂得多。


    也难怪,赵德清会盯上齐祖飞一个人骗呢。


    合着齐祖飞不止人憨厚老实,就连家也有钱得很啊。


    林建刚停下车子,姜颂禾配合着他快步走到齐祖飞家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便传出来一个略显沧桑的女人的声音:“谁啊。”


    姜颂禾和林建刚没有回答,反倒是她给自己开了门以后,林建刚才亮出自己的警牌:“京祁市警厅的,来问一下情况,请问齐祖飞在家吗?”


    站在姜颂禾面前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许是年老的缘故,她身高有些下缩,身上的肉也显得松松垮垮的。她用茫然无神的眼睛打量着林建刚和姜颂禾。


    “你们找祖飞有什么事情吗?”老人用苍老的声音问道。


    “有个案子需要他配合一下。”林建刚如实道。


    “案子?”老人立刻紧张起来,“什么案子?我们祖飞没有牵扯到任何案子里啊。”


    “我们知道,你先别紧张,我们就是照例询问一下。”林建刚道。


    “哦……行。”老人的情绪放缓了几分。


    “她现在在哪儿呢。”林建刚问。


    “他在屋里躺着呢,这几日他老是生病,饭不想吃,药也不想喝,净在屋里折磨自己,”老人担忧地说,“你们要是有问题要问他的话,说话不要那么强硬,我担心他又会闹脾气。”


    “行,我们会注意分寸的。”林建刚保证道。


    老人将林建刚他们迎进屋子。


    整个屋子空间很大,墙面刷着白色的墙漆,深灰色的地面上看不到任何坑洼。客厅位于正中间,两侧各有两间卧室,房门大开,姜颂禾轻轻一瞟便能看到里面的布置。


    她慢悠悠地打量完整间屋子,最后目光定在了正对屋门的那张棕色木桌上,那是一张小窄桌,总体算不得长,约摸着刚有一米左右的样子。


    上面摆着几个碗碟和烛台,碗碟里面布满了各种水果,烛台这列在两侧,其中最吸引姜颂禾的是桌子正中央摆着的那张格外引人瞩*目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看起来很新,一个略显沧桑感的老人半身照显示在上面,他的头发白花,双颊瘦削,微微凸起的颧骨在两侧立成两个小肿包。


    许是年纪大了,皮肤松垂,他的整张面皮紧紧扒在骨头上,几乎看不到一丁点肉,可就算如此,他脸上的纹路依旧清晰可见,甚至在脸上形成了一层一层的峰纹。


    姜颂禾注视着他。


    如果她没猜错,眼前这位应该就是齐祖飞生病的老爹了。


    几个月前,他还因为自家儿子被骗钱,哪怕被病痛折磨都不肯咽气。


    现在,却冷冰冰地留在了这里。


    姜颂禾若有深意地瞄了眼躺在里屋炕上的齐祖飞。


    不知道这个齐祖飞到底有没有把赵德清骗去的钱要回来。


    也不知道,齐家老爹生前有没有得到妥帖的救治。


    照片前摆着的三支线香尚未燃尽,星星点点的火光慢慢悠悠地向下吞噬着香身,燃烧殆尽的灰烬坚|挺地立在顶上,直至支撑不住,才会缓缓落在底下的香台里。


    姜颂禾从里屋收回目光,然后她不着痕迹地向着正前方挪了几步。


    直至挪到桌子前面,她才用手轻轻抚了下桌子表面。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确定上面任何脏污都没有后,又将手重新收回去。


    很干净的桌子,看来不是经常打扫,就是刚立上。


    是刚死吗?


    “你怎么还在睡啊,起来了,有两个警察来问你话。”齐母用力拍打着半倚靠在炕上闭目养神的齐祖飞。


    齐祖飞被吵醒,他瞪了自家母亲一眼:“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接着他立刻转身背向地齐母。


    姜颂禾站在客厅的桌案前面,目睹着这一切。


    林建刚低头和她一眼,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走了进去。


    北方的大炕属通铺,从东墙蔓延到西墙,上面躺人,下面则仅靠几块砖头支撑着,中间镂空,连接着外面的大锅。


    每次午饭、晚饭开火烧东西的时候,火气蔓延进来,大炕总是格外的暖和。


    姜颂禾脱下后背上的书包,把书包抵在墙边后,才一个跳跃蹦上炕沿。


    她很稳当地坐在那里。


    林建刚则快步上前,他绕道齐祖飞脸的那一次,将自己的警察证摆在他眼前,确保齐祖飞一睁眼就能看到。


    他缓缓道:“你好,京祁市刑侦大队的,我们这边有一个案子需要你配合。”


    躺在炕上的齐祖飞讪讪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下林建刚的警察证后,再一次闭上了眼。


    他将盖在身上的被往自己脸上拽了拽:“我不知道。”


    林建刚早就料到了他不可能会配合自己,他嗤笑了声,道:“我都还没说什么案子要你配合呢,你就说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齐祖飞摆烂道。


    姜颂禾坐在炕沿,双腿不停地前后来回晃悠着,她的身子侧转着,目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只见他脸上拉着被子边的手正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18号凌晨四点左右,你在哪儿?”林建刚不想跟他转弯抹角,他直白地问。


    “我在家,睡觉。”齐祖飞低沉着嗓音回答。


    “有谁可以证明?”林建刚继续问。


    “我妈。”齐祖飞闭着眼,回答道。


    “除了你妈,还有谁可以证明?”林建刚继续问。


    “没了。”齐祖飞又一步快速回答。


    林建刚又问:“赵德清全家都死了,你知道吗?”


    齐祖飞沉默片刻,眼睛缓缓睁开,恍惚无措的眸子盯住坐在他旁边的林建刚,道:“刚知道。”


    姜颂禾观察着他一声不吭。


    林建刚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赵德清现在在哪儿吗?”


    这次,齐祖飞沉默的时间又长了几秒:“我……不知道。”


    看到林建刚把齐祖飞吓得不轻,齐母赶紧道:“警察同志,我家孩子胆子小,人老实,禁不起吓唬。你能不能问些我儿子确定点的问题啊。”


    林建刚无语,他道:“您儿子都这么大个人了,问几个线索就能吓唬住他,那他真是白长这么大了。”


    “警察同志您不懂……”


    齐母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姜颂禾率先打断了她的话:“您儿子可比您懂多了,就比如现在,他只要装装柔弱,您就不管不顾地为他出头,加剧您和警察之间的矛盾,他自己这个当事人坐收渔翁之利多好啊。”


    “你这警察说什么呢?”齐母有些有气无力地训斥道。


    姜颂禾可不管这一套,她从炕边跳下来,走近道:“你可别给我带高帽,我不是警察,也拿不出这位警察同志手里相应的证件。”


    “我就一个拉过来帮忙的。”


    她冲着林建刚摆摆手,示意他向后靠一靠,给自己挪个位置。


    林建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没有多说话,反而很配合地给姜颂禾留出足够多的发挥空间。


    姜颂禾坐在齐祖飞的床边,她默不吭声地打量了齐祖飞好一会儿。


    她的目光平静且带着审视的意味,让齐祖飞哪怕是闭着眼,也无法忽视掉她的目光。


    他再一次睁开眼,道:“你在看什么?”


    姜颂禾没有正面回答他,她问:“生了什么病?”


    “发……发烧。”齐祖飞盯着她的眸子回答道。


    姜颂禾丝毫不客气,她一只手盖在齐祖飞的额头上,另一只手则抚在自己的额头上。


    感受到两只手上传来的两种不一样的温度,姜颂禾自顾自地呢喃了句:“确实有点烫。”


    齐祖飞松了口气,道:“嗯,前些日子受了寒。”


    “几天了?”姜颂禾放下自己的手,顺嘴问。


    “一天了。”齐祖飞带着倦怠的声音说。


    姜颂禾细细地计算着:“一天……也就是18号……”


    “十八号,你干啥了?”姜颂禾继续问。


    “没干啥,”齐祖飞解释,“就在那天,我为了省钱,就在家里洗了个澡,结果冻感冒了。”


    “冻感冒了。冻感冒了。”姜颂禾不知道信了没,她重复了好几遍齐祖飞的话。


    听得齐祖飞有些心虚,他下意思地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姜颂禾大咧咧道,“你都觉得没问题,我怎么会觉得有问题呢。”


    齐祖飞干笑着,先前不配合的模样,完全消失殆尽,仅剩的只有对姜颂禾的提防。


    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在提防眼前这个小孩什么,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但凡放松一点警惕,就会钻进她为自己设置的圈套里。


    姜颂禾没有再问下去后,齐祖飞终于憋不住了,问:“你不是警察啊。”


    “对啊。”姜颂禾理所当然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家?”齐祖飞继续问。


    姜颂禾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反问了句:“警察是为谁服务的?”


    齐祖飞认真想了一会儿回答:“百姓啊。”


    “严谨一点,是人民。”姜颂禾纠正他道。


    “哦……”齐祖飞弱弱地应了声。


    姜颂禾指了指自己,道:“我是个人吧。”


    “是啊。”齐祖飞觉得她的问题莫名其妙的。


    “那不就得了,警察为了我服务,我监督警察办案,没毛病吧。”姜颂禾道。


    齐祖飞顺了顺姜颂禾话里的思路,半响才道:“没毛病。”


    “那我既然都能监督了,我参与一下也没毛病吧。”姜颂禾道。


    “没……没毛病。”齐祖飞被姜颂禾的话转晕了,他颤颤巍巍地回答。


    “那不就得了。”


    姜颂禾十分豪爽地拍了下齐祖飞的肩膀,齐祖飞略有些抖动的肩膀立刻被她稳定在了原地。


    她若有深意地盯了齐祖飞好一会儿。


    与她对视的齐祖飞终于心态崩溃了。


    她可以继续问,多问,一直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他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齐祖飞目光恍惚了一秒。


    “我觉得你在害怕我。”姜颂禾总结了句。


    齐祖飞脸上的棉被被他拽下来几分,他干笑着回答:“我害怕你干什么啊,我们第一次见面,而且你又不是警察,我干嘛害怕你啊。”


    “哦?”姜颂禾用略带审视地目光盯着他,“如果我是警察你就害怕我了?”


    “啊?……”齐祖飞表情僵硬在原地。


    看到他脸上僵硬的表情,姜颂禾知道自己的猜测一点错没有,她缓缓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说,你是听到我们敲门后,才躺下装睡的?”


    “没有,我一直在睡觉。”


    “你是在躲我们?”


    “当然不是。”


    “18号去过赵德清的家?”


    “没有。”


    “你杀了赵德清全家?”


    “没有。”


    “你目睹了案发现场?”


    “没有。”


    “18号凌晨四点你在哪儿?”


    “我出门了!”


    一瞬间,齐祖飞身体明显僵硬住了。


    一连几个问题,姜颂禾的速度越来越快。


    齐祖飞平静的心也越来越烦躁,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已经把答案说出去了。


    他眸子微不可查地抖动了几下。


    可这一切都难逃姜颂禾的眼睛,她坐在炕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她平静地说:“解释一下吧,18号凌晨四点,你出门干嘛了?”


    第107章


    齐祖飞表情僵硬了片刻,他反驳道:“你在说什么……我18号能去哪儿啊,我刚才就是口快,说错了。”


    “你都说漏嘴了,还不打算承认是吧。”


    林建刚刚想冲上前质问,姜颂禾伸开胳膊拦住他。


    见到姜颂禾帮着自己,齐祖飞紧跟着胆子大起来,他露出一个憨厚的表情:“这天这么冷,你至少得给我一个早起的理由吧。”


    理由?


    姜颂禾转过头将目光定在客厅中央的供台上:“因为这个啊。”


    齐祖飞心底一凉。


    姜颂禾哼笑一声,半响才缓缓把头转过来正对上齐祖飞的眼睛:“守孝啊,你听话了快四十年,不至于连你爸的最后一程都不送吧。”


    “你爸爸17号去世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现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觉得姜颂禾是真心实意多问这一嘴的。


    齐祖飞和齐母静默着,没有回答。


    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姜颂禾并不恼,她继续道:“你爸爸17号去世,你18号正是守孝期,那么凌晨4点,你完全是醒着的,完全有机会可以出去。”


    一听这话,齐母瞬间惊慌失措了起来,她抚上姜颂禾的胳膊,着急地解释道:“我们家祖飞脾气很好的。”


    “我没说他脾气不好,”姜颂禾提眸,缓缓道,“但是如果他再这么不配合,我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


    透过姜颂禾认真地表情,齐母像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松开姜颂禾的胳膊,对着齐祖飞训斥道:“祖飞,你说话啊,18号凌晨四点你到底去哪儿了?”


    被逼急了,齐祖飞坐起身子,有些破罐子破摔道:“爹去世了,我心情不好,就在村子周围转了转,我哪里也没去。”


    “他说他就在村口转了转。”齐母求助般看向姜颂禾。


    姜颂禾双手撑在炕沿上,双腿不停地晃动着。


    像是在思考,她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撒谎了。”


    “没有,”齐母赶紧替自己的儿子解释,“他老实,从小到大都没撒过谎。”


    “那你也被骗了。”姜颂禾不依不饶道。


    “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说我撒谎?”齐祖飞质问道。


    “如果你真的只是在自己家的村口转了转,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隐瞒?”姜颂禾质问道。


    “我……”齐祖飞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像是敌不过姜颂禾的咄咄逼人,他加快了语速说,“因为你进门的时候说了——赵德清和他全家都死了,我怕你因为我和赵德清的过节,就污蔑我杀了人。”


    “赵德清死了?”姜颂禾双腿停住,她转头审视般盯着他。


    齐祖飞表情僵硬了一瞬:“不是你们刚才说的吗?”


    姜颂禾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仿佛想从他的微表情里看透些什么。


    齐祖飞:“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注意到姜颂禾的目光,齐母赶紧指着林建刚解释:“这位警察进屋之前说的啊,说赵德清全家都死了。难道赵德清没死吗?”


    意识到是自己表述出现问题了,林建刚连忙解释:“是赵德清的老爹、赵德清媳妇、还有赵德清的两个孩子死了。赵德清失踪了,我们警方正在全力搜查。”


    “那孩子肯定是躲起来了,”齐母忿愤道,“那孩子心思不正,骗光了我们家祖飞所有钱。”


    听到齐母提起这茬,林建刚继续问:“当时齐祖飞是怎么被赵德清骗钱的?”


    “当时赵德清那孩子说,有一个赚钱的买卖,让我们家祖飞跟着他去干。祖飞出钱,他出力。”


    林建刚道:“这怎么看都不划算吧。”


    “当时他夸得可好了,夸得天花乱坠的,还说一个月能翻两倍。”齐母道。


    “这你都能信?”林建刚看着齐祖飞道。


    齐祖飞别过头,尽量避开林建刚的眼睛。


    “肯定还有别的附加条件,”久久不开口的姜颂禾说了句,“否则这么拙劣的骗局,怎么会有人信呢。”


    “附加条件?”林建刚天真地问,“什么附加条件,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这你就需要问一问当事人了。”


    姜颂禾看着齐祖飞道:“你只是老实,又不是憨,又不是傻,又怎么会识不破这么拙劣的骗局?”


    “你之所以能被蒙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亲爹的救命钱拿出来给赵德清,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诱惑。”


    齐祖飞的多次闭口不言,让姜颂禾的多次试探也仿佛有了答案。


    姜颂禾顿了一秒道:“其实先前在铜炉火锅店的时候,我就心存疑惑了。一个公认的骗子,为什么在名声败坏了这么多年后,还能骗到钱。”


    “除了他高超的行骗手段外,我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有一个拿捏所有被骗人的筹码。”


    姜颂禾说话的语调婉转,带着不可抗拒的坚定。


    林建刚好奇问:“什么筹码?”


    姜颂禾悬空的腿再次在空气中晃动起来,她慢悠悠地解释说:“想要骗到齐家的钱,赵德清设置的这个筹码需要满足三点。第一当事人迫切需要,第二得到她所有人都开心,第三——”


    姜颂禾拖长语调道:“花光这个钱,齐家老爷子非但不会怪他花光自己的救命钱,还会很开心。”


    “哈?”林建刚表情皱成一团,“还有这种东西?”


    “有啊,”姜颂禾理所当然道,“女人啊。”


    齐祖飞本就僵硬住的身体,再次不能动弹了。


    “你为什么有这种推断?”林建刚疑惑道。


    姜颂禾自顾自地解释:“首先,齐祖飞是公认的大孝子,他必然不会在自家父亲重病的时候,擅自拿他的救命钱去投资挥霍。”


    “什么为了赚大钱?那都是扯淡。”


    姜颂禾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整个齐家的装修风格:“你看他们家像是很缺钱的样子吗?”


    林建刚摇摇头。


    姜颂禾道:“所以啦。齐祖飞在确定自己父亲的病不可能治好后,才决定拿着自己父亲救命的钱去做一些让他开心的事情。”


    “就比如给自个儿家添个人口,我说得对吧,祖飞哥哥。”


    齐祖飞这位当事人沉默着。


    反倒是林建刚这个旁观者好奇了起来:“那也不对啊,既然是花钱娶媳妇,怎么还牵扯到投资之类的呢。”


    姜颂禾:“好听啊,你总不能说是买媳妇吧。”


    林建刚:“哦。”也对。


    姜颂禾道:“如果我没猜错,当时赵德清应该是这样行骗的——他先确定行骗对象,并且观察他的生活和经济情况。确定齐祖飞因为自己父亲病重,迫切需要找个结婚对象安抚家里人的时候,他再果断出手,直击痛点。”


    “面对齐祖飞,他先是找了个一个女生当托,让她和齐祖飞联络感情,等到俩人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方趁势引出赵德清,让赵德清和齐祖飞说自己有一个很好的项目需要投资,并承诺几个月可以回本多少,以此为诱饵进行行骗。”


    姜颂禾侧头观察着齐祖飞的表情继续道。


    “我想这么拙劣的借口,没有人会真的相信,所以赵德清就搬出了他的杀手锏大招,他自己媳妇。”


    “相信赵德清不务正业却娶了一个漂亮且年纪小的媳妇,这件事情在几个村子里都有传言,所以当他拿自己去举例的时候,没人会不信,毕竟他当时就是这样干的。”


    “一边是两个月成本翻两倍,一边是白得的媳妇,再有切实的谣言做辅例,这就让赵德清的话更具诱惑力。”


    姜颂禾转头看着林建刚道:“如果你是齐祖飞,在面对这么大诱惑的时候,你是相信外面对赵德清的传言呢,还是想以小博大,换得一线生机呢。”


    “我……”林建刚不知如何作答。


    这种情况下,他确实很想说当然是不能相信赵德清的话了,他就是个骗子。


    可是说到底,赵德清是骗子这件事,也只是外界的谣言,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能排除造谣和夸大的成分。


    可赵德清买媳妇,并且结婚生子,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任谁都会相信抱有一丝希望,觉得事实更可靠一些。


    看到林建刚犹豫的表情,姜颂禾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她转头看着齐祖飞,问道:“我说的对吗?”


    “祖飞,她说的是真的吗?”齐母着急道。


    齐祖飞闭不吭声。


    “你说话啊!”齐母着急地晃着齐祖飞的肩膀道。


    姜颂禾安抚道:“您先别着急,让他冷静冷静。”


    许久,齐祖飞还是发出了他的第一个字:“是。”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这样被赵德清骗的,”齐祖飞沉着脸说,“当时我犹豫过,觉得他是个骗子不能信,可是中途我又想起了我妈妈的话,她在我小的时候和我说过,没有证据的传言不要随便传播,说不定是造谣,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齐祖飞激动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再加上当时我爸病情很重,医生说他活不了几天了,所以我就想早点结婚,让他开心开心,说不定他就舍不得走了呢。”


    “可是谁知……赵德清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是个骗子!”齐祖飞大声控诉道。


    “儿啊,我早就和你说赵德清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齐母拭着眼泪,恨铁不成钢地说。


    “赵德清找来骗你的女人,你知道是谁吗?”姜颂禾询问道。


    “我要是知道现在用得着这样了?”齐祖飞道,“那个骚货和赵德清那个下贱胚子,简直天造地设地一对,我看那个骚货就是赵德清的姘头,俩人做得那些肮脏事我……”


    “警察面前,给我放尊重点。”姜颂禾蹙眉,厉声制止。


    齐祖飞心中的怨气似是未消,剧烈起伏的胸腔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注意到齐祖飞情绪上的起伏,姜颂禾并不打算让他冷静下去,她继续添了一把火,道:“所以你就杀了赵德清全家?”


    “我没有。”齐祖飞大声反驳了句。


    “那你18号凌晨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姜颂禾咄咄逼问道。


    “我就在村口转了转,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齐祖飞道。


    与齐祖飞略显着急的情绪不同,姜颂禾明显淡定得多,她定眸慢慢悠悠地观察着齐祖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有人证吗?”


    “没有,”齐祖飞道,“我凌晨三点的时候心情不好,出去走了几步,怎么可能有人证?”


    齐母赶紧上前替齐祖飞解释:“对啊,凌晨三,天还很黑,村里的人都在家里睡觉,谁会出门啊。”


    “那你这发烧怎么回事儿?”姜颂禾问,“我刚才试了试你的额头,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我就是18号的时候,出门急,没有穿多衣服,才冻感冒了。”齐祖飞道,“不打紧的。”


    姜颂禾转头和林建刚对视一眼。


    姜颂禾继续问:“17号的时候,你去过东姜村吗?”


    齐祖飞像是没料到姜颂禾会突然把话题扯到这里,他肉眼可见的地愣住了片刻:“东姜村?我去哪里干嘛?”


    “那里17号的时候有一场马戏团表演。”姜颂禾难得耐心跟他解释。


    齐祖飞摇摇头:“没去过。”


    “行,知道了,”姜颂禾跳下炕沿,道,“最近不要出远门,如果有需要,我们警方还会回来询问的。”


    “行。”齐祖飞应下来。


    “那我们先走了。”林建刚礼貌道。


    “我去送送你们吧。”齐母快速调整了一番情绪,道。


    姜颂禾走到大门口,临近出去的时候,她扶住了一扇大门,故作不经意地问:“这扇门挺新的啊,什么时候安得啊。”


    “半年前。”齐母毫无防备地说。


    许是听到了关键词,姜颂禾前后观察了一番这扇门:“现在的门都是怎么上锁的啊。”


    齐母指着大门示意着:“这里有个横锁,把这个铁柱推进另一扇门的卡扣里,然后底下把手这里再锁上一把铁锁就行了。”


    姜颂禾多嘴问了句:“上面的铁锁呢。”


    经过姜颂禾提醒,齐母才注意到哪里不对劲:“唉?对啊,铁锁呢,前几天还在呢。”


    “是不是掉在家里了啊,”姜颂禾又问,“你们家这把锁长什么样啊。”


    “就是很普通的铁锁,上面一个环,下面一个铁块的那种,”齐母说完,又宽慰道,“没事,这种东西肯定在家,丢不了。等祖飞哪天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我让他找找去。”


    “行,那您先忙,我们先走了。”姜颂禾礼貌地回了句。


    “行,你们路上慢点。”齐母道。


    “好。”姜颂禾爽利地应下来。


    姜颂禾和林建刚两个人走到先前停好的二八大杠附近。


    林建刚忍不住问:“禾禾,有什么发现?”


    姜颂禾沉思着回答:“有两点挺可疑的。第一点,齐祖飞一直不承认自己曾经在18号的时候去过赵家,但是又没有目击证人,所以并不能彻底洗脱嫌疑。第二点,齐祖飞家的大门和锁都是半年前新换的,并且锁丢了,而在赵家那个案发现场却出现了一把仅使用半年的普通铁锁,所以并不能排除这两把锁是同一把锁的可能性。”


    “可找你这样推理,两保留,齐祖飞的嫌疑最大啊。”林建刚快速道。


    “确实,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姜颂禾思考了一会儿道,“保险起见你通知我哥,让他赶紧让人盯着齐家母子俩,不要让他们跑了。”


    “行,我现在就打电话。”林建刚拿着手机,赶紧跑远了。


    另一边,姜酩野和顾枳聿刚从周宗扬家出来。


    “酩野,这个周宗扬除了是赵家媳妇的亲弟弟外,好像没有任何和这次案件相关的联系,我们干嘛要来这里啊。”林建刚问了句。


    “昨天晚上,禾禾说他有很充足的犯罪手段和条件,所以我想亲自来问问看。”姜酩野毫不遮掩地回复了句。


    提到姜颂禾,顾枳聿像是来了兴致,他道:“也不知道禾禾和刚子他们俩调查的怎么样了。”


    “刚子今天一上午都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姜酩野关切地询问了句。


    “没有,”顾枳聿拿出手机道,“我一直守着呢,我还想着那小家伙第一次领着人查案,可能会不知道怎么下手,所以一直开机等着她电话,结果他们非但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还失联了。”


    “失联了?”姜酩野着急道,“怎么失联了?刚子今天早上去过局里了没?”


    “你别紧张,”顾枳聿安抚道,“没失联,就是我几个小时前给他们打了几次电话没打通而已。”


    姜酩野松了一口气:“他们估计在忙,等饭点再给他们打吧。”


    “嗯。”顾枳聿应了声。


    感受到头顶的日头正晒,姜酩野询问道:“是不是快到饭点了?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了。”顾枳聿看了眼手机道。


    “这么快啊。”姜酩野呢喃了句,“先回局里吃饭吧,案子一时半会查不出个线索来。”


    “那我再给林建刚他们打个电话。”


    “嗯。”姜酩野应着声,他围绕着车头转了个圈,最后绕到了驾驶座。


    顾枳聿拉开车门跨进副驾驶,他刚在手机上按好号码,准备给林建刚他们打过去,林建刚他们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哟,这么心有灵犀呢。”顾枳聿调侃了句,他侧着身子,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姜酩野面前。


    正在发动车子的姜酩野斜眸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催促道:“赶紧接,说不定有要紧的事儿。”


    像是在故意看他着急的样子,顾枳聿开玩笑道:“要不要猜猜他是告诉我们线索,还是求我们帮忙找线索?”


    “滚你丫的。”姜酩野爆粗口道,“赶紧接,磨叽什么?”


    顾枳聿嗤笑了下:“一提到禾禾你就炸毛,你忘了上次她拿枪准备狙你的事儿了?”


    “你在多嘴一句,我让她拿枪狙你!”姜酩野指着他威胁道。


    前几次案子,姜酩野都是亲自带姜颂禾破的,所以查案期间,那个小鬼几乎每天都在他面前晃。


    虽然烦是烦了点,但是至少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蹦蹦跳跳的,还能确保她是安全的。


    这次他让她自己查,还是跟着林建刚一起查,这让他怎么放心地下。


    尤其那个小鬼万一一个不小心出什么意外,邱滢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啊。


    “行行行。”顾枳聿不紧不慢地把电话接了起来。


    立刻林建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顾队,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顾枳聿瞄了姜酩野一眼,诚实道:“还在原地踏步,一点线索没有,你们呢。”


    林建刚骄傲道:“我们可发现了很多线索。”


    听出林建刚语气里的愉悦,顾枳聿调侃了句:“厉害啊,这些线索是你发现的,还是禾禾发现的?”


    问完,顾枳聿特地开了免提,并把手机举到俩人中间。


    林建刚不好意思地说:“禾禾。”


    说完,像是怕人听到他特地压低了嗓音说:“姜队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可能完不成了。”


    顾枳聿挑了下眉:“姜队交给你什么任务?”


    “姜队说让我尽量装傻,不要给禾禾提供任何帮助。”林建刚诚实道。


    “那姜队这可不厚道啊。”顾枳聿明摆着念叨了句。


    “谁说不是,”林建刚提防着说了句,“姜队没在你旁边吧。”


    顾枳聿非常想说姜酩野就在自己旁边,并且他还开了免提。


    但是他担心自己要是这样说了,林建刚后面的话会有所收敛,他撒谎道:“没有,他去厕所了。”


    “那就好。”林建刚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道:“禾禾查案真的有两把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想问的话诈出来了。”


    “诈话?”坐在驾驶座上的姜酩野冷不丁问了句,“她诈谁的话?她自己诈的,还是你陪着她?我不是告诉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吗?你让她自己诈什么话!”


    听到姜酩野的声音,电话那边的林建刚沉默了一秒,随即他才扯着抓狂的声音道:“顾队,你不是说姜队不在你旁边嘛!”


    “这不是上厕所回来了嘛,”顾枳聿面不红耳不赤地说,“你总不能让他死在厕所里吧,他回来多正常啊。”


    林建刚:……


    也对。


    “我妹怎么样了?”姜酩野关切地问。


    “挺好的,活蹦乱跳的,在旁边的玩呢。”林建刚道。


    “你们查案顺利吗?”姜酩野又一次询问了句。


    “挺顺利的,有禾禾在,我们查案超级顺。”电话那边的林建刚快速回答。


    姜酩野没工夫跟他们瞎扯,他道:“既然你们调查地那么顺利,你给我们打电话干嘛。”


    “哦!对!”适才,林建刚才想起来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他道,“姜队,禾禾让我和你说一声,赶紧让人来齐家村盯着齐祖飞,他很有可能是凶手!”


    第108章


    “齐祖飞?”姜酩野疑惑着重复了句。


    “对。”


    姜酩野简明扼要道:“详细说说。”


    对于姜酩*野的话,林建刚一向有问必答,在姜酩野的问题问出口后,林建刚便一板一眼地将上午他和姜颂禾的所有经历全数告诉了他们。


    包括姜颂禾如何骗话的,更包括姜颂禾如何推理出一切答案的……


    姜酩野沉默片刻,才问:“这些线索都是她一个人发现的?”


    “啊?”林建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了解来龙去脉后,姜酩野第一个问题最先关注的不是案子的线索,而是姜颂禾。


    他愣住片刻后回答:“对啊,就是她一个人发现的。”


    “行,知道了,”姜酩野了然道,“我回头会让人去齐家村盯着齐祖飞的。”


    林建刚刚要挂断电话,姜酩野又补充了一句:“保护好那个小孩。”


    林建刚毫不思考地答应下来:“好!”


    挂断电话,姜酩野盯着前面的路况出神。


    收起手机的顾枳聿注意到他情绪的不对劲,他问道:“怎么了?担心那个小孩?”


    “不是。”姜酩野回答。


    “那你在想些什么?”顾枳聿侧头好奇问。


    “没什么,”姜酩野模棱两可地回答,“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说完,姜酩野还不忘补充:“给刚子发个短信,让他带那小鬼去吃饭。”


    “行。”顾枳聿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


    另一边,林建刚刚挂完电话走了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几下。


    是顾枳聿发来的短信,在读完上面的内容后,林建刚才收起手机重新走到姜颂禾面前。


    与此同时,姜颂禾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棍原地画着圈圈,感受到林建刚走近,她头也不抬地问了句:“我哥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保护好你。”林建刚笑着回答。


    “算他有良心。”姜颂禾傲娇着说了句。


    注意到姜颂禾不太正常的情绪表达,林建刚笑着问:“你怎么了?怨气怎么突然这么大?饿了吧。”


    “没有。”姜颂禾否认道。


    “那你现在这个态度怎么回事?”林建刚好奇问。


    姜颂禾继续自顾自地在地上画着圈圈,委屈巴巴地说:“他压根就没觉得我们能破案,一直觉得我是在玩小孩过家家,我怨气大点怎么了?”


    “况且,什么配合我破案?他是派你来看孩子的吧。”


    姜颂禾口中的这个“孩子”,自然指的是自己。


    她继续道:“也不怕被王局知道他小心思后,骂他滥用职位。”


    被识破意图,林建刚尴尬地干笑了几下:“怎么会,你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用替他解释,”姜颂禾站起来道,“在你去打电话的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不让我们参加早会,也不和我们交流线索,不就是想让我们孤立出去,自娱自乐,别干涉他们吗?”


    “什么派给一个人,让我和那个人单独查案?”


    “这不明摆着就是敷衍我吗!”


    林建刚:“啊?”


    姜颂禾继续道:“警局是一个团队,得相互交流各自分工,才能同仇敌忾,侦破案子。哪有把两个人孤立出去,让他们单独破案的。”


    林建刚:……


    有道理。


    “所以啊,这个姜酩野一定没安什么好心。”姜颂禾眯起双眼,一副警惕又恶狠狠的模样。


    她斜眸看着林建刚,陈述着问了句:“他是不是还让你不要帮我任何忙,让我一个人单独查案?还美名曰要考验我一个人查案的能力?”


    林建刚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住了。


    乖乖,这猜得八九不离十啊。


    犹豫了许久,林建刚刚要开口替姜酩野解释。


    谁知他刚启唇,姜颂禾一个巴掌便横着停在了他面前,她阻止道:“知道他是你领导,有些实情你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你也别在我面前给他说好话,那老狐狸,一定在背地里想着法儿地整我。”


    “怎么会,”林建刚开口道,“他是你哥。”


    “就是因为他是我哥,才没憋什么好心思。”姜颂禾道。


    林建刚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只能问:“那你要不要跟姜队问清楚。”


    “不要,”姜颂禾阻止道,“我要是现在跑去他面前质问他,他一定会觉得我是破不了案子,才跑去他面前耍无赖的。”


    林建刚苦笑着:“那你想怎么办?”


    “我要先一步破了这个案子,”姜颂禾满是斗志地说,“建刚哥哥,我们现在就去赵家媳妇的娘家排查另一位嫌疑人吧。”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林建刚为难道。


    “我不饿。”


    姜颂禾话音刚落,像是觉得不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去吃饭吗?”


    一个小孩子为了查案都能废寝忘食,他一个警察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候临阵脱逃?


    林建刚一咬牙一狠心:“我也不饿,我们接着调查。”


    “好。”


    姜颂禾转身把停在一旁的自行车推过来:“我们走吧。”


    林建刚骑着二八大杠把姜颂禾载到周家村,趁着林建刚停车子的空儿,姜颂禾站在原地观察着这一切。


    “在看什么?”停下车子的林建刚询问道。


    姜颂禾指着远处只冒着一个尖尖的屋子:“那个村是不是就是赵家所在的那个村?”


    林建刚顺着姜颂禾的指示看过去,辨认了片刻,道:“好像是。”


    姜颂禾道:“这两个村离得挺近的啊。”


    “是啊,”林建刚道,“这年头流行就近结婚。结婚的小两口,要不是同村的,要不就是邻村的,跨村结婚的都少有。”


    “听说乐栖姐姐都不是京祁的,那你们在一起是不是不合适啊。”姜颂禾一脸八卦地斜眼看着他。


    林建刚瞬间通红了脸:“谁告诉你的?”


    “我哥啊。”姜颂禾晃着脑袋道。


    “姜队怎么什么都和你这个小孩说啊?!”林建刚恼羞着咆哮了句。


    “警队又没阻止你们恋爱,你怕别人知道干嘛?”姜颂禾不理解道。


    “你乐栖姐姐不喜欢别人知道啊。”林建刚道。


    “那就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了,”姜颂禾耍无赖道,“我都知道的事情,总不能让我失忆吧。”


    林建刚急忙赶上姜颂禾的步子:“那你千万不要让你乐栖姐姐知道你知道这件事情。”


    “看我心情。”姜颂禾道。


    “你一个小孩,哪里有什么心情?”林建刚继续赶上去问道。


    “就比如我哥哥不让你们帮我,我的心情就很不好,我心情不好就想找乐栖姐姐诉苦,诉苦起来我嘴上又没有个把门的,至于能添油加醋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听出姜颂禾有意要自己帮忙,林建刚直接问:“说吧,你让我做什么?”


    姜颂禾眼珠子灵巧一转,一副鬼机灵的模样:“暂时还没想好,先欠着。”


    一听先欠着,林建刚一头一凉。


    这种感觉无异于凌迟,还是没有准确时间点的那种凌迟。


    走到一户人家面前,姜颂禾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一个暴躁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姜颂禾依旧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等里面的人来开门后,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警察,来找你询问一下情况。”


    来开门的人是一个男人,他体格硕大,脖子上的筋崩得鼓鼓的,身体壮得像头牛,像是个练家子。


    他打量了姜颂禾和林建刚好几眼,冷哼一声道:“警察?”


    他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嘲弄,像是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们警察不是上午才来过一波吗?怎么还来?没完没了了是吧。”男人胳膊肘支在门框上,整个人挡在开着的大门处,一副不打算请人进去的姿态。


    林建刚刚想开口说话,姜颂禾率先道:“你是周宗扬对吧,你三姐姐是赵德清媳妇?”


    周宗扬低眸俯视着她,他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小孩?”


    对于不礼貌的人,姜颂禾一向不喜欢摆出什么好脸色来,她根本不接周宗扬的话茬,继续自顾自地说:“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姜颂禾多次无视自己,周宗扬终于恼了,他伸手推了下姜颂禾:“小孩?听不懂人话是吧,哑巴了啊。”


    毫无防备的姜颂禾被他推地向后趔趄了几步,幸好手疾眼快的林建刚抓住她,她才不至于趔趄地太远。


    对于这种行为,姜颂禾丝毫不惯着,她握起拳头就要朝着周宗扬挥过去。


    林建刚赶忙拉住她。


    “我们是来调查你姐姐的案子的。”


    一瞬间,姜颂禾察觉到周宗扬的眸子恍惚了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不自然。


    内疚?好像又说不上。


    很快他掐腰低下头,宽厚的嘴唇开始上扬,等到再次和姜颂禾对视上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已经很灿烂了。


    “你们不会觉得我对那娘们的案子很关心吧,”周宗扬不怎么在意地笑着,“她已经嫁人了,火葬还是土埋都是赵家人的事儿,你们和我说有什么用?”


    姜颂禾眉头拧成一团。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麻木、自私、狂悖到这种令人厌烦的地步。


    她挥着拳头又想继续冲出去。


    林建刚再次拦住她。


    “你就不想知道谁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吗?”林建刚继续道。


    “并不想,最烦你们这群当警察的了。”


    说完,周宗扬没怎么有耐心了,他打着哈欠,道:“问完了没?问完了,我还要午睡呢。”


    “喂,你……”林建刚刚想说什么。


    不耐烦的周宗扬已经开始关门了。


    姜颂禾赶紧大声地问了句:“17号晚上,你去过东姜村没?”


    已经关紧大门的周宗扬隔空大喊了句:“没有!”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只听声音,姜颂禾还真有些分辨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不过,他能回答自己,姜颂禾还是有些挺出乎意料的。


    “什么人啊!”林建刚隔着大门吐槽,“要不是我现在在查案,真想和他打一场。”


    “那我刚才想要和他打架你还拦着。”姜颂禾无语道。


    “这不是怕你吃亏嘛。”林建刚解释。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吗?”林建刚问。


    “挺自信,并且脾气挺暴的一个小伙儿,”姜颂禾快速道,“可能是因为以前和警察接触的多了,所以脾气暴露得挺多的。”


    林建刚犹豫着建议道:“那要不要回局里问问姜队啊,中午我给顾枳聿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和他和姜队刚从周家出来。说不定他俩能问出点什么重要的线索来。”


    姜颂禾的表情一秒耷拉下去:“他能好心告诉我线索?”


    “问问呢?”林建刚道,“姜队没那么不好说话。”


    姜颂禾像是被说动了,她的表情犹豫着。


    许久她仿佛下定了决心,道:“没可能,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跟姜酩野服软的。”


    下一秒,京祁市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正在自己办公桌上吃饭的姜酩野抬起眸子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姜颂禾。


    此时她正双臂环胸,一副“误惹老子”的模样。


    姜酩野将自己饭缸里的面条吸溜进嘴里,才慢慢悠悠地询问同样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林建刚:“谁又把这炮仗点着了?”


    林建刚尴尬一笑,他半掩着嘴,小声道:“她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不明所以的姜酩野大声询问了句,“大点声说话,没吃饭啊。”


    “她知道你不让我和局里人主动帮忙的事情了。”林建刚道。


    “哦……哦……这件事啊。”自知理亏的姜酩野停下筷子解释,“其实这件事,是我对你的一个考验,我是想……”


    “打住。”姜颂禾不听他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在周宗扬哪里打听出来的线索是什么就行了。”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知道姜颂禾有求于自己,姜酩野质问道。


    “拿案子给我下考题,有你这样不把案子当回事的警察吗?”姜颂禾拍桌而起,大声道。


    “那还不是你自己想查案?”姜酩野大声道,“知道我给你拨过去一个人,我的工作量得加大多少吗?”


    “我自己也可以查。”


    “你在想屁吃。”


    姜颂禾气鼓鼓地坐回原地。


    在周宗扬面前让她吃闭门羹已经很不爽了,姜酩野还一个劲儿地给她添堵!


    注意到姜颂禾情绪不对,姜酩野的脾气也放软了,他道:“那个桌子上有口供记录,你自己去看吧。”


    “没什么诈吧。”姜颂禾不确定地问。


    “那你就别看啊。”


    “那不行。”


    说完,姜颂禾从椅子上跳下来,她刚跑到不远处的桌子面前,突然转身,道:“哦,我这边也有一个线索,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周宗扬17号晚上的时候,去过我们村村头。”


    第109章


    “你问出来的?”姜酩野道。


    “当然不是,那个人老油条,脾气还那么臭,怎么可能跟我说实话?”姜颂禾骄傲道,“我自己推断出来的。”


    姜酩野停着动作问:“那你用什么理由推断出来的?”


    姜颂禾将桌子上的报告拿过来,道:“我今天在周家询问了他那么多问题,他愣是一个正面回答都不给我,明摆着不配合。”


    “而我最后问了句他17号他到底去没去过东姜村,他隔着门都要回答我没去过。”


    姜酩野继续问:“所以呢。”


    “所以就说明他在跟我刻意强调这件事,亦或者说他在刻意撇清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姜颂禾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么他一定是在撒谎。”


    “嗯,”像是很同意姜颂禾的话,姜酩野模棱两可地回应了,“有道理。”


    姜颂禾把姜酩野和顾枳聿记录下来的口供打开,一串略显潇洒的笔锋立刻显现出来。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姜颂禾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么多问题,你们是怎么问出来的啊,他可不像是会乖乖配合的人。”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姜酩野不怎么有耐心地说,“自己去一边看去,别打扰我吃饭。”


    “我还不想看着你呢。”姜颂禾一边看着口供,一边头也不抬地跳下椅子向不远处走去。


    林建刚为难地看着两个人,最终忍不住询问道:“禾禾,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走访啊。”


    “给我半小时。”姜颂禾隔空喊了句。


    “那我先去食堂买点饭吃,需要我帮你带着不?”林建刚询问道。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姜颂禾道。


    “行。”林建刚就准备离开。


    他刚站起身子,姜酩野便用手夹着一张纸币递给他:“门口买俩包子,纯肉的。”


    林建刚了然地看了眼不远处聚精会神的姜颂禾,然后快速收下。


    林建刚走后,整个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去。


    姜酩野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边看着旁边摆着的各种鉴定报告,一边吸溜吃着面条。


    整个屋子除了他的咀嚼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姜酩野发出的声音不是很大,倒是没怎么影响到姜颂禾,她翻看着口供思考。


    上面姜酩野的记录的问题很简单,总结下来就三点——


    第一点:18号凌晨的时候周宗扬正在家里睡觉,家中两个年纪长得的父母可以当人证。


    第二点:赵家媳妇虽然结婚了,但碍于亲情,她时不时都会给身为娘家的周家递些钱财和吃的,所以不存在任何杀人动机。


    第三点:自打上次和赵德清打架,被抓去警局后,周宗扬便再也没有见过赵德清;


    至于上次俩人打架原因是——赵德清在自己家看到了探亲的周宗扬?


    姜颂禾冷笑了下。


    这对郎舅脾气真够暴的。


    姜颂禾看完这一切,她将口供笔录重新拿回姜酩野面前。


    饭刚吃到一半的姜酩野停住动作道:“发现什么了?”


    “赵德清和周宗扬关系不和,”姜颂禾总结了句,“要是赵德清死了,周宗扬还勉强有作案动机。但是赵家媳妇的死,他没有。”


    姜酩野继续问:“你刚才不是还说周宗扬嘴里没句真话吗?怎么现在却这么相信这些口供?”


    “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最直观的判断标准就是把他的每一句话拆开重新排逻辑。如果有相悖的地方,或者逻辑解释不通的地方,那他一定是撒谎了,反之,则不然,”姜颂禾看着手里的口供道,“可是你看你们整理的这份口供,简单明了,没有任何相悖的地方,不管是记忆的遗漏还是说话的逻辑,看起来都很合理。”


    姜酩野停下筷子道:“那你觉得周宗扬没有跟我们警方撒谎?”


    “当然不是,”姜颂禾严谨地解释说,“我只是说我只能从这份口供里判断出赵家媳妇和娘家的关系不错,但是没有说周宗扬在其他地方没有撒谎啊。”


    “很多口供都是需要一些其他线索作证的,哪能这么轻易判断真假?”


    “我又不是神算子。”


    “我觉得你的算命挺厉害的啊。”姜酩野抽空调侃了她一句。


    姜颂禾知道姜酩野又闲不住开自己玩笑呢,她收起正经的模样,回答道:“那我觉得这次案子侦破以后,你会有血光之灾,地址是在我们家客厅,参与人物嘛——大概率是个女的,长头发,是个纺织厂工人。”


    姜酩野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你直接说是邱女士得了。”


    “这不你算命也挺厉害的?”姜颂禾道,“不输我嘛。”


    姜颂禾瞄了眼姜酩野面前的面条:“你自己做的啊。”


    “不然呢,”姜酩野呛了她一句,道,“难不成是你做的啊。”


    姜颂禾无视掉他话里的敷衍,她目光定在面条上:“好吃吗?”


    “还行,能吃。”姜酩野回了一句。


    “我尝口。”


    说着姜颂禾快速抢过姜酩野的筷子,并从他的饭盒里夹了一筷子面条塞自己口里。


    “唉……”姜酩野刚想阻止,可手疾眼快的姜颂禾已经把面条吸溜进自己嘴里开始嚼了。


    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姜酩野表情阴了下去,姜颂禾讨巧地嘟囔道:“我饿了,就吃你一筷子面条,你不知道这么小气吧。”


    “再说我是你妹,你亲妹,你总不至于看我饿死在局里吧。”


    “你不嫌我脏啊。”姜酩野嫌弃地说。


    “不嫌啊,”姜颂禾说,“我又没洁癖。”


    “我有啊!”姜酩野咬牙切齿道。


    “哦,”姜颂禾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声,说着她端起姜酩野面前的饭盒就往自己嘴里倒,“让我喝口汤。”


    “喂……”姜酩野刚想阻止,可这次又晚了。


    姜酩野强忍住自己想打死她的心,他道:“你饿死鬼投胎啊。”


    姜颂禾没有应声,继续咕噜咕噜地喝着姜酩野饭盒里的面条汤。


    刚才姜颂禾说自己不饿是骗林建刚的,她只想节约时间,快速侦破这个案子。


    其实早在回警局的那一刻,她的肚子就开始叫嚣了。


    只不过她强忍着,甚至觉得少吃一顿也没啥。


    可她都这样“敬业”了,本应该更“敬业”的姜酩野却在她美美地享受午饭,这让她怎么忍得住?


    尤其她饿急眼了,别说寡淡无味的面条了,就算是冻得邦邦硬的俄式面包,她也能啃上两口。


    “知道你耐不住饿,我让刚子去给你买包子去了,再忍忍吧,他再过几分钟就回来了。”姜酩野平静地说。


    “哦。”姜颂禾不知处于什么心理继续盯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姜酩野死死握住自己的筷子,“告诉你啊,我嫌你脏,别想在用我筷子。”


    姜颂禾抬着眸子,双手极不服气地交叠搭在桌子上。


    “酩野!”


    正巧这个时候,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顾枳聿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跑进来,他站在门口喘着粗气道:“有证人来报案。”


    整齐望向门口的姜家兄妹身体怔住片刻,随即姜颂禾转头和姜酩野对视了一眼,无声中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不一会儿,审讯室里,姜酩野和顾枳聿并排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没有椅子的姜颂禾则乖巧地站在两人旁边。


    而他们对面,两桌之隔的地方坐着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身形消瘦,皮包骨头是他给人的第一观感。他的脸拉得很长,黑不溜秋的脸上满是沧桑,像是常年从事苦力工作导致的。


    他估计是第一次坐到这个位置上,他的神态有些紧张,眼睛飘忽,犹犹豫豫半晌愣是没敢抬头看对面一眼。


    顾枳聿注意到他的不自在,他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递到男人的面前,安抚道:“不用紧张,你是目击证人,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请你过来,只是照例问几个问题,你诚实回答就行。”


    “好……”男人双手握着茶杯颤颤巍巍地应了声。


    姜酩野和顾枳聿对视一眼,像是完成了某种对话,顾枳聿率先开口道“听说18号凌晨四点左右,你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赵家门口出来对吗?”


    “对。”男人握住茶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顾枳聿继续耐心地询问:“方便详细说一下当时的场景的吗?”


    “我家和赵德清家距离不远,中间隔着五六户人家。当时我刚从家里出来,结果就看到一个全身黑漆漆的男人从赵家院里出来。我觉得很奇怪,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注意到了我,转头看我一眼后就跑了。”


    “那你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吗?”顾枳聿问了句。


    “没有,”男人想都没想,直接摇摇头,“当时天很黑,他距离我又比较远,就没有看清楚。”


    姜酩野像是注意到男人话里的不对劲,他问道:“他当时穿着怎么样?”


    “他的衣服应该是连体的,有帽子,版型也很长,”男人一边慢悠悠地想着,一边缓缓道,“衣服从头盖到了膝盖。”


    “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用手拽着领子,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


    姜颂禾赶忙问:“既然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早一步报警?而且他捂得那么严实,你是怎么知道他是个男的,不是女的的?”


    听到姜颂禾接连问出两个问题,姜酩野微微侧头,用余光斜了她一眼。


    对面那个男人低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问问题的是一个小孩,他一边认真地思考着一边回答:“其实刚开始我以为那个人是赵德清的,因为他经常欠钱不还,所以为了躲避债主,他时不时都会穿些奇形怪状的衣服在村里乱晃。”


    “这次我也以为是他回家了呢。”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不是他?”姜颂禾继续问道。


    这次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总觉得他的体型和赵德清的体型对不上。”


    说完,像是担心对面三个警察不相信自己,男人补充了句:“你们可以没见过赵德清,那小孩很瘦的,个子也不是很高。我们村里的人都说他不长个子,光长心眼子去了。”


    “那你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是什么体型?”姜酩野问道。


    “他比较高,看起来比较壮,头顶很平。”男人快速道。


    “他带着帽子你怎么摘掉他头顶很平?”姜颂禾问。


    “因为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拽着领子,领子连接着顶上的帽子,”生怕姜酩野他们会不相信自己的话,男人快速解释,“他当时拽帽子的力道很大,帽子都把他的头型压出形状来了。”


    姜酩野转头和姜颂禾交换了个眼神。


    这话里没什么漏洞啊。


    “既然他全身包裹得很严实,那么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个男人?”久久没有问话的顾枳聿再一次问了遍姜颂禾先前问过的问题。


    “因为感觉的他的头很扁,很方。而且个子也高,我从没在我们周围的几个村里见过这种身高的女人。”男人诚实地回答道。


    姜酩野继续问:“18号凌晨四点左右,你为什么起来这么早?”


    “今年收成好,我从自家地里拔了几颗白菜,打算趁着年集卖掉的。”男人回答道。


    答非所问,但姜酩野的态度以及不急,他继续问:“所以你凌晨4点是打算早起占位置?”


    “对。”男人快速回答。


    “那你在18号5点左右的时候,在大集上发现了什么异常吗?”姜酩野继续问。


    “没有。”男人细想了一会儿回答。


    “想认真点。”姜酩野继续道。


    这次男人思考的时间比较长了,像是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把自己怎么去到大集的,怎么摆摊的历程想了个遍:“没有,当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你是在哪里摆摊的?”姜酩野问。


    “西北角,”男人快速回答,“因为那里距离我们村比较近。”


    “你是几点到的东姜村大集?”姜颂禾问。


    “忘记了,但是应该不会太早,”男人道,“因为当时我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已经架好架子了。”


    喔……那估计听晚的了。


    “你从家出门以后,又去了哪儿?”姜颂禾问。


    “去了菜园,我都是现拔现卖的。”男人回答。


    姜颂禾无语住了。


    得,一切白问。


    这人估计在菜园里浪费了不少时间,等他到大集的时候,估计凶手早就杀完人了。


    这一次姜酩野显得特别有耐心,他沉默片刻道:“你还记得你当时见到那个奇怪的人的场景对吧。”


    “对。”男人如实道。


    “麻烦你把当时的场景详细地跟我们说一下,任何细节都不要漏下,”说完,姜酩野侧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枳聿,“枳聿,做好记录。”


    “嗯。”早就准备好的顾枳聿将本子重新翻看了一页。


    姜颂禾从姜酩野和顾枳聿俩人中间探过半个身子去:“枳聿哥哥,麻烦也给我一张纸和笔。”


    顾枳聿不知道她准备做什么,但为了让她不在自己记录的时候捣乱,他还是很耐心地撕下一张空白的纸递给她,顺道还把自己带的备用铅笔送给她一支。


    “板子借我用一下。”说着,姜颂禾不带任何商量地把摆在姜酩野面前的硬纸壳档案本拽过来,垫到自己的手里的白纸地上。


    看着姜颂禾一切准备就绪,顾枳聿有些觉得好笑地嗤笑了声,随即他快速端正自己的坐姿道:“请说吧。”


    男人认真地翻看着自己的记忆,他略显缓慢地说:“那天晚上天很黑,月亮也还有,我从我家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


    “他像是没注意到我,他从一户人家那里探出头来后,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我起初以为是赵德清,就喊了他一声……”


    男人还没说完,像是把握住重点的顾枳聿问了句:“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怎么没说你还喊了他一声啊。”


    “着急……忘了嘛。”男人表情略显为难地说。


    “行,继续。”顾枳聿道。


    “然后他捏着领子朝着我的方向看了眼……”说到这儿,男人继续道,“因为背光,他整个脸被阴影盖住,我根本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只能勉强记得他个子很高,看起来有些壮,头顶是方形的,脑袋轮廓也是扁扁的那种。”


    “哦!对!”说着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继续道,“他的袖子短了一截,我能看到他的手腕很粗很壮。”


    姜颂禾在纸上忙着什么,她自顾自地问了句:“他是背对着月亮?”


    “对,”男人快速回答,“当时月亮就在他正后面,但又有点偏左。”


    “当时月光正好打在他的衣服上,然后衣服的领子和形状,刚好把他的面貌盖在阴影里了对吧。”姜颂禾头也不抬地询问道。


    “对。”男人斩钉截铁地回复了句。


    “那从你的角度,除了能看到整个脸被埋在阴影里,还能看到什么?”姜颂禾细细地询问道,“比如脸上有些光亮之类的。”


    这次男人的思考比较久:“他转身跑的时候,我好像还看到了他的鼻子。”


    “那他半转过身的时候,帽子宽,还是身体宽?”姜颂禾继续问。


    “帽子。”这次男人回答地很快,像是很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听着俩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感觉自己帮不上忙的姜酩野和顾枳聿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后正在忙忙碌碌写着什么的姜颂禾。


    姜颂禾根本没有注意到俩人的目光,她依旧快速坚持着自己的思路问道。


    “那他的帽子前沿,是刚好贴着他的脑袋,还是翘在空气里啊。”


    “翘在空气里。”男人有一次回答道。


    “那他影子的长度是多少?落在地上,还是贴在墙上?”姜*颂禾有一次问。


    “落在地上,”男人想了一会儿,回答,“长度大概到不了邻居家大门。”


    “衣服是黑色的?”姜颂禾问。


    “对,”男人回答道,“黑色的,像是长袍。”


    许久,姜颂禾像是终于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她眸子稍抬,问道:“鞋子怎么样?”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道:“很大,鞋子被撑得很满。”


    “这你都能注意到?”姜颂禾警惕地问。


    “嗯,”男人快速道,“因为我当时觉得他的鞋子很不合脚。”


    “那你有注意到他的鞋子是什么样的吗?”姜颂禾问。


    “应该是一种很常见的老布鞋,黑不溜秋的,由中间向两边分叉的那种。”说着,男人两手架在一起,摆出一个倒“v”的形状。


    “既然他在你面前跑开了,那你应该能看到他的身形吧。”姜颂禾继续问。


    “对,”男人道,“他的衣服被撑得很鼓,看起来又高又壮地。”


    姜颂禾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张,像是有些犹豫,她又多问了一个问题:“那你全程有看到过那个人的下巴吗?”


    “没有,”男人拽着自己的领子,努力给姜颂禾他们做着示范,“就这样,他的两只手一直拽着领子,不管他怎么转头,怎么活动,我都看不到他的具体长相。”


    “行,知道了。”说着,姜颂禾将自己手里的纸张摆在姜酩野和顾枳聿中间空着的桌子上的,她严肃且认真地说,“你看看你那天看到的人是不是长这样。”


    谁知,她刚把纸张摆在桌面上,姜酩野反手一个翻手,直接把她的画翻了过去。


    姜颂禾抗议道:“你干嘛。”


    姜酩野想起刚才一打眼瞄到的东西,顿时感觉两眼一黑。


    那玩意,简直不能说是灾难了,一整个乱涂乱画的抽象派。


    哦,不对,抽象派的人像至少能分辨出是个人,姜颂禾这个简直一个鬼线条。


    “别给我们警队丢脸,”姜颂禾小声道,“等我找专业人士把你的画翻译一遍再给证人看。”


    “怎么丢脸了?我画得那么好。”姜颂禾在姜酩野和顾枳聿中间蹲下身子,她拿着自己的画耐心解释,“这是眼睛,这是身高,这是脑袋。”


    旁边憋笑的顾枳聿浑身颤抖。


    姜颂禾斜眸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顾枳聿憋笑憋得表情都扭曲了:“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是当代毕加索。”


    姜颂禾:……


    她敢肯定——他在笑话她!


    第110章


    姜颂禾本不想搭理他,可姜酩野像是很认同他的想法。


    他瞄了眼对面的证人,示意他稍等自己一会儿,然后转头对着姜颂禾小声警告道:“别闹啊,之前那次你至少画得像个人,你这次画的啥,谁家腿长这么长?”


    “这哪里是腿了?是影子!”姜颂禾声音提高了一倍,姜酩野连忙捂住她的嘴。


    “小点声。”姜酩野说。


    “你干嘛?!”姜颂禾掰开姜酩野的手,嫌弃道,“你就让他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但是会干扰证人的判断。”姜酩野道。


    “你就让他看一眼。”姜颂禾站起身来想要争取。


    姜酩野按着她的头将她重新按回去:“用不着。”


    “就看一眼。”姜颂禾再次不放弃地探出头。


    姜酩野再次按着她的头将她重新按回去。


    姜颂禾又探起来,姜酩野又按回去。


    终于姜酩野被她坚持不懈的小强精神惹烦了,他右手撑着腮,左手很自然地捂住姜颂禾即将开口的嘴。


    他命令道:“闭嘴。”


    “喔……”姜颂禾眼睛骨碌碌地盯着他,随后默默点了下头。


    安抚下来姜颂禾,姜酩野将姜颂禾画好的画重新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他再三确认自己根本看不懂姜颂禾画的是什么后,才嫌弃地瞥了姜颂禾一眼。


    “下次跟邱女士说,让你跟个老师好好学学。”姜酩野嫌弃道。


    姜颂禾不想和他争执,她催促道:“这个后面再说,先让他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姜酩野收起画:“请问你对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印象有多少?”


    “印象蛮深的。”男人如实回答道。


    “七八分有吗?”姜酩野不确定地问。


    “有的,这个是有的。”男人急促地回答说。


    “那麻烦你看一下,是这个人吗?”说着,姜酩野将手里的画递给男人。


    男人伸着满是厚茧的手接过,他端详片刻,甚至还四个方向来回转动了几下,才道:“这是什么东西?”


    姜颂禾:……


    姜酩野无奈地抚上额头,顾枳聿则憋笑憋得嘴周都扭曲了。


    姜颂禾瞪了他一眼,顾枳聿当即止住了笑,但嘴角难压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


    “是人,这是个人。”姜颂禾解释。


    男人依旧在无措地转着手里的画纸:“这应该怎么看啊。”


    姜颂禾着急地绕过姜酩野和顾枳聿坐着的长桌,走到证人面前挨个解释:“这是手,这是腿,大长腿,还有方形的头。”


    “哦,”男人无措地跟着姜颂禾的思路走,端详半响才道,“那确实挺像人的。”


    姜颂禾有些抓狂。


    这就是个人。


    “噗嗤——”顾枳聿终究没忍住嗤笑出声,确定姜颂禾在看自己后,他也丝毫不知道收敛,依旧在笑着锤桌子。


    姜颂禾不和他计较:“那你觉得我画得像吗?”


    “不太像。”男人快速回答。


    姜颂禾:……


    “这里是……”


    “暂时先这样吧,感谢您提供的线索,我们警方会认真调查的。”姜酩野打着圆场道。


    男人不确定地询问了句:“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姜酩野安排道,“枳聿,送一下。”


    顾枳聿起身刚要出门出门相送,姜酩野冷不丁叫住他们道:“还请您最近不要出远门,如果有需要您配合的地方还需要您帮忙。”


    “没问题,”男人爽快地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们庄户人家,没什么远门可以去的。”


    说完,男人跟着顾枳聿离开了审讯室。


    姜酩野看了眼正在盯着画作出神的姜颂禾:“吃挫了?”


    “没有。”姜颂禾快速回答。


    其实人像速写出错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她搞不懂的是,她明明是按照证人的描述一笔一划画出的,怎么会一丁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呢。


    不应该啊。


    她都把那个嫌疑人的身高都标注在上面了。


    怎么会出错呢。


    姜酩野问道:“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研究我的人像哪里出现问题了。”姜颂禾道。


    其实姜酩野的本意是想安慰她一下,但见姜颂禾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他也就放弃了。


    他走近,看着姜颂禾的画作,询问了句:“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没画错?”


    “七八成。”姜颂禾仰头,认真地对上姜酩野的眸子,道。


    姜酩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足够了。”


    “啊?”不明所以的姜颂禾发出一个质疑的声音。


    只见站在她旁边的姜酩野欣慰地扬了下唇角,然后起身抚上的头顶:“走啦,回办公室。”


    “可是我还没研究明白是哪里出错了呢。”姜颂禾反驳道。


    “那也回办公室,这连窗户都没有的小屋,有什么好待的?”姜酩野强硬地拽上姜颂禾的脖子就要往外走。


    “唉……等一下。”姜颂禾挣脱开姜酩野的束缚,回头带上了自己的本子和画。


    等到两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出去买饭的林建刚已经回来了。


    一见到姜颂禾和姜酩野并排走进办公室,林建刚立刻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一回来见你们三个人没一个在屋里的,还以为又发生什么紧急的案子了呢。”


    “让你带的包子,带了吗?”姜酩野开口直接询问道。


    “带了,放你桌子上了。”林建刚快速回答。


    姜酩野粗暴地拍了下姜颂禾的后脑勺:“去吃饭去。”


    “哦。”姜颂禾听话地赶紧走过去。


    “等会儿!”姜酩野又揪着姜颂禾的领子把她揪回来。


    姜颂禾抗议般盯着他:“你干嘛啊。”


    “我干嘛?”姜酩野被姜颂禾的话气笑了,“你吃饭不洗手,还问我干嘛?洗手去。”


    “哦。”早就饿得没怎么有精神的姜颂禾没心思跟他玩闹,既然他让自己去洗手,她就去洗。


    姜颂禾刚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姜酩野又一次叫住了她:“你画的画呢。”


    “给我,我研究一下。”


    “这里。”姜颂禾顺手将手里的画递给他。


    一听姜颂禾又画画了,林建刚顾不上自己吃饭了都要凑过来:“禾禾又画画了啊。”


    “是啊。”姜酩野长叹一声道。


    林建刚怅然道:“我还记得之前有次案子,当时禾禾第一次画画抓凶手,刚开始你们都不信呢。”


    “结果事实证明,禾禾画得一点都不错。”


    “这次她又画出凶手来了,那么距离我们侦破这个案子也不远了。”


    姜酩野没搭理他,他带着姜颂禾的画作只身走向黑板。


    林建刚赶忙赶过去:“姜队,让我看看禾禾画的画怎么样。”


    正在满办公桌找胶水的姜酩野顺手将折叠好的画纸递给他,顺便还送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毫无察觉的林建刚反手将手里的信纸打开。


    顷刻间,一股乱糟糟的鬼画符直冲他的眼球。


    注意到林建刚的表情僵硬住了,刚找到胶水的姜酩野递过去一个略显玩味的表情:“怎么样?现在还觉得这次的案子快破了吗?”


    “禾禾的画工怎么又退步了啊!”林建刚大声咆哮了句。


    姜酩野手疾眼快地捂住了林建刚的嘴:“你小声点,别让那个小鬼听到。”


    “怎么了?”林建刚偷偷摸摸道,“她不是一向都知道自己画画水平不行吗?怎么这次变矫情了?”


    “你去买饭的时候,有个目击证人找局里来了,给我们说了很多线索后,禾禾就按照他的叙述,把那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犯罪嫌疑人画出来了。”姜酩野道。


    “那这不很好吗?”林建刚不知道所以地说了句。


    姜酩野:“但是那个目击证人说,禾禾画的不对,这根本不是他那天晚上看到的人。”


    “你没告诉证人说禾禾的画只能看神似,不能看形似吗?”林建刚道。


    “我怎么说?一个常年种地的人,我怎么给他解释形似和神似?”姜酩野无奈道。


    林建刚呢喃了句:“那确实。”


    冷不丁地,林建刚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问:“既然目击证人说禾禾画得不对,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贴在黑板上啊。”


    “当反面教材?”


    林建刚话音刚落,姜酩野一个拳头就拍到了他的后脑勺上:“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是我妹!还是亲妹,我能让她那么丢脸吗?”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林建刚捂着后脑勺好奇问。


    姜酩野将姜颂禾的画贴在了黑板很显眼的位置上,他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禾禾的画没错。证人之所以没认出来,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林建刚仿佛很同意姜酩野的观点,道:“我也觉得,毕竟禾禾的判断从没失误过,我也愿意相信禾禾。”


    “跟着查了一上午的案子,就对那个小鬼这么死心塌地啊。”空出心思来的姜酩野调侃了句。


    “你都不知道禾禾查案时候的样子,那快准狠,丝毫不留情面,怼得嫌疑人接连败退,最后不得不交代实情的样子,”林建刚道,“我现在相信了,你们家确实有刑侦基因。”


    姜酩野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很快,姜颂禾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甩着手的水,晃晃悠悠地挪步到了姜酩野的办公桌前。


    她瞥眼看到正站在黑板前探讨案子的姜酩野他们,刚准备收回神,余光瞥到贴在黑板上的那幅画。


    她眯着眼,仔细打量了片刻。


    随即她拎着一个包子快速起身,跑到了黑板面前。


    “你干嘛呢?”


    注意到姜颂禾的突然出现,姜酩野道:“吃饭都吃不安稳,给我回去坐着吃去。”


    “我觉得他很眼熟。”姜颂禾嘴里喊着一口包子,嘟嘟囔囔道。


    姜酩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吐槽道:“废话,这本来就是你画的,你怎么可能不眼熟?”


    “不是,我是说画里的这个人。”姜颂禾解释道。


    姜酩野看向旁边的林建刚。


    立刻明白他意思的林建刚赶紧重新审视画里的人物,可他依旧觉得姜颂禾的画作很抽象,而且还是那种极其让人认不出来的抽象。


    他不确定地低头看着姜颂禾,问:“眼熟……吗?”


    “对,”姜颂禾斩钉截铁道,“我绝对见过他。”


    林建刚耐心询问道:“是不是17号晚上在村口看马戏团演出的时候见过啊。”


    “不知道。”姜颂禾再次看了这幅画好几眼。


    适时地,顾枳聿从门口探出个脑袋问:“刚子,有人找。”


    “找我?”林建刚不确定地回了句。


    “对啊,就是找你,”顾枳聿道,“她说今天上午的时候,一个警察领着一个小孩去她家调查案子的时候,有东西落在他们家了。”


    “东西?”林建刚满脸问号,“我不记得我查案的时候,带过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个书包,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和她说吧。”说着顾枳聿把门口的人请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略显沧桑的老人,她身形矮小,走起路来都很艰难。


    林建刚一眼就认出她是谁来了——齐祖飞的妈妈,齐母。


    立刻,林建刚大脑中的某根线像是连接好了,他赶紧迎上去:“你怎么来了啊,这么远的路,我们要是落下东西就回去取了。”


    “不远,”说着齐母从旁边拎起一个双肩包,道,“这是你们的东西吧。”


    林建刚定神一看,是姜颂禾早上从家里背出来的书包。


    “是,”林建刚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姜颂禾的东西,他赶紧客气道,“小孩丢三落四的,这还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没关系,小孩子都这样。”说完,齐母目光瞥到不远处的黑板,身体瞬间怔愣住了一秒。


    当即,姜颂禾眸子一凌。


    她快速转头看向了自己正对面的黑板。


    不知为何,齐母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的,她道:“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说完,齐母转身就打算离开。


    可这一切哪里逃过的姜颂禾的眼睛,她面露严肃,脑袋瓜不停地打转。


    冷不丁,姜颂禾喊了句:“奶奶,等一下!”


    “唉?”齐母停下脚步,好奇道,“你是在叫我吗?”


    “对呀。”姜颂禾原地起跳,她快速从黑板上把贴着的画作取下来,然后冲着门口跑过去,道,“奶奶,我画了一幅画,我觉得画得挺好的,但是他们觉得丑,愣是给我贴到了黑板上让我丢脸,你帮我判断一下,我画得好不好呗。”


    齐母笑着:“我不会看啊。”


    “没关系,就帮我看一眼,求求了,”姜颂禾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真觉得我画画挺有天分的,但是他们却把我当成了反面教材,让我游街示众。”


    “没游街。”不远处的姜酩野多嘴插了句道。


    “那也是示众了。”姜颂禾大声反驳。


    齐母有些尴尬,她说:“我年纪这么大了,真的不会看,我先走了。”


    姜颂禾赶忙拉住齐母的胳膊,道:“你帮我看一眼,就一眼。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一伙的,一起欺负我。”


    “你是外人,一定不会向着他们抨击我的对吧。”


    齐母表情不自然地僵在原地,许久她道:“我就看一眼,我真不会看画。”


    “没关系。”说着,姜颂禾快速将手里的画作在齐母面前展开。


    一瞬间,齐母的表情从忐忑变成了震惊,又快速调整为正常状态,她道:“挺好的。”


    “你觉得我画的是什么啊。”姜颂禾又问道。


    “看……看不出来。”齐母摇摇头道。


    “啧,”姜颂禾惋惜地将画作举起来,“我还觉得我画得挺像个人的。”


    “是人……啊。”齐母低头道。


    “不像吗?”姜颂禾故作天真地询问道。


    “像……很像……”齐母着急道,“我先走了,我儿子发烧,我得先回去了。”


    “那你在哪里见过他吗?”姜颂禾道。


    “没有,”齐母道,“我没怎么出过门,怎么会见过他呢,我就是来送书包的。”


    姜颂禾眸子很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人有些一时间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开口道:“枳聿哥哥,麻烦你送齐奶奶回去吧,她一个人来警局给我送书包,也不容易。”


    “不……”


    齐母刚想拒绝,结果她刚开口,顾枳聿便道:“不用你说,我也会送她回去的。”


    “走了。”


    顾枳聿潇洒地说完,便扶着齐母离开了。


    目送齐母和顾枳聿走下楼梯,姜颂禾才再一次将目光投射到手里的那张画上。


    她愣在原地出神。


    林建刚像是注意到了姜颂禾刚才的不对劲,他好奇问:“你刚才怎么了?”


    未等姜颂禾启唇,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姜酩野问了句:“你画的这个人是齐祖飞?”


    “哈?”林建刚彻底懵逼了。


    明明刚才还说画得都不像个人,怎么转头就确定这个人是谁了?


    林建刚有些跟不上姜颂禾和姜酩野的思路了。


    他求助般问道:“姜队,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姜酩野低头看着姜颂禾询问道:“你解释,还是我解释?”


    姜颂禾道:“自齐母进门那一刻起,她一共愣住了两次。第一次是她在说话的途中看了眼黑板,第二次是我亲自把画展现在她面前。”


    “第一次愣住,我可以确定,齐母认识这个人。第二次,在她有充分心理准备的时候,我直接把画摆在了她面前,她又一次愣住,可以确定那个人对她很重要。”


    “到这里,我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齐祖飞了。但是为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又一次试探了她一下,”姜颂禾不疾不徐地说,“我问她认不认识画里的人物,她却说我没怎么出过门,怎么会见过他,并且她还特地强调她是来送书包的。”


    “如果第一句话是给自己设立一道防线,那么最后一句话,就是想撇干净这幅画和自己的关系。”


    “能让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人这样担惊受怕的保护,那么这个人一定对齐母很重要。”


    “再结合这幅画里的人穿着长袍就解释地通了,”姜颂禾看着手里的画作,斩钉截铁地说,“18日凌晨四点,出现在赵家门口的人,就是穿着孝服的齐祖飞。”


    “齐祖飞啊……”林建刚侧身,将眸子定在姜颂禾手里的那幅画上,他感叹道,“你别说,你这样一说,还真挺像那小子的。”


    “他的头就很平,身高也差不多。”


    与林建刚认真观察画作的行为不同,姜酩野懒懒散散地把目光定在姜颂禾身上。


    许久不开口的他冷不丁询问道:“从你把书包落在齐家的时候,就已经算到这一环了?”


    “啊?”姜颂禾没想回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仰头发出一个疑惑的声音,“我怎么可以计划地这么周密?纯属凑巧了。”


    “书包落在齐家也是凑巧?”姜酩野询问道。


    “对啊,人家老太太腿脚不好,我怎么可能为了查案不顾人家安危,让人家特地为我跑一趟呢。”


    “你把书包落在人家家,难道不是为了留下一个借口,方便自己再去问话?”姜酩野咄咄逼人道。


    “我怎么可能算得那么深!”姜颂禾反驳着警告道,“我一个小孩子,你不要把我想得太阴险了啊。”


    “你的行为,我都感觉挺阴险的。我总觉得,自己稍一不注意,就掉进你的坑里去了。”姜酩野道。


    “怎么可能,我这人最没心机了。我之所以计划这个计划那个,都只是为了查案。”姜颂禾道。


    姜酩野:“但愿吧……”


    又顾枳聿帮自己盯着齐家,姜酩野倒是不怎么紧张,他懒懒散散走回自己的办公桌,道:“以后我可得小心点,万一哪一天让一个比我小十几岁的妹妹卖了,我得多冤啊。”


    “你这样的,五毛一斤都没人要!”姜颂禾回呛道。


    “是,他们都喜欢有心眼子的——劲道,”姜酩野继续道,“他们还喜欢各自矮的——浓缩是精华!”


    短短两句话,姜颂禾被气得不轻,她冲上前钳住姜酩野的脖子。


    姜酩野立刻警惕起来:“喂!你干嘛?!”


    姜颂禾呲牙,然后——咔呲!


    “啊!——”姜酩野痛苦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楼层,他大声道,“卧槽!姜颂禾你属狗的啊!”


    站在门口的林建刚轻轻扶住自己的额头:……


    这俩前世不是兄妹,是冤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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